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玉愣住。她可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如此阴暗的内幕。
江忠见女儿神色不定,心知这番话已经有效,于是趁热打铁,又说道:“你只想着卫青得罪了你,却不想一想,他身为军中之人,如果不严守军纪,他自己又要受到什么处罚?如果一个疏忽让金军袭击,却要有多少人身首异处?玉儿,你这等唯我独尊的脾气,与那顾卫东又有何异?爹爹昨日要绑你,不是惩罚你,是保护你,是帮你留了脸面。若是不绑你,这上万士卒人人皆知,我江忠也不过是个目无法纪之徒,我的女儿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大小姐!”
这一番话说的江小玉心里惭愧无比,不由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去。
江忠越说越激动,此时他已经不再是为了教训女儿了,而是感慨起来:“与金国交战数年,我大汉儿女死伤无数,民不聊生,若有能力挽狂澜的勇士能人,不要说你受了点儿小委曲,就是让爹爹给他叠被铺床、牵马挑担爹爹也认了,这卫青年纪轻轻,却有大将之才,才一出道就解了左路军之危,第二战让左三路军成功突围,第三战逆境之下大胜金军,第四战奇袭金军大本营,烧粮草,毁战船,改变了整个战场的态势,玉儿,你能跟着爹爹劳军,说起来大半是卫青的功劳,如果卫青没有奇袭敌军,哪儿有机会来劳军?可能金军都已经进逼京城了!如此将才,却落得个升为什长的奖励,为私仇而灭大义,岂是个为官之道?我大汉子民的安危,都不敌他顾尚书儿子的一个欢颜!爹爹心中也是深为焦虑啊!”
江小玉越听越吃惊,卫青,这个原本在她心中的箭靶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高丈二披坚执锐无往而不胜的金甲神,她不由得问道:“爹爹,那你为什么不和顾叔叔据理力争啊?”
江忠长叹一声,摆了摆手,不再说下去。
他又何尝没有争过?争的就差着用拳头说话了,结果还是没用!
“来人,传卫青到我房间来!”他扬声下令。
“爹爹,你叫他来做什么?”江小玉听得爹爹叫卫青来,心中不由一跳,心说不会是让自己向他当面道歉吧?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也大感后悔,但她可不想向卫青当面道歉,那样的话可真是羞死人了。
江忠哼了一声,心里很明白女儿问这话的意思,当下答道:“没什么大事,我要向卫青提亲,把你嫁给他。”
“什么?”江小玉大惊。
江忠绷着脸说道:“你的岁数也已经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我看这卫青不错,正好把你嫁给他。”
“我不要!”江小玉一跳三尺:“爹爹,我不干!”
“有什么不好的?我打听了,卫青年纪与你相当,而且和你八字相合,他父亲卫镇国为人正直,家道也算殷实,我这个贤婿还是很不错的。”江忠继续开导女儿。
江小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听爹爹连“贤婿”都叫出来了,看来事情是没法改变了,没想到和卫青这一打居然打出了个欢喜冤家。她思来想去,感觉父亲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还是十分的别扭。
其实吃惊的不止是江小玉,江忠更是吃惊。
他本来是拿婚事来逗逗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他这一装模作样,看起来女儿居然好象有些认可的意思。他看着江小玉,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乖女儿,你放心,爹爹会多留意卫青的,如果他真的很好,爹爹会真的把你嫁给他的。”
江小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爹爹是在和她开玩笑的!
“爹爹,你真坏!”江小玉跳过去就要拔爹爹的胡子,却听得帐外有人大声说道:“启禀侍郎大人:卫青带到!”
江忠急忙止住江小玉的胡闹,对她说道:“你且回避一下。”
江小玉答应一声,向后面走去,才一转过门,却闪身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着。
她看到卫青大步走了进来。昨天在火光下,又羞又气,没有细看,现在看去,卫青倒真是个帅气的好男儿。他身高八尺,剑眉朗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左颊上居然有一个漂亮的酒窝,这可让他的男子气概失色不少,看着有些脂粉气了。
卫青其实也正想找江侍郎。
他虽然被升了个什长,心里倒很平静,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失落,这一切早就在他意料之中,顾尚书堵人嘴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让他高兴的是那五百两银子的奖励。一得了银子,他立刻把其中的二百两转给白不信,让白不信去还此前借营城李都统帮助李有福和李有财的钱。
白不信倒也痛快,当下收下银子,派人送给李都统,但严正声明:自己既然已经说了要出一百两银子,绝不能让卫青全都出了,因此以后一有机会,必须还给卫青一百两。
卫青没有和白不信争执,因为他清楚,既然白不信已经说了,就应当做到,不允许白不信兑现承诺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何况现在还有更大的事情让卫青着急,比起银钱交往,这事情实在其大如天。
这事情就是:军中又缺粮了。
金军已经失了粮草,只能用残存的船只急运,在此情况下,汉军可说优势十分明显,问题是,现在汉军军营里也只有七日之粮了,原本答应的好好儿的粮草不知何故迟迟未到,已经严重误了交割日期。如果汉军也没粮,这个优势就立刻荡然无存。
按说,这事儿是轮不上他卫青来管的,卫青也只能干着急,他心里真想闯到江侍郎的住所去,直接请粮,问题是他一个小小的什长,哪有这个资格?没想到江侍郎居然主动派人来找他。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要当面向江侍郎反应,尽快催粮。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黄米价贵
江忠看着卫青,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如此将才,却被生生压制,只当着一个小小的什长,真不知因为这个结果还要多流多少汉军士卒的血!
“卫青,你屡建大功,却只升为什长,不知有何感想?”江侍郎开言。他招卫青来,不为别的,只为了安慰一下卫青,让他千万不要气馁。将心比心,如果他江忠处于卫青的位置上,只怕他早就灰心丧气了。
“禀大人!”卫青答道:“做人但求问心无愧,自古一向天理昭张!”
说的好!江忠心中暗喝一声彩,顿觉精神一振:“卫青,你能有这份精神,实在难得。本官原以为你会有些心灰意冷呢?如此看来,本官是多虑了。”
“谢大人关心。”卫青也明白了,看来这位江大人其实是很为自己抱屈的,那么,自己也应当说说来意了:“大人,卫青倒没有为自己该得什么奖励担心过,但现在我实在担心我军的粮草供应,只是我官职卑微,不敢乱言。”
江忠一皱眉:“粮草不是早都给付了吗?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来?”
“根本没有来。”卫青答道:“现在军中只剩七日之粮了。”
江忠一时沉吟不语。
他知道刘安邦为什么不来向他请粮,因为刘安邦知道督粮的是谁。
上一次因粮草不继,顾尚书下令撤军解散士卒,很受了几份奏章的弹劾,这一次顾尚书下令任命一个统一的粮道官,由粮道官负责统一收集粮草,再分派给各个部队。
这办法没什么不妥当的,应当说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有一样,再好的办法,也要看是谁来执行。
顾尚书任命的粮道官是他二姨太的小舅子的二哥的姐夫。
这个亲戚关系的确弯儿拐的够大,但联系起来可没那么复杂。听说任命下达当晚,这位粮道官就送了二十担黄米进顾尚书的府里。
黄米不是玉米,也不是粘米,是黄金的意思。而一担一般是指一百两。
所以如果明白的说,就是送了两千两黄金给顾尚书。
没有人傻到为了赚粮道官每月一百两银子的薪俸而送出两千两黄金的,既然能送得出这么巨大的金钱,当然他的收益也一定惊人,至少会比送出的这个数字要多的多。
所以粮草的质量越来越差,陈米、腐米越来越多,斤两也越来越不对头,甚至干脆上面是米下面是石头,而近来好几个部队反映,就是这越来越差越来越短斤缺两的粮草也很难按时送到了。
这事儿江忠知道,刘安邦也知道,同时刘安邦还知道,就算向江忠告状,也一样无效,因为江忠也没能力管起这件事来。还不如干脆不出声。
论起来,刘安邦对于做官的学问也还算熟悉的,出声,得罪了顾尚书和粮道官,以后这粮更不好催,而且于他升迁有阻,还令得江忠为难,最终的结果是一事无成,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出声,最多是个粮草不济,但这可不怪他刘安邦,而是怪粮道官。只是,对整个战局而言,这损害有多大可想而知。思前想后的结果,刘安邦看来仍是决定不出声。至少现在江忠是从卫青口中知道军中粮草不济的,而不是从刘安邦口中。
问题是,既然卫青已经向他陈情了,他真的就这样不理不睬吗?如果他这样不理不睬,不但整个战局优势全无,而且他也同样脱不了干系。顾尚书大可说,你身为兵部侍郎正在军中,却不去处理这样大的事情,最后导致战局改变,不是你的责任又是谁的责任?所以此事他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也只能管一管。
卫青见江忠沉吟不语,心中有些着急,他当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多的内幕,又说道:“大人,现在我军粮草不足,而且兵员严重不满,金军虽然一时后退,我军如果不能利用这大好时机加强实力,待金军整顿完毕后,我军当如何应敌?我大汉子民,还要流血流到哪一年?”
江忠心中一紧。
是啊!我大汉子民,还要流血流到哪一年?如果仅仅是异族侵略,我们流血牺牲也算值得,但现在却是败在贪官污吏的手里,这等做法他如果眼睁睁的看着,中夜猛醒之时,难道还能再安然入睡吗?
“做人但求问心无愧,自古一向天理昭张!”卫青刚才的话突然又在江忠耳边响起。他轻轻一拍膝盖,就这样定了!这个官他可以不当,但不能让无数同胞的冤魂半夜来向他索命!
“卫青,你放心,本官一定把粮草尽快催来,而且还会添加足够的兵员。”江忠决定一定,立刻向卫青许下承诺。
卫青大喜,连忙施礼:“多谢大人!”
应当是我谢谢你才对,是你救了全军!江忠心中暗想。
卫青一走,江忠立刻扬声叫道:“玉儿,出来!”
没人应声。
江忠哼了一声,正待再叫,却见江德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说道:“老爷,小姐出去玩儿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呸!”江忠心头火起,一个女孩子在军营乱跑什么!没事儿的时候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有事儿时倒找不到她!
“把她给我找回来!”江忠下令:“就说我有事找她!”
江小玉上哪儿去了?她去找卫青了。
卫青从前门离开,江小玉从后门出去,绕了一个圈子,把卫青截住了。
“卫青,你站住!”江小玉叫住卫青。
卫青只好站住。他本来想装做看不见的,但他总不能也装做听不见,何况江小玉是迎面拦住他的。
“江小姐好。”卫青装失忆,就好象第一次见着这位小姐一样。
“我一点都不好!”江小玉气哼哼的回答。
“那么,江小姐不好。”卫青立刻改正自己的错误。
“你。。。。。。”江小玉一时语塞,恨恨的一跺脚:“卫青,你还没向我道歉呢!”
卫青苦笑。
他还第一次碰到这么缠人的大小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大小姐!”卫青只能让步:“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不让他们绑你绑那么紧。”
江小玉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卫青,你就是这样道歉的?信不信我再抽你嘴巴?”
“我信”,卫青认认真真的说道:“但是江小姐,军有军规,不要说您,就算是侍郎大人在黑夜里那样乱闯,都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是在和金军作战,不是玩儿游戏,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因为您一句话相信您?您再抽我多少回嘴巴,我还是要说:下次,仍是照章办事。”
江小玉说不出话了。如果江忠没有事先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她可能继续发她的大小姐脾气,但她已经知道了军法无情,现在再让她硬生生的强词夺理,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告辞。”卫青看江小玉一时不说话了,就想开溜。
“你等等!”江小玉急忙拦住卫青。
卫青看着江小玉,等待指示。
但江小玉还真不知道自己拦住卫青要干什么?事实上她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溜出来找卫青。
“你立了那么多功,不害怕吗?”江小玉没话找话。
“立功为什么要害怕?”卫青大惑不解。
“笨蛋!”江小玉也不知是在骂卫青还是在骂自己:“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战场上杀敌时,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卫青答道:“有时都怕的全身发抖,但再害怕也要冲上去,是不是?”
江小玉嗯了一声,点点头:“你可真勇敢。”
卫青差点笑出声来:“我怕的全身发抖算勇敢?”
江小玉脸一红:“我是说,明知危险你也冲上去,这是真的勇敢。”
“那不是勇敢,江小姐,那是仇恨。”江小玉的这句话好象碰到了卫青心里的一个隐痛,他有点收不住话了,他向远处一指:“你看过那些荒芜的土地吗?看过路边倒下的百姓尸体吗?看过十二岁的孩子带着七岁的孩子用生锈的柴刀翻地吗?看过田间劳作的女子听到父亲兄长的死讯时的哀哀痛哭吗?”卫青说着说着,眼前好象浮现出赵月如母女的影子,他的声音变的低沉起来:“如果你看到过这些,当你面对金军时,你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的。因为我们是人,是有感情的,是会对同胞和自己的苦难感觉到愤怒的。”
江小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卫青,她没想到自己一句普普通通的问话会引出这么一大段话来,随着卫青的话语,江小玉感觉自己心中那个金甲神一样的卫青慢慢的变了,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那仍然是勇敢!”江小玉感叹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冲上去的。”
卫青笑笑。这话他同意。至少顾卫东就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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