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国之大,俊杰浩如烟海,无法胜数,可千万人之中,唯有这一个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前首相王安石的儿女亲家吴充。
吴充是个老资格官员,标准的宋朝高官,同时也是职场中的另类。在生活里,总会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学问很高,人品很好,向任何人微笑,但没人能走近他三尺之内。在他们身上,冷淡和礼貌融为一体,在一大群人之中,显示出绵里藏针的个性。
吴充就是这样,他面对司马光时表示尊敬,可不趋附;面对王安石时,敢于表现自己的想法,公开阐述新法的不便。这样的一个人,天生地造在这时上台,给宋朝各部位矛盾轻轻地淋下点清水。
以吴充为主搭配的领导班子,都在为这个思想而服务,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上了首相的吴充突然间摇身一变。以前的谦谦君子,那轮未满的圆月、未开的鲜花变得尖锐了起来。
他向神宗建议,把司马光、吕公著、韩维、苏颂等反对派从外地招回来,连同当年与王安石势不两立的孙觉、李常、程颢等数十人也一起回京,大家一起商讨国事,力图振作。
……振作你个头啊,这些人扎堆回京,结果只会有一个。废掉新法,走回头路。
神宗很失望,吴充怎么会这样呢?之前几十年的修养都是假的?也是做过枢密使的人了,怎么算也有工作经验的人,怎么会突然失常。
其实不需要奇怪,这就是一把手效应。谁当上首相,谁就会原形毕露,性格里一直以修养、矜持、道德来约束的本真东西,都会自发地跳出来,彻底还原自己。
而世界很奇妙,它有自己的周期变化,除非您是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乾坤人物,不然,不必皇帝来打压你,逆流者自己就会撞中礁石。
吴充撞中的那一块,名叫蔡确。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27)
(2010033017:20:43)
蔡确大家应该还记得,在王安石上元夜骑马进皇宫事件里,他义正严辞地教训了王首相,连带着把皇帝也顶得够呛。而顶人,是官场中、人生中非常高难的技术,大家可以向身边看一眼,不管顶的技术高低,只要敢顶人的,都受人尊敬。
最起码没人敢轻易招惹。
蔡确是北宋神宗年间的顶人高手,顶王首相让他得到好印象,顶吴首相他得到了光辉的前程。他这样说:“汉朝时的前两位宰相萧何、曾参是冤家,曾参接班时却不改动萧何的成法。现在新法是陛下亲自建立,由上一任首相王安石协助完成,下一任首相吴充就要以私仇败坏,这是什么品德?何况来回变动,让下面的老百姓怎么适应?”
一句话,吴充你的人品有问题!
吴充下课,接任的是王珪。王珪是神宗朝里的一大活宝,这人号称“三旨宰相”,即上朝“取圣旨”,在朝“领圣旨”,下朝“已得圣旨”,是一位非常难得的贴身秘书,至于首相的权威、责任、义务,他全都扔到了一边。
其余的官儿跟他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些废物。想介绍他们都不知从哪儿下手。为什么会这样呢?
到南宋时圣人朱熹出世后有句话是经典的答案。那时朱熹的弟子问,王安石为何没能第三次拜相,继续改革,反而让一群乌合之众立于朝廷?
朱熹一笑,这位圣人有个爱好,他身在南宋,资料不多,可把北宋的每一位皇帝、每一个大臣都尽情品评了一遍,其中就有这时满朝皆废物的答案。
他说,神宗已经尽得荆公技俩,何必再用?熙宁十年之后,事无大小,都由自做,所谓的大臣,只是用一群庸人留在身边,随时指使而已。
一语道破天机,这才是王安石走后宋朝政治格局的真相。同时也是中国历史里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除开国皇帝和第一首宰相之外,任何一位强势皇帝身边,都没法同时生存一位铁血宰相。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28)
(2010033017:23:02)
就连王安石也不例外,一旦宋神宗羽毛丰满,他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这一点,是宋朝从熙宁年间到元丰年间的最大区别,它主导了整个北宋的命运。
神宗当家作主之后,事情容易了很多。王安石在金陵开始隐居岁月,司马光在洛阳闭门……哦,不,是半埋在地底下著书。新旧两派的党羽连同他们的党魁一起集体休息,剩下的人都成了尽心尽职的办事员,在王安石创建的各种新法里面老实工作。
只是无论他们怎样努力,神宗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他们不顺眼。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乱了,站在高处往下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秩序井然功能齐全,可是无数的办公职员闹哄哄的蹿来转去,在各个办公室乱走,根本分不出谁是哪部分的,应该干什么活儿。如果谁有心情抓住其中一个人问,你是哪儿的?
俺是兵部的。
好,你在干什么?
俺在调配澶州的大白菜进京……这就是北宋一直以来的办公方式。你是兵部的人,可管不了兵部的事,兵部只是他领薪水的衙门。其余的状况以此类推,就连宰相、枢密等顶级高官的职能也被层层分割,别说办点实事,就连提高些效率都做不到。
想改?那就要小心晚上做噩梦了,上至赵匡胤、下至赵光义,连同真宗、仁宗、英宗都会集体莅临,给乖乖重孙子神宗上教育课。
这是宋朝制约臣子,保住江山的重要手段。内部垫床架屋把职能名份搞混,外部强干弱枝把兵权收回,只要这两点在,神州大地就会永远姓赵。
历史证明,这一点绝对正确。唯一的例外就是危机从外边来了……现在神宗要做的事,就是把祖宗家法拆散了,把这一整套内外结合自我阉割、毁灭民族血性力量的操蛋办法重组,让行政机构重新焕发活力。说来汉民族在古代之所以能屹立在世界之巅,凭借的是什么?不是财富,中国人的生存空间就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是最有钱的人。哪怕是宋朝,也只是些浮财,一但战争、水旱灾发生,财富链条立即崩断;同时也不是战斗力,从总体分析,汉民族与周边民族的战斗总胜负居于劣势。
之所以能一脉相承,屹立不倒,成为5000年里唯一本源传承下来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国人最强大的武器是行政机构。它的健全和有效运行,才能让中国一直以大国的身份存在。
如果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或许就是极其飘渺,但又笼罩着每个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民族情结。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29)
(2010033117:17:27)
这两点好不好呢?说实话,还真是不好说。放眼全世界各个种族,现有的三大种类生存环境——大陆、海洋、岛屿,挨个比较,中国的这两个特色很让人郁闷。
海洋国家极力向外部开放,勇于冒险,哪怕起步很晚土地贫瘠,这种精神注定了给他们带来发展和财富。并且他们的心灵很单纯,就是奔着钱、利益去,没什么善恶了、道德了、天理了之类的自我约束。例子是欧洲大陆最早发达的几个国家,如西班牙、荷兰;
岛屿国家更生猛些,它们是三种环境里最恶劣的,可纵观世界,它们带来的破坏是最大的。例子是英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面积超级小,自然资源少到可怜。比如日本,全境除了温泉之外,只有些劣质的铁和煤。按说这样已经很衰了,可惜还没衰到家。
日本列岛上还有火山……动不动就墙倒屋塌财富归零,为了省事,他们的房子基本上都用最简单的木料搭建,非常方便烧了盖,盖了再烧。
就是在这样绝望的环境里,蹿出来一个可恶、可厌但也可怕的种族,日本人为了生存,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走抢劫路线,以抢劫各国资源求发展。二战之后被打残了,开始走经济路线,全面发展加工业和贸易,就算没有资源,也一样会把各国的钱搂到身边来。
回头看中国。
我们的特色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是从小学课本就一直在宣扬的骄傲点,可惜危机也伏在这8个字上。地方太大,人口太多,直接后果就是一盘散沙,窝里反。托秦始皇赢政大哥的福,中国在别的种族还在树上睡觉时就有了统一的中央集权。
有了这个,才变成了人多力量大。其间哪怕经历了多少次朝代变更、外族入侵,统一的格局都没有变,家国认知感一直牢牢地存在。
这是托了“极其飘渺,但又笼罩着每个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民族情结。”的福,可恨的是,这玩意儿也有副作用。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30)
(2010033117:29:56)
根深蒂固的家园、祖先、血脉等观念被无限级放大,产生出了“父母在不远游”的行为指南,让一代代的中国人在最年轻最冲动最有发展的年龄,被牢牢地摁在了四合院里。
敬祖情结在乡村衍生出各种各样离奇古怪、臭不可闻的规矩;在朝廷里变成了“利不百,不变法”、“祖宗成法不可改”等圣经。
这些条条框框是中国人给自己下的诅咒,活在里边渐渐地适应了,对外界的东西不仅失去了兴趣,还统统地嗤之以鼻,在100多年前还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种族……说了这么半天,只是要正视自身,发现问题。
好了,回到宋神宗时期,以行政机构本身就有缺陷的特性,加上赵匡胤等人故意加上去的毛病,大家应该明白精减部门重新规划的必要性了。宋神宗想来想去,他创建了一个有宋朝特性的唐朝官职社会。
他拿出了一本书,名字叫《唐六典》。里边写的是唐朝的官职功能表。以这个为蓝本,重新规划宋朝的官职。我们把超级罗嗦、规范的名词都扔到一边,可以精减出两大原则。
第一,以阶易官,减少等第。
官,指的是寄禄官。就是上面说过的兵部的人管户部的事,但还要在兵部开工资。那么兵部的职位就是他的寄禄官。现在取消了,一率以相应的阶官代替。
新的阶官一共有25阶,比旧的寄禄官少了17阶。新官品仍然是9品制,每品分为正、从,共18阶。比旧官品少了12阶。
第二,三省六部,循名责实。
顾名思义,就是各个衙门从今往后叫什么名,就去办什么事。权力回归,谁也不许越界。要注意的是有些名称也从此变了。
比如三省,元丰年间改制之后,恢复到了唐朝的中书省主决策、门下省主封驳、尚书省主执行的旧制。宰相们的办公室不叫中书门下了,改称“都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参知政事这两个名称也取消了,以“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为首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次相。
左为首,右为次,看着很传统,可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沿用唐制,中书省取旨,门下复奏,尚书施行的原则,实权在右相的手里。
其它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最大的一个原则。东西两府分权,军政分开这点宋朝最大的立国之本,宋神宗是没动的。东府宰相,西府枢密,仍然分庭抗礼,没像唐朝那样集中在宰相一人身上。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31)
(2010040117:26:20)
做完了这一点,实际上宋神宗已经同时完成了司马光、王安石两人的心中各自最完美的社会。熙宁改革之前,这两人一个说要开源,一个说要节流。
现在王安石的开源全国辅开,各项新法所产生的巨大利润向国库滚滚而来;司马光的节流,减少开支、消减官位也已经达到。
一出一入之间,形势是开国以来最好。同一时间内,政、财两项之外的军事也逐渐完善了。这一点的重要性,半点都不比行政、财务两项的改革小。
宋朝原来的军制是“更戎法”,赵匡胤为了不让任何将军掌握士兵,规定全国每支军队都要定期换防,兵走将不动,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永远别想拥兵自重。后果大家都知道了,除了赵匡胤亲自率领的第一代宋军之外,军队素质直线下降。
这一点最初是被范仲淹打破的。为了对抗李元昊,西北长期驻扎重兵,几十年间兵将紧密配合,形成了西北军团独一无二的战斗力。熙宁变法期间,这个成功的例子推向了全国,它就是著名的“将兵法”。
将兵法实行后,天下总分为两大防区,92员大将。
第一防区在京师附近,辖有25名指挥使20员将,约占全国兵力的四分之一;第二防区在西北、东北两方面,配有42将,兵力占全国的三分之二。其余军队散布全国,岭南地区也照顾到。这些正规军之外,保甲法的推行越来越顺利,民兵总数量在70万以上。
这改变了宋朝以前军事力量的分配,除了边关、京城两点最强之外,各个州县城市也不再是空白。时间一天天地推移,每过一天宋朝的实力都增涨一分,它完全不是传统史书里所说的王安石第二次罢相之后新法改革就失败了的一片惨淡光景。
哪里来的失败?直到宋神宗死了,司马光才跳出来废除新法,在这之前,宋朝全国都在新法的实行之中,不管民间的经济变化怎样,国力、军事、行政三点立国之本空前旺盛。
人强命也强,关键时刻连老天都帮忙,改革之前王安石宋神宗最盼望的机会也适时来了。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1332)
(2010040117:35:33)
新法改革——积聚财富——出兵熙河——扫平西夏——征服辽国——产出利润。这个改革总链条之中的重中之重,扫平西夏的机会到了。
这机会是自己送上门的,说来也是党项人从李继迁时代开始就养出来的老毛病,他们姓错姓了。为什么要姓李呢,翻唐朝的老黄历,结果连种族命运也跟着变得和李世民的子孙一样。堂堂皇帝受制于后宫,每一代都活得窝窝囊囊。
李元昊的儿子李谅祚死时年仅21岁,西夏第三任皇帝李秉常即位时只有8岁,走到前台的人是他妈妈,当年没藏讹庞的儿媳妇梁氏。命运是多么的光怪陆离,李谅祚最初勾引她只是了为得到政敌的情报,一但成功之后,这个女人却牢牢地占住了西夏皇后的宝座。
一个汉族女人,不到10年期间竟然成了西夏第一实权人物。
有这样一个妈妈,李秉常的命运可想而知。他是一个皇帝,可起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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