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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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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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不够吧?”玉工平和地说,“看你是个不懂弄钱的禁军,靠军饷,没多少钱。”
姬野的头更低了。他确实没有钱,虽然姬谦正从不要他的钱,可是他攒来攒去的几个钱,还没有到二十金珠,常常喝酒赌钱还是吕归尘拿钱出来,他不好意思,又把攒的金珠推给吕归尘。吕归尘总是不要,可是姬野硬推给他,吕归尘也就只好拿了。
“其实玉石是个不值钱的东西啊,”玉工叹了口气,“没必要这样的。”
“先生为什么深夜不睡?”姬野问出了口,也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傻。
“我要离开这里了,舍不得,起来看看这些东西。”
“离开?”
“南淮城的房租,太贵了。这些玉器的原石又越来越贵,赚的钱都要付不起房租了。我这是个小铺子,不比大铺子有买卖,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卖不出东西去。趁着以前还攒了一点钱,我想回沁阳去了。可是舍不得。”玉工低低地说。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呵呵,也算是有点缘分,”玉工笑笑,“蛇盘玉没了,我也送不起,别的玉环要不要挑一件,算我送你了,最后一个主顾了。”
姬野摇了摇头。
“是送给朋友么?”
姬野点了点头。
“白水淘尽沙,丫头鬓发白;浣纱人归晚,同舟共采莲。”玉工低低地哼着一曲小调。
不知怎么的,姬野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姬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玉工也没有再和他说话。
姬家。
夜深了,门外挂着两盏灯笼。姬野悄悄推开门,沿着墙根自顾自地走向自己住的北厢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进家门也不从中堂的大道走,只是沿着他自己在草地上踩出来的一条小道走向自己住的地方。他倒是不怕什么,可是他也不愿看那些脸色。
“野儿!”一个低低的声音。
姬野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该送些什么给羽然过生日,这时候猛地抬头,看见屋檐下的姬谦正。
“父亲。”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心里却诧异,父亲从来不会在深夜等他回来什么的,往往是一家三口都睡了,姬野才一个人悄悄回家,天没亮,他又去城外的大柳营操练了。
“这么晚,去哪里了?”
“出去走走。”
姬谦正鄙夷地打量着他浑身的装束:“十八岁了!十八岁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皇室少府出仕了!好歹也是一个军官,一点样子也没有,倒像个流浪的混人!”
姬野不说话,低着头。他已经比父亲高了,低着头姬谦正也能看清他那双墨黑的眼睛。看着看着,姬谦正却叹了口气。
“明天要祭祖!猛虎啸牙枪给我收着,我要打磨上油。”
“哦。”姬野应了,从屋子里面取出了虎牙。
姬谦正一把收了过去,瞥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城里不安静,明天祭祖,不要再出去瞎跑了,早点睡吧!”
姬谦正转身走了。姬野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八月并非什么祭祖的日子,也不知道父亲为何深夜等他,专为告诉他祭祖的事情。
他走进自己的屋子,也不解衣,趟在床上,望着屋顶叹了一口气。有几日他没有见到羽然了,没见到吕归尘的日子更久些,眼看就是羽然的生日了,按照往年的样子,少不得吕归尘和他都得送羽然礼物。想到三个人坐在一起把礼物拿出来,他觉得很多很烦心的事情涌了出来,恨不得立刻就睡过去,也就不必烦了。他坐了起来想吹灭蜡烛,忽然看见桌上的信。姬家还是殷厚的家世,信一向都是使女收下,一一送到家主和公子们的桌上。可是姬野几乎从来就没有信,而今天桌上居然放着两封信,用镇纸压着。
他拿起两封信,更诧异地是两封信都没有署名,只是空白的信封。
他打开了第一封,认出了熟悉的笔迹,羽然的字一向是这么歪歪斜斜。她对东陆文字语言都熟悉,却不肯在书法上下半点功夫:“姬野,阿苏勒,对不起。
我要走了。故乡的使者来了,我知道他总会来的。我从来没跟你们说我是谁,我想你们也不想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我要回宁州,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然后它忽然就来了。
我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我不想告别。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只是和爷爷一起骑了一匹马,有一天我还会这样回来的,和爷爷一起骑一匹马,就这么就回来了。
我会在很远的地方想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老是想你们,所以我很快就会回来。“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然”字,这个字写得很漂亮,因为吕归尘花过很多的时间教羽然写这个字。最后在信角,羽然用很小的字多写了一句:“姬野你把信给阿苏勒看吧,我本来想写两封信,可是我怎么写还是一模一样的两封信,所以我决定只写一封,写给你们两个。”
姬野呆呆地看了许久,信从他手里滑落下去,落在了烛火上。刚刚被烧了一个洞,姬野急忙扑上去拍灭了,然后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地想是一个傻子。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打开了另外一封信。又是熟悉的笔迹,那是吕归尘清秀的字,是路夫子的亲传:“姬野,对不起。
我要走了。我父亲过世,北都城里听说很乱,国主说,到我回北陆的时候了。他还把缳公主嫁给我,我本来应该提早告诉你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翡翠环是羽然说她喜欢的,我买了,本来想等到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可是我就要走了。你送给她吧,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她说过很多次的。不用说是我买的,我没有告诉她我要成婚的消息,她一定很气我。
这些年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和羽然,我就只能是南淮城里面一个没人问的小蛮子。“
下面的署名是“阿苏勒”,信封沉甸甸的,姬野倒了倒信封,倒出一枚青翠的玉环。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捏着那枚玉环在烛火下转着,于是沉郁的翠绿色流转在桌面上,一时溢开,一时隐没。
姬野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他冲到窗边使劲推开窗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微凉的夜风,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住了,异常地难受。
外面隔墙的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铛铛”地敲着梆子。这是罕见的事情,姬野是军官,知道只有军情紧急或者有别的紧要大事的时候才会派遣快马在全城敲着梆子传警。
他从墙上那个一只没有修补的豁口翻了出去,看见一个军士正立马在墙边紧张地糊贴告示,他凑上去看了一眼,浑身的血都凉了。
很长的告示中他只看清楚了一句:“金帐国质子吕归尘,明晨斩决!”
十六
酒肆。
只有角落里的一桌有两个客人,掌柜已经困得靠在一边的酒坛上睡着了。外面马蹄声急促的经过,越来越远,两个客人中的一个紧张地奔到窗边,去看外面的动静。
“回来!”守在桌边的客人压低了声音。
“他们是在找我们!哥哥,他们一定是在满城搜捕我们!”
“巴扎!”铁叶只得坐回了着边,面对着石头般沉静的哥哥。
铁颜稳稳地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手上没有一丝的颤抖。铁叶看着哥哥,只是一张绷紧的脸,什么都看不出来。
“满城快马,是为了传递宵禁的消息,和张贴明日处斩世子的告示。你也在下唐的军营里磨练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是不懂东陆人的规矩?遇见变故,就慌得像是被挖了窝的狍子,大君要我们保护世子来南淮,不是要你出来出丑的!”铁颜低低地呵斥弟弟,“不过他们确实也在搜捕我们,如果不是提前在大柳营安插眼线,连我们两个也逃不出来。”
“现在我们可怎么办?世子就要处斩,北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过来,大君真的过世了么?”
“小声!”铁颜瞥了一眼掌柜,“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么?”
铁叶也跟着他看向掌柜,狠狠地握着刀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
“废物!你的刀是杀这种人的么?”铁颜一掌扇在弟弟的脸上,“现在你听我的!立刻去城东我们租的那个屋子,把弘吉刺带走!你等到天亮,处斩世子一定有很多人围观,那时候就是你的机会,凭你突出城门不是问题。”
铁叶愣了一下:“怎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弘吉刺只有三岁!他还没有见过家乡的草原!你要带着他回去!”
“弘吉刺是哥哥你的儿子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我走,要自己留下来取救世子,”铁叶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我不走!我不像个懦夫那样回北都,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愚蠢!”铁颜的脸色变了。
“哥哥是世子的伴当,我也是世子的伴当。我们做伴当的,就是跟着主子去上阵杀敌的,哥哥要当英雄,却让我当懦夫,我要是答应了,我才是愚蠢!”铁叶恶狠狠地瞪着哥哥,仰头把满满一杯白酒灌了下去。
“可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就知道我是世子的伴当,我们是兄弟!轮到要死了,我们蛮族的男人,没有缩头的!”铁叶的酒量小,眼睛已经红了。
铁颜死死地盯着弟弟的眼睛,铁叶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也狠狠地盯着他。
许久,铁颜终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巴扎,我说你蠢,你不信,可是你懂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大君挑了我们做世子的伴当么?”
铁叶愣住了。
铁颜摇了摇头:“因为世子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支撑他当上新的大君!大君是明白这件事的,他喜欢世子,可是治不好世子的病。你以为大君说世子会成为长生王,就真的是想要立他么?青阳怎么可能立一个随时要死的大君?但是大君要世子一生一世都不受伤害,所以必须给他找最得力的伴当。这个好比大君娶了巢氏的大阏氏,而钦达翰王是不可能放弃巢氏的,这是我们青阳除了帕苏尔家外最大的家族,所以大君能够继承北都!大君自始至终一直都知道他唯一能立的儿子就是大王子比莫干,而父亲是长子窝棚的人,把我们派给世子当伴当,我们铁氏就只有一生一世地守护着世子。大君是在下棋啊,我们,就是要保护世子一生的棋子!”
铁叶的脸色骤然变得灰暗,他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出了这件事,谁都没有估计到,”铁颜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大君怎么想的,我们都已经是世子的伴当了,我们铁氏就是要保护世子!我去,我知道我也救不了世子,可是我不死,铁氏的名声就不能保全!你去,你只是跟我一起死!又有什么用?”
铁叶呆呆地像是一尊雕像,隔了许久,他恶狠狠地举起整个酒壶,仰头灌了下去。他站了起来:“我不管了!我不管什么世子!我也不管什么大君!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哥哥。我扔下你走,我一生都会内疚!不就是死么?巴扎不怕死!”
他酒劲泛起来,猛地扯开衣襟拍着赤裸的胸口:“一刀从这里砍进去,挖了我的心出来,也就是那么简单!哥哥去的地方,就是巴扎去的地方!”
铁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铁叶也低头看他,铁叶的眼睛更红了,渐渐地湿润起来。
“巴扎……”铁颜低头摇了摇,“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他给弟弟倒上了酒,举起自己的杯子:“那好,我们铁氏莫速尔家,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也不怕死!”
“不怕死!”铁叶又是一仰脖子,把满杯的白酒灌了下去。
就在他仰脖子的瞬间,铁颜忽然动了。他魁梧的身躯变得格外的轻巧,一闪到了弟弟的身后,以臂弯卡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你……”铁叶想说话,却只是吐出一口酒来。
铁颜的神色还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他低低地呵斥:“你父亲只有两个儿子,都死了,他怎么办?你这个废物!”
“哥哥!”
铁颜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掌沉重有力地劈在他的后脑上。铁叶的身子颤了颤,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铁颜最后看了弟弟一眼,拾起桌上的长刀佩在了腰间,以风帽遮住了面目,走向了酒肆门口。他推开酒肆的门,微凉的夜风卷了进来,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心里猛地一凉。门口站着一个人,几乎像是一堵墙那样堵住了他的去路。铁颜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从拔刀,他不假思索地冲前一步,撞进了对方的胸口,狠狠地拧住了他的胳膊。这是蛮族通行的摔角,铁颜仗着这一招打败了大柳营无数的东陆武士,只有真正在草原上摔打过的人才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拧一摔中的巧妙。
可是这一次铁颜完全失败了,对方狠狠的一圈,反而把他圈进了怀里,而后一扯他的双臂,铁颜立刻就失去了力量,他觉得天旋地转,对方竟然把他举过了头顶!
“小子!敢挑战我了么?”对方轻蔑地大笑。
有风塘。
息衍静静地坐在池塘边,一粒一粒地往池塘里面投掷鱼食。可是已经是中秋时节,夜来天气凉了,鱼儿沉在水底,并不浮上来争食。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鱼食落下激起的水声。
息辕就站在叔叔的背后,使劲地搓着手。他的手已经搓得通红,可是他不敢说话。他跟了息衍那么多年,知道叔叔的性格。息衍这样漫不经心的时候,就绝对不允许打搅。这时候这个散漫的人身上带着真正属于一个将军的,临阵决生死的气概锋利得像是刀剑。
这件事叔叔不可能不关心,这点息辕是确信的。
隔了许久,息衍从暖壶里端起温热的白酒,轻轻地抿了一口:“息辕,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叔叔……”
“不必说了!”息衍直接打断了他,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按在小桌上,转身离去。
午夜,听政殿。
浑身戎装的拓拔山月低着头,雕塑般站在大殿中央,手紧紧地握着貔貅刀的刀柄。侍候的两个内监看他那副神情,忐忑不安,却又不敢近前,只是彼此递着眼色。三军统帅在这里已经站了半个晚上,全然没有退去的意思。
隔了许久,终于有个胆子稍大一点的内监轻手轻脚地捧了一盏茶上去:“将军饮一口茶解渴。”
拓拔摇了摇头:“不是饮茶的时候。”
内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将军啊,不是我们下人多嘴,不过国主的性情,将军也该知道。国主定下的事情,就是大臣们排着队在这里跪上一年,也不会有用。将军求见的帖子,我们已经递进去三道了,国主没有一道旨意出来,这是不可挽回的意思啊。将军留在这里,也只是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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