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作者: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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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 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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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北伯,边军从不调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长年累月下来,难免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道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屡禁不绝,我也没指望一举揭得天下皆知,就能从此遏制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商旅能够如此轻轻巧巧往来关内关外,那鞑子的奸细是不是能够轻轻巧巧蒙混进来?这些石堡会不会轻轻巧巧易手?甚至是,倘若有变,会不会有人里应外合干脆把鞑子引进来?”

再严密的墙也杜绝不料无孔不入的苍蝇,这是任何时代都存在的铁律,因而,徐勋说到这里,见庄鉴已经面色难看得很,他就没再往下说。这时候,却是苗逵似笑非笑地说道:“之前宣府咱们是过其门而不入,这一回大同之中也没什么好看的。庄总兵,这一次咱们从镇川堡一路往西南去,到保德州过河,你就领着咱们这么一路看过去吧。”

从镇川堡到保德州,中间有一二十个石堡,相隔从十几里到几十里不等。此时仍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尽管一行人除了身体精壮的军士,就是徐勋张永苗逵庄鉴这样筋骨打熬得相当不错的人,走到最后也不免吃不消,当二月底抵达保德州的时候,一行人免不了休整了两日。这两日间,徐勋一面对照兵部职方司的地图,一面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着此次清点的实际兵员,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就别提了。

应有兵员六七百,实际驻扎才五百挂零,甚至只有三四百,这种情形在沿路堡寨中屡见不鲜。而且,军士的年纪战力也好,军备武器也好,全都说不上有多精良。甚至在一处石堡中,一个喝醉了酒的老卒大喊大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还不如趁机多多乐呵,足可见这上上下下的精神状态。如今是文官最不愿意打仗,生怕因此多出大批军费。而军士也并不想打仗,因为败战抚恤少得可怜,胜仗也未必能有多大功劳,由是变成了恶性循环。

他盯着那一摞兵部职方司绘制的地图出神之际,一旁为他誊抄那些数字的曹谦也是埋头苦写,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叩门声。曹谦连忙放下笔前去开门,两扇门一打开,他就看到外头站着庄鉴,身后还站着一个魁硕有力的年轻军官。

“庄总兵。”

庄鉴知道曹谦是镇守固原总兵曹雄的长子,也是深得徐勋宠信的心腹,此时见人开门行礼。他笑着一点头,这才进了屋子。他虽说是大同总兵,可一路升迁上来之后,这一路连续不停地一个个堡寨卫城看下来,也是觉得满身疲惫。对于边备的状况,他从前自忖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可现在却再不敢有这样的自信了。毕竟,倘若再来一次虞台岭那样的败仗。他可不敢自信有张俊那样的运道。走马观花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若是看得更细致些呢?

“平北伯,明日你等过河,那就是陕西境内了,我却得回大同去。接下来这一路虽说并不难走,但正好麾下游击将军江彬紧急送来了大同急报。道是晾马台附近有虏寇出没,我得尽快回去。接下来这一路,我着江彬带二十名军士送你们过河。”

乍然听到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徐勋立时抬眼打量了一番庄鉴身后单膝跪下行军礼的那个年轻军官。和曹谦略显文气的相貌相比,三十出头的江彬却是出奇的雄壮,双臂极长,双腿走路略略有些罗圈,显见是擅长射术马术,就连同样虎背熊腰的钱宁。单看相貌雄壮,与其相比竟也逊色三分。想到此人一个游击将军却揽下了到这儿来送急报的差事,又能让庄鉴将其留下护送一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禁微微一笑。

“也好,庄总兵这一程也辛苦了。那就尽快回去吧。”

等庄鉴告辞离开,徐勋这才坐下身来,饶有兴致地对江彬问道:“刚刚庄总兵说你是大同游击将军?”

“是,卑职世袭蔚州卫指挥佥事。累功升大同游击将军。”

“看你这年纪大约才三十出头。竟是如此英雄了得?”

“不敢当平北伯英雄之称,卑职只是曾经退过小股虏寇。怎能和平北伯率军出塞退敌数万斩首数百,一举挽回虞台岭败绩的功勋相比?要说英雄,平北伯才是当世英雄。”

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和钱宁不相上下!

徐勋不禁莞尔,想想如今京城两边相持不下,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想要什么就显而易见了。然而,他正思量间,江彬竟又正色说道:“况且,也只有在平北伯麾下,方才能够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否则如今提督内厂的钱大人原本只是一介百户,擅违军令出塞探查,何至于一举于千军之中夺上将首级,以奇功授指挥使,数年之内扶摇直上封妻荫子?卑职先后跟过张总兵和庄总兵两人,他们都是宿将,但此前他们一为待罪之身,二为擅出兵马,最后却同样因功受褒扬。若不是平北伯知人善任,不能有如今宣大这一片太平之势。”

这种知人善任的马屁比刚刚那单纯的盛赞英雄却又高明一筹。就连曹谦也忍不住冲着江彬上看下看,暗想凭着徐勋喜好搜罗天下英雄的秉性,这样送上门来的人兴许会顺手揽入囊中。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徐勋却仍只是微微一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也本是微末之人,皇上才是真正的知人善任,我自当尽心图报。”这样一句万金油似的搪塞之语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到陕西,既然庄总兵推荐护送我这一行过河去陕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若想要他再一次知人善任,单单空口白话可不行!他徐勋从来不惧风险和回报并存的用人,就是放在现在,他也绝不后悔当初用了钱宁,毕竟,那一次的大胜奠定了他在朝中的基础!为了防人变心就不用人,他干脆就回家去当富家翁算了!

江彬对徐勋的冷淡原本颇为失望,然而,听到最后那句话,又见徐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只觉得这小自己一轮不止的少年权贵竟是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连声答应退出了屋子之后,后背心不觉有些燥热。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富贵险中求,钱宁不过是太监钱能的养子,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而他是世袭的指挥佥事,从宣府到大同军中历练多年。钱宁都能做到的事,他没道理做不到!

次日一大清早,一行人便开始渡河。从山西到陕西的驿路官道,原本该从大同到宁武、太原、汾州。然后到绥德州,最后到延绥,这一路极其平整。但由于这一程绕道太多,徐勋所带人马又不多,干粮此前已经充分补给过了,自然就只沿着陕西长城边路往西北而行。

用了大半天陆陆续续坐船过了黄河,便是府谷,徐勋只让江彬带着曹谦几个进城又去办了些补给。随即又是赶了大半天的路,傍晚时分,眼看神木县远远在望的时候,徐勋遥遥听见阵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原本双双疾驰在最前头的曹谦和江彬却同时停下,同时出声示意后队停下。这停下之后不过倏忽间功夫。那边厢城上就已经燃起了烽烟。

“神木的镇羌所有变!”

即便再有心立功的江彬,此时此刻看了看后队这两百多人,也不由得满脸紧张。这时候,反倒是多年战阵的陈雄更沉着些。今次带的人少,不是在左右官厅中操练了许久的,就是御马监亲军精锐,而真正的骨干都是此前奔袭塞外那拨人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并不是未经战阵的初哥。这时候,他拨马回去厉喝了几声。立时一众总旗小旗等便纷纷吆喝了起来,倏忽间,二百多号人便已经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楔子阵。

苗逵策马上前沉声问道:“谁敢去哨探!”

此话一出,江彬知道这儿地形是自己最熟,倘若他这会儿缩头乌龟,就是马屁拍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当是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拍马上前沉声说道:“末将领本部五人前去哨探!”

“好,就是你去!”苗逵多年掌御马监亲军。平日不声响时不见什么。此时自有一股凌人气势,“探明敌情回来。尔等全数擢升一级!”

这话对于小兵来说只是不小的激励,可对于江彬来说,这一级就非同小可了。他一时浑身是劲,见徐勋亦是微微点头,他立时招呼了五个随行军士,拨马便朝神木县那边疾驰而去。他这一走,张永立时开口说道:“神木县镇羌所这一带边路堡寨林立,每隔十几里就会有一堡,论理从这边厢毁墙而入,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镇羌所依神木县而立,是附近最大的坚城,又是千户所,驻军按理应该少说也有一千二百人。”尽管没有来过延绥,但徐勋从兵部职方司调阅的那些图籍典册可不是白搭的,这会儿也觉得事有蹊跷,“如此说来,该是试探?”

“若是试探,接下来延绥一线应该会有大战,不知道杨总督如今人在何处。”

陈雄接了一句,心头只恨当初自己听了徐勋的把大队人马抛下,如今好端端的沿着边路走,竟然也会无巧不巧遇到这样的事。倘若不是看烽烟形状确定这并非鞑子大队,他早就吩咐下去裹着这几个人先退避三舍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是读书人也知道这道理!

几个人全都掩在大队军马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前眼尖的曹谦就看见那边厢三五骑人飞一般地朝这边疾驰了过来,看着像是先前的探马。然而,还不等他高兴这几个人平安无恙,后头跟着的却是三四十骑虏寇。尽管在延绥镇的时候他没少见过这种情形,可此时此刻后头要保护的人非同小可,他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少有的紧张。

“迎击!”

陈雄那沙哑的声音陡然之间响起,一时间,曹谦也来不及想那许多,拉开弓箭就夹紧马腹疾驰了起来,眼看进入百步射程之内,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了弓,旋即就尽力伏低身子拔出马刀冲杀了上去。这时候,他终于发现,那三五个先头拼命逃跑似的探马,却根本绕了一个大弧线,此时从他身边不远处擦了过去,尤其是前头极其显眼的江彬,竟是几乎一马当先地径直突入了那群追兵之中。只一个回合,他就看见对方手起刀落将人斩落马下。

敢情这江彬引了这么些虏寇来,不是打不过就跑,而是存心自己立功劳。另外给他们这些人送功劳……这家伙还真能笃定确认,自己这二百多号人必然能收拾得下这一小拨虏寇!

p:话说昨天柚子提醒我才发现,居然平白无故从四百多章跳到了五百多章,我真是糊涂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标题改不了,只能就这样了,鞠躬致歉,55555……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人杰地灵

大明建国之初,一整个北边战线全都是和蒙元拉锯战的最前线,因而神木县一度完全军管,设神木堡,属榆林卫管辖,但洪武末年便复置神木县,属葭州。可随着九边逐渐设立,原本作为县治的神木内驻守镇羌所,逐渐又成了军户远比民户占上风的局面。

此次鞑子不过是来了千把人,攻城之势并不猛烈,可即便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势仍然让镇羌所上下的军马措不及防。此时此刻,镇羌所千户王景略端着肥硕的身躯气喘吁吁登上了西门城楼最高处,发现不远处一支两三百的军马正和鞑子三四十骑人纠缠一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委实有些决断不下。这时候,一旁的神木县县令朱荣贤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哪来的军马?”

“来人,点齐兵马,出城杀敌!”

一听到这句话,朱荣贤顿时吓了一跳,慌忙阻拦道:“王千户,这可不是开玩笑,鞑子正在死攻西小门,你这一冲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再说,镇羌所的职责在于守城,纵使吃下这一股鞑子,这神木县万一有失,咱们可是全都逃不过去!”

“朱县令,你在这神木县当县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时看到有一两百的巡边军马?而且这些巡边军马往日看到鞑子跑得比谁都快,谁会吃饱了撑着去迎敌?”

一连两个反问问得朱荣贤噎住了,王景略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汗,恶狠狠地说:“不是总督杨大人派出了这么一拨人四下巡视,就是此前听说正在大同转悠的平北伯麾下,万一这一伙攻城的鞑子舍下咱们去吃了他们,咱们这才是真正的吃不了兜着走!那一处边墙破口我已经差人上去了,外头就是一马平川,若有大股敌踪立时就会禀报。我们这一股人从瓮城杀出去,正好叫虏寇猝不及防!”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立时飞快地从城楼上下去。从朱荣贤站的地方看去,依稀就只见一团肉球一颠一颠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因而看着看着,这位两榜进士出身的县令就忍不住嘟囔道:“还点齐兵马出城杀敌,就你这分量,你那匹马能驮得动?”

然而,朱荣贤终究是低估了王景略那匹平日只知道大吃大嚼,关键时刻却愣是把主人驮了出去的战马。王景略自然不敢把所有兵马都带出去,进入西瓮城精选了三百战力不错的,他极富煽动力地给众人封官许愿了一通,旋即就吩咐打开了西小门。

死攻西小门不下的虏寇陡然之间发现西小门大开,却没有第一时间贸然突入。蒙人和明人打了何止上百年的仗,这些城池中的名堂也都清楚,头一批进去多半是有去无回。可随着里头好一阵惊慌失措的嚷嚷,为首的千夫长方才大声叱喝了一句,一小队二三十个人立时鱼贯引马而入,可不多时就是一阵阵惨叫闷哼。眼见情势不对,那千夫长正庆幸不曾全数突入,他就看到内中几骑人狼狈逃出。

“不是我们的人……是明人!”

骤然从西小门杀出的这三百多号人正好打了围城这股子虏寇一个措手不及。大腹便便的王千户抄着一把厚重的砍刀,靠着身边七八个亲卫和自己的娴熟配合,第一个照面就靠着这重兵器把一个鞑子砍了下马,但这把大马刀如果是他当年那分量耍耍还简单,如今这体重却是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右手肩膀沉甸甸的渐渐使不上劲。前头兵马眼看把敌人冲了个对穿之际,他已经落在了中后的位置。这时候,他看到两旁的亲卫已经被冲散得只剩下了三四个人,他突然刀换左手,一声叱喝便冲那几个直奔自己肥躯而来的鞑子们狠狠砍了过去。

“他娘的,老子最恨欺负胖子的人!老子是胖,可老子左右手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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