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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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第4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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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安丙。

杨巨源、安丙、张宁、李好义集结了74个人,在月圆之夜,忽然大呼冲进了吴曦的伪皇宫。那座宫殿就算再小,也有近千人以上的卫队,但是当李好义高喊奉临安朝廷密诏杀贼时,这些卫兵全都扔了兵器站到一边,听任这74人冲向吴曦的卧室。

吴曦的梦做得正美,无论如何没有料到会有敌人直接冲到他的面前。仓促间,他的卧室里连把刀都没有,他本人被两个士兵砍掉了头颅。

这时距离他叛变称王仅仅过去了41天!

他为什么会死,原因是很多的,最大的一条是他光荣的父辈们。吴玠、吴璘、吴挺,哪一个都铁骨铮铮,与金国不共戴天,在他们的带动下,蜀川百姓也都有强烈的自尊,绝不向异族人屈膝。所以从他叛变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蜀川公敌。

他死时,再没有任何人与他站在一起。

背叛的代价是巨大的,吴曦的人头被送往临安,赵扩将其献祭于宗庙、社稷,全城示众三天。吴曦的妻子儿女被处死,男子年15岁以下者送两广州军编管。

吴璘的子孙被全部从蜀川迁出。

吴玠的子孙免连坐。

吴氏四代忠义功勋,至此化为泡影。

很多人不理解吴曦为什么要叛变。他家早就是蜀川的无冕之王,难道加上个封号是那么重要吗,值得他认贼作父,违逆天地祖宗当卖国奴去交换吗?!

这实在不等价,无法理解。

其实设身处地,这也很正常。想想吴曦的人生经历,从小就当质子,被扼杀理想,连一个正常男儿想奋发争取的正常心理都被残忍压制,他有什么理由不恨赵宋呢?赵宋何时视其为忠良,他何必以忠良报之。

更何况前车之鉴让人心寒。

金国的劝降书里说得好——“……且卿自视翼赞之功孰与岳飞?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一旦见忌,遂被参夷之诛,可不畏哉!”

说得非常对,忠到岳飞的程度,不过是被冤杀而已。吴曦拿什么与武穆王比,他当然不要那样的结果。想到这些,对吴曦的憎恶有点提不起劲了,何必呢,此时的赵宋,除却站到了民族道义的至高点之外,根本没有让人效忠的理由。

回头说平叛之后的蜀川。先是奖赏,其规模之大,赏赐之巨是前所未见的。有420余名将领或建节,成为军阶最高的节度使,或白身授郎。全军约7万人升三阶官,少数升五阶官,统计迁转官达30万阶。为这次群体升官,此后四川总领所每年要多支钱物280余万贯。

这还不包括对平叛将士一次性赏赐的金7000两,银61。777万两,钱8。025万引,绢61。7万匹。

如此巨赏,很让人怀念,当初冲进吴暗伪宫的人数是74个,还是74万个呢?

再说战争本身。吴曦的灭亡是措不及防的,不仅吴曦自己,金国方面更是毫无知觉。安丙、杨巨源、李好义等人一边向临安方面报功请奖,一方面出川进攻。

收复关外四州。

阶、成、和、风,这是蜀川的屏障,双方要点所在。按常识,想收复它们会非常困难,金军当年使尽招数,也没能夺到手,这时肯定会重兵防守。

很意外,没这样。时光在流逝,论变质的速度,女真人要比南宋方面只强不弱,连基本的军事常识都在糜烂中,他们在四州的驻军非常少,并且从心底里往外的不自信。

李好义、杨巨源率领少量部队,比如步骑1000人,死士200,就强攻下了和州。四州相继迅速收复,这是好事,眼见蜀川恢复了正常,可偏偏又出事了。

要不怎么说蜀川就是这么的邪性,在此割据的,从没有能长远过三代的。攻打此处成功的,转眼就会倒霉灭亡。

此次平叛也不例外。安丙的私心不知怎么搞的,一瞬间就膨胀了。他给临安写的报功信,对外宣称功劳是杨巨源、李好义的,事实上也是,这两人既是首倡,更是实际操作者。可安丙在信里完全归功于自己,杨、李二人只字不提。

这样会有后患,两人难免会在知情后报复。安丙为了稳妥,把杨、李应该得到的赏赐都转交到了王喜的身上。

王喜是吴曦的亲信,川军的重要将领。吴曦叛国时,王喜是附逆的军方首恶,这时摇身一变,仍然是正义的代表。

王喜毒死了李好义,又设计诬陷杨巨源造反,逼其自杀。这样,蜀川权力全落入到安丙、王喜手中,而临安投鼠忌器,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敢追究,以免吴曦叛变再次上演。

好歹总算是熬过了蜀川危机,总体算来,尽管花了钱、受了怕,但对南宋来说,还是得大于失的。说钱,赏再多的钱,也是肉烂在自己锅里,没便宜异族人。并且给公务员加薪了,也等于间接地提升消费力,蜀川那边的生意会加倍红火。

官衔,与加薪同解释。

关外四州也收回了,吴氏四代盘踞蜀川的隐患也解除。杨巨源、李好义的死,纯以功利角度论,也不是坏事。

蜀川的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正规国家职能部门、正规军手里,而不是民间力量分权,这对稳定无疑大有好处。

凡此种种,都在好转。从宏观控制上说,南宋在战争中习惯战争,优胜劣汰,是一种新生似的整合。这对一个老牌帝国而言,是件极其重要的好事。

可是韩国戚挺不下去了。

宋朝的立国之本——钱,终于告急。国库空了,皇家开始动用私房钱,比如太皇太后谢氏捐了100万贯犒军,韩国戚本人也把国家历次赐予他家的金器,总和6000两黄金捐了出来。可结果居然是一片骂声。无数国人说他故作姿态。

和平时代,以政治手段建立起来的独裁局面,终于在军事失利的大势下动摇了。没奈何,韩国戚决定派人渡江议和。

在他想来,理智分析的话,南宋不好过,金国一样在崩盘前夕,各退一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甚至是期盼的。

可是议和展开之后,他才发觉不对头。不仅金国坐地起价,搞得好像多想打下去一样,连内部也派系林立。他火线提拔起来的两淮主将丘崈居然要架空他,建议议和事情韩国戚回避,理由是金国认为他是战争的主谋,是罪人,要受审判的。

韩侂胄大怒,丘崈不止是背叛了他,更把南宋的利益扔到了一边。试想谈判桌是战场的延续,对方要什么,就尽量拒绝什么才对。这时谈判才开始,就应对方要求把本国的平章军国事大人踢出局了,下面的条件还用再讲吗?!

昏聩险苛,无以为甚。丘崈下课。

全江南官场海选议和人员,中选的是萧山县丞方信孺。诚然,方信孺在不久之后表现出了卓越的外交能力,可一介县丞做主管,也着实地体现了当时整个南宋官场、士大夫群落对韩国戚的对抗。

方信孺进入敌占区之后,住进了一连串的牢房。面见金国左丞相兼都元帅宗浩之后,住的驿官上都临时写了两外字:“天狱”。

天字号牢房。

谈判的难度可想而知。宗浩是完颜璟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知识性丞相,汉文化浓度一点不比江南那边低。他先是一连串的指责,之后兴致不发,提出了个新要求。

南使,我们联句吧,你对得上来,我们才继续。他出上联:“仪秦虽舌辨,陇蜀已唇亡。”这是说,哪怕你像张仪苏秦那样能讲,蜀川已经丢了,江南唇亡齿寒,眼见完蛋。

方信孺对:“天已分南北,时难比晋唐。”这时候再不是石敬瑭卖国的时候了,长江是天堑,试过多少次了,你们金国哪次成功了?

金国开出的条件是:1,割地,南宋割让两淮;2,增岁币;3,称臣; 4,索犒师,银索逃亡人;5,缚送首谋者。

这5条南宋对割地、称臣是绝不答应的,缚送首谋者,南宋推出三个替罪羊,分别是苏师旦、邓友龙、皇甫斌。至于岁币,只能增加到绍兴议和时的25万两,除此之外,再不可能。

金国大怒,你们失信,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

方信孺更怒,是你们失信在先!

金国愕然。

方信孺:我们去年6月开战,你们在4月的时候诱降吴曦,原始文件都找到了,还想抵赖?更何况以强弱而论,你们夺得了滁州、濠州,我们也攻下了泗州、涟水;我们打不下宿州、寿州,你们就攻下了庐州、和州、楚州了吗?五个条款里我们已经答应了三款,你们还不同意,大不了重新开战就是。

金国继续愕然。

这就是战争实况。双方势均力敌而已,不存在谁占了优,谁吃了亏,谁必须怎样。韩国戚之所以主动求和,是国内的政局不稳,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如此而已。

尽管这样,金国仍然在加价,并且指名要求南宋另派使者,这个方信孺的头实在是太难剃了,汉人如果都这样,女真人的幸福还能保证吗?

方信孺回去述职,韩国戚亲自接待。两人的交谈很快卡在了金国第五个条款上,方信孺表示实在不敢说,韩国戚急了,你不说我就编管你。

方信孺:不过是要太师的人头罢了。

下一瞬间,方信孺被连夺三官,贬临江军居住。

这实在是韩国戚的不是了,方信孺出使不辱使命,是自绍兴时期直到这时几十年间表现最好的外交家,韩国戚出于私人愤怒就流放他,实在是气度见窄。

韩国戚是真怒了,金国不是强势吗,他必须要更强一些。在临安,他宣称“有以国毙”,大不了与宋朝共存亡,哪怕死后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在军事上,他起用抗金名人辛弃疾入主枢密院。这是自辛弃疾归宋之后施展抱负的最大机遇。可惜的是,辛弃疾刚刚接到任命就因病去世了。时年68岁。

这很遗憾,不过也算是幸运。

辛词宗免去身后麻烦,不必跟韩国戚一样,去《宋史》奸邪榜上排名。

落在实际战区上,韩国戚下令蜀川全力备战,要在近期形成战斗力,出川入陕,在其余两战区保持平稳的前提下,主动进攻。

这么做时,韩侂胄的心理是妥帖的。环顾南宋,军、政、财三界都是他的人,甚至于经历了开禧北伐,亲信中的不坚定者都排除了,他的势力越发变得坚挺。

没有危险,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危险。

韩侂胄疏忽了,有一个地方他没有算到。诚然,军、政、财三界尽在他手,他喊出来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说的“有以国毙”,也没人敢挑刺。

可后宫呢?

这才是一个封建帝国最凶险诡秘,不测难防的地方。它对权力的掌握,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比军、政、财还要直接。

韩国戚本人说到底就是以后宫起家,按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漏算这一点,可偏偏他就忽视了。这很可能是因为他多年以来对后宫的全面掌握,让他的安全意识淡薄了。说一下这时的南宋后宫,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皇后已经另有他人。

韩皇后在6年前病逝,上位者姓杨。

杨皇后出身低微,生身父母、家世、籍贯等连正史都失载,她出现时的第一身份是南宋后宫乐班中的杂剧孩儿,相当于嬉戏耍乐的儿童演员。她天生是与众不同的,小小年纪,姿容秀丽也就算了,还举止得体,从不怯场,大得赵构老婆吴氏的欢心。

之后又把年轻的赵扩迷住了,从一介寒微戏班女子一步登天,进入帝国后宫。她先封婕妤,再进婉仪,一年之后升至贵妃,已经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天赋再次显示出了奇迹。没有人教她,她自己去熟读诗书经典,还补全了自己的短板,给自己找了个武进士出身的“哥哥”杨次山。

从此,她是良家子女,功名在身人的亲戚。

这些在公元1200年,南宋庆元六年发挥了作用。曹皇后死了,皇宫需要新的女主人,竞争者有两位,一个是杨贵妃,一个是曹美人。

赵扩游移不定,都美啊,不好办。关键时刻韩国戚出现,他不管谁美,他需要听话的。杨贵妃心机深沉,曹美人柔顺低调,选曹。

这给杨氏带来了巨大的麻烦,韩氏一门对南宋已经掌控了近两代人,她一个没根基的前儿童演员有什么办法去抗衡。

她被逼进了绝境,尽管自诩智慧女性,也只能用出最元始的那一扫——和丈夫卧室说事。魅力搞定一切,她如愿当上了皇后。可她心里非常屈辱,从那一刻起,她把韩国戚恨到了骨头里。

宫廷深处还隐藏着另一个人。这人在开禧北伐前夕还只是个六品京官,在汪洋般的官员队伍里像一滴水一样随波浮沉,没人注意。

北伐伊始,此人升官,到三品任礼部侍郎,兼资善堂翊善。到这一步,开始引人注目,不是为了侍郎,而是那个兼职。

资善堂翊善,皇子老师。

这个职位一来敏感,二来是此人的家学源缘,是祖传的绝活儿了,谁也不敢小看。他叫史弥远,他爹就是孝宗朝的名臣史浩。

史浩的一生都在致力于不断地坏孝宗的事,从最开始勒令吴璘退兵,搞得川军死伤惨重,到最后驳回废掉李凤娘的命令,让南宋三代君主都在这个悍妇的阴影下发抖,堪称全始全终,毁人不倦。

真是孝宗的好老师啊。

史弥远走上了和他老爹一样的路,眼见韩国戚把持朝廷一手遮天,他没去争,而是悄悄地退到最深处,着力培养绩优股。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风险也很大,皇子变成皇太子,皇太子升位到皇帝是个充满了变数的过程,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上有雨呢?所以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只要有了收获,就必将是无比丰厚的,史弥远知道自己的路很长,所以他平心静气,一点也不急。

奈何运气主动上门。

杨次山找到了他,替皇后带了个话儿。搞倒韩侂胄,与君共富贵。这次私下接触是历史性的,杨皇后的天赋再次决定了一切,她于万千官员中一眼就看准了史弥远,而史弥远真的是她所需要的人。

史弥远先是与她、皇子,一起走上层路线,争取获得赵扩的同意,那样做什么都名正言顺百发百中。可是没成功,赵扩对韩侂胄已经形成了依赖,凡事都无条件同意,没可能答应他们杀掉他忠诚的韩国戚。

这就没办法了,摆在杨、史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必杀韩侂胄,还得快下手,不然赵扩会在闲聊中把这事透露给韩侂胄本人,并且觉得很好玩,一点都不认为这会导致他老婆、他儿子、韩侂胄之间会发生火并。

这就是赵扩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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