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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探病现场,走进寝宫,吕大防等三人看见的是厚重的黄色幔帐,床全都遮住。哲宗站在床的左侧,吕大防等站到右侧。
“太皇太后圣躬万福。”这是吕大防的原话。
幔帐里传出了一个苍老愤郁的老妇人声音——“老婆待要死也。累年保祐圣躬,粗究心力,区区之心,只欲不坠先烈,措世平泰,不知官家知之否!相公及天下知之否!”
这是高滔滔当时的原话,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临死之际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话。她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全心全意每件事都是为了保护宋哲宗才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对得起宋朝的列祖列宗,保住天下的太平。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以她走极端无所顾忌的性格,似乎她问心无愧,哪怕死了,也心无挂碍。
真的吗?那最后两句怎样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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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官家知之否!相公及天下知之否!
这两问,明显地泄露出她心里没底。她做了什么自己知道,空前的跋扈压制了皇帝在内的整个官场;军、财两大国政全废,国际地位降到有史以来最低;国内政治一塌糊涂,党争之祸在她的手里生成,这是北宋亡国的原因!
不仅她这样,宰执们也心里有数,面对她的提问,吕大防等人沉默不语,根本不知怎样回应。难道他们能说皇帝不知道、天下不知道?
不想活了吧。
说皇帝知道、天下也知道……皇帝就站在他们身边,给一段历史盖棺定论还轮不到他们。沉默是难堪的,沉默有时也是结束,可就在这次谈话很可能就此结束时,一贯沉默,四五年里在官方场合一言不发的宋哲宗突然说了一句话。
——“大防等出。”
吕大防,你们出去。这是宋朝历代皇帝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祖、宗、真、仁、英、神六位皇帝从来没有谁这样对宰相说过话,简直是往外赶人。
吕大防等人立即出去了,看得出小皇帝在愤怒,几乎没有掩饰的愤怒。他们根本没法想像,把他们赶走之后,寝宫里还会发生些什么。
小皇帝会对跋扈的奶奶做什么吗?在奶奶重病将死的时候。答案是不知道,史书里关于这个片断的资料缺失了,吕大防等三人退出后,寝宫里发生了什么,一直都是谜。能确定的只是高滔滔的生命堪称坚强,她恢复了,很快又重新坐在了垂帘后面,当她的幕后太上皇。
哲宗也恢复了沉默,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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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哲宗奇特的、堪称宋朝皇帝中唯此一份的个性在这之前也曾经偶然流露过,据统计算前后一共有四次。四次中有对大臣的,有对高滔滔的,每次都流露出哲宗无法遏制的情绪波动,他暴怒、他孤愤、他怨怼、他忍无可忍,可是都被无视了。
第一次是在神宗的葬礼上。当时的首相是蔡确,不管蔡确到底是君子还是小人,甚至他到底是新党还是旧党,他对哲宗是非常好的。多年以后,哲宗亲政时曾深情地回忆,在刚刚即位的两年里,他身为皇帝可使用的餐具、茶具等,都是陶器。
是蔡确亲自过问,才换成了铜器。
在神宗的葬礼上蔡确很担心,宋、辽两国通好,像彼此皇帝的葬礼都会派使节来致哀。他担心哲宗太小了,突然见到神态凶猛衣冠特殊的辽国人会惊恐。于是他一遍遍地向小哲宗介绍辽国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习惯说什么话,唯恐漏掉了什么。
哲宗安静地听着,直到蔡确不说了,才问出一句话:“契丹人也是人吗?”(彼亦人乎?)
当然是。蔡确吃惊地回答。
更让他吃惊的是哲宗的下一句话——既然是人,怕他什么?!
那一刻蔡确一定看到了和刚刚死去的神宗一样的眼神,坚强、刚烈、骄傲的血脉,他当时仅仅9岁;
第二次是在皇宫深处的经筵学堂。年幼的哲宗在学习,有时高滔滔会来看他,偶然间发现了一件怪事。小哲宗不知为什么,使用的书桌是旧的。
换成新的。高滔滔下了命令就走了。可是几天之后她发现,那张旧桌子又出现了,哲宗还在使用它。高滔滔奇怪,这样一件小事,自己亲自下了命令,居然没生效?
问过才知道,是哲宗自己要求送回来的。高滔滔不解,她问孙子为什么。年幼的哲宗好一会儿才回答。
——这是爹爹用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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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高滔滔作何感想,是喜是悲抑或是恐惧,这个孩子是这样强烈地热爱着自己的父亲,而她把神宗的一切都毁掉了。
异地而处,换作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这时都应该想到补救。未来是属于年青人的,怎样挽回孙子的好感,尤其是这个孙子还是实质意义上的皇帝,是刻不容缓的事。
可是高滔滔不管,她的事业刚开始,外面全国上下划党派列名单政治运动热火朝天,她怎么能因为顾及一个小孩子的心情去破坏这些?开玩笑,一个能对自己亲生儿子都痛下杀手抹平一切的女人,会对儿子的儿子手软?
于是才有第三次。
这次发生在奶娘事件刚结束时,某天高滔滔在严肃、认真、积极、愉快的办公之后,像是突然间发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她的长房长孙现任皇帝赵煦。这个一贯沉默的孩子,在奶娘事件之后变得更加的阴郁,可以整天坐在一个地方一言不发,像个没有生命的摆设。
高滔滔一时高兴,问了句话:“孙子,你看每天有这么多的大臣来说事,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难得一见的关心,真是皇恩浩荡,却不料哲宗的回答是——“娘娘己处分,俾臣道何语?”俾,指卑微弱小。整句话是说,尊贵的娘娘您都处分好了,还要我这个卑微的小世说什么呢?身为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怨愤之心有多强烈可想而知。
可惜毫无作用,高滔滔继续我行我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于是哲宗的郁闷岁月在延长,看不到半点的光亮,直到高滔滔第一次病倒,他说出了第四句话。
“大防等出。”
结合前三句时的遭遇,完全可以体会出哲宗这时的心情。高滔滔躺在病床上向宰相们宣称,“……累年保祐圣躬,粗究心力,区区之心,只欲不坠先烈,措世平泰。”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博爱慈祥,想一想13岁的少年都被她“保祐”得一脸木然跟活死人一样了,亏她老着脸皮说得出口。
还当着当事人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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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稍有一点点血性的人都没法再忍耐。哲宗小发作了一次,把吕大防等外人赶走,这透露出他当时的难堪。
高滔滔是怎样待他的,他知道,这些宰执们更知道。就是这些人,每天上殿奏事,眼里只有高滔滔,根本毫不理会他这个皇帝。在他亲政之后,有一天他忍不住对父亲的臣子,那些新党成员,如章惇等人说出了真相——“每大臣奏事,但决于宣仁后,朕每日只见其臀背。”
这些势利眼的大臣们,有高滔滔撑腰,把宋朝的皇帝都忽视掉。每天都面向着垂帘后面高滔滔的方向跪拜舞蹈,哲宗只能看见他们的后背和屁股。这在儒家学说里是重大的邪恶事件,为臣不忠,无礼于主上,没有比这更重大的罪恶了。
联想下前面洛蜀朔三党争端里那些因为只言片语就指对方是奸邪小人,甚至捏造事实曲解本意搞文字狱的行径,和这种大罪比怎样。这就是旧党君子们的真面目。
吕大防等人都在其中,现在高滔滔当着他们的面问出这样无耻的话,让哲宗无地自容,等于是当着臣子们的面打他的脸。不赶他们出去,难道还要给他们继续演戏的机会?
当天的事过去了,随着高滔滔恢复健康,世界变得和从前一样。他继续忍,局面不仅没好转,忍的方面反而变得更多了。他一天天的长大,到了17岁,一件人生中必须要做的事摆上了桌面。他到结婚的年龄了。高滔滔海选天下官绅士族,以她自己的喜好,给他选出了皇后。
皇后姓孟,是一个安静、有礼、体贴的好女孩儿,出身不算很高,但是足够高贵,她本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可惜事情和高滔滔挨上了边儿,一切就都变了。孟皇后是两宋所有皇后中命运最颠沛流离、最奇特、最反复的一个。究其原因,就在于她是高滔滔选的,不是哲宗本人选的。
亲手导演了这出悲剧之后,高滔滔的生命圆满了。在外部,她摧毁了宋朝的军事优势、经济根基,政治也一塌糊涂,让官员队伍自相残杀,埋下炸毁王朝的地雷;在内部,她在宋哲宗从9岁到18岁,一生中最重要的生长发育阶段始终郁闷怨愤,不仅导致他性格变得偏激,更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导致哲宗英年早逝。
而且临死前还尽最后一份心力,把哲宗的婚姻毁了。这让哲宗后宫生活长期不和,始终没生出健康的儿子……死后只能从兄弟中选继承人。
这样的奶奶,让人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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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滔滔的生命在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走到了尽头,七八月间她觉得自己不行了,又一次把宰相们召到了病床前,这一次她显得非常伤心。
她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因为受到了神宗皇帝的临终托付,才和官家升殿听政。九年过去了,你们说心里话,我曾经给娘家人什么好处吗?只因为必须做到公正,我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病死了,都没有见到。”说完她流下了眼泪。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她这时说的是实话,流出的是心底里真正酸楚的泪。人之将死,她再没有必要虚伪。
也因为如此,可以看出她真正的问题。头一句话,她给自己正名,之所以垂帘听政,都是神宗安排的,她没有贪恋权位。
可信度有一半。哲宗实在太小了,神宗临死前只能托付老娘,这合情合理。但是另一半呢,神宗准许她垂帘听政,只是要她当监护人,谁让她以母改子颠倒乾坤的?难道这也是神宗给她的权力?
更何况哲宗17岁大婚了,她仍然不还政,这仍然是她不贪权?
活见鬼。
至于九年期间对娘家很吝啬,这实在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往高处拔的话,她抑制了外戚的实力,避免了汉朝时母党的嚣张。可这是宋朝啊,以前那么多的皇后,见过哪个的娘家出格过?她把这个当政绩,实在应该去买张逻辑卡去充值。
就像她随时可以扮演武则天,只是由于道德太隆重了,才不忍心似的。
她应该做的,是坚持宋朝的传统,对皇室、后族成员大发赏钱,高官大爵钟名鼎食,无穷尽的享受,却不给半点实权。这样既雍容又平安,有必要弄得刻意去压制娘家人,显得自己多清白吗?
说得刻薄些,农村的老太太才讲究这些,女人顾娘家是没教养。最后儿子女儿病了死了不去探望,这让我很无语,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崇高的地方。翻开宋朝历史,赵光义病重时赵匡胤去探病了,拿起艾火往自己身上炙,试探痛感,让人深切地感受到长兄对幼弟父亲一般的疼爱;
真宗为年老的姑母做寿,像母亲一样尊重;仁宗给失明的长姐舔眼睛,让整个亲族感动。与这些对比,高滔滔简直是不知所谓。毁掉长子一生业绩、压抑孙子直到临死、儿子女儿病重身为母亲不去看望,种种劣迹加在一起,说她天性凉薄已经很厚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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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想来,她也不是天性凉薄,她是笨。假定上面她临死前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那么“笨”是她的最明显属性。
证据是她的眼泪。
把什么都做错了,哪一点都经不起推敲,她本人却被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呢,这是超越了凶狠、奸诈、厚黑等传统政客精神内核等级之上的超级存在——纯天然。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回首一生,什么都是对的,这样还需要什么奸诈厚黑之类的东西吗?这实在是最可怕的一种人,这种素质像雨点一样砸向大地,无数的人身上都带着这种特质。比如说超级倔的车夫,特别粗暴的店员,比公安局长还牛的看门人,每个男人婚后10年以上的老婆,当然也有超级富翁,国家总统,艺术大师,超级特种兵。
也就是说,能力上有差别,性格上差不多。在宋朝,两大代表是王安石、高滔滔。
两个极端自信、永不言错的人。他们带领宋朝走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造成了截然相反的结果,同时都坚信自己才是最正确的。怎样才能区分他们俩呢,简单,一个聪明,王安石;一个笨,高滔滔。如此而已。
自信与顽固,
所以做人,不管能力怎样,还是要保持着一些清醒,经常怀疑一下自己。有个圣人不是说过吗,“一日三省吾身。”
高滔滔死于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九月初三日,死时带着很深的忧虑。她仿佛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把之前贬出朝廷的一些重臣召了回来,重新安排到重要岗位。比如苏轼、范纯仁。这是她为保住自己创建的理想社会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
关于她,最后一点要说的是她的安葬规格。作为太皇太后,她的墓本应是园陵,可是建成了山陵。那是皇帝才有的资格。她的随葬物使用了纯金,而宋英宗、宋神宗只用了渡金。
她生前一直自我标榜、最自豪的一点,是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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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滔滔死后的一个多月是宋朝近10年以来最安静的日子,没有争斗,没有诬陷,没有黑名单和派系,笼罩在开封城上的政治空气是透明色的。
久违的清新宁静终于又出现了,这在仁宗去世之后,已经有近30年没有过了。多么美好的日子,最后还是被旧党人打破了。
吕陶和范祖禹,这两位神仙哥长篇累犊地写了好几篇奏章,表达了他们很急很焦虑的心情,至于原因,只是因为小皇帝太安静了。
吕陶的奏章里说,皇帝你好,这一个多月里你都在想什么呢?估计你啥也想不清,所以我指出两点。一,不管你要起用谁,要做哪些事,都要从国家利益出发去考虑;二,关于伟大的故太皇太后,她是我们完美无瑕的太阳,哪怕陨落了,也不能怀疑她曾有的光辉。我建议你向仁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