想来,真是悲哀,她苏谨心活了两世,却不知情为何物。
前世,她嫁给了李暮舟,糊里糊涂地就成了他的妻子,虽与他同床共枕,却是貌合神离;今世,今世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仇恨,那情,更是与她无关。
或许,会有一点点的苦涩,会有一点点的隐隐作痛,但究竟是什么,苏谨心从来不敢往深了想,徒添烦恼的事,对再世为人的她而言,最是不屑做的。
“为什么?”
良久的沉默,云远之终于开了口。
真是惜字如金啊,苏谨心苦笑,但脸上却满是歉意,“远之,我连累你了。”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仇,我的恨,早已在我心里生了根,即使铤而走险,被世人所唾弃,我都不能再回头了,苏谨心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暗道,远之,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云远之淡漠的眸子一暗,并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紫竹箫,“只是这些。”
回到府里的那晚,他闭上眼,脑海中总会出现在翠竹林中她色胆包天的行径,这个世上,除了她,只怕再难找到第二个,有她这般不顾廉耻的女子。
尚未及笄,就敢对一个男子行轻浮之举,言笑中,更是视礼法如无物。
可她,偏偏不是青楼女子,她是堂堂世家的嫡小姐啊。
这样的女子,他怎能将她放在心上,但为何一闭眼,就会看到她,然后,心头发闷,总恨不得想杀了她。
苏谨心抬袖,一抹嘴角,刚刚被自己咬破的唇瓣现在依然流着血,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连这些虚名都未看透,她不是白死了一次吗。
清眸含笑,笑得却极尽风情万种,“云公子身份尊崇,又被世人所敬仰,而小女子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世家之女,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根本都配不上公子你。”
笑意渐浓,嘴角的自嘲亦更浓。
苏谨心是骄傲的,哪怕是为世人所不齿,她依然能傲气地抬头。
“远之,今日你能来,我很高兴。就一年,请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自会当着整个临安城的百姓之面,为你云公子正名,还公子这一世清誉。”这一年,若无法将谢姨娘与庶姐苏谨妍从苏家的大门赶出去,让她们也尝尝她前世所受的苦,那么,以后就会更困难了,一旦等苏天浩长大,这苏家就永远地落入了谢姨娘的手里。
明年,她就该及笄了啊,依谢姨娘的狠毒,必然会唆使苏老爷将她早早嫁人,嫁了人,她怎能再待在苏家,更不能与谢姨娘、庶姐苏谨妍这母女两相斗,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女子敛眸,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悲凉,明明是一身与生俱来的傲骨,却肯对他百般哀求,云公子怔了怔,没有说话,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紫竹箫。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你……很好。”云公子淡淡的声音,更是淡到了极致。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心明如镜,只是再利用他而已。虽不知她是为了何事而利用他,但他云远之,竟然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呵呵……苏谨心,你很好,好得让我真想杀了你。
得知苏谨心千方百计靠近他的真相后,云公子淡漠的眼中有了杀气,却在动怒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随后,云远之愤而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世人皆知,云公子有不世之才,但苏谨心更知道,他还是个难得的君子。此事若换做旁人,被一个女子毁得声名有损,从原本是赞誉有加,到现在的毁于一旦,怕是会气得暴跳如雷,但云公子却从未苛责过她半句,当然,他是不想,还是不屑,苏谨心就不得而知了。
“云师叔,云师叔……”范弋楚恰碰到迎面而来的云远之,忙出声喊住他。
但云公子,仿佛有些心神恍惚,从范弋楚的身边经过,就一直往前走,没有再停下来。
白衣如仙,不染尘埃。
范弋楚喊了几声后,见云远之仍不搭理他,心下嘀咕道,谁又惹云师叔生气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云师叔这么生气。
这一个月,云师叔真是越来越怪了。
本以为云师叔回了府邸,就不会再来了,却不想几日后,云师叔又上了五云山,待在云栖竹径内也不作画,却仿佛在等一个人。
可这五云山上,也是他这个狡猾的苏姐姐每日会到云栖竹径内赏竹,但云师叔却从未让苏姐姐见到他。
“范范,你是跌倒在地面朝下,还是将整个脸都埋在土里了。”范弋楚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脸上都是脏乎乎的,苏谨心看到范弋楚,就直接拽过他,拿出丝帕,将他的脸擦干净。
“痛,苏谨心,你想把小爷脸上的皮都擦掉吗。小爷最近在学制陶,这摞泥、画坯,脸上能不沾上吗。”范弋楚对苏谨心面上虽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但心中却早已接受了苏谨心这个为人狡诈的苏姐姐。
苏谨心莞尔,素手还未动,就见范弋楚自己慌忙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一脸防备地看着苏谨心。
呵呵……,这个举动把苏谨心彻底地逗乐了,她轻笑道,“范范,姐姐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无论是云公子,还是顾小六,哪及得上她的范范,苏谨心将心中的惆怅暂抛九霄云外,素手抚着范弋楚的头。
范弋楚红着小脸,气呼呼地瞪着她,这个狡猾的苏姐姐,竟然又在戏耍他,哼哼,他范小爷也是有尊严的。
“范范,明日姐姐就该走了,你一个人在五云山,”话到一半,苏谨心忽然感伤起来,她将这个同翊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童一个人丢在五云山上,终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苏家,毕竟不是她苏谨心真正的家,她自己都是如履薄冰,又怎能保证范范的安全。
“小爷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别让小爷担心。”范弋楚接过苏谨心的话,语气依然狂妄,“还有,谁要欺负你,你告诉小爷一声,小爷帮你报仇。”
嗯,苏谨心笑着点头,心道,范范,若你再长大些,姐姐一定找你帮忙。
、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任性,就一次(3128字)
因打算明日回苏家,苏谨心就细细叮嘱了范弋楚一番,让他别乱跑,乖乖地待在五云山的别院内之类,范弋楚虽是范老的孙儿,但范老临走前,曾告诉她,要她帮范弋楚找他的亲生爹娘,可范老自己找了九年都没有找到,凭她这么个无权无势的苏二小姐,怎么可能找得到。更何况,既然范弋楚的爹娘当初丢下他,必然是不希望再找他回去的,否则怎么连个信物都没有留下。
想到范弋楚的身世,苏谨心也是一阵心伤,她虽有爹娘在堂,可还不如没有,除了利用她,还是利用。
因同命相连,故而,苏谨心对范弋楚更视如亲弟。
回到屋里时,苏谨心看到顾六公子正抱着她的锦被,呼呼大睡。
绣床锦被,玉枕,这些都留着她身上的幽香,但顾六公子却丝毫不顾及,只把她的床榻当成了自己的床榻,枕着她的玉枕,拥着她的暖衾,哪有半点的守礼之心,可他毕竟不是苏谨心的夫婿,让一个男子睡在自己的床榻上,苏谨心饶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此时有些面红耳赤,好在那三个贴身丫鬟不在,否则她这个二小姐真是在她们面前抬不起头,这未出阁,就已经让一个男子睡在了她的床榻上。
苏谨心无奈地摇头,心道,巧兰、晴兰、芷兰这三个丫鬟还不知在心里怎么想她家二小姐,是惊世骇俗,还是大逆不道。
束发的玉簪子被顾六公子随手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苏谨心看到,有些惋惜,这用上等玉石雕琢而成的玉簪子,都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生计了,但顾小六向来不懂得勤俭为何物,普通的玉石,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不是江南吴中沈家芙蓉坊所裁制的锦衣玉袍,他是绝不会穿。用膳时,山珍海味,只挑其中一部分最鲜最嫩的,其余的都扔了。
苏谨心现在虽也是锦衣玉食,但她前世在李家过了三年艰难的日子,李暮舟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还挥霍无度,婆婆更是尖酸刻薄,一不合心意就对她破口大骂,她原以为,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她一心对待他们好,他们便也会对她好。但可惜,这世上有的是那些狼心狗肺之人,无论你怎么对他们,他们到最后依然能反咬一口,将你说的一无是处。没有银子的时候,是她与巧兰熬夜做针线刺绣,赚钱养家,而李暮舟与婆婆,却只管开口向她要,若她说没有银子,他们就会说她堂堂的临安苏家的嫡小姐,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吗,骗谁啊。是啊,苏家有的是钱,但那钱是苏老爷的,是苏老爷的儿子们的,她一个背上天煞孤星的女儿,他们嫌她待在苏家都碍眼,又怎可能给她银子。若非害怕她留在苏家,给苏家招来祸端,想早早打发她,只怕苏老爷连她的嫁妆能扣下一点是一点。
三年的挨穷受苦,使得这一世的苏谨心变得贪钱,她最怕的就是身边没有银子,故而,每件衣服的隐蔽处都缝有暗袋用来装银票,苏谨心虽知这一世自己只要过的谨慎小心,自然也不会再有忍饥挨饿的日子,但她残留在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太深,深得教她无时无刻都放不下对所有人的警惕。即便是顾六公子,她对他,也是存了几分防备。
缓步走近,苏谨心将顾六公子几乎快要掉落地上的外袍捡起。
却谁知,在她刚靠近床榻的那一瞬间,原本睡得一塌糊涂的顾六公子,却突然出手抓住她,将她拽到了床榻上。
“顾小六,你做什么!”苏谨心微愕,娇喝道。
顾六公子的双眸仍是紧闭着,出手抓她,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别吵…”顾六公子嘟囔一声,但他的大手却环上了苏谨心的纤腰,随后,整个人就压了过来。
苏谨心当即恼羞成怒,“顾…”
但未料,顾六公子的动作更快,嫣红的薄唇,即使闭着眼都能分毫不差地堵住了苏谨心的丹唇上,使得苏谨心发不出声,只剩下了嘤嘤低咛。
那一刻,苏谨心手足无措,羞愤难抑,恼恨交加,这个顾小六,怎么可以如此对她。他知不知道,他这样,会毁了她,也会毁了他自己。虽然她苏谨心不在乎清誉,比寻常的闺中女子又行径胆大,但她心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招惹云公子,那是因为她对云公子势在必得,日后要嫁给他的,而顾小六,她从来都不想与他有半分的牵扯,他当他知府家的六公子,逍遥尘世,处处留情,若能记得她,那也只能是谨心表妹,再无其他。
再世为人的苏谨心,是一个冷情到可怕的女子,因为她知道,她早已经没有了心。
但越挣扎,顾六公子就缠着她越紧。
苏谨心又非未经人事的处子,前世她嫁过人,还怀过孩子,自然知道顾六公子此时对她所做的事,早已逾矩。
顾小六,你真的只是在睡梦中吗。
对于床笫间的男女之欢,或许因前世的夫君是李暮舟,故而对苏谨心来说并未觉得它有多美好,再说李暮舟也从未真正的吻过她,三年的夫妻他们在一起行鱼水之欢,几乎是寥寥可数,而在她怀上孩子后,李暮舟就没有再碰过她了,可能是她平平的相貌实在入不了李暮舟的眼,他为了李家的子嗣,才不得不碰她,后来得知她命犯孤煞,害怕她所生的孩子将来会克死他,竟狠心地连他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杀害。
清眸迷离,却只是羞愤,没有半分的情动。
顾六公子嫣红的唇,滚烫,仿佛似一团火在灼烧,迅速且霸道地侵吞着苏谨心冰冷的唇瓣,不让她有半分的退缩与犹豫。
唇齿相依,顾六公子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在她的齿间游走。
他如墨的长发,散在苏谨心的脖颈间,妖娆的俊颜近在咫尺,极尽魅惑。
顾六公子倾身而来,并将苏谨心紧紧地压在了身下,不顾她的挣扎,便挑开了苏谨心的衣襟,温暖的大手抚上她胸前冰凉的肌肤,引得她阵阵的战栗,脸颊绯红。
苏谨心的姿色虽平凡,但她的肌肤如雪,柔嫩光滑,即使尚未及笄,但青涩中透着一种致命的妩媚,教人流连。
顾六公子微微动了眼睫,似乎有些迟疑。
而趁着这个时候,苏谨心一狠心,便用力地咬住了顾六公子的舌尖,立时,一股鲜血横流,痛得顾六公子当即睁开了眼。
本是一张妖魅到极致的俊颜,如今再添一双艳如桃李的眸子,更是勾魂摄魄,万般风华。只是这双妖冶的眸子一对上苏谨心清澈含讽的双眼时,倏然间变色,黯淡沉寂。
惊惶,不安,悔意……连连交叠。
“谨……谨心表妹。”顾六公子看着身下衣衫凌乱、清眸怒视他的女子,慌乱无措,他忙伸手去擦她嘴角的血,却被苏谨心一把推开。
“顾小六,你真是长出息了,平日寻花问柳,在外风流快活。怎么,莫不是今日把本小姐也当成了供你玩乐的烟花女子,或是你顾六公子房中的美貌丫鬟、侍妾!”苏谨心嘴角一声冷笑,扬起素手,啪得直接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顾六公子的脸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印。
原来,他的她的心中,不过是个玩弄女子的纨绔公子罢了,顾六公子心中自嘲,妖冶的眸子黯然失色,薄唇几次微启,终是欲言又止,她的嘲讽与轻蔑之语,却比那打在脸上的一巴掌更痛。
心口泛疼,疼痛加剧后,犹如撕裂了般,却是愈加地痛不欲生。
顾六公子敛眸,不敢再看苏谨心一眼,他好怕,她眼中的讥讽,会将他这一身的骄傲都毁尽,随后,万劫不复。
“苏谨心!”仓皇地再次喊住她,却见那已从容走下床榻的女子,站得远远地,是那么的疏离与不可及。
“明日我就回府了,若没事,你也早些回临安书院读书,眼看朝廷又要举行科考了,这次若还是考不上秀才,我想大姑母也护不住你。”苏谨心冷冷地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外边天这般冷,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她的身子又不好,一旦感了风寒,是要他愧疚终生,都忘不了她吗。
顾六公子当即追了上去,并将自己的紫色外袍将苏谨心清瘦的身子裹着严实。
“放开我!”苏谨心怒喝,她不是任他可以随意轻薄的女子,更不是他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烟花女子。
“别任性,就一次…”顾六公子低声哀求,连着紫色外袍,从身后反抱住苏谨心,悲凉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教你为难。”
这一生,他从未羡慕过别人,但这一刻,他却对云澈嫉妒地发疯。
因为,他永远都给不了这个女子她想要的。
苏谨心,为何你是苏守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