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的恢复逐渐上扬,这是个缓慢提升的过程,急不得,更不能急。
辉煌从边疆传来,终北宋一朝每一个君主都致力于开疆拓土,恢复汉家故有疆界。这方面宋太祖干得最漂亮、宋太宗做得最崩溃、真宗仁宗互有胜负、神宗最有突破,熙河地区的收复是空前的创举。
而最震撼人心让举世震惊的,是宋哲宗。
哲宗朝深深地打下了他年青、奋锐、睚眦必报、偏执一样的上进心等精神烙印。当然这里也饱含着北宋史上堪称最强硬、对内外一律铁腕的宰相章惇的行政风格。具体到辉煌的边疆,是另一位姓章的大臣的功劳。
章楶。
都姓章,和章惇有关系吗?没错,这两个人都是福建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严格地说,在官场上的发展来看,他比章惇这一支要快得多。章惇一支最早当官的是他父亲,章楶在爷爷章频的时候就登堂入室,做到了开封城里的御史。
只是姓章的人似乎天生和女士们犯冲,章频对当时的章献太后刘娥很不柔顺。结果可想而知,对宋真宗都不大柔顺的刘娥哪受得了这个,直接把这个南方倔老头儿赶过长江,回老家反省去了。
等章楶长大时,他得从头做起,一步步考上去。这没什么,章家人最不怕的就是考试,比如章惇,本来考上了都不报到,因为他侄子比他的名次更高,他宁愿回去再忍一届,也绝不丢这份儿。虽然这个侄子比他整整大了十多岁。
轮到了章楶,科考变得更诡异。到了京城正温习功课,突然传来了个消息,他父亲在魏州出事被关进监狱了,案子很急,马上开庭。考试重要,老爸更重要,章楶没有选择只能请假往魏州赶,给老爸打官司。当时的考官们看着章楶,眼睛里充满了遗憾。
章孝子,魏州虽然离开封不远,可来往的时间加上官司流程,这一科你是不用想了,准假的同时,就是在跟你告别。但是很快他们就惊呆了,章楶几乎是闪电般赶了回来,不仅赶上了开考的时间,还带回来了洗清罪名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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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这是北宋史上最牛的一个考生了。更牛的在后面,也许是杀到魏州给老爸当讼师的过程太刺激了,章楶的状态大火,他的成绩是当年的礼部试第一名。
以这种成绩进入官场,章楶的仕途一片光明。他从陈留知县做起,一路飚升到提举陕西常平、京东转运判官、提点湖北刑狱、成都路转运使,入为考功、吏部、右司员外郎。按现代的职称来说,他是从县长升检察院长再升省长,成为方面大员,之后一步登天迈过最关键的一步,进入京城当上了部级官员。
顺畅得让人发疯的过程,止步在高滔滔的面前。没有什么能摆到台面上的过失,他被踢出了京城,到西北边疆上站岗。显然,这是元祐年间官场重新洗牌的一个小缩影。之后历史证明了,这是章楶的一个人生小波折,却是整个宋朝国运走向的一个关键契机。
章楶到了庆州,面临的宋朝边境上最黑暗的时代。之前哪怕是李元昊时期,宋朝节节败退,也始终保持着抵抗与反击。可这时高滔滔与旧党要求边境时刻保持微笑,对西夏人必须友好,哪怕他们拿刀子砍过来。
那么事情简单了,西夏人每年都拿刀子砍过来。当时西夏掌权的梁乙逋砍得兴高采烈,每次都带着血淋淋地刀子回国,向李元昊的子孙族人们叫嚣——以前嵬名家族的人掌权,有没有我这样的战功?南朝有没有这样怕我们?
西夏人举国欢呼,新时代到来了,他们每年随时杀过边境去抢汉人的东西、汉族的美女,能遇到的抵抗只有少数几座大城的城墙,这之外随便杀随便抢。要是在野外遇到了宋军的袭击,那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一个外交抗议就能让宋朝当局自己去惩罚这批不开眼的宋军,之后带着道歉慢悠悠地回国。
如果某时手懒,实在不想动,也有天上准时掉下来的大馅饼往他们的头上砸。宋朝就是个不折不扣纯度极高的贱人种族,别管被砍得多惨,每年的岁币都会准时满额地送到。
屈辱吗,难堪吗,旧党人半点都不觉得。在国境线以内安全地拿着丰厚的年薪,每天杀完新党杀旧党,杀完旧党杀派系,杀来杀去也是很威风的嘛!
章楶就是在这种局面下来到了边疆,他知道自己是旧党严厉打击仔细看管的对象,可并没有选择小心做人装傻保命。从这一刻起,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告慰神宗在天之灵,都是王安石、王韶等改革前辈梦寐以求的中兴盛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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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楶上任后悄悄地做了些手脚,在环庆路内修了些不大起眼的堡砦,把庆州城里的直属边防军派出去,远远近近形成了有层次感的防御圈。
这是他为边防做的第一个努力,也是他第一次违反军规。
这时要体谅一下旧党人的幻想,他们在外交上一点都不古板,相反非常的爱做梦。在他们的心里,西北完成可以复制东北的局面。辽国人之前也和宋朝打得你死我活,规模比西北大多了,后来通过忍让协商不是达成了兄弟友邦了吗?
可以感化契丹,同样也能感化党项。这是他们的中心思想。不过遗憾的是人种基因决定一切,契丹人虽然凶狠但重视合同,党项人软弱些可是有足够的猥亵,这些人从来不懂“信用”这两个字怎么写。
但这并不妨碍旧党人继续做梦。感化和教育是一个长期过程,要有耐心,体现在边防上,就是各处边将必须保持忍让。至于安全嘛,各州的主官们都很安全,比如庆州的城墙足以保证章楶平静地躺在里面,等待西夏人的感化进度。
章楶没那耐心,他的小动作越做越多,渐渐地环庆路变样了,好几次西夏的临帮友人们进来打劫都满头满脸血地往回跑,次数多了之后,西夏当局憋不住了,集体认为这是对西夏尊严的挑衅,是对党项人良好心情的践踏,是对梁家尊严的亵渎!
一长串的愤怒之后,被亵渎的梁家人派出了他们的大领导,西夏太后梁氏御驾亲征,率领十万大军杀出了国境。
梁家人是很聪明的,他们声东击西,先奔向了奇鲁浪,那是宋、夏边境上面对泾原路的前哨,等着宋军作出反应向泾原集结后,突然转向杀奔环庆路。
完美的佯动,由全骑兵兵种的西夏人实施,十万兵马疾风掠过平原,迟钝懦弱的宋军注定了失去先手。并且早就打听明白了,环庆路全军只有蕃、汉参杂的5万人,只要第一击足够沉重,宋朝的大门立即就能被砸开……为所欲为,是多么开心的习惯!
梁氏和西夏大兵们都在这样想,一周之后他们变得欲哭无泪,事先怎么能想到呢,他们面对的章楶是宋朝自从范仲淹、韩琦等第一代抗夏将领到熙河战役的王韶,近60年来所有名将特点于一身的怪物。
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章楶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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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开始时一切正常,西夏人怎么打怎么有,一路推锋直入,接战的宋军、修建的砦堡,坛坛罐罐被他们砸了个稀巴烂,到后来远远地看见他们杀过来了,宋军直接撤退,那模样真是再纯粹没有的元祐牌。
这时他们当然不知道,章楶给出的第一条军令是命令负责抵抗的宋军“贼进一合,我退一舍”,让他们尽情地打。
直到打到环庆路中心,庆州城下。到这里任是谁也有点累了,就算是无敌型的拆迁队这么一路搞过来,也得喘口气喝口水。
喝下第一口水,西夏就注定死梗了。章楶是人非常彻底的人,他把庆州城附近的水系里都下了毒,你们人多马多是吧,除非能回西夏运水过来,不然只有全体中毒一个下场。
这招像谁,很有高滔滔她叔,当年第一衙内高遵裕的影子吧。之后章楶变身范仲淹,铜墙铁壁流出现,庆州城下十万多西夏兵玩命地攻城,打来打去只是用人命去换砖头。
这样的买卖没法做了,集体中毒加上又高又厚的城墙,一向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梁氏也觉得希望渺茫。好了,发挥老传统,收兵回国沿途抢劫,捞一票肥的当旅差费。
这次开始时仍然很正常,他们保持队形边走边抢,宋军很元祐的缩在各自的堡砦里,目送他们走远。这样的路一直走到了快到边境的肃远寨。这个寨很穷,是纯粹的军寨,没有钱只有刀,西夏人是向来不理会这种地方的,他们很安静地路过,继续走远。
当他们接近下一个军寨洪德寨的时候,突然间后面火光冲天,在黑夜里一片光明。那是肃远寨,难道那群宋朝大兵要搞什么花样?
答案是错,花样就在他们身边,已经等了他们好久了。肃远寨点起的大火是信号,告诉前边的伏兵可以出来砍人了!
砍人是位名人,西北府州折氏。凶狠美丽的折家,占传说中北宋武勋传奇杨家将一半血统的折家。这时折家的主将名叫折可适,他率领环庆军主力一万人从西夏兵入境之后,就一直埋伏在这里。
伏击是个技术活儿,1:10的兵力对比,哪怕是在深夜里,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折可适先是放过了西夏大军的前头部队,在中部拦腰砍了进去。过程很刺激,血肉横飞,西夏人迅速倒下了一大片。可是最初的突袭阶段过去后,西夏人的整体优势显露了出来。
人太多了,全是骑兵,他们迅速调来了最精锐的兵种铁鹞子,以重甲骑兵列成方阵,既阻挡了宋军的攻击,还快速地反压了回来。
折可适立即就退兵了,他身后就是洪德寨,里边早准备好了,要什么有什么。等铁鹞子冲过来,先是一轮神臂弓,接着是更新式的武器虎蹲砲,砸得西夏骑兵满地找牙,同时发现战马很痛苦,很多都瘸了。这时才发现,洪德寨的周围撒满了铁蒺藜,是刚才那批偷袭的边跑边扔下的!
这仗没法打了,黑夜里谁知道宋朝人还有什么怪招。撤,结果撤退时刚刚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折可适突然间又冲了出来,没完没了的追击,西夏人一时心急,在黑夜里跑错了方向,向一条大山沟冲了过去……黑暗的大沟是张巨大的茶几,上面全是党项牌杯具,事情到了这一步,连梁氏都吓瘫了,她把首饰珠宝皇袍玉带什么的都扔了,套上件大兵外衣,才逃回了西夏老家。
空前大胜,五六年里从来没这么爽过!可是折可适,还有庆州城里的章楶却在骂娘。狗日的,只差了一点点,本来可以把这批西夏人全逮住的。
折可适的伏击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另一员大将李浩带着双倍的军力,足足两万人在战区外迂回赶路,应该在洪德寨附近出现,配合伏击,全歼来敌。可是深夜跑了整整100里,搞得人困马乏,临近战场时,元祐神经发作,不相信折可适已经大胜,驻兵观望,让西夏人顺利脱离伏击圈,越跑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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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德寨伏击战给西夏人带来了打击,给宋朝开封城里的旧党大佬们也带来了折磨。这个章楶太闹心了,多事!
有战报吗,压下;有军功吗,再议;章楶本人?先平静再冷却,别说升官发财,洪德寨之战过去没多久,他被调离西北,到南方当官去了。
旧党要的是安宁,是安宁不懂吗?!斗争永远只能在内部展开,对外,一定要温存婉转和颜乐貌,得让各处友邦都舒坦喽。
洪德寨之战后西夏很舒坦,从梁太后往下整个皇亲集团被打得皮开肉绽,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脑子里只有黑暗、火光、神臂弓、铁蒺藜、满天飞的大砖头(虎蹲砲)、大山沟等等刻骨铭心的痛感,兴不起半点抢劫的欲望,等到缓过来劲时,已经到了宋朝的绍圣三年。
这一年的九月,西夏人倾巢而出,不管是为了胜利还是为了安全,他们这次动员的规格是宋、夏战争有史以来最高的,梁氏、小皇帝李乾顺亲自带队,全军总数50万。
这个数字就算有水份,实际数量也绝对惊人了。看宋朝这边儿,新党刚刚掌权,全国百废待兴,尤其是军事方面,这不是说提速就能立即见效的。眼看着边防空虚,西北快被打漏,紧张中最后传来的消息让人心有稍微有了点底。
西夏人杀向了鄜延路,那里的主官是新党资历上最高的一位元老——吕惠卿。
吕惠卿自从背叛了王安石之后,成了北宋史上唯一的一个集旧党死敌、新党公敌于一身的人。在他后半生里只有一个人对他是友好的,想让他重新回到最高权力层,参与振兴新政的改革事业里。可惜阻力太大了,尽管这个人凶狠强硬没人敢惹,可在这件事上,新党仍然全体反对。
这个人也无能为力了,他就是章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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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惠卿的能力不容置疑,面对50万大军他无力对抗、无力偷袭、无力伏击,可防守起来简直让人抓狂。他比全骑兵兵种的西夏人动作还快,等他做完了战前准备之后,西夏人冲进鄜延路,发现面对的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啥也没有。
没百姓没牲畜没粮食没美女没布匹没草料,啥也没有!全都就近收进各处军寨堡垒,鄜延路彻底做到了坚壁清野。
西夏人在广阔的鄜延路大地上转来转去,情况用旧党人写成的、被列入宋史奸臣传的《吕惠卿列传》本文来说,是——“寇至,欲攻则城不可近,欲掠则野无所得,欲战则诸将按兵不动,欲南则惧腹背受敌,留二日即拔栅去。”
只是西夏人回军的路上,攻破了金明寨。这是鄜延路上仅次于州府的军事重镇,虽然比起第一代铁壁相公时期守军下降了很多,可仍然是重中之重。50万大军合围,吕惠卿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站在延州城头向北方凝望。
眼睁睁地看着金明寨覆灭。里面5万石军粮、1千万石草粮被焚烧一空,2800名守军只有5个人活了下来……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熬过了这一关,宋朝把重心转向了西北,把之前战绩最好的人调了回来。章楶终于回到了边境,没有这个人,哲宗朝的辉煌无从谈起。
章楶回来之后没有急着报仇,他还是悄悄地搞着自己的小动作,看上去都是些轻飘飘的东西。比如花了很多的钱给些游手好闲行踪不定的人,这些人到处乱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比如不定时地派出很多小股部队在边境两侧游荡,时不时地冲进西夏那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