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匈奴冒顿单于致书吕后,书信里满含羞辱之意,暗示吕后嫁给他。如此奇耻大辱,吕后虽火冒三丈,但迫于实力有限,也只能选择隐忍,不能和匈奴撕破脸。此时南越国的无礼行为,正是火上浇油,本身就不是善茬的吕后大怒:收拾不了匈奴,还收拾不了你吗?
按说这时期南越和汉帝国的关系,并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赵佗的无礼行为,可以派使者申斥一下,至于其在双边贸易上的投机取巧,也可以协商解决。但这次吕后摆明了要给南越一点颜色,当即下令:对南越实行贸易处罚政策,禁止汉帝国各省向南越出售农具、铁骑等物品。
这可卡了南越的喉咙了,南越并入汉帝国版图的15年,其实是岭南经济高速发展的15年。南越大地农耕文明普遍推广,大量的越族部落由渔猎生活转为农耕。耕地日益增加,农业迅速发展,对中原地区的铁器需求也日益增加:开荒要铁器,种地也要铁器,这时期岭南的冶炼业很落后,铁矿稀少,谷物种子甚至耕牛,都需要每年从汉地进口。吕后大手一挥痛快了,可南越上下的日常生产却“断了顿”,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
对此情况,赵佗一开始很客气,多次与西汉官员交涉,甚至主动派使者道歉,事情到了这一步,吕后也算有面子了。但吕后偏偏铁了心,赵佗派出的使者,一律不许入境,赵佗提的要求,一概不准。汉军还在边界上广设哨卡,严查走私,摆明了整的就是你。赵佗也不是一个吃亏的人,明白吕后这次是要大动作了,也随即整顿军队,和汉军对峙。此事传到吕后耳朵里,更激得她大恼,大恼之下就无脑,无脑的吕后,干了一件让人发指的事:派人砸了赵佗家的祖坟!这可就彻底撕破脸了。
消息传来,赵佗自然愤怒。而且他也琢磨过来了,这次吕后就是百般找茬,企图找到口实吞并南越国。既然如此谁怕谁,那就打他娘的。
就这样,公元前180年,在经历了汉越之间十几年的和平之后,打遍岭南无敌手的赵佗,终于向汉帝国挥起了战刀。进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汉帝国与南越之间的缓冲地带——长沙国。
作为西汉诸侯国中实力最弱的长沙国,自然是不经打。没几个回合就大败亏输,湖南南部的诸多州县纷纷沦陷。赵佗的态度就一个:抢!每到一处,当地的粮食、人口、物资统统被他打包带走。
战报传来,吕后拍案而起,小小南越,竟然真敢扯旗造反。在她眼里,南越不过是南方小小蛮邦,又有何惧,灭了他。吕后随即派出大军,以隆虑侯和周灶为帅,统军南下。这两个人并非一流将才,军队也多是中原军队,用兵平常不说,军队不服南方水土,一路上连遭瘟疫,非战斗减员严重,又哪儿是赵佗的对手?几番交战,又败了个稀里哗啦。这下赵佗嚣张了,他本来是想泄一下私愤,外带占点汉朝的小便宜,没想到汉朝竟然不经打?
不经打就接着打!在之后的一年多里,赵佗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不断出兵攻打汉朝南方郡县,掳掠人口、粮食、财物,同时派兵收复福建、江西等地的越族部落。结果,不但是毗邻南越的长沙国饱受其苦,连福建、浙江、江西等地原本臣服于汉朝的越族部落也纷纷反叛,投奔赵佗。这时期的赵佗,汉书上说他“扬威南越”,更再次扯起了“独立”大旗,宣布脱离西汉统治,重新称“武皇帝”,俨然又成了和汉帝国分庭抗礼的国家政权。吕后无脑的一场折腾,让岭南大片领土,再次脱离了中华版图。
赵佗嚣张了,吕后却歇菜了,眼见南征大军战败,吕后心气大丧,干脆采取了“不作为”态度,既不与赵佗媾和,也不再继续派大军征讨,只是命令汉朝边地州县采取消极防守的战略,对叛乱的各路越族也多听之任之。这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最后时期了,确保吕家权力不旁落,压制刘姓宗族才是最重要的事。公元前180年,吕后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南北分裂的汉帝国,和岭南地区烽火连天的烂摊子。
【四】
收拾吕后留下的烂摊子的人,是在平定吕氏之乱后登基的汉文帝刘恒,以及当年说服南越归顺的“最佳龙套”——陆贾。
作为西汉历代君王里最能“忍”的皇帝,刘恒在即位之后,随即更改了对南越的国策,采取了怀柔政策。他先是主动派人重新修缮了赵佗家的祖坟,接着放松了对南部边境的管束,主动放还战争中的南越俘虏,发出和平信号。赵佗也识趣,放松了对汉朝边境的袭扰,并主动送回了大量掳掠到南越的人口。但真正解决问题的人,却还是赵佗的老熟人——陆贾。
公元前179年,陆贾再次临危受命,作为西汉帝国的使臣出使南越,比起上次的走过场来,这次西汉帝国的动静格外大,出动了上百人规模的使团,更带有大量的粮食、谷物、丝绸、礼品。比起当年的“嚣张”来,赵佗这次的态度很客气,以隆重的礼节款待了汉朝使团。但是在谈判条件上,却比当年更加硬气,起初他坚决拒绝取消帝号,一心要和汉帝国做“友好邻邦”,而且摆出“不服就接着打”的气概来,带着陆贾参观自己的阅兵仪式,炫耀其武力强大。关键时刻,陆贾还是一句话,击碎了赵佗的心理防线:“大王威武,却无内忧乎?”事实确为陆贾言中,赵佗与西汉开战,看似连战连捷、威风八面,但南越本地的生产也遭到破坏,尤其是征调大量越族人从军当兵,更激起了越人反抗。而作为一个汉人,赵佗更深知汉朝的实力,一旦西汉王朝不顾一切开动战争机器,调动全国兵力南下,南越固然有地理优势,却最终是难以抵挡的,所以见好就收,才是唯一选择。
赵佗果然见好就收了,借着西汉帝国的和平态度,赵佗顺水推舟取消了帝号,而且这次双方的关系更加明晰:南越国必须在每年春秋两季派使者朝见汉朝皇帝,并且以异姓诸侯国身份接受汉朝皇帝的诏令。在之后终赵佗一生,双方都遵守了这个约定。
在重归西汉版图之后,赵佗把人生最后的精力,都放到开发岭南大地上,他继续加强与西汉王朝的贸易往来,引进中原先进的农业技术,在岭南鼓励开荒。尤其重要的是,他实行奖励生育和鼓励汉越两族通婚的政策,消除了民族矛盾,促进了民族融合,使蛮荒的广东、广西地区继续高速发展。到了汉武帝时期,广东大地已经出现了“阡陌纵横,民居安乐”的局面。公元前137年,97岁的赵佗溘然长逝,这位对岭南大地开发做出卓越贡献的人物,至今在南中国享有极高的声誉。广东、广西等地都保留着纪念他的祠堂。甚至1000多年后的越南陈氏王朝,也追认他为“开天体道圣武神哲皇帝”。
而对于西汉帝国来说,汉高祖、汉文帝两代与南越国的和战,对于整个西汉帝国的对外政策也有深远影响。汉帝国消弭了帝国南部版图的潜在威胁,巩固了对于岭南大地的主权与统治,从此,汉帝国可以腾出手来,全力解决帝国面临的两大问题:匈奴入侵与诸侯尾大不掉。
第十章 卫霍如何败匈奴
要问西汉历史上哪一场战争在今天的知名度最高,恐怕当属公元前133年开始的西汉王朝反击匈奴的战争。从马邑山诱敌战的失败,再到收河套、平河西、战漠北、通西域,匈奴越战越弱,汉军越战越强,最终一雪白登之耻,打出了大汉民族的辉煌武功,使华夏文明第一次跨过长城的界限,从此远播四方。影响世界的“汉文化圈”,中华民族“天朝上国”的地位,皆是自此开始。其卧薪尝胆之艰辛,浴血奋战之曲折动荡,结局之荡气回肠,令无数后人今天依旧津津乐道。诸多将星的名号,今日依然流光溢彩。
“知名度”高,话题当然也就多,比如西汉的抗匈名将问题,自古以来“武无第二”,关于谁的战功最辉煌,能力最强,千载之下一直众说纷纭。说到诸位名将的“知名度”,恐怕最高的不是屡立战功的卫青、霍去病,相反却是一生难封侯的老将李广。李广在世的时候,绰号就叫飞将军,是匈奴人敬畏的战神。其过世之后,司马迁写《史记》时,以极其动容的笔触描写其扼腕的命运,千载之下一直引人同情,甚至唐朝大诗人王维也挥毫写下“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难封缘数奇”的感叹。一直到今天,关于李广是不是西汉抗匈第一名将的说法,一直是互联网上讨论的话题。相当多的观点认为,在当时西汉诸将中,卫青不过是沾了他是汉武帝小舅子的光,霍去病也只是沾了他是卫青外甥的光,至于军事才能,二人不过是中上之资,所谓战功,更多的是运气,真正最强悍的将领,唯属李广。
而真正审视西汉反击匈奴的全过程,我们却不得不得出结论:世人的同情固然值得尊重,但真正的战争,结局却是冷冰冰的。在当时汉匈双方军事条件下,有能力打胜仗的将领很多,但真正有能力领导汉军扭转战局,完成反击匈奴大业的人,却只有卫青、霍去病舅甥,在那一代的军将中,他们的身份无与伦比,作用更无可替代。在这一条上,司马迁个人的感情色彩,王维的悲伤感叹,虽可引起共鸣,但在军事上是不靠谱的。
且去看看,西汉打匈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一】
要了解卫青、霍去病舅甥的重要性,首先需要正视一个问题,在汉武帝发动对匈奴反击之前,汉朝为什么打不过匈奴?
西汉打不过匈奴的原因,前面的章节说了很多,但关键一点,这是两种经济形态的战争,即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争。以“生产力论”的观点看,农耕民族是先进的,游牧民族是落后的,但在冷兵器时代的军事素质上,游牧民族,却远远比农耕民族先进。因为对于农耕民族来说,战争是副业,是自卫的手段,而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战争是主业,是生存的手段。对于匈奴民族来讲,对汉帝国的战争,本身就是一种生存。
汉匈之间在西汉立国早期选择和亲,并不仅仅因为匈奴单于贪图汉朝的财物,也不是靠了冒顿单于老婆的忽悠。白登山一战给匈奴方面的最大启示就是:匈奴在野战里对汉朝具有机动性的优势,但是在攻坚战中却是绝对的劣势,这时期的匈奴,重创汉王朝军队容易,占领汉地却不可能。因此采取持续的骚扰政策,最大限度地攫取利益,才是匈奴对汉政策的上策。而对于汉帝国来说,汉朝的步兵与战车,在野战中对付匈奴人的机动骑兵是无能为力的,打打不过,追追不上。唯一能做的,只有据城防御,但是千里边境,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汉朝防守顾此失彼,根本就是疲于奔命。所以忍下一口气,换取一个暂时的和平环境,也就是仅有的选择。“和亲”政策的提出和延续,正是汉匈两民族彼此强弱点相抵消的结果。因此,在西汉立国的早期,汉匈双方虽然经常发生摩擦,却依然能够维护表面的和平,表面的和平下,是实力均衡的天平。
所以对于即位的汉武帝来说,选择反击匈奴是一种必然。此时汉王朝经过几十年休养生息,实力已经日益强大,情感上自然不能再接受这种屈辱地位。更重要的原因是,匈奴的存在,已经成为汉帝国发展的一大瓶颈。仅仅靠送女人与钱粮换取的和平,基础注定是脆弱的。长此以往,只能是养肥了敌人,最终换来自己的灭顶之灾。而汉帝国边境的边患,也随着“和亲”的延续,有愈演愈烈之势。匈奴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边境的消极防守如果继续,也只能是更加被动挨打,军事上日益被动,且整个民族会随着求和政策的延续,斗志日益消弭,苟且偷安,最终落得忘战必亡的结局。反击匈奴,会把帝国拖入长期的战争,造成人员经济的巨大损失,但是苟且偷安的下场,相信后人从南北宋的命运上,也早已看到。
于是到了汉武帝刘彻即位之时,不管即位的是谁,反击匈奴已成为任何一个帝王在这时期都必须做出的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以汉武帝时期积累下的充足物质力量,强大的军队,发动反击匈奴的战争,已经水到渠成。
但要反击,就要打破这个双方实力的平衡,关键一点是,军队要打赢,就必须要打破双方军力优劣上的先天差距——骑兵。没有高机动,具有卓越远程奔袭能力的骑兵部队,不能在大规模的野战里重创匈奴人,这场全面战争,只能以汉朝不断遭到惨败而告结束。
汉武帝起初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利用马邑设伏来解决匈奴人,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对于汉朝骑兵的真正野战能力,当时大多数的政治家乃至军人都没有信心。可是马邑伏击战注定是失败的,情报泄露是一个意外,可几十万人的军事行动,本身就很难保守秘密。而马邑伏击战的发生,导致汉匈双方从此真正地撕破了脸。此战之后,逃过一劫的匈奴军臣单于,随即发动了对汉朝边境大规模的报复行动,从汉朝东边的上谷、渔阳、右北平,到西部的渔阳、雁门、河西,皆是战火连天。与文景时代不同的是,这时期的匈奴人,采取的是大规模屠杀和劫掠的政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对汉朝边民展开残酷地报复,企图以此来震慑汉朝,逼迫汉朝重新恢复和亲政策。但匈奴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汉武帝反击匈奴的决心已下,而匈奴人随后的报复,让汉朝军民几十年和亲屈辱累积下的愤怒,终于如火山一样喷发了。
在汉武帝反击匈奴的早期,汉军的表现只有一个字——惨。
惨是有原因的,多年以来,汉朝采取的是依托长城进行防御,敌人到来进行抵抗,敌人退却后也不敢深入追击的作战方略。毕竟草原地形复杂,汉军不具备大规模奔袭能力,所以匈奴人也就认准了这一点,利用匈奴骑兵机动性强的特点打游击战。汉朝的边境坚城虽然能够对匈奴人造成杀伤,但是在局部战争中,匈奴人往往能够通过机动性集中优势兵力,攻破汉朝防线的弱点。这时期对匈奴人战绩最好的,是“飞将军”李广,从文景时代对匈奴小规模战争里成长起来的他,手里有一支足够与匈奴骑兵抗衡的骑兵部队,可以通过以机动对机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