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急从权,我也是没办法……”
“解释的话就别说了,我还分得清轻重缓急。”李逸风摆了摆手,随即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这才叹了口气说,“只怕待会儿叶大人也会对你感激不尽,这次的事情要不是你,咱们北镇抚司的脸就真的丢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要闹到太子殿下亲自出马,咱们才知情,这简直不是丢面子……连里子都丢了”
当见到叶广陈述了这一番经过,眼看着这位北镇抚司之主从惊愕到愤怒,又从愤怒到沉静冷然之后,徐勋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李逸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果然,就只见叶广二话不说就出了门,沉声召了十几个人后,只吩咐说是去办一件机密要务,随即就看向了他。
“北镇抚司在王恭厂西边有一座院子,专用来办理急案,就往那儿去吧。”见徐勋点了点头,叶广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当日送给你那腰牌,不过是我的一丁点爱才之心,谁知道竟然真是派到了这样的妙用,总算我还走对了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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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护犊爱妻,天子之怒(上)
乾清宫东暖阁。
过了十月初一,宫中就烧起了地龙和火盆,这乾清宫东暖阁又是皇帝起居的地方,自然更不例外。此时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尽管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可是谁都不敢抬起脑袋来,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跪在这儿只是膝盖发麻肩背酸痛,可至少比被打发到外头那冻死人的地方跪着强。于是,哪怕人人脑门都油光可鉴,人人背心都渐渐湿了,可不得不都在那死死硬撑着。
良久,一直没开口的弘治皇帝方才冷笑了一声:“平日里一个个都说自己如何尽心,如何谨慎,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尽心谨慎的。朕好端端的把太子交给了你们,可你们呢,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居然挑唆太子废了讲学溜出宫去,你们好大的胆子”
跪在前头的几个平日最得力的太监虽不敢抬头,却免不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哭丧着脸的同时全都在那暗自大骂今日护着朱厚照出去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可这会儿要说辩解,他们却是全然不敢的,索性都脑门贴着地上的金砖只不做声。可这一次弘治皇帝骂完之后,就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架出去,朕看着他们就烦心”
“皇上,奴婢李荣求见”
话音刚落,外头就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弘治皇帝厌恶地瞧了一眼这些酒囊饭袋,不耐烦地开口宣进。下一刻,就只见李荣快步走了进来,往地上众人斜睨了一眼,就势便要行礼。见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弘治皇帝顿时皱眉说道:“免了吧”
“谢皇上”李荣终究还是跪了一跪方才起身,旋即就低下头恭谨地说道,“奴婢已经去宫门四处都问过了,太子爷带着几个人走的是西苑,随行的张永还给了西安门守卫一锭银子,那边又因为他们是东宫的人,所以没敢查验。”
“朕就知道”
眼见弘治皇帝越发烦躁恼怒,李荣的态度便越发恭顺,一贯挂在嘴边的老奴二字也因为颇显倚老卖老而摒弃不用:“奴婢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让王岳把东厂番子都派出去了,必然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太子殿下不过是年少心性不定,就是真的逃了文华殿讲学,也必然是有人挑唆,绝非出自本心,还请皇上息怒。”
这一番话说得地上众人一时都惨白了脸。原想着这位司礼监大佬过来,能稍稍打岔缓和一下皇帝对他们的处置,没想到李荣倒是为太子朱厚照开脱了,可反手把他们全都扫了进去,一时自是人人怨恨。李荣冷眼旁观自然心里有数,却是丝毫不担心这些人翻出什么风浪来。
平日朱厚照偷偷出宫虽也是有的,可毕竟都是不读书的时候,今次却是逃了文渊阁的下午讲课,这文官们从前就已经是满腹怨气了,如今逮着空子哪里还会不闹腾?
于是,头也不抬的他见弘治皇帝只沉着脸不言语,就又轻声说道:“依奴婢想来,太子殿下不是颇为赏识兴安伯徐世子吗?兴许人会到了那儿去,所以奴婢已经让王岳亲自带人过去瞧看了,想必十有八九就在那儿。”
此时此刻,正走到门外的萧敬刚巧听见这么一句,一时面色一沉。他扭头瞅了一眼背后满脸惴惴然的张永,低声嘱咐了一句,这才若无其事地反身通报道:“皇上,奴婢萧敬求见。”
随着内中传来了宣进声,萧敬就带着张永进了屋子。他仿佛没看见这跪了一地的人,径直上前行过礼后,见弘治皇帝果然是面色赤红,显见气得不轻,他就缓缓开口说道:“皇上不用焦心,奴婢已经得了准信,太子殿下的下落有消息了。”
闻听此言,不止是弘治皇帝眼睛大亮,就连李荣和地上跪着的那些东宫内侍,也一个个偷偷抬起头来,赫然如释重负。然而,萧敬却没有径直说,而是又躬了躬身低声说道:“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屏退了人。”
虽然心中满是不耐烦,但弘治皇帝毕竟对萧敬极其信任,当下喝退了地上这一干人等。等屋子里就只几个乾清宫内侍,站在皇帝身侧的李荣便淡淡地说道:“萧公公带来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张永吧?这太子殿下没回来,他怎么竟然一个人回来了?”
张永刚刚随着萧敬行礼,弘治皇帝一时没看清楚,此时认出了人来,原只是因为太子逃课而心中恼怒的他顿时又惊又怒,想要喝骂,可一时半会竟想不出更凌厉的词来。这时候,萧敬已经顾不上李荣的煽风点火了,慌忙开口说道:“皇上,太子殿下今次出宫,似乎并不因为厌弃读书,想要出宫散散心,而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打算,所以一出宫之后没多久,就寻了各种由头把人一个个遣开,最后竟是趁着逛一家金银铺的时候甩脱了他们这些人。”
“什么”
见弘治皇帝死命按着扶手,竟是坐不住了,萧敬忙轻声说道:“皇上,容奴婢说完。据张永说,这些天宫里有些古古怪怪的谣言,所以他怀疑是不是太子也听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讯息,这才一时起意微服出去。”
“萧公公,咱们说的是太子爷的下落,你这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张永早就顺势跪下了。他对萧敬说了自己到徐勋家里守株待兔,旋即得到阿宝回来报信说,太子正好撞见了徐勋和刘瑾,三个人这会儿去办事去了,心里就松了一口大气,因而这会儿见李荣这般说,他连忙磕了两个头,旋即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几天有人在宫中诋毁寿宁侯和建昌侯,不巧给太子殿下听到了,所以……”
朱厚照统共只派了他和刘瑾谷大用三个人去查这桩无头公案,加上刘瑾,也就四个人知道,所以张永自然不会愚蠢到自个把这么一件大事揭开,轻轻巧巧就把事情兜到了那两位皇亲身上。果然,弘治皇帝虽仍是眉头紧锁,面色就好看多了。
“太子和寿宁侯建昌侯虽则是至亲,就算有人诋毁,他也该来告诉朕,偷偷跑出宫去做什么”
“回禀皇上,奴婢也不知内情,只太子殿下今儿个从文华殿出来的时候还愤愤然的说……说什么两个舅舅也就罢了,可决计不容有人泼皇后娘娘的脏水。”
这话尽管含含糊糊,但弘治皇帝那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几分。他这个当父亲的当然能瞧得出来,这些天朱厚照对张皇后似乎亲近了很多,对寿宁侯建昌侯那两个舅舅尽管仍是话少,可终究不再横眉冷对。倘若朱厚照今天真的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出了宫去,那这小子顽劣归顽劣,但总算渐渐开窍了,知道护着自家人。
一旁的李荣见张永三言两语竟是说动了皇帝,自然嗤之以鼻。可他本就不打算直接和萧敬撕破了脸,当下也就没再火上浇油,只轻咳一声道:“那眼下太子殿下人呢?”
张永一直想的就是拖延这个问题,见皇帝果然回神看了过来,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禀皇上,奴婢那会儿被太子殿下支开后,就想着太子殿下会不会去寻兴安伯世子,于是就径直找去了徐家,不想徐世子正好不在,便打算在那儿等一等。谁知道大约半个时辰后其他几个人也都找了过来,得知太子殿下没来,他们就四下里去找了人,只奴婢抱着万一的期望还在那儿等着。后来果然有徐世子的小厮赶了回来,道是正巧太子殿下在羊肉胡同撞见了徐世子,徐世子就被太子殿下拉着一块去办事了……”
话还没说完,弘治皇帝就被气乐了,一下子打断了张永的话头:“正巧撞见?哪有这么巧的事,必然是早就串通好的”说到这里,他想起朱厚照居然连太监都一并遣开,却偏生和徐勋暗自有约,心中越发狐疑,可想想直到今天为止,朱厚照都一直被他拘在承乾宫,日日押去文华殿听讲,而东厂报说徐家父子闭门不出,哪来的串通机会?
就在萧敬打算开口缓和气氛时,外头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皇上,仁和长公主求见。”
“皇妹?”要搁在平日,弘治皇帝必然不会轻待了自己长妹,可这会儿实在没兴致,当即皱眉道,“就说朕如今正忙,有事让她去见皇后吧”
门外那通报的太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实话实说道:“回皇上,就是皇后娘娘陪着仁和长公主一块来的。”
糟糕这真是大大的糟糕皇后怎么来了
尽管弘治皇帝正在这质问东宫内侍,可这消息已经事先吩咐绝对封锁,不得令坤宁宫知道,因而这会儿得知张皇后亲来,他哪怕身为天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头大了。还不等他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就只见门帘俶尔高挑,竟是张皇后亲自打帘气咻咻地冲了进来。
“皇上,究竟怎么回事,承乾宫的那些内侍怎会齐齐跪在外头,厚照又怎么了?”说到这里,她陡然看见了地上跪着的张永,一时眉头蹙得更紧了,旋即就以目瞪视萧敬李荣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说”
“回禀皇后娘娘,真没什么大事……”
“是是,没什么大事……”
几乎是在萧敬和李荣同时矢口否认的时候,外间又一个人脚下匆匆地冲了进来,竟是梨花带雨地伏跪在地:“皇兄,北镇抚司欺人太甚,竟是抓钦犯抓到臣妹府上来了,还胁迫了良儿皇兄您一定要为臣妹做主,还臣妹一个公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护犊爱妻,天子之怒(中)
北镇抚司跑到仁和长公主府去抓人?
此时此刻,别说弘治皇帝大吃一惊,就连萧敬李荣亦是吃惊不小。张皇后刚刚还打算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想起刚刚仁和长公主凄凄惨惨戚戚地跪在面前磕头求恳的样子,她这怜悯之心立刻上来了,连忙也帮腔道:“皇上,我刚刚听元娘说起此事,也气得不轻就算锦衣卫那帮人有侦缉大权,可谁许他们这样胡来,竟敢闯长公主府,实在是胆大包天”
“叶广居然会这样大胆”
见仁和长公主跪在地上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弘治皇帝想起她还不到三十就守了寡,如今又遇到这种事,自然心生怜惜,当下就站起身,竟是亲自把人搀扶了起来,又头也不回地吩咐人去搬椅子。这会儿张永还跪在地上,腿脚更方便的萧敬自然赶紧抢在了前头。而仁和长公主虽然抽抽搭搭,坐下的时候却还不忘冲着萧敬谢了一声,随即才抓着张皇后的手。
“皇嫂,我那男人活着的时候就不争气,死了我也只当没他这个人,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小小年纪倒还懂事。我也知道朝廷加官都是有定例的,不求皇兄为他破例,可如今他都被人欺负了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仁和长公主说着又伏下身子掩面痛哭,弘治皇帝见张皇后在那劝着,顿时沉下脸吩咐道:“去个人到北镇抚司,问叶广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不请旨就私自去长公主府抓人,简直狂妄”
李荣斜睨了一眼萧敬,知道对方在北镇抚司上下素来兜得转,便轻咳一声说:“皇上,北镇抚司终究不比别的地方,让那些小孩子去不好。既是兹事体大,又事涉长公主,还是奴婢亲自去一趟,事情也办得隐秘些。”
“也好,你去吧”
仁和长公主听到是李荣亲自出马,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脸,竟是红着眼睛站起身冲李荣裣衽施礼,慌得这位老太监赶紧避开,连连说使不得。正闹腾的时候,仿佛老天爷也不想让这里的几个人消停似的,外间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皇上,司礼监陈公公来了,说是转来了北镇抚司叶大人的要紧密函”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让他进来”弘治皇帝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宣进了陈宽。等到陈宽捧着一封信匆匆进屋,他不等其跪下行礼就摆摆手道,“不用这些虚文了,叶广呈进了什么,拿来朕看”
接过那封密函一看,见外头竟还费心地裹了一层油纸,弘治皇帝不禁呆了一呆。好容易费心劳神地拆开了,却发现里头居然有一层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这下子,他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随手抄起一把裁纸刀开了信封,取出来的竟还不是他预想中的信笺,居然还套着一个小小的信封。这下子,他终于不耐烦了,劈手撂下裁纸刀就怒道:“这叶广竟然敢消遣朕”
萧敬本能地觉着这一套有些蹊跷,不像是叶广那个谨慎人能做得出来的。他也不在旁边帮忙说情,而是上前弯腰帮着拆那个小信封,好容易又裁开了,却只见里头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方形小纸片。他斜睨了一眼弘治皇帝,见天子看也不看一眼,他索性就帮忙展开了,可才瞅了一眼那字迹,他就又惊又喜地递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是太子,是太子殿下”
“什么”
弘治皇帝一把夺过了那纸片,一扫那不甚端正的字迹就认出确实是朱厚照的。字条上头统共不过二三十个字,全都是大白话——“父皇,儿臣逮着了一条大鱼,现在和叶广一块去审了,详情回来禀上,儿厚照。”
逮着一条大鱼?和叶广一块去审了?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弘治皇帝当了十几年的天子,于诗词文章上头不说很有心得,可至少也是中上水平,平日有些奏折上头那些辞采华茂的骈文他也决计看得懂,可这会儿面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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