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习惯了被人注视,他的随从也习惯了经常有少女靠近了向张温抛媚,对这个少女的举动,他们一点警惕也没有,等他们发现少女抛来的不是娇媚的眼神,而是一颗鸡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鸡蛋准确的落在张温的脸上,“啪”的一声响,蛋壳破裂,蛋黄蛋白沿着他的脸淌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洁白的单衣上,顿时一片狼藉。
“嘿,你这女子,好生无礼!”随从们迎上去,拦住那个准备冲上来再吐一口唾沫的少女,拔出了战刀进行恐吓。那少女却毫不畏惧,一边四处寻找着可以用的武器,一边破大骂:“你个龟儿,没本事打魏国人,却赖我们汉人,真正是不要脸的东西。你们那个大王更是不要脸,他儿子死在魏人的手上,不敢去找魏人报仇,却来我们成都生事,当我们益州人好欺负么?”
张温等人被骂得面红耳赤,一时无语,有人上来驱赶少女,少女却不肯离开,一边尖声叫骂着,一边推推搡搡。她的同伴们也赶上来帮忙,一时莺声燕语,吵吵闹闹。她们的叫骂声吸引了更多的人,不少刚刚市场里出来的百姓围了过来,眉飞色舞的看热闹。当他们听说这个人是吴国使者,是来责难襄阳之战的功臣魏霸时,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砸他,砸他!”更多的人叫嚷着,一片菜帮子向张温飞去。
“砸这个不要脸的吴人。”又是一颗鸡蛋飞了出去。
“滚回你们吴国去,成都不欢迎你们!”一口浓痰飞过数步远,“啪”的一声粘在一个随从的脸上。
张温目瞪口呆,面对这个情况,他一点准备也没有,谁也不曾想走路走出祸事来了,一向温顺的成都人居然集体向他发难,嘴里骂着污言秽语,手里扔着石头砖块,各种蔬菜,间杂着口水浓痰。
“快走,快走!”张温连声叫道。
车夫挥动车鞭,想要驱车离开,却发现路已经被堵住,马根本无法跑起来,他挥鞭的动作反而引起了更大的骚乱,人群中有人大叫:“吴狗打人啦!”
“揍他!”愤怒的百姓围了上来,有人拽住了马缰,有的拉住了车厢,有人把手伸向了车上的张温。张温吓了一大跳,不假思索的跳下马车,大声叫道:“快走,快走!”
随从们见形势失控,立刻拥了过来,将张温护在中心,向外突围。他们不敢当街杀人,只敢用刀鞘、刀环推挡。可是这样依然让围观的百姓愤怒,马上就有人大叫:“吴狗杀人啦,吴狗杀人啦!”
一听说杀人了,有人胆怯了,向后退去,有人却更加愤怒,嘶吼着冲了上来。张温的随从们不敢恋战,护着张温落荒而逃。愤怒的百姓追出一条街,这才悻悻的散去。
张温狼狈不堪,头上的冠掉了,头发散开了,脸上流淌着鸡蛋,还粘着几片菜叶,而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越布单衣也脏得不成样。看着同样惶惶不安的随从,张温欲哭无泪。他想了想,也没回去换衣服,就这样赶到了丞相府。丞相府的门卒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有难民前来喊冤呢,等认出是吴国使者,连忙进府汇报。
诸葛亮闻报,大惊失色,第一时间赶了出来,拉着张温的手,半晌才道:“惠恕,这是……”
“唉,丞相,我成了全成都人的敌人了。”张温长叹一声,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你再不拿出个章程,让我早点离开,今天有人用菜叶鸡蛋砸我,明天恐怕不会有人拿刀来杀我了。”
诸葛亮听了,也不禁苦笑一声:“惠恕,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啊。你跟我来……”他引着张温来到堂上,拿出一摞文书放在张温面前:“你看,这都是为魏霸叫屈的。”他又从旁边拿出一张与众不同的纸来:“这是我们陛下的垂询,连他都知道魏霸受委屈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今天承认是魏霸的错误,明天说不定就有人这样对我。”
张温诧异的看着诸葛亮,倒吸一口冷气:“丞相,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你才知道啊?!”
第0370章 峰回路转
诸葛亮也很意外,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有失控的可能。
魏霸闭门谢客,但是诸葛亮知道他没有思什么过,魏家庄园就在他家隔壁,他的夫人黄月英又隔三岔五的和张夫人见面,对魏家发生的事基本上是一清二楚。张夫人将魏家的一半控制权交给了魏霸,并因此婉拒了与黄月英一起采桑养蚕的邀请,这实际上是表明魏家要走自己的路,不会做丞相府的附庸。张夫人说这是把管理权交给了魏霸所致,当然只是借口,不想撕破脸罢了。
魏家庄园和诸葛庄园靠在一起,魏霸在庄园里搞的那些水车,能自动传输、清洗桑叶的机械,当然全落在黄月英的眼里。黄月英本人也精于机械,对这些东西倒不是很惊讶,但是她非常清楚,魏霸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减轻劳动强度,提高劳动效率,节省出来的人力并没有闲着,魏家又恢复了武卒的训练,而且力度更大。这表明魏家要坚定不移的走以武立家的道路,不仅不会放弃兵权,反而会抓得更紧。
魏霸以放弃军功为条件,换取了三百匹蜀锦的自主销售权。军功虽然放弃了,可是战利品的分割,他却一点也没少要,一百五十多名俘虏,其中还有两名被他生擒的魏将。王双也就罢了,不过是匹夫之勇,靳东流的水平如何,诸葛亮却清楚得很。在汉中的时候,他和靳东流有过接触,对这个出身一般的魏将印象很深。
魏霸把这些俘虏带回去之后,利用夏侯徽的身份迅速收服了这些人,又把那些阵亡武卒的女人配给他们。让他们安心在魏家生活。魏霸的这些做法,诸葛亮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认为魏霸会甘心做个管家。
魏霸一直不肯承担对东吴作战的责任,他用沉默表示反抗,同时却把许给他的好处一一收入囊中。
这让诸葛亮既满意又不高兴。满意的是魏霸没有简单直接的和他大闹一场。而是有条不紊的见招拆招,初步显示了他的沉稳和耐心,只有这样的人,将来才有可能在朝堂上有所成就。不高兴的是魏霸的意志很坚决,显然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这样一来。他的意图就根本无法实现。
魏霸托冯进等人寻觅适合魏风的世家女子,这便是一个信号。魏霸宁愿自己来解决魏风的婚姻问题,也不肯向他低头。一旦魏家真的与益州世家结了婚姻,那荆襄系内部的文武不和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诸葛亮相信,那些益州世家也许看不起魏家,可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舍不得一个女子,他们将非常愿意将魏家从荆襄系内拉出去。
这是诸葛亮绝对不能接受的。
“惠恕,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温呆坐在席上,看着那些少壮派蜀军将领的请战书,知道诸葛亮承受不住压力了。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纵使是两线作战,也比荆襄系内部分裂要容易接受得多。更何况面对东吴的压力。他的胜算还不小,只要小心操作,完全可以再一次取胜。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怯战,必然会遭到政敌的攻击。
在他面前的这些文书中,就有来敏毫不客气的指责。来敏认为,迫于孙权的压力剥夺魏霸的战功,那是懦弱的表现。就算魏霸有背盟的事实,那也没什么,因为在他之前。孙权就已经背盟了。丞相北伐之前,就曾经派人与孙权结盟,而我军在关中恶战之际,孙权不仅没有帮我们,反而陈兵夷陵。他的眼中还有刚刚缔结的盟约吗?既然孙权背盟在先,魏霸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以直报怨,是圣人的教诲,魏霸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来敏不愧是大儒,他选择性的放弃了以德报怨的儒家道德标准,而是采用孔夫子的以直报怨来为魏霸开脱。这么说,才是正中要害。
孙权的确是背盟在先。诸葛亮北伐之前,就曾经派邓芝赴武昌与孙权商谈联合北伐的事。蜀军攻占关中,孙权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虑陈兵夷陵,就是背盟的行为。
“那丞相打算怎么办?”张温抬起头,一脸无奈的看着诸葛亮。既然诸葛亮向他问计,那说明他这次的任务已经没什么成功的希望了。
“魏霸,我是不能处罚了。”诸葛亮缓缓说道:“他的军功第一,我必须要赏,否则人心不服。至于吴王,我当然不希望与他开战,可是如果他真要来攻,我也只有迎战一途,绝无退缩之理。惠恕,你应该知道这一战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最后得利的只可能是魏国。你能不能劝劝吴王,让他冷静一点,不要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丞相觉得我有这样的影响力吗?”张温的苦笑更加浓了。“我之所以能再次出使成都,就是因为蒙丞相看重,我能够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使命。现在使命无法完成,我还有什么用?”
诸葛亮笑了:“惠恕,你不要急,你好好想想,也许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温沉吟不语。不过,诸葛亮的笑容感染了他,让他心里的烦躁减淡了不少。诸葛亮既然这么轻松,那他一定有了办法,只是不肯说出来,要由他的嘴提出来。
那诸葛亮会有什么办法呢?
张温眉头微蹙,忽然灵机一动,眼前一亮。“丞相,你是说……”
“不是我说。”诸葛亮摇摇头,指了指张温:“现在我是听你说。”
张温笑了笑,也不和诸葛亮纠缠这些细节:“丞相,你可以赏魏霸的军功,却不能同意他和曹魏的和亲,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丞相还他一门亲事。”
“哦?什么样的亲事能和曹魏的和亲相提并论?”
“这个世上,能和曹魏相提并论的,除了你们蜀汉的皇室,当然只有我们吴王。”张温向诸葛亮靠近了一些,低声笑道:“我们吴王有三个女儿,目前除了中女已经嫁人之外,长女孙鲁班新寡,少女孙鲁育尚未出阁,都是合适的人选,而且这两位翁主都是步夫人所生,地位非同一般,比夏侯尚的女儿可要尊贵多了。”
“那吴王能愿意吗?”
“只要丞相拿得出够重的聘礼,我想吴王会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的。”
“什么样的聘礼才够重?”
张温笑了起来:“丞相,你就别和我再绕圈子了,你应该知道什么东西能打动我家大王的心,让他不再纠缠于王子之死。”
诸葛亮抚着胡须,沉吟不语。他是知道,可是他并不是很情愿。战船的技术是现在克制东吴,将来战胜东吴的利器,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交给孙权?张温提出的这个方案是好,可是要价太高了,超出了他的估计。
张温见诸葛亮沉默,知道自己点中了诸葛亮的要害,不禁笑道:“丞相,你考虑考虑,不过时间不要太久。时间等得越久,仇怨越深,恐怕更不好解了。”
诸葛亮瞟了张温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
……
费祎快步走进了魏府西院,站在廊下,看着正在教小孩子读书识字的魏霸,含笑不语。
魏霸放下了手中的教鞭,快步走了出来,老远的就拱着手笑道:“费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东风。”费祎笑眯眯的说道:“做先生的感觉如何?”
“还好。”
“有没有调皮的?”
“有啊。”魏霸笑道:“只要一走神,总有人会给你出点难题。”
“先生不好做。”费祎和魏霸并肩而行,侃侃而谈:“遇到调皮的,你怎么办?”
魏霸一怔,听出了费祎话中有话,他笑笑:“动之以情,晓之有理。”
“不错,这的确是正途。”费祎又问道:“如果有人还不听呢?”
“那就示之以威,执之以法?”
费祎转过头,看看一脸诚恳,眼神却有些戏谑的魏霸,哈哈大笑:“好啦,魏子玉,我就不和你打哑谜了。没人想向你示威。我今天来,是通报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值得费君亲自跑一趟?”
“当然是大消息。”费祎看看四周,魏霸会意,侧身把他引到后院一座小楼的二楼。费祎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正中的兰锜上有一口斑驳的战刀。他眼神一紧:“这就是关侯的佩刀万人敌?”
“嗯。”魏霸恭敬的答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又不敢自用,只好留在这里,供后人瞻仰。”
“后人?”
“关侯是熊虎之将,忠义无双,我魏家是武人,从家父起就以关侯为榜样,我们这些后人当然更不能例外。”魏霸淡淡的笑道:“从现在起,魏家年轻一辈武卒,在正式走上战场前都将在这里受兵法。有关侯这样忠义的先贤在前,我相信对他们的将来大有益处。”
费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只是眼神中有些寒意。不过他很快把这种情绪掩饰住了,从容入座,开门见山的说道:“综合你在关中和襄阳的军功,丞相准备为你请封为侍中。”
魏霸眉头一颤,连忙说道:“这……太厚了吧?”
第0371章 一波又起
侍中者,侍于中也。原本是加官,有了这个头衔,就可以出入禁中,在皇帝身边陪侍,有顾问的意思。比二千石,级别不低,比马谡的丞相长史还要高一些。不过这个职位是典型的位尊权卑,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实权更是一点也无。一个顾问,能有什么权?唯一的好处就是和皇帝非常亲近,如果遇到一个大权在握的君主,侍中可以通过影响皇帝来间接的获得权利,可是对于大权旁落的刘禅同志来,做他的侍中就只能陪他玩了。
没权,名份却高,对于魏霸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人来说,能做六百石的丞相府参军已经是少年得志,现在又由参军一跃成为比二千石的侍中,不管他有多大的功劳,都容易让人生妒,当然也足以体现诸葛丞相对他的器重,谁也不能再说诸葛亮压制他,否则就会觉得亏心。
就连魏霸都会这么觉得。
可是魏霸不想做什么侍中。倒不是因为没权,他现在还没有到争权的时候。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大可以再蛰伏几年,等诸葛亮去世,再和马谡、蒋琬等人争权,避开诸葛亮这个神级的对手。他到成都来的目的就是接近皇帝刘禅,为以后争权做准备。
可是他不愿意以侍中的身份去。
一来侍中的身份太高,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二是侍中是宫内侍从官,要住在宫里,五天才有一天休沐的机会。而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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