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安静,郑夫人慢慢地睁开眼,如黑夜星辰般璀璨的明眸已经被泪水润湿了眼底,她起身坐着,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许久,郑夫人渐渐平复了心境,她用手轻拭去眼底的泪痕,而后起身来带桌前,看着玲珑放下的那块玉坠,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是经不住的有些颤抖,玉坠成色暗黄,是通体光滑的细圆柱形,没有复杂的镂空和雕刻,只在坠子的柱形尾端刻了四个字‘建、功、成、业’……!郑夫人将坠子拿在手中,而另一只手又由衣领中扯出一条红绳拴着的玉坠,与手中的坠子比对,两块玉坠子的成色一出无二,李建成今日给她的坠子竟是可以和当初李世民送她的玉坠上的圆形弧槽对接,两块玉坠子并在一起,合成一块整玉,且严丝合缝的没有瑕疵,她紧紧的握着和好的玉坠,身体却是不停的颤抖,泪、夺眶而出。
两日的阴雨视乎使得太原城都笼罩上了悲伤的气息,风一吹,便泛起薄薄的湿气。
护送郑夫人出使突厥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足有半里多长,有一半的多拉的都是装满珠宝的箱子,还有几车是上等的布匹绸缎和稀贵药材,看来李家对此次的求和也算下得血本了,不过再想来,如果只是失去一点钱财和一个女人,便能换来一个天下,这买卖李家还是赚到了得。
队伍出了太原府朝西北走了大约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在薄暮的时候到达了崛围山下的村镇落脚休息,小镇不大,可容这多人住下的客栈也只有一家,却是已经早早的被人包下来,只为了等郑夫人的队伍到来后,可以有一个幽静安全的落脚客栈,也为了可以在她临行前再见上一见这个让他不要理智也要身心向往的女人……!
李世民吩咐小二准备了酒菜,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堂中,自斟自饮,看不出神色、心情,只让人觉得他是很有耐心的等待某个人的来到。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在23:00前更新的哦……,继续努力码字中……
浊酒间落尽苍凉
傍晚时分;在安顿好队伍的一些事情后;郑夫人徐步而来;她微低着头,目光若有若无的拂过李世民的脸庞,唇边浮起了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淡淡笑容,眼中也依旧是惯常的冷漠。
客栈虽说不大,可堂中摆放的供客人歇息用饭的桌椅却也不少;今日一下便空落了许多,只留一桌两人对坐;四下也是无人;这难得的宁静让空气好像都不愿意再流动了;只想停止在此时此刻……!郑夫人走到了李世民的近前;并没有直接入座;她安静的立在他身旁靠近桌子的位置,拿起青瓷的酒壶,分别斟了两杯酒放在自己和李世民的面前,酒水中映着她清傲的目光,而后她举杯一饮而尽,便向他照了照杯底,“一杯水酒,先行谢谢李二公子给我安排的一切了……”她声音平静。
李世民抬眼的看了看郑夫人,没有说话,也随即饮尽一杯,道:“夫人客气了,请坐……!”说着他便很有礼貌的朝对面的空位扬了扬手。
郑夫人微欠了欠身子后入席坐下,“二公子费尽心思的让我离开,如今得偿所愿,是该好好庆贺一下的……”她边说话边又斟了杯酒,“从你知道我并没有死,还成了你大哥李建成的女人那刻起,是不是就开始盘算这一切了?”她轻轻摩挲着酒杯上的花纹,“以其看着我和你的大哥在你面前亲亲我我,那倒还不如把我送去突厥,至少眼不见为净……!”
李世民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啜着杯中的酒。
“起兵造反是何等大事,就算李家再是能人辈出,也不可能自认有完全的把握!而现在,你既将我这个王惟岩的旧欢送还给了他,不但拉拢到突厥的支持,还成为李家起兵反隋的第一功臣,如此一箭双雕,二公子、好计谋呀……!”带着几分讽刺的神色,郑夫人仰头尽饮杯酒。
“你终于承认,你是梁暮凝了?”李世民淡淡的一笑,似乎并没有把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只在眼睛的深处泛起些许闪光。
“那又如何?我是梁暮凝……可我也是李建成的夫人……”
“你不是!”
“……”
“能不能得到李家宗族的承认尚且不说,你既然自称郑夫人、而非李夫人,就证明你很清楚,自己并非大哥心中挚爱……而只是一个替代品!”
“……”
郑夫人面无表情,紧攥着酒杯又是斟满,一饮而尽后将酒杯重重的放落在桌上,“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怎么做?”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在他的身边,更何况,李家如今的危机,也许只有你的出现才能化解得了……”
“二公子还真是瞧得起梁暮凝……!”
“……”
李世民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他也是饮尽杯中之酒,且连续三杯皆是照底,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知道你还活着我是喜、知道你在大哥身边我是怒、知道你爱上别我是伤、知道要把你送给突厥我是痛……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可除了怎么做,我又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离开李建成、可以让突厥毫不吝啬的出兵支持李家呢?”他话音落下时,已经绕过桌子步到了郑夫人的近前,重叹了一口气,伸手小心的拨开了散落在她颊旁的几缕青丝,然后用指尖轻轻扳起她的下巴,“姐姐还是那么聪明美丽,只是关外寒风阴冷,又有豺狼猛兽,你的身体是那么的柔弱,真是让我有些舍不得……!”李世民对上她深幽的碧眸,流露出说不尽的矛盾心情,他缓缓的凑近她的脸,竟是情不自禁的要吻上她眼角的冷漠,好像想要温暖什么?
朱唇半合,今日的梁暮凝早已没有了当初骄矜,今日的郑夫人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女人,就连刚入座时的淡然,也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给轻易的削去了三分,她没有愤怒或是激烈的反抗,只是身子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别过脸去。
唇瓣与她的脸掠过,李世民不免觉得尴尬,他扳起她下巴的手指又是别回了她的脸颊,用温柔而带着挑衅的神情盯上了她的眉目,“你是认命了吗?怎么这么温顺了?”他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显然在她还没来前,他已经独浊了许多,“二公子,你喝醉了!”郑夫人吐气如兰的淡淡说道。
“醉了?呵呵……”李世民带着一个男人沉重而炽热的气息缓缓凑近她脖子耳垂下的敏感肌肤,用同样炽热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抚过眉眼,“姐姐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肌肤是那么的光滑……若是我真的醉了,你以为我还能按耐得住自己,只是现在这样吗?”郑夫人僵持着身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换,她任由李世民在她的脖颈上烙下重重的一吻,而后他又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两句话,说完便是直起身子得意的一笑,从容的坐回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此时的郑夫人依旧僵持着身体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却已然颤抖如弦。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人,一年多前在洛阳皇宫他说时的语气中还是带着些许孩子的口吻,可如今,他的口吻中却是包涵了一个男人所有的强硬与霸道,似乎无论她是梁暮凝还是郑夫人,都已经被他盯上,再也逃不掉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李世民?
怔住许久,郑夫人又是斟了杯酒递到李世民近前,“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请恕我不能奉陪二公子了……”她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立起身便向楼上的客房走去,且尽量保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郑夫人!”
“……”
“李家诸事,还望夫人到突厥后能够尽力协调……”
“只要二公子信得过就好。”
“有夫人对我大哥的情谊所在,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
郑夫人紧攥着拳头站在楼口处迟疑了片刻,用余光淡淡的扫了李世民一眼,他也是不带神色的看着她的侧影,“‘建功成业’与‘济世安民’本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就如你们的兄弟情义一样,如果只是应为我而让你的心中有了芥蒂,那么如今我离开了,希望你也可以忘记种种的不愉快,李建成、毕竟是你的大哥……”郑夫人的声音不大,可在这安静到死寂的客栈中说话,她的言语已经足以让李世民听得清清楚楚了。
听到郑夫人的话,李世民声音突然变得凌厉,“大哥竟然也把玉坠给了你!”他手中一直紧紧握着方才饮必的空杯,拇指在不知中用力,郑夫人没有再说话,便径直的走上楼去,就在她正要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便听见“啪……”的一声,李世民竟是将持在手中的空杯捏的粉碎。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将会是忙碌的一天,看来熬夜更三章的梦想破灭了……不过完整的两章还是没问题的 ……筒子们抱抱吧……忙里偷闲,来看看……:)7。4……
西出阳关无故人
夜很平静;在天刚擦亮的时候郑夫人就梳洗起身了;因为这一夜她根本不曾睡着;只是倚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无法入睡……!清晨,状态并不是很好的她少少的吃了些东西后便去整理行囊,准备继续赶路。
“夫人的精神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李世民的声音从客房处的楼梯上传来;带着调侃的意味。
“谢谢二公子关心,我很好……”
“那就好……!”
李世民悠然的走到堂内的茶桌前坐下;刘文静跟在他的后面;也是一副安然的样子;只是他并没有像李世民一样坐在桌前;而是很有规矩的站在了他旁边靠后一点的位置;显然,他们的宾主关系已经确立,彼此之后,共同进退、逐鹿天下。
前有刘文静这样的谋臣相助,后又有瓦岗寨的一众豪杰相帮,也难怪他李世民能得一个锦绣江山……!郑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动了动嘴角,“原来刘大人也来了?”
只见刘文静笑着躬了躬身子,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李世民自己倒了杯茶水,“刘先生是今早才到的。”他从容的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蜻蜓点水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此去突厥路途遥远且责任重大,家父得知夫人体弱,又是第一次长途跋涉远赴关外,心中甚是不安,所以便连夜托刘先生前来,与夫人同行,出使突厥,这样既可照料夫人一二,又可保出使诸事周全……”他边喝茶、边说话,平静如常。
“李二公子想的可真是周到?”
“应该的……!”
“……”
短短的几句寒暄,却是让人感觉到各怀心色的做作,大家都很礼貌,可又不觉得有一点的尊重在里面,所谓貌合神离,应该不过如是!
就这样,彼此各自启程,郑夫人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绕过崛围山,由山脚下的官道直向西北的雁门关行去,而李世民则是独人独骑,驰回太原城,这一别,倒好像他们初见时的情景,只是不同了心境。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多少英雄将领,在这里抛洒青春、流尽热血,争夺的不过是咫尺关卡,守住的却是一个太平天下!
就在出使队伍离开太原城的半个月后,唐国公李渊以王威、高君雅二人勾结突厥的罪名告知天下,将他们斩杀人前以示祭旗,这一举动无疑表示了李渊也已经高举起反隋的大旗,明晃晃的向天下人告知出他李家也要一争天下的心计。
前往突厥的行驶队伍在出了雁门关的五日后慢了进程,由于对天气和水土不服的原因,有护送的兵士和随从纷纷病倒,不免耽误了些时候,幸好刘文静尚通医术,不然怕是还没到突厥汗国,这队伍就已经散了架子……!草原的夜晚不同于中原,这里没有玲珑的楼阁,也没有街市的热闹,繁星夜幕下,是无尽的黑暗,你甚至都感觉不到天际的边缘,只能任由夜色把你淹没,郑夫人的身体一路还算安好,只是她总爱在黑夜中独自一人立在一簇篝火旁,仰天而望。
“夫人可还好?”不知何时,刘文静亦步到了郑夫人的篝火旁,只是他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驻足了脚步,保持着那时男女间该有的距离。
“刘大人!”
“自上次见夫人,就知道您的气色不是甚好,如今远行,许多保重才是!”
“谢谢刘大人关心,我还好……”
“夫人第一次到草原,这里的气候不比中原,夜露风寒……所以,您还是……”
“我来过草原!”郑夫人打断了刘文静的说话,夜一片漆黑,她清冷的脸颊上有绯红的火光映照,明眸闪烁,嘴角仿佛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夫人来过草原?”刘文静不免惊讶!
她又仰望夜空,繁星点点下,郑夫人笑意阑珊,“是呀,那还是在我的那个时代里,大草原漫无边际的辽阔是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如今回想起来,还有无限的美妙……!”一边说话,一边旋转,只是这样放纵的心情不过一会,她便渐渐的收敛起来,自语说道:“曾经与三五好友约过再来草原驰骋,可没想自己今日倒是和刘文静大人一起来了,都说‘西出阳关无故人’,但有才识如刘大人这样的‘新人’陪同,我也该是知足的……”她声色调侃,却有掩不住的悲伤心情。
刘文静没有再追问,他借着月色、映着火光,看她散落的青丝飞舞在风中,一袭青色斗篷包裹住瘦弱的身体,勾出好看的轮廓。
“刘大人!”郑夫人的声音淡漠始终。
“下官在……!”
“我们还要再走多久才能到达突厥王庭的牙帐呢?”
“以阿史那族部落为首的东突厥汗国牙庭设在河套草原的中央位置,如果行进顺利的话,再往北走大约八、九日的路程便可到达。”
“可如今队伍中水土不服的兵士越来越多,这行程恐是要耽误了!”
“夫人安心,文静已经在关中时配制了药贴,应该能保队伍顺利到达,而且……”
“怎么了?”
“……”
刘文静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始终恭敬的略扶着身子,可此时却稍稍抬了一点起来,朝郑夫人的方向看了看,“而且,在队伍出行后不久,二公子就已经飞鸽传书给始毕可汗表明了李家此行的心意……如不出意外,在下想只要我们到达阿史那部落的统辖范围后,就会有接引的突厥仗队前来。”他依旧文静说话的同时,无不在留意着郑夫人的神情、举动。
可是郑夫人此时却出奇的安静,她没有激动、气愤、嘲讽等等任何的神色表现,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只点了点头,然后徐步的走回了自己休息的帐篷中。
转眼间,旭日东升、金乌西坠,又是进行了五、六个轮回。
越往北走,越见异族装束之人越多,塞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