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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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完结)- 第4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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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走到了漳州木棉庵时,贾似道得了痢疾,一日大泄数十次,搞得奄奄一息,可仍然不死。郑虎臣火了,他闯进了茅房,抓住在虎子(坐便器)上的贾似道一顿拳打脚踢,好一番运动之后,发现贾似道还是没死……奇怪加郁闷,郑虎臣举起贾似道狠狠地往上砸了下去,这一次,他的愿望终于达到了。

贾似道死了,他是死在国家大义上,还是死在私仇报复上呢?这个有目共睹,顺便说一下,不久后郑虎臣也死了,被真正的幕后黑手陈宜中杀了灭口。

当此存亡之际,杀奸佞都暗箱操作,比北宋灭亡时杀六贼的闹剧都低劣。

很多人把南宋的灭亡归结于贾似道,更多的人举手赞同,认为再对也没有了。贾似道专权误国,贾似道置襄阳于不顾,贾似道……等等等等。

到底怎样,用敌人的话来验证吧。

南宋灭亡一段时间之后,元世祖忽必烈在元大都(今北京)召见原南宋的一些降元的重要将领,问一个他不解,历史也不解的大问题。

——你们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投降了?

诸将气愤填膺,集体怒骂——贾似道专国,礼优文士而轻慢我辈,臣等久积不平,故而望风降附。

忽必烈何等样人,英明神勇绝不在中原历代开国明君之下,岂难被几计常规级马屁放倒。他哈哈一笑——贾似道确实是看不起汝辈,就算这样,也只是他一人之过。宋国主可曾亏欠过汝辈?何以如此轻易辜负宋恩?依我之见,贾似道看不起汝辈,实在应该!

一语道破根底,贾似道有千百般不好,既不能掩盖抹杀他早年的功绩,更不能为其他汉奸卖国贼王八蛋们买单。各说各的事,贾似道一人怎么会导致整个民族的沦丧?!

元军继续南下,在焦山南北宽阔的江面上遇到了强大的抵抗。张世杰率领平江都统刘师勇、知寿州孙虎臣以万余艘战船横遮江面,并且约李庭芝出瓜洲,张彦出常州趋京口,三路夹击元军。

种种原因,张、李皆失约不到,张世杰以一旅孤军,与南侵元军的水师对决。张世杰久在军旅,心怀忠义,有着第一流战将的某些素质,可是致命的弱点同样让人无语。

他是陆军,水战是彻底的外行。

此战他以必死的决心出击,下令把战船以10艘为一个单位用铁链拴在一起,为了平稳,再集体下锚,非有军令严禁起锚,违令者斩。

……他一定没读过罗贯中的小说。

罗贯中是明朝人,《三国演义》成书要在125年左右之后,要张世杰临战穿越取经,着实地不近人情了。可偏偏对面的纯陆地生动物蒙古人瞬间就看出了门道。

元军水师主帅阿术哈哈大笑,“彼可烧而走之也!”

当年曹操的军队是怎么死的,这时南宋的水军就是怎么完蛋的。元军善射者乘巨舰抵近,火矢雨发,宋军“篷樯俱焚,烟焰蔽江”,想战无从战起,想逃,张世杰牌铁链、铁锚稳如泰山,除了部分及时跳水,水性高强的,都被烧死在江心里。

张世杰大败逃走。

此战过后,战争的态势明朗了,南宋再没有成建制的机动力量阻止元军。元军再次分工,伯颜率主力直扑临安,阿里海涯攻湖南,宋都带攻江西,一举断绝南宋东西纽带,阿术折返向北攻扬州,阻止宋军从淮东方向援救临安。

重点永远在临安。

伯颜的主力大军风卷残云般掠过江南大地,一路上攻无不克,招无不降,见证了传说中天堂一样美丽富饶的桃花石世界,更陶醉于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愉快的进攻之中。忽必烈要他慎杀,还杀什么嘛,这回可真是我来、我见、我征服了。

直到临近常州城。

常州知州姚訔、通判陈炤、都统王安节死守常州,宁死不降。伯颜惊异之余命令元军攻城,结果大失所望,用正规手段攻了好多天,毫无进展。

战争屠夫本相暴露,还没到临安,实力不能过度损耗,伯颜下令搜捕常州周边百姓,命令他们背土到常州城墙下筑垒。常州面临选择,城上不阻止的话,土会越堆越高,直到与城等平。阻止的话,就得先杀光这些江南百姓。

这是多么的残酷。

却是低估了元军的残酷。他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土与城平,等江南百姓把土背到城下,被他们连人带土一起埋了进去。

工程进度非常快。

同时伯颜命令元军抓捕汉人,扔进锅里熬出膏油,再把滚烫的人油扔进城去。元人之残暴,可见一斑。常州坚守两个月之后被攻陷,姚訔当场战死,陈炤与王安节收拾残兵奋力巷战。有人劝陈炤说东北门还没失守,可以逃出去。

陈炤大怒——“去此一步,非我死所!”终因众寡悬殊战死。

王安节挥舞双刀血战,因臂伤被俘。元军问他姓名,王安节大叫——“我是王坚之子王安节!”王坚,钓鱼城击毙蒙古大汗蒙哥的王坚,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投降。

王安节被杀。

种种一切,让伯颜恼羞成怒,他下令杀光城内的成年男人,偌大常州城,只有7个人藏在一座桥的下面才躺过了这次屠杀。

常州的壮烈,没能激起南宋的同仇敌忾之心,反而把软蛋们吓得更软了。比如七天之后的独松关,守将张濡弃关逃跑。这软蛋是害死岳飞的主谋之一张俊的五世孙。这种软蛋遍地都是,临安终于绝望,他们派出了使者求和。

使者名叫柳岳。到了元营之后先道歉,从伯颜下江南开始,南宋不断求和,元军有时也会同意,派几个元使南下,可是都被途中各地州县的守军给杀了。这着实地出而反而,像诱杀使者一样,南宋怎么说都理亏,唯有道歉。

柳岳乞和,充满了诚意。他说,南宋嗣君年幼,服丧未满,自古以来礼不伐丧,元朝作为当世第一大国,不该做此等量小之事。况且之前都是贾似道专权误国,两国多有误会。

伯颜冷笑,他熟知南朝历史,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锋利——汝国杀我使臣,大元才兴师问罪。吴越钱氏纳国,南唐李氏出降,都是你国家以兵威逼迫所至,这时有何话说?汝国得国自后周柴氏小儿,今天亦于小儿失国,天道如此,尚何多言!

柳岳无言以对,相信每一个宋人都无言以对。他狼狈赶回临安,临安高层集体苦思冥想,想到了另一个高招。

追封吕文德为和义郡王。

汉奸家族的已故族长升官了,郡王,不仅让人想到了前广阳郡王童贯。说来童郡王不管真假还是收复了燕云的,吕樵夫对国家什么贡献呢,他毁了襄阳、樊城?南宋当局当然没有失心疯,他们看中的汉奸家族在蒙元的地位,盼着汉奸们为南宋说点好话。

……脑残至此,夫复何言。

这番举动无效之后,临安大臣开始了逃亡,连左宰相留梦炎也在逃跑之列。太皇太后谢道清惊怒之余,派人把他追了回来,痛加斥责。留梦炎表示自己真是混蛋,逃跑的技术含量如此低下……与其相比,西府枢密院的同志们就高明得多了。

枢密使文及翁、倪普两人暗中指使言官弹劾自己,启动罢官程序,这样走就名正言顺了。

谢道清既惊且怒,她的心灵深处那些绝对不变的真理原则崩溃了。她不解,她生气,于是她在写了份诏书,立在了大殿上。

上写——“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大小臣工,未尝有一言以救国者,内而庶僚,畔官离次,外而守令,委印弃城,耳目之司,既不能为吾纠击,二三执政,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里合谋,接踵宵遁,平时读圣贤书,自许谓何?乃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亦何以见先帝!天命未改,国法尚存,其在朝文武官,并转二资,其畔官而遁者,令御史台觉察以闻,量加惩谴。”

这位有福的、端庄的女士觉得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但凡稍微有点廉耻之心的人都会幡然悔悟,进而为宋朝抛头颅晒热血,竭尽全力扭转乾坤了。

还有人这么想吗,这么想的,都该死。

活在梦里的人,没有资格生存。

谢道清自理宗晚年一直把持朝政,连自己身处什么样的世界都不了解,连身边的大小官员的精神内核都不了解,她不死谁死。

她领导的政府不死,谁该死?

高层该死而不死,死的自然是底层。先前与文天祥一起勤王的李芾以湖南安抚使、潭州知州的身份死守潭州,阿里海涯强攻近三个月,潭州城一直在顽强抵抗,甚至将阿里海涯本人射伤。三个月之后,城里的武将们心虚了,他们试探李芾,说城里的百姓会在城破后被屠杀,考虑到这个,是不是应该……李芾断喝道:“国家平日厚养汝辈,正为今日!汝辈只管死守,勿思其他,再有敢言降者,定杀不饶!”

时值公元1276年,南宋德祐二年正月初一,潭州城在兵火中迎来了新年。按宋礼,这时应该做很多有特殊意义的事,比如冠礼。

衡州知州尹榖全家都在潭州城内,得知元军在初一日大举攻城,城防将破,他不声色仍旧为两个儿子举行冠礼。有人劝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做此迂阔之事。尹榖淡然一笑,正是想使儿子辈以冠带礼服见先人于地下啊。

礼毕,尹榖积薪遍户,身穿朝服,望临安方向朝拜之后,纵火自梦。全家老幼数十口,壮烈殉国。

李芾闻讯赶来,以酒祭奠,慨言道,务实(尹榖字)好男儿,先我就义。他在当晚大会宾佐幕僚,纵酒诀别,以“尽忠”为当夜号令。

潭州在第二天凌晨时分陷落,李芾唤来亲信将领沈忠。要沈忠先杀李家全口,最后杀其本人,李氏不受亡国被俘之辱!

李芾集全家于庭院,告以举家殉国之意,他以酒相劝,尽醉之后,沈忠依令杀李氏全家,最后一刀,含泪砍下了李芾的人头。

潭州陷落,之前常州陷落的一幕重现。宋人没有被英烈之气感染,变得群起抵抗,而是被吓着了,袁、连、衡、永、郴、全、道、桂阳、武冈等州县全部投降。

临安近在眉睫。

绝大多数的蒙古人主张全速前进,一鼓作气拿下南宋都城,一个汉人不同意。元朝汉人郎中孟祺说,如果大兵马上压境,宋帝室必将远逃闽南,那样临安城内会盗贼蜂起,临安百五十余年的积蓄将焚荡无存。为今之计,要先安抚宋室,令其不会因惧而逃,假以时日,定会全取临安。

伯颜非常赞赏,还是汉人想事情周全。

临安方面的汉人更能想事情,时局至此,仍然充满了美妙的幻想,宰相陈宜中无论如何都觉得希望还是存在的,他派宗正少卿陆秀夫出使元军大营乞和。条件低至纳币称侄,甚至称侄孙也可以。

伯颜不满意,但也没拒绝。

转年,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正月,太皇太后谢道清发布最高指示,只要南宋可以作为政治实体继续存在,称臣也在所不惜。

伯颜同意了,双方约在长安镇缔结和平。为了正式,伯颜要求南宋派出最高级别的官员,比如宰相……陈宜中作茧自负。

终于要直面蒙古人了,这个以忠义面孔无畏反抗走上台面的前学生运动领袖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全,这让他如何自处?

不急,第一招,失约。

缔结和约时间到,陈宜中失约不至。伯颜傻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小傻,转念之后心理变得平和,因为南宋才是真傻。

蒙古人所要的不过是缓和气氛,南宋却在积极准备,谁得谁失?伯颜下令进军,前锋抵达皋亭山(今浙江杭州东北郊),游骑已出现至临安城北门外。

大难临头,各有活法。此前一直游移在南宋中上层官场无足轻重的文天祥没有像人们想像中那样,和与他一起勤王的李芾一样致力于殊死抵抗。

文天祥是有原则的人,有至高理想的人,同时也是个现实的人。他能够平静地分析敌我实力,承认己方面临的绝境。

这时他的官职是知临安府,相当于南宋首都市长,他建议谢道清趁着临安还没有被围困,把宋恭帝的两个兄弟送往更远的南方,以保留最后的火种。

赵昰被封为益王,出判福州;赵昺被封为广王,出判泉州。驸马都尉杨镇和二王的舅舅,以及陆秀夫组成了王府班底,保护他们离京南下。

陈宜中在失约之后想到了逃跑,鉴于他的地位,他希望能组团逃。事不宜迟,他马上带着群臣去皇宫,劝谢道清迁都避祸。谢道清本不想走,架不住整个朝廷都想走,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再拒绝的话,本就快走光的朝廷立即就会抛弃她。

谢道清命令宦官宫女立即收拾东西,当夜就走。可是一切就绪之后,陈宜中等人却没了动静。谢道清顿时大怒——“老身本不想篮子,大臣数以为请。今我欲行,众人又不至,是欺我这个老妇人吗?!”

急怒攻心,太皇太后陛下一把扯下首饰,摔在地上,把房门紧闭,谁来都不开。(“脱簪珥,投之地,遂闭阁,群臣请见,皆不纳。”)

其实陈宜中倒也不是骗她,而是家财太多,整理打包太费时间,想在第二天一早走。忙晕了头忘了通知老太太了。

而老太太在如此生死关头耍上了贵妇脾气,就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了,尤其是连文天祥都被连累。元军逼近,文天祥和张世杰觉得唯一的出路是全体朝廷成员火速登上杭州湾里的战船,把战斗引到元军相对薄弱的海面上去。

奈何谢老太太怒不可遏,把所有大臣都恨上了,再怎么说都不离开临安皇宫半步。

陈宜中的表现也加倍的古怪,迁都与出海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躲避元军,他应该是赞同派,可事实上他也反对,文天祥与张世杰成了少数派,没有人响应,谢道清更不理会他们了。

最后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遛走,元军终于兵临城下,南宋朝廷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宋人就是聪明,当此时再没提什么议和,而是直接出城献传国玉玺、降表,正式向元朝投降。降表云——“宋国主显谨百拜言:眇焉幼冲,遭家多难。权奸贾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显非不欲迁避以求敬全,奈天命有归,显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四川、两淮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三百馀年宗社遽至陨绝,曲则存全,则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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