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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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第3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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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的儿子,金国皇太子完颜光英。

这是向新皇效忠的最好表现。

于南宋而言,完颜亮突然死亡的消息很快传遍整片江南,很多人猛醒一样地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只是由于太突兀了,做得很生硬。

前线立即组织人马渡江追击。这是对的,两国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谁说你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南宋军方没理金军谄媚讨好的笑脸,第一时间在淮河流域展开反击。

只是物资、心理准备双不足,追击搞得像护送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金军渡过了淮河,没发生实质性战斗。更大的举动发生在后方。

赵构亲征了。

皇帝陛下带着皇太子一行从海边的御舟旁出发,勇敢地进抵至与完颜亮死亡地点很远的建康府,在那儿享受欢呼,展示威武。

这些都是应有之事,不足为奇,当时眼光独到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江北齐鲁一带,那里才是天下大势所在。

这时距离靖康之变北宋灭亡已经过去了34年,江边沦陷已久,可中华汉民族无与伦比的向心力并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完颜亮的高压、全国精锐的南征,造成了风起云涌的民间起义。这股浪潮趁着金国内部空虚,迅速地发展壮大了起来。

主要代表人物是山东一带的耿京。

耿京,山东济南人,出生日期不详,农民。他起义的过程、轨迹比前面的魏胜还要传奇。魏胜要300余人才能渡江立功,耿京起步时只有6个伙伴。

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莱芜、泰安……这些都是山东境内的名城,尽管完颜亮带走了几乎全部金军,可就凭6个人就想攻占这种城市?!

耿京成功了。

成功之后环顾四周,数一下壮大之后的队伍,得出的部下人数是……100多个。耿京不惊慌不气馁,继续向周边发展。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完颜亮发动战争,至瓜洲渡灭亡之间的这一段,耿京的起义军数量是……几十万。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的措不及防,当这股力量迅速膨胀,核裂变一样的爆发之后,金国慌了,耿京自己也迷茫了。

刚上任的完颜雍惊慌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边有一些兵,可是完颜亮没死、要死、刚刚死,他根本不敢动,连北边的契丹大起义正在进行中都不敢理会,更何谈派出重兵远赴山东平定汉人的叛乱。他像之前的完颜亮一样南北一起受敌,再加上南宋这个固有的世仇,局面之恶劣可以说还在江边的完颜亮之上。

耿京一样的不适应。

他有胆魄造反,却不代表一定能承担住滚雪球一样壮大至梦幻般的力量。他只是一位有尊严敢反抗的农民,就像他和另一位农民出身的天才将领岳飞一样,拥有同等的战争天赋,也得至少有和岳飞同等成长的时间、经历。

他没有,所以他迷茫,他不知道下一步还要再做什么。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很符合自己身份、底蕴的办法——找上级。

既然不能开发一片新天地,做自己的主人,那么只好去找名义上最正统的那个主人——南宋朝廷,也就是赵构。

完颜亮死后一个月左右,耿京派人渡江,主事者名叫辛弃疾。

辛弃疾,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生于公元1140年,历城(今山东济南)人。辛氏家族庞大,累世为官,可以追溯到唐朝初建时。

靖康之乱,宋室南渡,辛氏为家族的庞大付出了代价,他们没法迅速转移,被迫在金国的统治下生存。辛弃疾就是在这之后出生长大的。

他长在敌占区,家族里还有人当着金国的官,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把女真人恨到了骨头里。他抓住一切机会造反,终于在20刚刚出头时,站到了耿京身边。耿京非常看重他,把起义军全体人员的命运都交托给了这个热血沸腾英姿勃发的年青人。

辛弃疾南渡长江找到了赵构,赵构当时在建康府心情良好,问了一下事态经过后,来了个原件抄送。也就是你们要什么,我给了什么。

起义时耿京自称天平军节度使,赵构让这个官儿在官方注册。至于起义军下一步做什么,赵构的命令是,过江到我身边来。

江北、尤其是淮北,仍然必须放弃……这个消息让辛弃疾愕然,让虞允文愤然,这位刚刚挽狂澜于既倒的帝国英雄再一次忍不住向赵构提出异议,得到的回复是……先不说,等起义军的事告一段落的。辛弃疾壮志而来,郁郁北归,除了一些官职之外他没带回来任何实际有用的东西,而迎接他的,是乱成一团分崩离析的起义军。

耿京死了,他被叛徒张安国刺杀,队伍立即散乱,跑路的、投降的、观望的比比皆是,每个人都被打回原形。农民还是农民,奴隶还是奴隶。

没经过深层次思想培训的起义者是需要领导的,这是一个真理。辛弃疾也不是个领导人物,但他有志气,有血性,敢于去做他心里所有想到了的事。

他决定立即展开报复。

辛弃疾带着几十个义军出发,沿途追了下去。他带的人是如此的少,追的人是刚刚叛变的亡命徒,而且有可靠情报显示,张安国的目标是金营。那也就是说,辛弃疾很可能会直面数量众多的金军。

他没管,一直追了下去。哪怕途中知道张安国已经进了金营,都没有停下来。

辛弃疾冲进了金营,数十骑马踏连营一直冲到了叛徒的面前。当时张叛徒正和金将喝酒庆功,辛弃疾就在这次的酒宴上杀金将擒叛徒,又重新冲了出来,带着活生生的张安国一路向南,直至渡江到达南宋,重新回到了赵构的身边。

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

张安国在建康府被斩首。耿京的仇报了,辛弃疾的名扬了,他的壮举、他的诗词像一道狂飙突进桀骜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当时久在昏暗冥涩中茫然度日的宋人眼睛,激起了很多久违的血性志气。这很可贵,并且持久,真的是辛弃疾为家国做出的大贡献。

可是奈江北何。

回到前面虞允文的愤然质疑。赵构在这样大好的局面下,弃江北、淮北如敝履,完全不屑一顾,更视金国新皇帝内外交困南北皆敌,内部整合前很容易就跌倒的事实于不顾,几乎习惯性地继续为曾经的宗主国服务,实在是把虞允文气晕了。

虞允文再三再四分析目前情况,要求帝国哪怕不趁机出兵进行军事常识上必将进行的报复,也得合理利用在敌占区自动出现的反抗力量的残余。比如刚刚因为突发事件而解体的耿京武装。想一想以辛弃疾才完成的壮举为号召,以南宋官方为依托,怎样都可以给金国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他说了很多,赵构回答得很少,只有一句话。

——“知道了,你且去吧。”

上面一幕证明了虞允文的历史功课没有做足。他要赵构珍惜,这个命题本身就不存在。赵构一生都是超级挑剔的美食家,连岳飞提供的食材都不惜罕,怎么会对一伙骤聚骤散的,往好里说是义军,往官方传统用词上是土匪的民间力量产生什么“珍惜”?

虞允文只好走远点。

此时此刻,赵构很忙,他真的对虞允文的喋喋不休很不耐,因为他在想“正事”。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陷入了深思,思考过往,展望将来,为他一生的幸福搅尽脑汁。

简称“搅脑”。

他没法不去想,但凡是个人就有点脸皮,哪怕很少很薄。他苦恼,虽说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虚的,可他毕竟是皇帝,对于彻底不要脸的事,还是有点小心理障碍的。比如近20年以来,他无时无刻都在鼓吹友邦亲切论、女真可爱论,用杀岳飞散军队来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战争!

结果完颜亮这个耳光抽得无比响亮干脆。

这让赵构情何以堪啊,想到以后来艰辛岁月,想到只要有事他就会再次摔在峰口浪尖上,他后悔了,觉得必须得想办法了。

生活不外乎享乐,地位不外乎稳固。此两点是赵构的核心,这么多年以来南宋发生的所有事都为这两点而服务。那么推理可出,如果出事了别人担着,享乐稳固由他来做,这日子是多么理想啊。为此,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一直把他当亲生父亲对待的那个孩子。

赵玮。

这个孩子早就长大了,一直恭谦谨止,没有半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当然,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是有过那么一点点的例外。当时赵构逃跑本性发作,连四川都因为有理论上被捉的可能而不去,一心一意想着重新漂到海上去,脚不粘大陆才安稳。那时赵玮突然爆发,审请率领一支军队出征。

赵玮身上流的是源自宋太祖的骄傲血脉,对逃跑、怯懦、投降、自毁等龌龊行为有天然的厌恶。这时他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他一次次地问自己,难道他也要这样做下去吗?!不,他要的是反攻。

皇太子请战,对南宋的冲击比完颜亮打过来还严重。赵构当时就火了,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赵玮是他从小养大的一条小狗狗,怎么能违背主人的意思自作主张?简直大逆不道。好在他的愤怒并没有保持多久,一份赵玮的最近报告打过来了。

赵玮不再请战,而是请求跟在他的身旁,他去哪儿赵玮就去哪儿,继续当最恭顺的那道影子。赵构老怀大畅,觉得又坐在了世界中央。

多年以后,当赵玮去世时,世人为他定的庙号之所以是“孝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赵玮的人生时刻都矛盾着,他的理想是对的,无论是站在列祖列宗还是民族大义上,都没有谁能反驳这一点。可是,他还是个“儿子”。

他得孝顺他的“父亲”,这一点更是中华民族的铁律,试问他该怎么做?也许像这次,先请战,后道歉,当个跟在身边时刻尽孝道的儿子,就是他的理想照进现实,两者争夺对抗之后的无奈产物。之后的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

赵玮陪着赵构向北推进至建康,一路上江南的深冬飘着雨雪,赵构坐辇,赵玮骑马,雨雪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表情始终安静平淡。

在建康,赵玮亲自照料赵构的生活起居,每天的无微不至之后,夜里还要亲笔给后方的皇太后、皇后写平安信。

当一切结束,赵构回到临安皇宫之后,皇后指着一个小箱子给他看,里面全是前线的平安信。由此可见,儿子这份工作已经被赵玮做到了什么程度。

赵构缓缓坐下,继续深思熟虑。很久之后,他觉得可以做下面这些事了。

赵构决定退位。

把赵玮推向前台去遮风挡雨,他退到后方只管逍遥享乐。这不仅符合他的个人利益,还能缓和眼下的政府信任危机。

他可以明正言顺地说,之前对金国的妥协政策的确是错的,而我已经付出了代价,皇帝都不当了,你们还有什么怨气?

有百利而无一害,唯一的隐患是存在于理论中的安全问题。赵玮这个便宜儿子到底能把“孝”字做到什么份儿上。

经过长达30年左右的观察,赵构对此还是很放心的,可是要怎样实施呢?权力的交接过程是政客生涯里最重要的课题,这一步做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了味道。

李世民是100%的优秀储君,拥有一切上位资格,可屠兄、杀弟、逼父,让他千古一帝的光环总有抹不去的黑子耀斑,算是不及格;

赵光义在风雪万岁殿之夜登基,两个皇侄在北伐失败后神秘死去,每个人都怀疑他做了什么,可都没有行凶的确凿证据。综合来看,只是吃相难看,算是过关,但不优秀;

仁宗传位给英宗,传者所托非人,接者心理变态,两不相宜,不评论;

徽宗国破家亡时紧急传位给长子,自己逃跑了事。从这一点来说,和赵构眼下的局面很像,是最可类比的一例。那么分析一下,为什么之后钦宗反客为主,把徽宗隔离在后宫,连父亲亲手斟的酒都不喝,相当于人伦惨变了呢?

在赵构来看,完全是吴敏、李纲等人别有居心,以下制上,以臣胁君造成的恶果。要避免这一点,一定要吸取教训,杜绝两种局面。

第一, 要找准办事人;

第二, 控制舆论,严禁事态扩大,不许过多的臣子参与,连讨论都不准。

赵构要尽一切可能让赵玮、公众意识到,皇位是他主动给予,甚至是以父亲身份施舍给赵玮的,绝不是形势所逼,不得不给。

赵构把这项任务单独交给了首相陈康伯负责,由陈康伯向舆论、军方和缓地解释,慢慢地征求意见,尽量使这个过程轻柔化、和谐化。

这样就没法强调进度了,陈康伯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把局面做到完美,这让赵构非常满意,不仅禅让的事水到渠成了,连他另一个重要决策的时间要求也达到了。

公元1162年,宋绍兴三十二年6月11日,赵构先正常上朝,赵玮等在后宫;赵构在前殿发布退位诏书,一次全面总结之后,他总算公开承认了一次错误,说他——“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之后他离开正殿,进入后宫。

后宫的赵玮,不,这时他又改名了。30多年间他从赵伯琮改成了赵玮,从赵玮改名为“赵眘”,这就是他作为南宋皇帝的官方姓名。

眘,音义都与“慎”同。意为谨慎、慎重、实在、确实、千万、切切等,顾名思义,这是升格为高宗的太上皇陛下对新任皇帝的殷切希望,希望孝顺的儿子一定要反复三思于每一件事啊……一定别自作主张。

赵眘终于当上了皇帝,他在金殿上三番五次地拒绝,上演禅让的规范流程,标准地完成了每一个步骤,包括在雨天里亲自搀扶着他老爸出宫,坐上太上皇专辇,去皇宫外的新家定居。

第二天,再率领全体官员去太上皇新家问安。

新家隐于都市,飘渺于仙山。纵观古临安,它东畔西湖,西临吴山,山是浙北天目山余脉,馥郁青葱,世称“清淑扶舆之气”。山势直入城中,尽头处立一山门,名“朝天门”。门前有山溪流过,溪上架一小桥,从桥上回望吴山,可见云雾中“如卓马立顾”。

这桥,名为“望仙桥”。

没错,就是这儿,秦桧的故居。临安城里最好的住宅地段,当然要住着权力顶峰的那个人,毫无例外,赵构一定会选这儿。

六月的南宋上演民太上皇荣升大戏,在北方的金国,这个时段发生了更重大的事件——契丹大起义被扑灭了。

完颜亮南侵时契丹人趁机反抗,队伍很快发展到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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