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通想着徐勋的吩咐,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很简单,本座看你是个人才,打算引你入西厂”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明棋暗子,两手筹划
罗清半辈子历尽人间艰辛,又是十几年如一日悟道,如今出来弘法亦是三灾八难,即便不说对于生死置之度外,可对于种种变故却已经能够处之泰然。即便如此,对于慧通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他仍然大为诧异。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不是开玩笑,他不禁迟疑了。
他的传道弘法主要是在下层和底层民众,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却难能求一个温饱,点燃希望之后,以坚忍之心修法,自然是事半功倍。而中上层人物他难能接触到,偶尔有一两个诚心皈依的,却也多半是离权贵还有十万八千里。甚至此次许吏目倘若能丢开惊惧之心,一个白莲教大帽子扣上来,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于是,思量再三,他便开口问道:“罗清不过是一微不足道之人,大人缘何如此厚爱?”
“微不足道这种话,罗大士就不用说了。你进京不过多久,可轻而易举就能说动那许多人追随左右,甚至有人口口声声称你为罗祖,如此成佛作祖的风光,就是朝廷官员也未必能及。”慧通自己就做过和尚,这两天秘密调查下来,对于罗清从小小一个军户到如今的地步亦是惊叹不已,因而没有丝毫小觑的意思,“我可以对你说明白话,一不要你去西厂应卯,二不要你对外替我招揽人手,三来你若是再遇到之前那种事,我可以让人给你都挡了,甚至可以安排一二有些根底的人给你当信徒替你再打一打名气。不知罗大士意下如何?”
这些条件听上去极其优厚,但罗清好歹也经历了几十年世情,哪里相信有只得到不付出的好事,皱了皱眉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道大人想要罗清做什么?”
“很简单,第一,你下头的信徒将来必定会更多,替本座探听探听消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慧通伸出一根手指头,见罗清仿佛如释重负,他就笑吟吟地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第二,那姓许的不是想攀诬你是什么白莲教么?想来你也不想日后传教时时提心吊胆,所以,白莲教也好,弥勒教也罢,应该都是你的对手才是。”
罗清何等样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慧通这言下之意。前者虽然要费些事情,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付出,而后者本就是他弘法到现在最大的对手。毕竟,白莲教和弥勒教都已经扎根民间多年,根基比他扎实得多,无论是漕丁也罢军户也好,甚至是坊间三教九流,多半都有那些香堂,许吏目会注意到他,无非也是某些人看不得他声势渐起。于是,他思来想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可以答应大人……”
“好”慧通等的就是这句,当下就打断了罗清接下去的话,沉声喝道:“路邙,进来”
在门口的路邙慌忙快步进来,到了慧通身边便满脸堆笑弯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从今儿个开始,我与你总旗之职。”慧通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脸上必定满是喜色,旋即又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也是从今儿个开始,你就是罗大士的弟子,日后记着天天随侍他老人家身旁,不许擅离。”
“啊?”
见路邙那瞠目结舌的光景,慧通也不理他,看着罗清微微笑道:“罗大士毕竟不是京城本地人,这小子乃是京城地头蛇,三教九流认识不少,若有什么事大多能摆平了。假使不能,就让他回西厂报信。至于那些消息,尽数让他传递就好。”
说完这话,他才斜睨了一眼路邙道:“若你做得好,五年之内,我保你一个百户”
路邙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跌宕起伏,升了一级却又被慧通一脚踢出了西厂,紧跟着又是一个最美妙的承诺,他不觉狠狠掐了一记虎口,这才意识到这些都是真的。在慧通的目光直视下,他陡然之间记起自己在这位的指使下都曾经做过些什么勾当,而自己的老娘相好和独苗全都在对方掌控之下,更不要说现如今这位还是西厂督公面前的红人,立时醒悟了过来。
“多谢大人栽培,多谢大人栽培”
慧通明目张胆地塞了一个人过来,罗清却是二话不说就默然接受了。等到对方又笑呵呵地递了一块西厂腰牌过去,他本待不收,可见慧通那玩味的笑容,想想就接了下来揣在了怀里。眼见慧通没了别的吩咐,他便站起身告辞,等一出茶馆,他的脸色终于微微抽搐了一下。
无缘无故沾惹上了西厂,不得不说,这既是机会,同样也是莫大的危机
目送那一对貌合神离的师徒俩走了,慧通就转了回来,到柜台前头重重一拍,眼看掌柜和伙计都战战兢兢迎了出来,他端详了两人片刻就似笑非笑地说:“刚刚你们都听见了?”
“没听见,没听见,三清在上……不不不,佛祖在上,小的真是什么没听见”
见那掌柜恨不得把诸天神佛全都搬出来发誓,慧通不由得咧嘴一笑:“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既然知道了这事儿,我也就与你们一个营生。从今往后,这儿就算是西厂的桩子之一,你们就是西厂的眼线,可明白?”
他说着就随手一块木牌子丢了出去,仿佛没看见两人那目瞪口呆似的,自顾自地说道:“只要能送来够要紧的消息,都有相应的赏格。但要是敢拿乱七八糟的消息来糊弄,你们也就别想在这京城呆下去了”
本以为人要灭口,可莫名其妙竟是得了个眼线的名头,那掌柜在生出一种劫后余生念头的同时,又是好一阵欣喜,慌忙连声应是,又使劲拍了一记那伙计的后脑勺,示意他赶紧谢过。等张望着慧通出门走了,他方才在店堂里兜了几圈,旋即就冲着那伙计喝道:“快,去把香找来,我要到后头去拜关公真是的,也不知道今儿个什么日子,竟有这种咄咄怪事……”
慧通穿了两三条巷子,最后就钻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见桌子上自己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盏茶,他就拿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放下之后这才一抹嘴笑道:“幸不辱命。”
“这种小事你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徐勋笑了笑,听慧通说完一应经过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原本我也想让你去会不会杀鸡用了牛刀,可只瞧这两天你查到的和今天你看到的,这位罗大士还真是个有资格成佛作祖的人物。单单打探消息这一桩,这一步就算不得是闲棋,更何况日后兴许能够牵制一下白莲教和弥勒教。”
“他在京畿一带传教不过几年,信众就已经上千,而且西城兵马司那个吏目只不过抓了他两次,他竟然就能在信众帮忙下,将其两个心腹尽数收复,确实小觑不得。”慧通想着那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心里不禁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只是,就怕养虎为患。”
“所以,那个路邙不过是一招明棋,其他的暗子你看着办。对了,据说此人不但能讲,而且也能写,你设法把他写下的东西找来,我有空翻一翻。”
神佛之事,不可不信,不可尽信,徐勋自己这一世重生便是莫大的神迹,对于这些玄奇的东西便怀着几分谨慎。而对于神佛衍生出来的宗教,他就更不是一般的重视了。后世那样资讯发达的环境,尚且能滋生出众多邪教,更何况如今这等教团最容易繁衍的土地?既然不能遏制,那就设法控制为己用,这便是他的应对之道。
别了慧通,徐勋却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吩咐金六驾车继续往什刹海那边走。待穿过银锭桥,眼看快到鼓楼下大街时,他就命人停在了一户人家跟前,又嘱咐了阿宝几句,吩咐其上去叩门。不消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匆匆出来,左右一看就随着阿宝上了车来。
“杜公公,久违了。”
尽管一别还不过一年,但如今杜锦再见徐勋,当日事后还曾经有过的不甘和恼火早就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临清钞关仅仅一年就被调回了京,现如今已经得了个司礼监奉御的名头,要说这升迁在内官之中已经算无与伦比,可和眼前这个三极跳的少年比起来却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是面对这打招呼的言语,他慌忙欠身说道:“徐大人,从前我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您,还请您……”
“欸,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提的?倒是杜公公这次回京高升,实在可喜可贺。当日我一到京城,就把你让我捎带的东西转交了李公公,原以为你还会早些回京的。听说,杜公公此番升任奉御,今后要协同礼部一块筹备册后的事?”
这消息还真是灵通
杜锦心中苦笑,却也知道如今得罪不起面前这人,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大人所言不错,只我位卑职小,不过是跟着李公公跑跑腿。”
“即便是跑跑腿,想来到时候也知道些进展内情不是?”徐勋见杜锦面露诧异,便笑吟吟地说,“当然,这是天家之事,我自然不会逾矩探问,但杜公公还请心里多个预备,此事皇上多半是要私下垂询的。”
PS:赫赫有名的青帮,三大祖师爷出自罗教,供奉的就是罗祖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包工头
天子垂询
有了从前在临清钞关吃瘪的例子,杜锦当然不会怀疑徐勋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拿着皇帝当幌子,面上立时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容。他回京之前就听说过自家老祖宗李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有些不对付,和徐勋也小有龃龉,因此今天见人登门,他原有些惴惴然,生怕人是让他通风报信,却不料是这样的好事。可天上掉馅饼虽好,他却不得不怵对方以此要挟他出卖李荣,那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坏了。
“徐大人,皇上若是要垂询,无论是礼部张尚书,还是李公公,不是更详尽?”
“礼部张尚书是谁?堂堂状元,最讲礼法的人,万一一个不好把皇上给顶了回来,那岂不是没趣?至于李公公,那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总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民间都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虽是天子,这些事情原本也是不该过问的。”见杜锦一副自悔失言的光景,徐勋便推心置腹地说道,“至于其他渠道,也不是打听不着,但既是有你在,我又何必去费那个功夫?”
“是是,多谢徐大人提醒。”
“对了,杜公公记得替我向李公公带个好。”
“啊……我必定带到,必定带到。”
见杜锦虽连声答应,徐勋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代他去给李荣问好的,徐勋也不再多言,只含笑又提点了几句到时候在礼部该留心些什么样的消息。等杜锦下车之后,他就没有再停留,直接吩咐掉头回家。车行在路,心情不错的他见阿宝仿佛有些心事,便随口问道:“阿宝,在想什么心事,莫非是有意中人了?”
对情窦初开的少年打趣女人的问题,永远都是让人发懵的不二法宝,眼下阿宝就直接被徐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问傻了。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慌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没什么意中人我是在想爷爷……前些天老爷开恩让我回去通州看爷爷的时候,爷爷才病过一场,现如今筋骨不如从前了……天津卫到通州这一段水路难走,爷爷当年也好几次都差点折在水里头,我实在是担心他老人家……”
徐勋这才想起阿宝的爷爷,也就是漕河上那个领号的陈老爹。想起他手下那几十号人,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爷爷在漕河上干多久了?”
“爷爷八岁就下的水,总有五十多年了。”阿宝自豪地昂起了头,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又笑道,“那次回去爷爷对我说,现如今漕河上跑船拉纤的人里头,几乎再没有比他年岁辈数更长的了……啊,他还教训我好好跟着少爷,要听话……”
“听话这些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四处走都带着你,足证你够听话的。”徐勋微微一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旋即就笑眯眯地冲着阿宝勾了勾手指头,待其靠近了些,他便又问道,“你爷爷手底下那批人里头,都有些什么样的人?”
“有我两个叔叔,三个堂哥,两个表哥,还有几个杂七杂八的亲戚,总之都是一家人。”阿宝又习惯性地掰起了手指,随即才醒悟过来,忙讪讪地放下了手,“爷爷说,这一行看着只要力气,但漕河上有淡季有旺季,淡季人多了就不够吃的,所以一直就那么几个人。咱们是固定的营生,漕河上还有不少旺季来帮工的,其他时候就四处打零工挣钱,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苦。”
阿宝如今在兴安伯府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月钱,一年春秋两身夏季两身冬天一身总共是五套衣裳,这日子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因而一想起回去的时候面对那些亲戚们殷羡的目光,他就有些心里不好受,此时也只能借着想那些日子更糟糕的人来分散注意力。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那你可想把你爷爷他们接到京城来?”
“啊?”阿宝张大了嘴巴呆呆看了徐勋好一会儿,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结果这车厢狭小,他直接一头就碰在了那小方桌的棱角上。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连声说道,“少爷,我想,做梦都想少爷若是能收下爷爷他们一块当差……”
“起来起来”徐勋见阿宝的脑袋上都碰青了一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叫了一声见人不动,他就板起脸呵斥道,“怎么,才刚赞你听话,眼下就不听话了?”
“不不不,我当然听少爷的……”
见阿宝莫名惶惑地爬起身来,徐勋便正色说道:“你弄错了,兴安伯府才多大的地方,如今用的下人只多不少,不需要添置人手。”见阿宝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他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兴安伯府不缺人手,不代表其他地方不缺人手。接下来我要办一件大事,需要一些老实而又肯卖力气的人。虽然同样是辛苦,但相比运河上的营生总安全轻省一些。我给你两天假,你回去你要是愿意,不妨回家去对你爷爷说一声,他要是有意就让他上京见我。”
这一回阿宝终于大喜过望,慌忙再次跪了下来砰砰磕了好几个想头,连声称谢不迭。及至马车进了兴安伯府到二门口停下,徐勋就吩咐了他去帐房支领些钱坐车回通州,等小家伙一溜烟跑了,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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