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笑道:“我去一下俘虏营,和一个朋友道个别。”
“俘虏营里有什么朋友?”彭小玉嘴里说着,却还是顺从的跟着魏霸向俘虏营走去。
魏霸去俘虏营是看靳东流。两人一路同行,没少斗嘴,现在情况不同了,魏霸是立功归来的丞相府参军,而靳东流却是被俘的魏将,以后魏霸再想来看他,可就不方便了。
见魏霸来看他,靳东流倒也不怎么意外,可是一看到魏霸身边的彭小玉时,他却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彭小玉,半天没有说话,和魏霸第一次看到彭小玉时一模一样。
魏霸笑道:“想不到你的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难道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婢女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却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
靳东流这才醒悟过来,摇了摇头,又瞥了彭小玉一眼,笑道:“失礼失礼,还请参军见谅。”
第0102章 可怜的诸葛乔
魏霸立功归来,又用一句“大兄的女人,我不敢要,也不能要”,很礼貌而婉转的拒绝了张夫人的奖赏。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魏延得意,张夫人满意;环儿放心,彭小玉开心。
结束了一场热闹的家宴之后,魏霸回到自已阔别已久的大帐,看到所有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应该在的位置,案上一尘不染,就连他的足浴桶都清洗得干干净净,知道这些天彭小玉没有偷懒,忍不住笑道:“小玉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彭小玉一边忙碌着准备热水,一边笑道:“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环儿姑娘也帮了不少忙。”
魏霸扑嗤笑了一声:“她?她最多站在一边指手划脚罢了,还能帮什么忙。”
彭小玉抿唇而笑,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蹲在魏霸的面前,帮他脱去靴子。魏霸这几个月可吃了不少苦头,脚上不仅有薰人的臭气,还长了不少老茧。彭小玉看了,不禁一愣,随即放进水中。
水温调得正好,魏霸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还是回家好啊。”
“只有在外面吃过辛苦,回家才能感觉到好。”彭小玉抱着双腿,坐在魏霸对面,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笑盈盈的看着魏霸:“少主以前天天洗脚,也没这么开心过。”
魏霸嘿嘿一笑:“你说得不错,以前也舒服,只是今天觉得特别舒服。”
“其实如果由环儿姊姊来帮你洗脚,你会更舒服。”彭小玉促狭的说道:“少主不觉得后悔吗?环儿姊姊可漂亮得多。”
魏霸恼道:“环儿是我大兄的女人,我能要她吗?再说了,她跟在夫人身边多年,跋扈惯了,我把她要过来,以后有你苦头吃的。”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她到我身边,以后就是夫人的耳目,我才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呢。”
“呃……”彭小玉吃吃的笑着,低下头,看着足浴桶中水面上飘浮的草药不说话。
魏霸看不到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有些出神,水都快凉了,也不知道加水,便把脚从桶里抬了起来,张开脚指头,作势去夹她的鼻子。
“水凉啦。”
“哦,我来加水。”彭小玉有些慌乱的站起身,转身去取热水。魏霸无语的摇摇头,嘟囔道:“闲了几个月,服务水平直线下降啊。”
彭小玉取了热水进来,小心的调好,又泡了一会,这才捞起魏霸的脚,熟练的给魏霸按摩。魏霸一边享受着丑女的服务,一边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沔阳可有什么大事?”
“没什么,就是元旦前,丞相本来准备出兵的,人员都安排好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又一直没动身。”彭小玉一边揉着魏霸脚底的涌泉穴,一边说道:“我听环儿姊姊说,将军为此还被夫人批评了一顿。”
“为什么?”
“丞相安排左将军吴壹率领两万守汉中,让将军领兵一万,随大军出征。将军说,这是丞相想借机剥夺魏家在汉中的利益,发了几句牢骚。夫人说他这样做不对。”
魏霸皱了皱眉:“那你觉得呢?”
彭小玉抬起头,看了魏霸一眼:“我觉得什么?”
“丞相有没有这个意思,夫人批评得对不对?”
彭小玉停滞了片刻,又重新动了起来。“我觉得丞相肯定有这个意思,却未必是坏事。如果将军能够从命,丞相才会给他更多的立功机会。否则,丞相会认为他难以控制,自然要多加限制。至于夫人的批评,当然也是对的。既然不能反对,那发牢骚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被有心人利用。”
魏霸苦笑,心道老爹在做人这方面的确比较低能,连女人都懂的道理,他却不懂。也许他不是不懂,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祸从口出啊。
“少主,其实将军也有将军的考虑,要想立功,就要有实力。实力不仅仅是有多少兵,还要有充足的财物支撑。没有钱财,怎么可能养得起兵,没有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私家部曲效命,又怎么可能多立功?田产庄园,是立家之本,轻易放手不得的。”
魏霸没有吭声。作为有一定知识的过来人,他知道豪强——特别是有武装的豪强具有极强的离心力,丞相诸葛亮限制魏家的实力也是必然的举措,可是作为魏家的一份子来说,他也不能坐视自家多年的辛苦经营就这么被人剥夺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并存于他一个人的身上,看似矛盾,其实也很统一,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看问题罢了。
人当然应该重视集体利益,可是如果集体利益损害了我的个人利益,那该怎么办?如果是有人以集体利益为借口,强夺我的个人利益,那该怎么办?这些问题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全看当事人怎么想。
魏霸可以相信诸葛亮不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这从诸葛乔的饮食上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他不能保证诸葛亮身边的人都和诸葛亮一样高尚。事实上,要从官员里面挑高尚的人,和从沙子里面淘金没什么区别。既然那些人可以谋私利,凭什么我就要放弃我的利益?
魏霸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够纯洁,可是如果纯洁的代价就是死亡,那还是不纯洁好了。
见魏霸想心思,彭小玉也不说话了。魏霸忽然想起了诸葛乔,便说起了自己的担心。分开了几个月,他似乎还是改不掉那个习惯,遇到什么事,总喜欢听听彭小玉的意见。虽然在安阳或者房陵的时候,彭小玉不在他身边,他也做了很多决定,看起来结果似乎还不坏,可是一看到彭小玉,他这个习惯又自然的恢复了。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从谏如流,还是一种潜意识里的不自信。
“诸葛乔做事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彭小玉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要求不是太严格的话,他这也算是年少有为。不过,想比于丞相来说,他就差得太远了。丞相像他这般年纪时,可是已经闻名荆襄了。”
魏霸一愣,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的时候,好象的确和诸葛乔现在差不多大,而且在此之前几年,他已经是襄阳名流了。诸葛乔和他相比,的确差得太远。
看来有个聪明过人的父亲,也未必是好事啊。
可怜的诸葛乔。
……
几天后,诸葛乔回到了沔阳,交待了差事,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丞相既没有奖赏他,也没有责备他,好像只是做了一件普通的差事,而不是他第一次领兵作战,而且是如此重要的战事。
反倒是魏霸很快就受到了奖赏。诸葛亮高度评价了他的功劳,虽然因为和潘璋的冲突导致了一些不必要的纠纷,但魏霸还是功大于过,得到了不菲的财物奖赏,并得到了能正式列席丞相府各种会议的资格。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正式的丞相府参军,而不仅仅是个名誉职位。
作为丞相府最年轻参军的父亲,魏延很得意。作为丞相府最年轻的参军,魏霸压力很大。他立了功,也闯了祸,而且是外交矛盾,可是诸葛亮对他重赏轻罚,充分体现了对年轻人的奖掖,可是再想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诸葛乔却没有任何奖赏,魏霸在感慨丞相的严格时,又感受很不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魏霸懂,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生怕他名声不够响的老爹魏延,有事没事就把他挂在嘴边上炫耀两句,浑不知这样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有了这样的心理,魏霸越发的低调,参加丞相府的会议时,他尽量坐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除非诸葛丞相点名,否则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有什么意见,也是私下里求见诸葛丞相,或者去向马谡请教,借他的口转达到诸葛亮的耳中,人前绝口不谈。他的态度得到了诸葛亮的称赞。一天晚上,会议结束之后,诸葛亮特地把魏霸留了下来,对诸葛乔说,你要多和子玉亲近,人有益友,方有进益。
魏霸连称不敢当。
出了帐,魏霸刚准备和诸葛乔道别,诸葛乔拉着他的手笑道:“子玉,陪我走走?”
魏霸非常不情愿,他这两天看到诸葛乔就不自在。可是诸葛乔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
诸葛乔和魏霸两人缓步出了大营,一路无言,不知不觉的来到魏霸天天练拳的那块巨石上。诸葛乔坐了下来,面对山谷中连绵数里的大营,忽然叹了一口气。
魏霸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虽然没有害过诸葛乔,可是不得不说,他的存在也是诸葛乔郁闷的原因之一。
“子玉,明天我就要回成都,去做我的转输都尉了。”
魏霸心里一惊,所谓的转输都尉就是运输大队长,也就是诸葛乔之前做的那些事。诸葛亮在汉中滞留的时间过长,粮食消耗超出了预期,必须再次从成都转运。这两天丞相府掾属开会,议得最多的便是这件事。魏霸私下里提出了在汉中屯田的建议,诸葛亮也在考虑,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从成都运粮是势在必行。
然而对于诸葛乔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以前让他去运粮,可是说是让他锻炼一下,为以后的掌兵打基础。现在他已经有了领万人作战的经历,虽说风头都被魏霸抢走了,可他本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作为第一次领兵来说,他能做到这个程度,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可是诸葛亮还让他去运粮,而不是让他领兵,这只有一个理由,诸葛亮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决定冷藏他——至少是暂时的。
“伯松,丞相……也是用心良苦,你还年轻……”
魏霸斟字酌句,挖空心思的想着安慰诸葛乔的话,可是他实在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而且他本人又是造成诸葛乔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管说什么,好像味道都不对。他刚开口说了两句,诸葛乔便打断了他的话:“子玉,你不用安慰我,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我自己还能不清楚?你坐下,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魏霸讪讪的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石头上。
“子玉,我想问你件事。”
第0103章 飞来横祸
魏霸有些挠头,他觉得诸葛乔有些不对劲,可是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勉强说道:“你说。”
“如果……你这次没能误打误撞的解了房陵之围,而是潘璋和孟达联手,镇北将军会怎么处理你?”
魏霸笑了起来:“骂一顿,或者打一顿,屁股开花,在营里趴半个月。”
“仅此而已?”
“还要怎么的?”魏霸佯怒的瞪着他:“难道你希望我爹杀了我?打仗嘛,随机应变,有可能立功,就有可能犯错。谁能保证自己一点失误也没有?”
诸葛乔无声的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
“建兴元年,我才到成都。”诸葛乔抱着膝,看着远处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的军营,语气飘忽低沉,如果不注意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此之前,我和我兄长一样,都是吴国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所到之处,都是别人仰慕的对象。”
魏霸没吭声,却想起了麋威对他的评价。
“因为叔父成亲多年,年过四十,却膝下无子,所以这才和我父亲商量,把我接到成都来,继承他的血脉。为了这件事,还特别请示了吴王。吴王当时还对叔父的使者说,送一个人才给你们,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希望你们丞相能明白我的心意,将来吴汉能够保持良好的盟友关系,不要再兵戈相见。”
“我自己也很高兴。虽说我自诩有才,可是有兄长专美在前,我没什么希望继承父亲的爵位。有兄长在前,吴王也不会给我太多的机会,以免我家坐大。能到成都来,继承叔父的血脉,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所以我来了,满心欢喜的来了。于是叔父成了父亲,而父亲却成了伯父。”
“我一来就做了附马都尉,很快,又跟着丞相在府中做事。丞相府的人都很喜欢我,我尊敬他们,他们爱护我。丞相对我虽然很严格,却不乏关怀,他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指点我的学业。我跟他学了《管子》、《商鞅》《韩非子》这样的法家著作。在此之前,我只读儒家经典,从来不摸这些法家杂术。不过为了做好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一切,我还是很认真的学。他教得认真,我学得认真,只用了两年的时间,我基本上就粗通了法家学术,是不是进步很快?”
魏霸点了点头:“仅用两年时间就通晓法家学术,进步的确很快。”
“是的,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仅如此,我还学习兵法,我抄过的兵书有一箱子。我还学习《战国策》、《鬼谷子》《黄帝阴符经》这样的权谋著作。我夜以继日的学,就是想博得他的欢心。”
“他原本也很满意,多次当着马谡等人的面夸奖我,还为我选了一门好婚姻。我妻子是襄阳马家的人,很贤惠,我儿子叫诸葛攀,今年才两岁,很聪明。”诸葛乔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发亮。不过那抹亮光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不过,好景不长。”诸葛乔的声音再次变得阴沉起来,“自从我弟弟阿瞻出生之后,父亲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他再也没有心思关心我的学业,也没什么时机和我说话。一有时间,他就会去看阿瞻。”
魏霸皱起了眉,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伯松,你多心了,我觉得丞相对你没有外心。”
“你是局外人,我是局中人,这些感觉,我才有最直接的体会。”诸葛乔转过头,狠狠的盯着魏霸。魏霸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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