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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夫班有个老兵姓崔,外号崔大嘴,东北人,倒不是他的嘴真有多大,而是他专好巴结长官,头晚长官屋子里赌博也有他。父亲以前哪里担过水,两桶水往肩上一放就像压了一座大山,他好容易一步三摇地担进厨房,桶里的水还剩下一半。不料崔大嘴不怀好意地堵在门口,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哎哎,你快放下来。”
父亲把水桶放下来,崔大嘴说:“你看看,水这么浑,还有牛粪渣,人能吃么?”
父亲来了火气,大声说道:“你睁大狗眼看看,哪有什么牛粪渣?”
崔大嘴抱着手说:“你去把赵老大叫来,他要说这水能吃我就放你进厨房。”
父亲不知是计,转身去叫赵老大,等他回来却看见水面上晃动着一些可疑的东西,果然是些牛粪渣。他眼睛喷火地盯着崔大嘴说:“你存心陷害我是不?”
崔大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跟我有什么关系?谁都知道近处水脏,你干吗不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担水?”
父亲二话不说,提起水桶来连桶带水砸到崔大嘴头上,崔大嘴怪叫一声扑过来,两人当即扭打成一团。等到大家把他们拉开来,厨房已经变成劫后余生的战场,坛坛罐罐的碎片到处都是。崔大嘴满脸开了花,门牙也打掉了,说话变得嘶嘶漏风,父亲头上也砸开一条口子,弄得一头一脸都是血。
营房斗殴的后果当然很严重,新兵被哨音集合起来,催命鬼铁青着脸,腰里别着手枪,身后紧跟着全副武装的豺狗和一群老兵。催命鬼指指父亲,下令道:“把他给我捆起来!”
老兵一拥而上,把父亲捆翻在地。此时父亲已经横下一条心,他想你总不至于枪毙我吧,只要留条命,老子就决不认输。他听见催命鬼大声宣布:“寻衅滋事,败坏军纪,依军队条令打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队伍轰的一声炸开锅。打板子是军营里除枪毙外最厉害的惩戒,打二十大板人就会失去知觉,三十板致残,五十板难保小命。换句话说,五十大板等于拉出去枪毙,甚至比枪毙更残酷,将受刑者折磨致死。闷墩站出来愤愤地质问道:“打架斗殴是双方的事情,为何单罚一方?既然罪不至死,为何故意置人于死地?”
老庾也声援道:“士兵犯罪应送交军法处审判,这里不是前线,长官不能滥用权力!”
伙夫头赵老大走到长官跟前悄悄求情说:“我亲眼看见水面上漂浮的牛粪都是干的,说明刚刚被人放进去的。请长官查明事实。”
催命鬼眼见得难服众人,毕竟面前这些都是学生兵,不是乡下壮丁,令他有所忌惮。他转向父亲说:“如果你当众求饶,我可以考虑宽大处理。”
父亲拧着脖子别过脸,让长官碰了一颗钉子。于是长官冷笑着说:“既然有人为他说情,我就成全你们吧。当事二人,每人二十大板;求情之人,代人受过分担十大板:赵老大你也有管束不严之职,打五板。马上执行。”
豺狗跟过节一样忙碌起来,他吆喝人搬来木凳,亲自操起又厚又沉的竹板子,把父亲脸朝下按在木凳上。父亲像头待宰的牲口那样被当众剥掉裤子,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这样不雅的姿态令他很难为情。一个四川老兵站得笔直大声报数,父亲听见他把“一”报成“爷”,“二”报成“鹅”,但是没等他笑出声来,沉重的板子就带着蛮不讲理的哨音呼啸而至。这是父亲第一次受刑,或者说遭遇一场野蛮的暴力侵犯,他咬紧牙关顽强地坚持着,当他听见那个报数的声音终于数到“屎尖儿(十九)”的时候,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起来。他觉得身体里面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大脑好像一只起火的蜂巢,里面贮存的思想都像马蜂一样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他大叫一声,终于昏死过去。
5
父亲醒来已是傍晚,他觉得好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里总在过火焰山。意识一旦恢复,锥心的疼痛就令他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他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醒过来就好了,忍一忍小伙子,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伙人围着他,说话的人正是伙夫头赵老大。他听见有只小蜜蜂嗡嗡地从自己嗓眼里飞出来说:“你们……不也挨打了吗?”
伙夫头宽厚地说:“那算什么打呀,走走过场呗,他们对真正要打的人才会下狠手。这打板子的学问多着呢,有轻打、重打、狠打、毒打、假打和实打之分,幸好只有二十下,要是五十下就是观音现世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赵老大举起马灯察看他的伤势,不消说那两只倒霉的屁股蛋子早已经血肉模糊,好像两只惨遭车轮碾压的烂桃子。赵老大察看完毕松口气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你得谢谢豺狗。”
闷墩愤愤地说:“难道不是豺狗打的么?”
赵老大说:“要是豺狗存心整死你,板子只消抬高一寸脊骨就断了。
父亲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听见闷墩问:“豺狗为何手下留情?”
伙夫头想想说:“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人总得给自己留点良心吧。”
伙夫头吩咐人去街上买来一刀草纸,这种当地人用稻草和麦秆土法制造的草纸表面粗糙,吸水能力却很强。赵老大把草纸铺展在父亲的伤口上,又取来一颗生鸡蛋,取蛋清徐徐涂抹在草纸表面。这种治疗场面看上去十分有趣,好像伙夫头不是疗伤而是在表演烹饪,于是新兵的屁股蛋子变成一只煎锅,上面正在煎烤香喷喷的鸡蛋大饼。不料伙夫头又扬起巴掌拍击草纸,令父亲的脸立刻疼得变了形,伙夫头安慰他说:“小伙子,这可不是挨打。这是刮骨疗伤。”
父亲觉得脑袋里飞进一万只马蜂嗡嗡乱响,他听见闷墩说:“等等赵老大,你在弄哪门子巫术?为啥要用蛋清?还要拍打?你不怕把人拍坏了?”
伙夫头没有停手,他说:“草纸作用是吸血,蛋清是修复血脉的良药,多用于治疗外伤,消肿化淤。轻轻拍打等同于清除垃圾,如果不把淤积在皮下的坏血污血拍出来,他的屁股就会烂掉,再好也得落个残废下场。”
大家想不到一个做饭的伙夫头竞有这大学问,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拍打一阵,蛋清很快拍干了,草纸上却浸透一层又厚又硬的乌黑血渍。换张草纸涂上蛋清接着拍,如是反复,一两个时辰过后,父亲果然感到疼痛消退,拍打反应也不那么刺激了,他仰起头来问赵老大:“你这套方法哪里学来的?”
伙夫头得意地说:“我从前在中央军待过,士兵挨板子、挨鞭子那是家常便饭,班长就用这种方法替弟兄们疗伤。久而久之,老兵都学会了这一手。不过要是在地方军队,长官特权更大,士兵死活只是长官一句话。听说滇军还有一种剜脚筋的刑罚,叫你一辈子只能在地上爬。”
大家惊叫起来。闷墩不解地说:“士兵都残废了,谁打仗呢?”
伙夫头没有回答,他忽然换了一种声调,意味深长地告诫大家:“年轻人,记住切勿与长官作对,否则长官就会给你小鞋穿。但是更不要与弟兄们作对,得饶人处且饶人,得帮人处且帮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命,不然上战场会有人从后面打黑枪的。”
伙夫头的土法果然收到惊人疗效,第二天父亲的伤口便结出一层薄薄的紫痂,第三天下床走动,一周后完全复原,没有落下一点疤痕来。
又过了几天,随着大批新兵陆续进入教导团驻地,父亲才知道外面已经掀起如火如荼的从军热潮,到印度从军已经成为大后方一道风景线。军营里到处都是新面孔,新兵大多傻乎乎的啥都不会,倒显出父亲他们成了老兵一样。
新兵每人发一杆老式步枪,天天一成不变地操正步,人人弄得十分厌倦。有人底下问了排长,被警告不许多嘴,叫走正步就走正步,哪来那么多屁话?
而在这些新兵里,父亲又结识了一个朋友。此人外号“虎头”,是重庆本地的穷孩子,过去以拉煤车为生。虎头性子粗野,心眼却不坏,尤其佩服闷墩的拳脚功夫。三个人很聊得来。
又过了几天,营地开来一队敲鼓吹号的仪仗兵,个个戴着白手套,马靴铮亮,不像兵,倒像一群演员。老庾悄悄说这是大名鼎鼎的黄埔仪仗队,凡有重大国事活动他们都要出场表演的。仪仗队到来等于为枯燥的新兵操练注入某种不同寻常的意义,大家操练起来格外卖力,口号声也格外响亮。教导团长很满意,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检阅台上宣布说:“我已经下令宰一头猪,一头牛,专门犒劳你们的肚子。但是这肉不是白吃的,明天就要正式检阅,我不能告诉你们会来哪些长官,因为这是机密。”他忽然将声音提高八度,杀气腾腾地巡视下面说:“但是我要警告你们,如果哪个狗崽子胆敢跟我捣蛋,我就把他的腿砍下来喂野狗!”
次日凌晨,启明星还亮晶晶地挂在天幕上,新兵就被哨音驱赶到检阅场上,他们个个都把身体站得好像木桩一样,因为没有哪个人敢拿自己的腿开玩笑。一轮冬日的太阳升起来,兵营进来许多记者,接着又来了一些官员,忽然台前响起一声口令,仪仗队奏起乐来,父亲的眼睛余光捕捉到有个光光的脑袋出现在检阅台上,他猜想可能是那个人来了。
果然从麦克风里传来一个尖细的浙江口音,那个人念了一阵事先准备的讲稿,大意是你们知识青年到印度去接受先进武器,执行打通中印缅国际大通道的战略任务。寄语各位抗日志士不辱使命,舍生取义,精忠报国,夺取反法西斯战争伟大胜利。
他忽然扔下讲稿,清了清喉咙,好像要与那些陈腐说教划清界限。果然,麦克风里的声音立刻清爽许多,他说:“我决定,第一,你们各位都是志愿从军的大中学生,将与英美盟军并肩作战,为此我下令将你们入伍军衔一律提升为上士。第二,我要设立一个专门机构来管理你们的学籍。我向你们保证,今后打败日本人,你们可以重返学校继续完成学业。学校将为你们敞开大门,高中生考大学一律加分,大学毕业政府优先提供就业机会。”
台上讲话赢得下面一片欢呼。父亲心想,等战争结束我一定好好完成学业,也好遂了父母心愿。新兵个个都很激动,所以受阅时士气高昂,步伐有力,一双双草鞋踏得泥地烟尘四起。记者不失时机地按下快门,把从军学生英姿勃发的照片发往全国,以鼓舞更多在校师生投入到救国救亡的从军热潮中来。
阅兵结束,大人物纷纷登车离去,当检阅台重新变得空荡荡时,教导团长大声宣布:“明天早上出发,行军目的地——云南昆明。”
新兵面面相觑。父亲听见虎头小声抱怨说:“不是讲乘飞机吗?怎么变成步行了?”
老庾说:“足有一千公里山路呢。”
豺狗幸灾乐祸地说:“学生哥,你们不是放着学堂不念来当兵么?先练练腿吧,这还是最轻松的课程呢。”
父亲抬头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忧心忡忡地想,原以为到印度从军只是个决心问题,看来现实与愿望的差距真大呀!
第九章路漫漫其修远兮
1
民谣唱道:“一九二九,僵脚冷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数九寒冬,川、滇、黔三省交界的乌蒙山区到处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父亲他们在重庆登上小火轮溯川江而上,过了泸州,队伍弃船登岸,步行进入高耸入云的乌蒙大山。
“乌蒙山,路难行,天如缝,人似蚁。”自古以来,凡从四川盆地南行人滇的行客商旅都须翻越这座绵延不绝的乌蒙大山,久而久之,赶着骡马的运输队伍、挑着担子的行旅商人、荷戟负甲的戍边官兵就在崇山峻岭中踏出一条细如丝线的天险小道来,这便是中国南方著名的“蜀身毒道(古西南丝路)”,也有人称之为“茶马古道”。对城市长大的父亲来说,在风雪弥漫的山路上行军已经变成一种酷刑,脚上打起血泡,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身上的军衣太单薄,只好把棉毯裹在身上,家里带来的鞋穿坏了,换上市民慰问的布鞋,不久布鞋也磨穿了,不得已换上草鞋。可是草鞋更不经磨,半天就变成一堆草绳,只好打着赤脚行军。可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赤脚很快就冻得失去知觉,只好找出破布来包上。幸好闷墩找出一双胶鞋替他换上,这才救他一命。
这天黄昏,队伍来到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崖下,只见山隘上耸立着一道雄关,直到走近了,父亲抬眼去看关上的箭楼,暮色中隐约能辨出“石门关”三个昏黄大字。他听见队伍里一个湖北口音介绍说:“此关始建于隋朝,从前称石门关,后来改名豆沙关。此关一闭,内地与边疆就此阻绝,唐天宝年间南诏反叛,石门关就曾关闭数十年之久。过了此关就离云南昭通不远了。”
昭通为滇东北第一站,大家听了顿时松一口气,觉得苦难行军有盼头了。父亲不由得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材颀长,相貌堂堂,颇有男子汉英武之气。有人告诉父亲,此人乃重庆大学社会学系高才生,名叫胡君,父亲是文史教授,他也是瞒着家人去印度当兵的。父亲不禁对这个湖北老乡另眼相看,觉得与这样的优秀同学为伍真是不虚此行。
露营的后山坡上燃起一堆堆篝火,亘古荒寂的大山变得热闹起来。伙夫吆喝着送来热气腾腾的晚饭,还是南瓜、红薯和大米混煮的“三合泥”稀饭。虎头虽然个子瘦小,饭量却十分惊人,直到把锅底刮干净才罢休。吃过晚饭,大家都挤在火堆前取暖,虎头后悔不迭说:“想着当兵能吃饱饭,没想比拉煤车还不如。”
老庾问他:“你一顿能吃多少东西?”
虎头道:“有次过年老板请吃,我整下十九个馒头,两碗红烧肉。”
众皆惊叹,都说看不出他有这大本事。父亲同情地看着虎头,他倒觉得虎头真实可爱。晚上八点不到,天地已经漆黑一片,闷墩不知从哪里吭哧吭哧跑回来,神秘地对父亲说:“小哥子,我弄来一件宝贝东西。”
父亲不知道他弄来什么宝贝,等他小心地取出来,却见是根马尾,不由得撇撇嘴。闷墩解释说:“你别小看这东西,好容易才弄来的……替你放放脚上的血泡,保管明天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