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朱厚照厉声打断了王岳的话,继而大发雷霆道,“王岳,看在你伺候过父皇那么多年,我最后警告你一回先前的那案子父皇已经说过结案了,那就这么结案,外头的官儿们怎样是他们的事,可你下头那些人别想再兴风作浪还有什么徐勋的从前,我管他从前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吧?出去,日后不许未经通报再擅闯进来”
“是,奴婢遵旨。”
王岳满腹忠心进来劝谏,未料得却来了这么一个结局,顿时只觉得心里又苦又涩,这会儿勉强又磕了个头后起身。见徐勋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奇怪,与其说是仇视不如说是怜悯,一时他又激起了心头的傲气,竟是冷哼一声就扭头大步离去。
“反了他了”朱厚照只觉得余怒未消,可见徐勋似乎并不着恼,他不禁皱了皱眉,“徐勋,父皇对我说过,王炮仗人是爆炭性子,可心还是好的,他那些话你听过就算了。”
“是,臣多谢殿下维护。”
徐勋连忙行礼称谢,接下来又被朱厚照缠着说选妃的事,等好容易成功落荒而逃之后,一离开乾清宫,他刚刚打趣朱厚照的那促狭表情立时无影无踪。
王岳这王炮仗的名声实在是名不虚传,可既然是炮仗,总得有个点的人。要说王岳这性子,能在宫中东厂的位子上坐这些年,还真的是多亏了有弘治皇帝这样的天子,如今换了朱厚照,此人那满腹忠心就变成满腹不合时宜了
于是,他也不回西苑,径直从玄武门出了宫城,一路直奔黄瓦西门的内官监。一到门口见着守在这里的钱宁,他就问道:“刘文泰眼下如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相,投靠
尽管这回被打入内官监大牢的足足有十余人,但最倒霉的却是刘文泰。因为起头在太医院中没抓到人,徐勋为此和内阁那三位阁老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于是最后把人关进去的时候,他有意对钱宁和那轮值看守的三个百户交待了朱厚照的话。
别说钱宁最是玲珑剔透的人,其他三个何尝不是人精,于是,朱厚照所言的老鼠蟑螂他们是有意丢进去了好几窝,伙食上头虽谈不上克扣,可三顿饭有时候隔得极近,有时候却拉得极远,他要么饿得两眼发昏,要么饱得什么都吃不下。
于是,年纪一大把的刘文泰可谓是饱受折腾。这会儿他蜷缩在墙角,见那几只老鼠正在旁若无人地在他身前不远处啃食他之前吃剩下的馒头,不时还停下来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上一会,他只觉得毛骨悚然,根本顾不得去理会更远处那些乱窜的蟑螂。他最初被丢进这里的时候,还指望过内阁那三位大佬能记得对他的承诺,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之后,他就渐渐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奈何这会儿他就是说要招供,送饭的人也丝毫不搭理。
因此,当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又来送饭,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上一顿饭才刚吃过大半个时辰,这会儿他肚子里还塞得满满当当,如今送过来的这些完全是便宜老鼠了。当然,好在这些老鼠有吃的顾不上他,否则天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然而,就在他看到来人在栅栏前略弯了弯腰,本以为会放下饭碗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钥匙碰到锁具的声音。在一瞬间的呆愣过后,他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窜了起来,竟一溜烟朝牢门冲了过去。然而,眼看他一只脚已经冲了出去,却突然吃人扣住肩膀和胳膊,旋即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地被人压在了地上。
“老家伙,你还想跑?”
“不不不,大人,求求大人给我换个地方,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愿意招”
钱宁见刘文泰那一身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之后就冲着两个幼军使了个眼色。见他们老大不情愿地上了前来,二话不说扒了刘文泰的衣裳,旋即一桶水当头浇了下去,直接把老头儿给弄懵了,他这才淡淡地说道:“把他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带出来,徐大人在公厅等着。”
在司礼监还未掌握批红大权的时候,内官监曾经是二十四衙门当中最风光的一个,如今却是大不如前,纵使在这儿当着个太监,在外的风光也及不上司礼监一个随堂。因而朱厚照在刘瑾的撺掇下把一应人犯全都关到了这里,内官监几个太监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奔前走后异常周到,浑然忘了从前自己是最瞧不起那些大兵的。
因而,之前徐勋一到,大半功夫就都花费在了和几个太监的客套话上头,好容易把人打发走了,刘文泰却还没送到。他耐心地喝了半盏茶,这才等到两个幼军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头发湿漉漉的人进了屋子,把人往地上一丢就叉手行了个礼。
“你们先出去吧。”
徐勋一看刘文泰这狼狈的样子,就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钱宁是隐晦地提过那监房中老鼠蟑螂乱窜,他不想领教那光景,于是少不得把人提到了这里来讯问。此时此刻,见刘文泰俯伏在那儿异常可怜,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刘院判,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有,我有下情禀报,有下情禀报”刘文泰慌忙抬起头嚷嚷了两句,见徐勋面带戏谑地看着他,他不觉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讷讷说道,“徐大人,大行皇帝这场病原本不小,两三剂药下去,就能决计药到病除的,可因为太子殿下先头装病,还有说了一番让大行皇帝恼火的话,大行皇帝就吩咐了我,不许让人诊脉,只开些不痛不痒的药,预备让太子殿下监国。大行皇帝还说,只有让殿下真正临朝主政,知道治国的难处,才会……”
“住口”
不等刘文泰说完,徐勋就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见下头的人抖得和筛糠似的,他便徐徐站起身,走上前两步后,却是在刘文泰面前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文泰的眼睛。起初他就只见刘文泰极力镇定地和自己对视,可渐渐的,他就有些慌乱了起来,到最后索性竟垂下了眼睑去,这时候,他便冷笑了起来。
“你事事全都推在大行皇帝身上,以为死无对证是不是?大行皇帝做事素来堂堂正正,少有用这些小伎俩,你敢说不是你挑唆的?另外,你之前对内阁三位阁老说的那些话,还有你从前蛊惑皇后娘娘的那些话,你敢说不曾花言巧语有所蒙骗?刘文泰,事情到了如今这份上,我不妨告诉你,就在昨天,英国公和好些言官已经上书弹劾你,还有张瑜施钦高文和这些人用药致损大行皇帝,该当以大不敬罪论处”
大不敬
刘文泰之前托庇内阁,已经不是求保全什么前程富贵,而只是为了自己一条命。毕竟,哪怕是庸医杀人按律当斩,这斩刑也不是立刻处决,况且新帝登基总要大赦天下,他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一条命总是能保住的。可真要是按照十恶律条中的大不敬,别说他休想活命,就是家人老小也要全都牵连进去
“徐大人,你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求求你为我美言几句,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德”慌乱之下,刘文泰鬼使神差地迸出了这么一句戏文中最常见的词,见徐勋微微一挑眉,他便又把心一横道,“我多年为太医,家里积蓄不少。倘若徐大人能够留我一命,我愿意……我愿意重谢黄金三千两”
黄金三千两?
徐勋心头一动,当即哂然笑道:“刘院判,你这空口说白话就想让我信你?”
听到徐勋并未明白拒绝,刘文泰心里松了一口大气,暗想这少年郎进京之后就是风生水起,可终究是凡人,哪里会不热衷钱财,于是就越发讨好地笑道:“徐大人,我当然不敢说假话。只要能留我一条命,不管是流放也好戍边也罢,我就重谢您黄金三千两那些钱就在我家中堂屋后边的地里埋着,总共是三瓮金子……”
他话还没说完,见徐勋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诡异,顿时心里一跳,生怕徐勋起了夺财的心,慌忙又补充道:“只那些东西埋得深,而且不是在一块的,没三两天决计挖不出来……”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换句话说,太子殿下也有的是时间。”徐勋看也不看刘文泰瞬间变成死灰的脸,笑吟吟地说,“等到把刘家上下挖了个遍起出那些东西来,到时候太子殿下一定会很想知道,你这个每年不过上百贯钱的太医院院判,哪怕是大行皇帝对你宠信有加,常常有赏赐,可也决计积攒不下这般家底来你如今不说实话没关系,到那时候下锦衣卫诏狱的时候,希望刘院判你熬得住那些刑罚。”
说完这话,徐勋突然出声叫道:“来人,把人拖下去”
“不不不”
刘文泰终于如梦初醒,听到身后果是一阵脚步声,他立刻一把抱住了徐勋的双腿,惊惶地叫嚷道:“我招,我什么都招,徐大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徐勋以目示意两个幼军退下去,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刘文泰说道,“我最后一次问你,大行皇帝如果服用了丹药,这丹药从何而来,是不是你挑唆服的?而此番大行皇帝突然发病,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刻钟后,当徐勋终于沉默着走出了那间公厅的时候,见一直守在外头的钱宁摆手示意两个幼军退远些,自己快步迎上前来,他便开口吩咐道:“那牢房里记得放几只猫进去清理清理,别让老鼠啃坏了这老家伙伙食上头不要再和他玩花样了,每日巡视得严密些,别让他丢了性命。”
“是,大人您就放心好了”
出了内官监由黄瓦西门出来,徐勋只迟疑片刻就直奔玄武门。他是得了朱厚照亲自核发通行金牌的人,在弘治皇帝尚未下葬之前都可在宫中通行,这一程自然是无人拦阻。当他满头大汗终于再次来到乾清门时,却正好撞见了刘瑾。
“哎呀,是徐老弟”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瑾这两天初掌钟鼓司,虽说谈不上什么很有权利的角色,但毕竟职司已经升到了掌管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太监,从今往后正式步入了高阶内官的行列,这会儿自然是红光满面。和徐勋打过招呼后,得知徐勋是有事儿禀奏朱厚照,他就笑道:“这可巧了,俺也是有要紧事禀奏殿下,顺道儿一块进去吧”
徐勋思量刘文泰所招供之事除了丹方的由来,以及那个狄罗寄住在焦芳家里,并没有什么干碍,给刘瑾听去也无妨,便顺势答应了下来。然而,当他再次进了乾清宫东暖阁,和刘瑾一块见过朱厚照之后,刘瑾却先说出了一番他完全没料到的话来。
“太子殿下,您之前提到的五日一朝,奴婢想着能不能在外朝找人先抛出来,于是就去找了吏部侍郎焦芳。只和他一说,他就击节赞叹,说是五日一早朝本就是体恤百官,文华殿便朝更是永仁宣三朝时常常施行的,最得人心,只是从您口中说出来,那些顽固的家伙未免又要鼓噪,他愿意头一个提议此事,再游说一些人附议”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迷局
勾阑胡同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是大明朝教坊司的所在地,原只是教坊司中人的栖身之地,但久而久之,那些私娼等等也往往云集在这附近几条胡同。哪怕有官吏以及举子不能眠花宿柳的规矩在,可如今已是中明,官府管得也不如从前那么严厉,于是即便有戴着方巾进入这些地方的,衙役抑或东城兵马司的人看到了,也就当没看见而已。
然而,差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在平日,现如今乃是国丧,这些平日里收过好处的地方,这几日他们却来得极其勤快,无非是警告不要想钱想疯了把脑袋往刀尖上撞等等。于是,靠近演乐胡同平日门庭若市的一家富丽阁一连好些天都是关门谢客,但凡听到敲门老鸨都是懒洋洋的。这一天,当底下的门再次被人敲得震天响时,她那脸上顿时拉长得和驴脸似的。
“又来了,这还有完没完”
愤愤不平的她亲自去开门,然而这大门一拉,几个差役便一下子一拥而入,把她一下子撞到了一边。吓了一跳的她见这些人径直往楼上闯,一时慌忙叫嚷道:“杨九爷,楼上的姑娘们都还没起呢”
“放屁”为首的那捕头示意下头其他人快速上楼,等一应人等一间间屋子踢开门闯了进去,内中陆续传来了女子的惊呼声,中间还夹杂着男子的声音,他便冷冷一笑转过身看着那老鸨道,“这是没起?说让你这几天不许她们接客,你居然给我阳奉阴违?老实话告诉你,老子这回来是奉了上头的严令来查一个要犯,真要是从你这儿把人揪出来,别说你家东家,就是你东家后头的人物也吃罪不起”
那老鸨还未回答,就只见几个赤条条的人从屋子里被揪出来,一时又惊又怒,可听见那要犯两个字,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气哼哼地说:“什么要犯敢跑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他不要命了……”
“头儿,死人了”
那杨九爷一听这话,再也没工夫理会那老鸨,蹬蹬蹬冲上楼去,三两步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见一个男子心窝扎着一把匕首赤条条地躺在了一张床上,一旁一个上身裸露到处伤痕的艳妆女子则是蜷缩地上,面色青紫明显气绝,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回头见老鸨已经上了来,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他一时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拽着她的领子把人拖了过来,指着这番情景喝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天杀的,我真是不知道啊我的晓月,你怎么这就死了,我的好女儿啊,定然是这杀千刀的害死了你”
杨九爷见问不出什么多余的,不禁冷哼一声把那老鸨丢在了一边,自己上去又查看了一下两人的状况,再看室内这凌乱的场景,他心里就有了七八分计较。等到转过头来查看了一下这屋子两边墙壁,他只一敲就若有所思蹙起了眉头,到了外头吩咐人丈量左右两间屋子,尺寸一报上来,他立时明白这屋子乃是特制,墙壁和左右隔壁之间距离极大不说,而且还填了沙石隔音,怕是本就为了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客人设计。现如今这两个人横尸于此,外人却没一个知道的,只怕是那客人玩过火了遭了反噬。
然而,推断如此,当一旁的差役拿着一张图上来比对过了,又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他这脸立时拉长了,斜睨那犹自哭天抢地的老鸨一眼,却是恨不得把这该死的女人给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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