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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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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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大约是王家的车。”
“唔。”
不过片刻功夫,徐勋跟着金六再次匆匆赶了出来,只这一回旁边还多了一个王世坤。后者见到徐勋到马车边上深深一揖到地,继而两个人先后低头下了车来,等到金六把灯笼提高一些照亮,他看清了来人的头脸,慌忙快步赶上前行礼不迭。
“小子拜见傅公公。”
傅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王世坤和徐勋,随口说道:“这么巧,贤侄也到了这儿来?”
徐勋只是微微一笑,王世坤却觉得心里一突,紧张之下竟是脱口而出道:“傅公公明鉴,是家姊让我来的……啊,不是,是我惦记着上午的事,想要和徐老弟合计合计。”
“一点小事,看你紧张的!”傅容很自然地摆了摆手,这才扶着陈禄缓缓入内,一面走一面四下里打量,仿佛毫不经意似的说道,“咱家也只是一时起意过来瞧瞧,没打扰你们两个年轻人的正事吧?”
“哪里哪里。傅公公大驾光临,小子高兴还来不及。”
徐勋紧随其后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却是自来熟地去搀扶了傅容的另一边胳膊。眼见这一幕,跟在后头的王世坤惊愕更甚,直到旁边袖子被人拉了两下,耳边传来了一声少爷,他侧头认出是自己那小厮,方才甩开人低低喝了一声:“你到外头吩咐老马警醒些……不,索性把马车停在旁边不拘哪条巷子里,别在这碍眼!”
而一旁早就被人遗忘了的金六见王世坤的小厮答应一声一溜烟往外跑了,而王世坤则是追着前头几人进了二门,他站在那里愣了许久,突然忍不住使劲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那啪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清脆无比,刚从厨房里边擦手边出来的金六嫂看着这一幕,顿时唬了一跳。
正房中,徐勋扶着傅容居中坐定,见这位大珰笑吟吟地看了过来,他知道是自己的精心设计起了效用,当下坦然回看了过去。而王世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怎么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联,面上别扭心里别扭,却又不敢开口。下一刻,傅容就突然笑了起来。
“好你个徐勋!”

第五十二章 贵客盈门(下)

 尽管傅容是笑着说这话的,又是冲着别人,但王世坤还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紧张。直到傅容侧头看向了他,他才赶紧把这担心别人的心思丢到了一边去,慌忙垂下了头。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迎面传来了傅容淡淡的声音。
“贤侄从前纨绔的名声在外,咱家听说得耳朵都起老茧了。今晚上你能来这一遭,就算是魏国夫人的授意,也足可见你不但本心不错,这人也还聪明。好了,这么晚了,若是你回去碰到夜禁,报上魏国公的名字也是麻烦,先回去歇着吧。魏国夫人的意思咱家也明白了,赶明儿一定登门拜访。”
“不敢不敢,论理家姊是该去拜望公公的。”王世坤慌忙躬身行礼,打叠精神回答了这么一句,待直起腰时却是侧头去瞅了一眼徐勋,见对方含笑冲自己点了点头,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公公,那个关在南城兵马司的徐良,是否要我再去打个招呼?”
“瞧不出来王公子还是个热心人?”傅容见王世坤被自己一句话说得噤若寒蝉,也就打消了再开玩笑的打算,轻轻摆了摆手道,“此事咱家自有计较,再说有你前头那话儿,谅朱老三不敢为难了人。回去记得和魏国夫人打个招呼,免得她替你担心。”
等到王世坤退了出去,傅容才转向了徐勋,见人虽是垂手低头不和自己对视,可刚刚徐勋和王世坤的眼神交流,还有初见自己时的热络主动,再加上此前的点点滴滴,他哪里不知道这少年郎的心性,当即没好气地喝道:“不要装了,这时候倒知道规规矩矩了,之前你诡计百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敬畏?”
见徐勋一下子抬起头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傅容这才板起脸道:“咱家是说,你傍晚时分对你六叔玩的那一招!”
“公公您怎么知道……”
听到这脱口而出的几个字,眼见徐勋仿佛是见了鬼似的,继而就露出了极其懊悔的表情,傅容不禁哑然失笑,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斜睨了一眼陈禄道:“听听,这小家伙以为你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指量自己做的事情能瞒过所有人!”
“小子……小子……”
“小子什么?你小子还真是贼大胆,你就算明天扯了你六叔的虎皮做大旗,可要知道,你们徐家长房也不是没有倚靠的,人家一出来你六叔就能顶得住?再说了,你让那小僮仆在后头装大人物,明天那宗族大会上,你预备让他怎么出现,怎么应付你们徐氏一族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一味的大胆,那是愚蠢!”
“公公教训的是。”徐勋再次低下了头,却是一字一句地说,“只小子无依无靠,不得不如同此前在魁元楼上六叔高升宴时一样兵行险招。就算是不能保住父亲留下的这点家产,小子也不会白白便宜外人得了去。”
傅容一下子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道:“莫非你小小年纪,也要学那些标榜忠良的士大夫,玩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傅公公高看我了,小子只是凭本心做事,怎敢攀那些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的忠良?小子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是敌得过,自然要把敌人狠狠掀翻在地;若是敌不过,那便制造机会;实在不行,不是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是你要抢走我的玉,我就先摔了那块玉,来日再崩碎他满口牙!”
一席话说得斩钉截铁,别说傅容身边侍立的陈禄听得面露惊色,就连傅容亦是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你就没有想过,拿出咱家的名刺度过这一关?”
“想过,但……家中六叔也算是在府衙为官,尚且不认识此物,族中亲长就更加不识了。随随便便拿出来,别人一来不信,二来……也堕了公公的名声。”
“哈哈哈,咱家倒是忘了这个!单单一个容字,一张大红烫金名刺,别人兴许是未必认得出来。”傅容一时间竟又笑了起来,笑罢突然站起身,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勋道,“不过也别小看了这玩意,该拿出来的时候就拿出来,自有用得着的时候。你和徐良救了咱家的养子,咱家的面子在这南京,不说保你们一个富贵,保你们平安却还是能够的!”
“多谢公公。”
见徐勋再次一揖到地,傅容微微一点头,就这么径直出了门去。直到陈禄跟上来搀扶着,徐勋又一路送将出来,他都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马车徐徐起行驶出去老远,他才对旁边的陈禄吩咐道:“明日你来府里接一趟咱家,咱家倒要看看,他这小子到时候准备耍什么花招。”
陈禄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公公真信他明日能玩出什么花样?须知他又不知道长房背后有工科给事中赵钦……话说回来,公公怎的不告诉他那小僮仆的身份,还有徐良的……”
“徐良的事情暂时不用告诉他。至于那小僮仆的事,与其这节骨眼上让他惊慌失措,还不如明日看看有没有人会拿着这事做文章,若是没有就罢了,若是有,也顺带瞧瞧他到时候会如何决断。”傅容说着就伸了个懒腰,随即似笑非笑地说,“自打离开京城,这好些年实在是无聊透顶,难得看一场民间杂耍却也不错。咱家话都说明白了,看看他是不是悟得咱家的话什么意思,别让咱家失望了!”
这边厢傅容和陈禄坐马车离去,那边厢徐勋一回正房,慧通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打照面就痛心疾首地在那使劲拍了几下桌子。只见那可怜的桌子在他的巴掌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终于坚挺地没有散架子。
“我说徐七少,好容易把人家傅公公盼着了登门,你这不会说话是不是?非得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人家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你干嘛非得自己背?”
“你也听见了,傅公公说的是,保我和徐大叔平安,不是保我们富贵。但是,有这平安两个字,咱们眼下还怕什么?”
见慧通一下子卡了壳,徐勋这才抱着双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人家保我们平安就足够还了先前的救命情分,可我们之后呢?我记得你上次对我说,傅公公在京城已经没多少人脉了,年纪一大把,再加上养子尚未能够撑得起门面,想来最担心的是今后。而徐大叔如今落拓,但实则出自名门,他这时候帮上徐大叔一把,日后徐大叔又怎会不知恩图报?”
慧通被徐勋说得渐渐瞪大了眼睛,一屁股在徐勋对面坐了下来,上上下下瞅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就是你让我泄消息给陈禄的缘由?可这是徐八的事,和你什么相干?”
“徐大叔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要是没我们相帮,傅公公人在南京,对京城的事鞭长莫及,事情成得了?”
徐勋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见慧通一时哑口无言,他才扭头转身回了东屋。要说他没爹没娘无依无靠,傅容并不是没可能打起慧通开玩笑时说的那一茬。得天之幸,徐良竟然还有那样的身世来历,如果傅容真的好好考虑过这件事的好处,那么他的机会就来了!
摊上徐家那么些极品亲长,再加上一个图谋叵测的赵钦,他又除了写字没有八股文的功底,要走什么科举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也等不起那许多年,只有剑走偏锋求进。幸亏老天爷都在帮他,王世坤今天来得早,事情已经商议停当,否则傅容一撵人,他上哪儿再找人去?
狭路相逢,有备者胜!他可不想就这么籍籍无名地在这大明朝如同一片落叶一样默默无闻腐朽老去!

第五十三章 碰撞(一)

 一大清早,太平里附近的几条巷子就热闹了起来。宗族盛会向来是聚居于此的徐氏族人的一桩盛事,一来每次举行的时候,总会对贫弱族人给予救济,二来则是族中出色的子弟,多半会得到族长的相应奖励,至于三来,则是为了那有的是热闹可瞧。
尤其是这一次,宗族大会还没开之前,小道消息就已经漫天流传,谁都知道二房那位向来胡闹的七少爷多半是要倒霉了,于是这一大早往那轩敞的宗祠大院里搬桌椅开始,众多徐姓人氏就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要我说小七是活该。没了爹娘就该好好振作,看看他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说话的中年人一面嗤笑,一面仔仔细细摆设着那张主桌上头的铜香炉。
“活该?那些鬼话你也相信?长房三房四房那几个老不死的,早就看中了二房那几百亩地,这才挑唆了人把小七带坏了,这你还看不出来,瞎了眼了!”一个干瘦汉子抖开桌布,随手糊拉上去就算完了,“长房还生怕让人翻身,把救了小七的徐良那房子都烧了!”
“这还不止,听说长房有意让小三过继给二房,独吞那大笔家产。”
“那都是以讹传讹,这些鬼话你们也信!”
随着这个沉着的声音,三间屋子里头忙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清是一位族老,纷纷点头哈腰地自顾自去忙活不迭,谁也没再嚼舌头。只是在暗地里说话的时候,这各式各样的流言仍是以光速传播了开来。哪怕是已经做好了一切预备的徐大老爷,当听到长子徐动禀报这些话语的时候,仍然气得肝疼胃疼全身都疼。
“这些养不熟的狗东西……平日里领东西领钱粮的时候全都是一个个殷勤讨好的嘴脸,眼下竟然敢在背后嚼这种舌头!你给我记下,一个个都记下,到时候等年底了,让他们好看!”见徐动连声答应,徐大老爷按着右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才低声问道,“赵大人已经过来了?”
“是,赵大人过来了,正在偏屋罗先生陪着喝茶。”徐动确定地点了点头,可想想南城兵马司送来的消息,他仍是不免担忧,当即绕到椅子后头轻轻揉捏着父亲的肩膀,“爹,六叔既然前天能挑唆了王公子去给徐勋撑腰,今天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万一他请动了魏国公……”
“笑话,魏国公何等身份,会出来给一个区区败家子撑腰?”徐大老爷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即就拍掉了徐动的手站起身来,“你六叔能够谋得主管经历司的位子,说是和魏国公攀上亲认了叔侄,其实是走的王家的路子,让魏国夫人吹得枕头风。可魏国夫人就算是再得宠,世子早定,她的儿子决计承袭不了爵位,挑唆魏国公管这种闲事,她不敢!”
父子俩正商议着,大门突然被人一推,紧跟着竟是徐劲大大咧咧闯了进来。这位三公子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面缎里直裰,头上却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逍遥巾,手中还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徐大老爷一见他这幅装扮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呵斥几句,外间就传来了一个管事的声音:“老爷,各处的族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三老爷四老爷请您出去呢。”
“知道了。”
徐大老爷也懒得再看幼子,扶着徐动的手就径直往外走去。被撇下的徐劲眼见得父兄竟是这般无视自己,顿时恼火至极,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随即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惯会装模作样,有什么了不起!要真是小爷我把你们做的那点子事情都抖出来,看你们能道貌岸然!”
外间宗祠大院内,一张张椅子上早已端坐了一众尊长。除了主位之外,左边一溜三张椅子上,最上手徐边的那张椅子空着,下头坐着两个人,而右边的第一位则是留给徐迢,只眼下位子还空着,显见人还没来。至于剩下虽还有几把交椅,坐的不过是旁支辈分高些的老人,也就是为了显示尊老之意,谁也不会在意这些又没钱又没势的人。至于众多小一辈们,有的随着长辈站着,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唯有徐勋被一个人撂在角落里无人搭理。
已经来了好一阵子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忽视和轻视。尽管为了今天的事,他已经几乎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但这会儿的精神却异常亢奋。哪怕是一道道或怜悯或叹息或鄙薄或厌恶的目光从身上扫过,他始终就这么靠在墙上纹丝不动,直到院子里传来了一个高喝的声音。
“族长到!”
随着这声音,徐大老爷甩开了徐动的手,就这么步履稳健地走了上来。当了几十年的族长宗子,他在那儿一站一开口,在外人看来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风范,尤其是开篇几句漂亮话,就连徐勋也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后世某些离开秘书就开不了口的人还真得和这位学学。当徐大老爷终于说完了这一大通话,到了祭宗祠的关键时刻时,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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