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头的都指挥使柳芳顿时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可犒赏按理要等朝廷核功……”
“事急从权,既然当初许以重赏,如今就不该拖延,照我的话立刻去办。另外,若是让我知道有谁敢克扣有功将士的赏赐,回头休怪我无情!”
“是是是!”
等到柳芳退下。徐勋见周仪指挥着几个书吏团团转,阎顺等人亦是无暇分心,他便出了如今已经成为了宁王府盘点中心的圜殿。一脚才出来,他就看见谷大用三步并两步地快步上来。随即伸手递上了一样东西。
“你让我去查的那个铁面人。只在大街上收殓尸体时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这个。因死人太多,头面部受伤的也不在少数,因而难以找到。为防发生时疫,得尽快将死尸送了化人场。若是要继续找下去,只怕得加派人手……”
“不用了。”徐勋捏着那个见过一次的面具,沉思片刻就开口对谷大用问道,“宁王府中对此人可有什么说法?”
“宁王府中的人似乎对其又恭敬又忌惮,据说人是宁王的左膀右臂,他主管钱袋子。另一个去了京城的罗迪克则是智囊,杀人越货的主意多半都是他出的。对了,倒是另有一个传言,说是老刘刺杀了宁王之后,他也在象辂中,是他开口嚷嚷的。后来传出消息说宁王死了之后,却又不见了踪影。”说到这里。谷大用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要说咱们这边应该是不打紧了,怕就怕京城……”
“没事,在动手之前,我就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到了京城,神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张彩更知道该怎么做!
徐勋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徐边的事彻底放下。不论昨日象辂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而言之宁王朱宸濠死了,是刘瑾刺杀的,这已经是传遍大街小巷的事,默认是唯一的办法。不管徐边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死了,亦或者是已经逃遁,真相恐怕都已经要湮没在了那一场大乱之中。
那个人既然没打算把他认回来,他也没时间去做多余的事。只看其人所为,与其说是助宁王,还不如说是害宁王更贴切。倘若没有那一嗓子,宁王护卫怎会兵败如山倒?
就在他思量京城局势的时候,一个军士突然匆匆过来,单膝下跪禀报道:“侯爷,谷公公,南昌府衙通判李梦阳刚刚被发现关在一间空屋子里,人绑得严严实实。小的本待给人松绑,他却不由分说破口大骂,据外头人说,是他昨日在王府门外大骂朱宸濠,本待报请宁王处置,却被大掌柜吩咐绑了关空屋子饿几天,等回头凯旋再做处置。”
这李梦阳还真是……早先被宁王礼贤下士的虚名给糊弄了,成了宁王府的座上嘉宾,等到人造反了又不管不顾登门大骂,这真是一个一等一的二愣子!
徐勋想了想,却是懒得去那儿见人讨个没趣,当即开口吩咐道:“你去对他说,宁王已死,宁王中护卫兵马已经大多或诛杀或被擒,余者正在全力追捕。宁王府如今是我做主,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他要是不想死就回家去老老实实呆着,我没工夫理会他!”
作为曾经当街连寿宁侯张鹤龄都打过的人,作为曾经挑唆了户部尚书韩文伏阙请诛八虎的人,尽管遭受重挫先贬山西后调江西,李梦阳自然不怕死。因而,当有人摘了他堵嘴的那块破布,即便他一天一夜没用过滴水粒米,但仍然中气十足地张口就骂,引经据典全都是指斥宁王大逆不道,附逆之人必然没好下场的,哪怕是人说宁王已经死了,他也根本没听。直到起头去给徐勋报信的那军士回转来,大声转述了徐勋的话,他方才渐渐停住了。
就这么平息了?就在他被关在这屋子里头才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已经完全平息了?
尽管刚刚别人已经提过这个消息,但那时候他根本不信,可此刻面对人转述的那种口气,他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才一天一夜,平北侯真的已经平定了宁王之乱?”
“什么一天一夜,昨儿个白天就已经都平定了下来。宁王朱宸濠被刘公公手刃,只可惜刘公公也没能活下来,两人同归于尽。至于侯爷则是带着南昌前卫包抄了宁王府,前头宁王中护卫因为宁王之死大乱,被平北侯和几位公公带来的随扈人马给冲了个七零八落,没费多大功夫就完全收拾了!”
人家说得轻描淡写,但李梦阳拖着沉重的脚步徐徐走出宁王府,面对大街上尚未冲干净的一处处血污时,却更是生出了深深的颓然和沮丧。
他识人不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不是听了座师李东阳的话去挑唆了户部尚书韩文伏阙,也不会害得韩文险些被刘瑾害死,那许多人纷纷下台;要不是被宁王那好文的诚恳和慷慨吸引,他也不会成为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听到人作乱后,怀着一腔难以名状的情绪到王府大门大骂,归根结底也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再者则是往日在京城结交的何景明康海等人,他已经多久没和人通过书信了?还有,朱宸濠竟然是刘瑾刺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南昌府一副劫后余生的情形时,京城亦是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沉郁之中。正德皇帝号称出水痘而没有在文华殿议政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了,尽管李东阳和刘宇曹元这些内阁大臣,张彩和张敷华林俊等部院大臣,都曾经被召到乾清宫,听到小皇帝开口说了几句话,处断了几件政务,但这并不能平息朝野之间那种渐渐弥漫起来的恐慌。
当今天子才刚刚大婚,现如今还无嗣!
这天傍晚,当张彩从吏部回到家里的时候,便是满心疲惫。他手中按着刘宇和曹元的把柄不是一两桩,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他完全可以打得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但问题是如今朝堂上无论是徐党还是刘党,亦或是李东阳还有那些清流,更关心的都是天子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会否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危险!而他更烦躁的则是,徐勋出去之后就不曾再联络过!
刘党中人多数对他的招揽都是趋之若鹜,毕竟他如今已是刘瑾面前第一红人,刘宇曹元已经渐渐靠边站了。难道他真的要先拿下刘宇或是曹元试探试探反应?
“老爷,凤仙姑娘求见。”
就在他沉思之际,书房外头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声。听出院子里隐约有一个侍妾娇媚的声音,张彩顿时紧紧皱起了眉头。即便他确实从不拒绝别人送来的女人,甚至也暗示过让人将美貌的侍妾双手送上,但并不代表他就会让这些来历不明的女人影响正事。因而,他当即冲着身旁侍立的书童打了个手势,等到人出去之后,他本以为再不会有人打扰,可不过一会儿,就只见那书童快步回来,到了他身旁深深躬身道:“老爷,凤仙姑娘说,是十万火急的事。”
十万火急?
尽管心中仍有些狐疑,但张彩最终思来想去,还是出了书房。看到那个媚态十足的女子盈盈行礼,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楚楚可怜地呈递了上来,他看也不看就接过书信进了书房。待到拆开封口取出信笺才看了一眼,他立时面色大变,当即快步回到了书桌旁边。
竟然是徐勋的左手亲笔!
第六百三十九章 欲壑难填
刘瑾不在,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全都不在,再加上丘聚早就被打发去了南京,曾经霸占了宫中内官顶端地位的八虎,只剩下了一个病歪歪的高凤。然而,当萧敬勉为其难复出重掌司礼监,就连高凤也露出了几分颓势来。这种时候原本是徐党吹起号角进攻的大好时机,然而,徐勋也不在!
李东阳如今独掌内阁,倒是有心在这时候来点大刀阔斧的手段,岂料刘宇和曹元没了刘瑾撑腰便尽显颓势,可吏部新科尚书张彩却不是吃素的!三两次交锋下来,他一个不留神反而吃了些小亏,再加上铨选尽在张彩之手,他也就索性暂时偃旗息鼓了。
可朝堂上这一番粉饰太平,却掩盖不了人人都对宫中小皇帝的担忧和关切。这正旦大朝上,小皇帝都借病不曾露面,这实在太反常了!尤其是平日里最常见小皇帝的西苑演武场以及旁边的豹房,现如今却一直都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怎不叫人浮想联翩?
这其中,原本打算趁着徐勋和刘瑾都不在京城,进一步拉近和朱厚照关系的钱宁可以说是最大失所望的人。尽管他说是手握东厂和内厂,面对刚刚换了领头人的锦衣卫,还有大头头不在京城的西厂,眼下具有巨大优势,可那两头这些日子都是夹起尾巴做人,难道他还敢径直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人家头上去?丘聚的下场可是前车之鉴!
于是。钱大厂督百无聊赖,只能没事在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上下下功夫。可不管怎么变着法子送信到乾清宫,想要博取朱厚照的兴趣。最后不是石沉大海了无音信,就是干脆知道了三个干巴巴的回复,一来二去也就黯然收起了这邀宠的主意。他倒是对于江西那边的动静颇为关切,可前头得知徐勋等人不过刚刚从南京启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大事,他的兴致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女人身上。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是男人的通病,而他即便爱权力,可贪杯好色爱财这三点一样都不少。恰值下头孝敬了他一双绝色姊妹花,全都是精通伺候男人的吹拉弹唱全套手艺。哪怕他后院如今囊括了众多美色,也一时间顾不上雨露均沾,整整三四日都陷在这一对女人的肚皮上难以起身。这一天本也是如此,可就在他颠鸾倒凤正快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
“不是早吩咐了,没事别来烦我!”
“老爷,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听到十万火急,钱宁方才恋恋不舍地从那姊姊的身上爬了下来。昔日满是紧实肌肉的身上,如今小腹已经明显出现了松弛的赘肉。披衣下床穿鞋的时候。纵欲过度的他甚至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一个翻身跌倒在地,幸亏跳下床来的那个妹妹眼疾手快扶起了他,又殷勤地给他把鞋子穿好了。看着这一对可人儿赤条条围着自己好一阵忙活,他忍不住一阵心热,又在两人胸前的红丸上掐了一记,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在床上等着,老爷回头就回来。”
“是,奴婢都听老爷的。”
两个人那异口同声的回答让钱宁更觉得小腹好一阵灼热。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出了门。待到外头,见门口伺候的那仆妇身边站着尚芬芬,他顿时一阵厌烦,皱了皱眉就不耐地问道:“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你来通报?”
尽管知道钱宁就是这么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但见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尚芬芬仍是只觉得一阵气苦。好在她如今手头有银子,又是在青楼历练多年的手腕,因而在大妇潘氏和二房何彩莲都尚未觉察之间,她就用银子开路买通了上上下下大多数下人。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暴露这些,使了个眼色令那仆妇退下,她便上前抓着钱宁的胳膊,不等人使力甩开,她便低声说道:“老爷,是宁王那边送来的讯息!”
眼见钱宁面色一僵,她便有意提高了声音娇娇怯怯地说道:“老爷,贱妾有事和您商量,到贱妾那儿坐一坐吧?”
好容易把钱宁哄到了自己院子里,她也顾不上那些姬妾身边的丫头仆妇虎视眈眈的目光,直接把人推进了正房,又冲着自己的丫头打了个眼色,立时跟进屋子又严严实实关上了门。见钱宁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她便不慌不忙上前在钱宁身前一坐,这才巧笑嫣然地说道:“老爷,宁王府的罗先生送来急信,说是江西那边发动了,请老爷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尽管知道宁王那里能送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讯息,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极其突然的消息,钱宁还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从不甘心居于人下,无论是徐勋也好,刘瑾也好,他一直觉着他们不过是比自己多了几分运气,偏生朱厚照对他固然赏识,可也就是当做一员勇将一个能员看待,绝不可能给予他和那两人同等的地位,所以此前去江西查访宁王之事,在宁王的酒色财气种种好处勾搭之下,他自然而然便默许了作为内应的事。
可原本以为这至少得是三年五载之后的事,哪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他再次定了定神,旋即就猛地一把抓牢了尚芬芬的手腕,声色俱厉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那边会通过你来传信?”
尚芬芬早就料到钱宁会有此问,尽管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但她强忍剧痛,却是轻轻撩了撩耳畔掉落下来的乱发,声音一时更加柔媚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之前老爷曾经带着贱妾一块去了江西?承蒙宁王殿下厚爱,让罗先生认了贱妾做干女儿。”
倘若可能,尚芬芬恨不得说宁王认了自己做干女儿,如此就能抹消自己出身青楼的污点。然而,知道钱宁多疑,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横竖自己和罗迪克通过气,他怎么也不会否认。可她这话还没出口,却只见钱宁的目光突然变得更加森冷了起来,一时心里又有些惊惧。
“好,很好,原来你竟是攀上高枝了。”
听到这句丝毫不带感情的话,尚芬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可还不等她再解释两句,钱宁突然站起身来,淡淡地问道:“罗先生还在老地方?”
“是……”
听到这话,钱宁便咧嘴一笑。然而,抢在尚芬芬反应过来之前,他突然出手扣住了那往日曾经流连过的柔嫩玉颈,随即一点点加重了力道。见那个在身下辗转呻吟时异常迷人的女子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继而痛苦地瞪着眼睛,又手脚挣扎着想要脱离他那手掌的桎梏,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面前出言要挟?”
此时此刻的尚芬芬只觉得脖子仿佛随时随地就会断裂,整个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窒息,就连求饶的话也半个字说不出来。那种生死之间的恐惧比她当初色诱徐勋失败,孙聪说让她委身伺候刘二汉时的绝望更加可怕。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钱宁突然松开了手。一时之间,她不禁重重地跌倒在地,可她却没工夫去理会膝盖的剧痛,本能地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呼吸着那仿佛久违的新鲜空气。直到发根传来了一种猛烈的撕扯感,她方才痛得惨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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