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雄溪部众对吴军非常不满一样,吴军对雄溪部众也从来没有掉以轻心。随着城下的骂阵一天天的进行,不管吕凯如何控制自己的猜疑,吴军将士已经把雄溪部众当成了敌人。他们之所以没有爆发剧烈的冲突,只是因为吕凯和槐根对部下控制得还算严密,如今,随着雄溪部众的“杀吴狗”喊出口,一直在心底奔腾的仇恨终于像火山一样冲出了地表,不可抑制的爆发开来。
“杀光蛮子——”
吴军将士虽然被天降大水冲得像落汤鸡一样,可是他们终究是跟着吕岱父子征战多年的勇士,即使是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依然保持了足够的战斗士。一见蛮子们拔出砍刀,他们立刻掉转武器,对准了蛮子。
“放!”弓箭手松开了弓弩,扣动了弩机。箭上绑着的引火物已经被水浇灭,锋利的箭矢却被水浇得更加寒光闪闪。
“嗡!”弓弦震动,水珠四溅,箭矢离弦,破开水雾,瞬间来到近在咫尺的雄溪部众面前。
“扑!”利箭入体,箭上附着的强劲力量带着蛮子向后倒去。蛮子痛极怒吼,甩出了手中的砍刀。砍刀在空中打着滚,劈开一道道水花,正中弓弩手的面前。弓弩手惨叫着,松开了手中的弓,仰面倒在水中,鲜血涌出,随着水流肆意流淌。
“杀!”
“杀!”
一声声怒吼此彼伏,吴军和雄溪部众在城墙上厮杀起来。
相夫站在竹城上,看着城头惨烈的厮杀,心如刀绞。他回头看了魏霸一眼,想请求他立刻发动攻击,支援城头的雄溪部落,可是他又不敢。一是魏霸作战自有他的部署,不可能因为雄溪部众的安全而随意改变,二是这么多天来,槐根一直没有明确的表示态度。如果他早点投降,今天这一场战斗根本就不会发生。即使是现在,也不能确定究竟是槐根下的命令,还是雄溪部落意外与吴军发生了冲突。
魏霸摆摆手:“弓弩手,清除城上障碍。重甲士,准备登城!”
“喏!”
鼓声一变,竹城停止前进,在竹城下待命的弓弩手排着队,冲上了竹城,沿着城墙排开,举起手中的弓弩,对着混乱的严关城墙开始齐射。
“第二排准备,第一排……”强弩都尉白俭举起了手中的强弓,厉喝一声:“射!”同时松开了弓弦。
“嗡!”一声闷响,一枝鸣镝冲出竹城,射向七八十步外的严关城墙。鸣镝发出尖厉的啸声,倾刻间飞到了吴军的面前,正中一个刚刚从手里爬起来的吴将脖颈。那名吴将看着突然出现的箭羽,瞪大了眼睛,抬起手,想把箭拔出来,力气却以飞快的速度流失着,他悲鸣一声,嘴里涌出一股血沫,重新倒在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嗡!”三百名弓弩手松开了勾弦的手指,长箭急驰而出,射向混乱不堪的吴军。
“第三排准备,第二排……”白俭收起了弓,再次大声下令:“射!”
又是三百枝箭冲出了竹城。
魏霸建这座竹城,就是为了给弓弩手提供一个比严关还要高的掩体,所以特地建了四层,最下面一层是给扛着竹城前进的人用来的,上面三城都是为弓箭手准备的,每层安排三百名弓弩箭,分成前后三排,轮流射击,每次都有三百名弓弩手齐射。在猎户出身的强弩都尉白俭的训练下,这些弓弩手忙而不乱,井然有序,射得又快又准。只听得弦声不绝,箭矢如雨。
城上的吴军上面有从天而降的大水,身边有举着砍刀,穷凶极恶的雄溪部落,正面又遭到了箭阵袭击,三面受敌,顿时乱了阵脚,损失惨重。
相夫见弓弩手们射击的方向是正面的吴军,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向魏霸行了一礼。
“多谢大人。”
魏霸微微一笑:“槐根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我也不能赶尽杀绝。我说过,雄溪部落的每一条性命都不应该枉死。”
“大人说得对,相夫铭记在心。”相夫喜不自胜。他知道魏霸的用意,雄溪部落临阵反水,槐根将功赎罪,这条命要留下的。当然了,这雄溪部落的精夫之位,槐根是没希望了,那是他相夫的囊中之物。“雄溪部落上下万余口,一定会追随大人,死不旋踵。”
魏霸哈哈大笑,抬手一指自己战旗的五色神犬:“好啊,武陵五部,终于聚首了。”
士匡捊着胡须,微微一笑:“明将军的战旗也该改一改了,如今明将军的麾下可不仅仅是武陵五部,还有乌浒五部,将来也许有十部呢。”
“要改,要改。”魏霸满意的连连点头。
相夫眼睛一瞪:“就算要改,我武陵五部也应该排在最前面。要论追随大人的早晚,还有谁比得我过相夫?”
第0536章 初生牛犊诸葛恪
头顶有暴雨,阵前有箭雨,主将吕凯却不知去向。城上的吴军乱作一团,各自为战,虽然有人看到了踩着攻城车爬上城墙的重甲士,却没有人能够指挥吴军前去堵截,只有零星的吴军冲了上去。
他们很英勇,可惜,在重甲士的面前,他们的英勇起不了任何作用,很快被锋利的长刀劈成残肢断臂,倒在血泊之中。泉涌而出的鲜血晕化开来,城头血水横流。
黑沙率领五十名甲士沿着城墙追杀吴军,在粉碎了吴军的几次反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重甲士所到之处,吴军四散奔逃,如避洪荒猛兽。再英勇的人也不敢和不可战胜的对手战斗,这些重甲士防护能力惊人,攻击能力更加惊人,即使这些吴军是多年征战的精锐,在成排的重甲士面前还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逃跑。
神将是不可战胜的,这样的结论牢牢的印在了吴军的心头。
看到蛮王打扮的黑沙来援,正在与吴军苦战的雄溪部落将士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战意盎然,越战越勇,将吴军打得节节败退。
相夫带着十名亲卫冲上了城头,厉声大喝:“槐根,还不跪下投降,更待何时?”
槐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砍刀,脸色铁青,他不甘心,不仅蛮王没做成,做了十几年的雄溪精夫也丢了。也不知道相夫能不能饶过自己,现在放下武器,是不是太软弱了?
见槐根犹豫,黑沙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长刀用力一顿:“槐根,非要让盘瓠老祖的子孙互相残杀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先拿起刀,和我一战吧。”
槐根看了一眼比他高出一个头。手持长刀,威风凛凛的黑沙,再看看怒目而视的相夫,长叹了一口气。他不可能是黑沙的对手,纵然一战,也不是自取其辱。槐根跪倒在水中,双手举起砍刀。献给相夫。
“精夫,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帮我照顾我的父母、妻儿。”
相夫一愣,伸手去抓槐根的手腕,槐根却突然倒转砍刀,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锋利的砍刀割破了血管。鲜血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槐根的肩膀和相夫的手臂。槐根满嘴是血,他双手拽着相夫的手臂,两眼盯着相夫的眼睛,额头青筋暴起。
相夫大骇,随即大声说道:“你放心,你的父母妻儿。我一定会照顾好。”
“多谢!”槐根吐出一口气,松开双手,仰面栽倒。
相夫痛不欲生,所有的仇恨在瞬间化为乌有,他抱着槐根的尸体,放声痛哭。槐根曾经是他最好的战友,也曾经将他绑起来送给吕岱。他知道,槐根之所以没有亲手杀死他。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想。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一起征战沙场,互相信任,正如信任自己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出征的时候把部落交给槐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明知雄溪部落已经投靠吴人,他还敢单身赴约。槐根曾经辜负了他,现在,槐根用自己的生命来洗涮自己的罪过。
所有的仇恨都被槐根带走了。剩下的只有往日的情意和无尽的伤痛。
黑沙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以手抚胸,欠身施礼。重甲士整齐的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欠身施礼。甲叶发出哗哗的摩擦声,相夫惊醒过来。他转过身,向雄溪部众举起手,大声喝道:“所有的雄溪勇士,向蛮王行礼——”
相夫率先向黑沙行礼,雄溪部众已经从黑沙的装束知道,新的蛮王就在眼前,他们在相夫的率领下,向黑沙行礼。随后又跟着相夫转身,向竹城上的魏霸行礼。
“雄溪部落,拜见神将!”
“拜见神将!”
魏霸站起身,向雄溪部众挥手致意。
在相夫收回雄溪部落的同时,王双带着五十名重甲士杀下城头,击溃了城门口负隅顽抗的吴军,打开了城门,一万大军鱼贯入城,迅速控制了严关。
自建关以来从未被攻克的严关第一次被人攻破,耗时仅仅一个时辰。这一战,负责人工降雨的辎重营将士立下了大功,临阵起义的雄溪部落也功不可没,最强悍的重甲士同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王双很郁闷,他没能亲手斩杀吕凯。在收拾战场的时候,有人找到了已经被踩死的吕凯,面目模糊,死状凄惨。
魏霸让人砍下了吕凯的首级,用盒子装起来,送给驻扎在严关城北六十里的朱绩。
朱绩驻扎在零陵县,他接到了陆逊的命令,知道陆逊已经去抢占辰阳了。在他看来,魏霸被挡在严关之南,除了重新翻山越岭的驰援辰阳之外,他没有其他的选择。要想攻破严关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的任务就是利用骑兵的速度,保护零陵郡到严关之间的粮道,给吕凯做好后勤准备工作。这一千骑兵可以说是荆州甚至整个东吴的宝贝,不可能用来守城,担任这样的任务却是轻松不过。
朱绩等了半个多月,没听到严关开战的消息,他越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昨天,吕凯派人对他说,魏霸准备得差不多了,可能要开始攻城了,朱绩依然没有紧张。在他看来,就算魏霸有本事,能征招到数万的蛮子来助阵,又能打造出比严关还高大的竹城,但是他要想攻破严关,也不是一朝两日的事情,没有几十天的血战,他根本站不到严关的城头。
竹子这玩意,很容易着火的。
所以,当他看到从严关溃败下来的吴军时,他还以为这些人是逃兵,正想把他们绑起来送给吕凯,吕凯的首级到了。
看到吕凯那张已经变了形的脸,朱绩感到一阵阵寒意直冲后脑。半天时间攻克严关,这可能吗?朱绩重新审问了那些溃兵,了解当时的情况。溃兵们惊魂未定,说法各有不同,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当时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可是天下突然下起了雨,爆发了山洪,两侧的山崖上突然冲下来很多水,一下子将严关城给淹了。
朱绩听着这有若神迹的话,将信将疑。这个时节,南方是有可能突然出现暴雨,可是这暴雨来得也太准时了一点了吧,正好在吕凯准备发射火箭烧竹城的时候下?
朱绩不敢怠慢,一面向率军退向零陵郡治泉陵,一面向陆逊发出了急报。严关失守,而且是如此轻易的失守,是任何人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陆逊同样如此。现在,战局再一次出现了意外,陆逊身为吴军主将,必须拿出应变措施。
……
武昌,孙权收到了陆逊的作战计划,思考了很久之后,还是没能拿定主意。不久前的惨败让他大受挫折,他现在不敢再轻易做出判断,特别是对陆逊的建议,他不想草率的做出否定。
可是,他总觉得陆逊袭击辰阳的计划有些不太对劲。在反复权衡之后,他让人请来了左将军诸葛瑾和赋闲在家的奋武将军潘濬。潘濬被魏霸堵在龙岩滩峡谷,进退不得,最后不得不放下武器,形同投降,又将女儿潘子瑜嫁给了赵统。虽说是被迫无奈,可是女婿是近在咫尺的敌将这件事还是惹出了不少的风波。再加上潘濬的家在汉寿,更加惹得物议纷纷。汉寿是武陵的一个县,就在临沅东北大约四十里的地方,目前是赵统所领四县之一。汉寿这个地名对蜀汉——特别是对魏霸来说,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关羽在汉廷接受的封爵就是汉寿亭侯,也就是说汉寿是关羽的食邑所在地,现在是关兴的食邑所在。吴国袭杀关羽,夺取荆州之后,把汉寿改成了吴寿,关兴的食邑不仅没有了实际意义,连精神意义都没了。
如今魏霸重夺武陵,关凤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当然要替关家把这口气争回来,所以不仅把吴寿重新改回汉寿,而且上书天子,请天子为关兴增加食邑。刘禅后来下诏,封关兴为汉寿乡侯,食五百户。这既是刘禅对魏霸迎回孙夫人的感谢,也是诸葛亮对魏霸的让步,是将关凤的战功转给了关兴。
潘濬新败,女儿嫁给了敌将,潘家又在这么一个敏感地,潘濬受到各种非议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过孙权没有被身边的那些人左右,他宣布武陵之败全是自己的责任,潘濬没有罪,包括潘子瑜嫁给赵统,也是他同意的。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了过去,潘濬这才免遭更大的责难。
潘濬对孙权非常感激,虽然暂时不能领兵,只能赋闲在家,可是一接到孙权的召请,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潘濬赶到宫里的时候,诸葛瑾已经到了,他的儿子诸葛恪也在座。潘濬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诸葛恪说的。
“大王,臣以为辅国将军此计不妥,必遭折衅。”
孙权饶有兴趣的看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诸葛恪,鼓励的说道:“细说你的理由。”他倒不是同意诸葛恪的意见,而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敢如此肯定的否决陆逊这样的重将,勇气可嘉。陆逊是江东世族,如今又是东吴武将中首屈一指的重将,诸葛瑾是江淮系,但诸葛瑾一向和江东世族交好,和陆家的关系也非常不错,诸葛恪毫不留情的指责陆逊,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第0537章 攻守兼备
诸葛恪进一步解释说,辅国将军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他在和什么人交战。魏霸是个亡命徒,他之所以被派到武陵来,就是因为他能生事,他入武陵,武陵便大乱,如果他入交州,恐怕交州不复为国家所有。现在魏霸本人去了严关,辅国将军却去辰阳,就算他攻克辰阳,能奈魏霸何?重夺武陵控制权?你觉得有一个有家业的强盗可怕,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流寇可怕?
潘濬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多看了诸葛恪一眼。这小子比他父亲脑子灵活,他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孙权轻轻的拍着大腿,苦笑不己。他明白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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