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的吴国,他已经沦落为蜀汉朝廷的一个附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将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没有还手之力。
孙权怎么可能甘心,就算最后要亡国,他也不会甘心就此认输。
这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和魏国结盟,他要考虑这么做的风险和收益——风险是不是承受得起,收益是不是够大。
收益有限,但是风险无限。首先诸葛亮是个以谨慎出名的人,这个局面会不会是他早有预料的结果,只是借曹睿、孙权的手来达到他的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兔死狗烹的结果在所难免。其实魏霸也是个非常阴险的人,要想在他背后插一刀,究竟有多少可能,如果是他放下的一个诱饵,只是为了有一个对吴国动手的借口,那就是惹火烧身了。
魏霸人虽然在东海,主力却在荆州,荆州不仅有他的父亲魏延、兄长魏风驻扎在南郡、襄阳,还有亲信靳东流、邓艾驻扎在长沙、桂阳,一旦没能搞死魏霸,让魏霸反咬一口,那吴国就只有灭国一条路。
从这一点上来说,配合魏国是非常不合算的,因为魏霸本人在东海,除非他自己上岸与魏军交战,否则曹睿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抓住他,杀死他,只要杀不死他,不管多大的胜利,都不是最后的胜利。
风险很大,非常大。
从胡综本人的角度来说,他不赞成孙权冒险。按照目前的形势走下去,吴国虽然完了,孙家也没什么戏了,可是对他来说却有着无限的可能。在这种时候,他没必要跟着孙权犯傻。
但是他不能说,在孙权做决定之前,他不能轻易开口,否则名声就坏了。
孙权把目光转向了胡综:“伟则,奈何?”
胡综佯装不解:“大王,魏军入境,自然是发兵抵挡,同时告知朝廷,请陛下调兵遣将。”
孙权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他听懂了胡综的意思,知道胡综在装聋作哑,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与他共进退。
“伟则言之有理,就由你来草拟上报成都的奏章吧。”孙权摆了摆袖子,示意胡综退下。
胡综暗自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躬身施了一礼,退了下去。他走得很快,几乎是逃。
孙权看着胡综消失在殿外,轻叹一声:“今非昔比,故人不再,公瑾、子敬辈,可遇不可求啊。”他回到案后,提起笔,亲自给陆逊写了一封信。
第0887章 失势
陆逊轻叹一声,将孙权的信搁在一旁,起身走到地图前,眼睛在彭城、寿春和洛阳之间来回逡巡。
吕壹躬着腰,拱着手,貌似恭敬的跟在陆逊背后。
陆逊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他在地图前看了很久,又慢慢的回到案前,铺开纸,提起笔,瞟了凑在跟前的吕壹一眼:“我要给大王回复,你也要看么?”
吕壹一怔,白晳的面皮顿时臊得通红。陆逊这是在污辱他。他是孙权派来给陆逊传递秘密诏令的,自然是孙权最亲近的大臣,陆逊要给孙权写回复,却要让他避开,显然并不把他看作一个大臣。
“大王派我来,就是与将军商量的。”
陆逊目光一闪,眼皮耷拉了下来,竟是不屑一顾:“你打过仗嘛?”
吕壹也怒了,不假思索的抗声道:“大王也没有打过仗。”
“放肆!”陆逊突然怒喝一声,拍案而起,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吕壹:“你不过是一介小臣,居然敢和大王相提并论?来人,给我绑了。”
陆岚等人早就看不惯吕壹了,听到陆逊此言,两个亲卫涌了进来,将吕壹摁倒在地。吕壹的两个随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外面的人给制住了。
“拖出去,稍后押往武昌。”陆逊轻描淡写的甩了甩手,让人把吕壹拉了出去,重新坐回案前,铺开纸,提起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陆岚还没定下神来,他有些后怕的说道:“将军,这么做……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逊瞟了陆岚一眼:“这么重要的消息,大王不派是仪或者胡综来,却派这样一个佞臣来,说明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他胡闹,难道我也要跟着他胡闹?”
陆岚若有所思,他打量着陆逊,觉得陆逊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吕壹是什么人,他们都很清楚,陆逊居然将吕壹绑了起来,还要将他押往武昌,等于直接打孙权的脸。以孙权的脾气,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话又转回来,他就算咽不下这口气,又能如何?正如陆逊所说,胡综、是仪不来,很可能是他们也不赞成孙权的做法,孙权只好派吕壹这样的人来传达命令。吕壹在江东群臣中名声很坏,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陆逊把他绑送武昌,那可是最好的扬名之举啊。
现在情况不同了,吴国再也不是孙权一个人说了算,他再想一意孤行,可就要考虑考虑后果了。
只是……陆逊做得这么激烈,这可和他的禀姓不符啊。是不是最近在看魏霸带来的那部书,变得和魏霸一样了?
陆逊也不理陆岚,用半天时间,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然后击鼓聚将。
听到鼓声,众将陆续来到中军大帐,还没进帐,就看到帐外被缚的吕壹,不禁吃了一惊,随即又心中暗喜。吕壹仗着孙权的信任,欺压过不少人,其中不乏军中的将领。现在看到陆逊把吕壹绑了在帐外示众,自然是大快人心。
众将入帐,陆逊把绑吕壹的原因一说,给吕壹下了一个“刺探军情,目无尊上”的罪名。众将一听就明白了。他们齐声附和,支持陆逊。陆逊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传达了孙权的命令,下令诸军准备出师作战。
军议过后,陆逊找来陆岚,让他带五十名亲卫骑押着吕壹赶往武昌。陆岚心领神会,又好奇的问道:“将军还是按大王的命令出战么?”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陆逊嘴角撇了撇:“兵形如水,现在按他的计划走,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真正开始交战,就要看形势而定了。再者,司马懿在陈留迟迟不肯东下,我不主动出击也不行。”
陆岚明白了。他知道陆逊想干什么,也知道陆逊为什么要派五十名亲卫骑大张旗鼓的押吕壹回武昌,其实这将吕壹绑在帐外示众一样,都不过是故意把事情搅大,让孙权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陆岚随即押着吕壹起程。他们走得很快,行程却拖得很长。从鄢陵到武昌,一路要经过十几个城,每到一个城,陆岚都会留下来休息一下,而吕壹当然会被绑在外面示众。吕壹的名声实在太坏,陆逊给他定的罪名又大:刺探军情,目无尊上,这简直是叛徒没什么区别了,哪能得到什么善待,一路上没少吃苦头,而辅国将军陆逊的正直忠义也随之传播四方。
……
陆岚还没到武昌,陆逊就挥师北上,他会同已经进驻豫州的魏延,率领四万步骑,直扑睢阳。
睢阳居黄河、淮水之间,左接彭城,右接陈留,是魏军东部防线的中腰,战略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若是被陆逊占领睢阳,则不仅彭城之围自解,谯郡失守,整个豫州都会成了陆逊的囊中之物。豫州一失,兖州难保,陆逊饮马黄河,就可以信手拈来。
所以司马懿一听说陆逊进兵睢阳,不敢再有任何拖延,立刻东进,抢在陆逊前面进据睢阳。
两个一直不肯面对面的对手,终于碰面了。
陆逊兵临睢阳,张郃自然不敢大意,他立刻召回了张雄和田复。没有步卒的接应,仅凭五千骑卒是不可能攻克寿春的。陆逊出兵,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陆逊身边也有成规模的骑兵,用兵的又是魏延这样的老将,如果再让骑兵出处出击,很可能会蒙受重大损失。
魏军骑兵撤走,朱然当然也知道自己上了张郃的当。这时候,他又接到了陆逊将吕壹绑送武昌的消息,不由得长叹一声。
朱然沉思良久,上书孙权,请求率领部下将士北上,攻取谯郡,与陆逊会师于睢阳。
……
武昌宫。
孙权暴跳如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陆逊怎么能这么做?”
步夫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恍若未闻。孙权来回走了几圈,又冲到她的面前,咆哮道:“练师,你说,他怎么能这么做?”
步夫人抬起头,迎着孙权那双已经快要喷火的眼睛:“那大王觉得陆逊应该怎么做?”
孙权语噎,眼珠转了半晌:“当然是听我的命令,向兖州进军。”
“陆将军不是正在向睢阳进兵吗?”步夫人站了起来,双手轻轻的按在孙权的肩上。孙权满腔的怒火憋在心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顺着步夫人的力量,慢慢的坐了下来。“大王,你生气的不是陆将军是不是进兵,而是他绑了吕壹,有不臣之心吧。”
孙权哼了一声,默认了步夫人的指责,心里却有些异样。一向不怎么关心朝政的步夫人现在居然为陆逊说情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大王,吕壹已成众矢之的,想收拾他的人不仅仅是陆逊一个人,只不过现在由陆逊来做了而已。”步夫人轻声叹息道:“大王,以你的贤明,你难道真不知道吕壹做过的那些事吗?”
孙权反手握住步夫人的手。步夫人虽然已经年近四十,皮肤依然保持着细腻,比起年轻的小姑娘,她的手还有一分难得的温暖。
“练师,你不懂。良臣如虎豹,恶臣如鹰犬,要搏虎豹,当用鹰犬啊。”
“大王,那是天子御臣之术。”步夫人应声反驳道:“操于大王之手,适为招祸之举也。”
孙权哑口无言。他抚着步夫人的手变得僵硬,变得冰凉。他明白了步夫人的提醒。不错,那都是天子的御臣之术,天子犯了错,群臣最多进谏,再不济,也只是辞官不做,以示反抗,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天下只有一个天子,具有无可比拟的势。可是现在他不是天子了,他只是一个吴王,天子在成都,如果他再一意孤行,那群臣离开吴国,还可以选择成都。
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有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势,再用这种御臣之术只会自取其咎,等人心散尽,他成了孤家寡人,也许连吴王都做不成了。
陆逊绑了吕壹,就是在表示反抗。为什么是陆逊?因为陆逊的后路都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弟弟瑁在成都为郎,他的从女陆明朱在成都皇后宫里做女官,他自己手握重兵,和蜀汉大将魏延一起出征,吴国今天贬了他的官,他明天就有可能成为蜀汉朝廷的大将。
主动权在陆逊手里,而不在他孙权的手里。
主客易位,怎么还能用往日的御臣之术呢?
孙权呆坐了半晌,忽然觉得万念俱灰,嗓子一甜,眼前一黑,慢慢的倒在步夫人的怀里。步夫人见了,也有些不忍,一面令人召太医来救治,一面将孙权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就像抱着一个无助的孩子。
太医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一番忙碌之后,把孙权救醒。孙权仰在病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半天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将吕壹送至廷尉,明典正刑,以昭国法。”
闻讯赶来的丞相顾雍和辅吴将军老臣张昭一听,伏地山呼:“大王圣明。”
就在这时,朱然的奏疏到了。
第0888章 丞相的大手笔
清河口。
冀州刺史裴徽看着远去的帆影,暗自松了一口气。魏霸的水师由南而来,虽然多次派兵登岸,引起了不少的骚乱,好在没出什么大事。由此向北,那就是幽州界了,和他冀州刺史什么关系。
让毋丘俭去操心吧。裴徽如是想。
按说裴徽的心理不至于如此阴暗。身为河东闻喜裴家的名士,他应该对乡党毋丘俭更亲近一些才对,何况毋丘俭也算是个名士。他现在这么想,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魏霸与往常的水师不一样。他远离海岸航行,在岸上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下了海,那些斥候小船又不是随行战舰的对手,所以大多数时候,裴徽根本不知道魏霸究竟在哪里,只能全线防守,不给魏霸任何机会。全线防守,不仅需要大量的兵力,而且会让人陷入紧张和焦虑。他身为冀州刺史,要随时准备率兵驰援,却不知道敌人可能会在哪里突然出现,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很崩溃。裴徽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需要一个发泄的对向。
另一个原因是毋丘俭曾经被俘过。曾经打过败仗,甚至被对方俘虏过,居然还能重新起用,并且担任幽州刺史这么重要的职务,让裴徽心理有些不平衡,感觉和毋丘俭同级有些丢脸。现在魏国朝堂上都有一种说法,毋丘俭之所以能起死回生,就是因为他曾经是天子的东宫旧人。作为名士,对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人。自然应该表示一些鄙夷。
所以他对毋丘俭有些不屑。
现在魏霸进入幽州界了,让毋丘俭头疼去吧。他们也算是老对手。再打一场,说不定毋丘俭还能一雪前耻。而我嘛,可以休息休息,回去准备秋收了。
神经已经绷了半个多月的裴徽此刻如释重负。
马上就要秋收了,如果还保持这种高强度的警戒,势必会影响秋收。冀州如今是魏国最主要的粮食来源,如果冀州的收成出了问题,整个魏国都会出问题。裴徽的兄长裴潜是尚书令。已经给他传来了消息,天子将有大动作,需要冀州的粮食做后盾,千万不能出问题。
但愿魏霸不要再折回来。裴徽暗自祷告上苍。这种日子,他不想再过第二次了。
……
魏霸和法邈一起坐在躺椅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海岸线,轻笑了一声:“冀州很紧张啊。”
法邈接了一句:“会有大动作。”
两人相视而笑。
从蓬莱西行。魏霸率领六千多水师沿着海岸线上一路北上,过了黄河入海口之后,就进入冀州的渤海郡。这一路走来,他多次派人上岸骚乱,练习登陆作战,其实他并没有想深入陆地。以他六千人的兵力,他根本不具备攻占一郡一县的能力,真的只是练习而已。
不过,冀州的反击却非常及时,非常猛烈。仿佛对手早就严阵以待,守备森严。几次战斗下来。他初步估计了一下,渤海郡至少有两万魏军在至少五个地点布防,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突袭的机会。
所以他说,冀州很紧张。
冀州这么紧张,很可能是因为秋收将近,魏人不敢让他们上岸,以防他们对冀州境内即将成熟的庄稼进行破坏。以魏霸的实力,沿着海岸线走,能祸害的只有渤海一郡,而魏人却依然如此紧张,只能说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