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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云清禾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行弟子继续往前走去。
小麦一路东行,看着辽阔草原上遗世独立的关阳山,它是那么高,那么苍翠,又是那么的……远。小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强忍着阵阵发麻疼痛的脑袋,在烈日下,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但尽管如此,小麦依然一步步朝着关阳山而行,那座山仿佛是他今生最大的希望,最大的追求,不论身体多难受,双脚有多么不停使唤,大脑的反应有多么的迟钝,他依旧要到达关阳山。
终于,在行走了两天两夜后,小麦到达了关阳山脚下,而此时的他也已经虚弱不堪,那张精致的小脸,也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苍白。日夜不停的行走,他的一双脚也磨出了血泡,但这些他都不在乎,在太阳第三次漏出红彤彤的脸颊之时,小麦在关阳山脚下,欣慰的笑了。
尽管那笑容并不是小麦最甜蜜、最满足的一个,却是小麦充满喜悦又填着悲伤的一个,他累的说不出话来,却看着晨光,在心里默默的道:“宋哥哥,小麦很快就要到和你相遇的地方了,这样的选择是小麦心甘情愿的,宋哥哥你能理解的,对吗?”想到这,小麦不禁觉得眼眶发热,他随即甩甩脑袋,继续向着山上而行。
攀登关阳山的路途并不困难,但却比之前几天更加辛苦,加上小麦的身体衰退的越来越快,最后他不得不依靠粗树枝支撑着上山,等到了那颗大树底下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三天后了。
到了,终于到了与宋哥哥,初次相遇的地方啊!
小麦靠在树干上,看着已经生出很多嫩芽的大树,灿烂的眼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投射在他的身上,小麦伸出手遮了遮阳光。然而他多么希望被耀眼的眼光多晒晒,他记得宋哥哥很喜欢晒太阳,他怎么能经不起太阳晒呢?可是,他真的经不起啊,眼光越是耀眼一份,小麦全身的细胞就跟着胀痛几分,他的大限是……真的要到了。
那日他为了阻止挽尊对宋棐卿不利,抱着他的腿不放开,此行为是小麦一生中做的最坚决的决定,那证明了他不是一个胆小鬼,证明了他也可以为在乎的人反抗,却为此惹怒了挽尊,把禁锢在他身体里的咒语解开了。
那咒语是挽尊为了避免出现被背叛者,而在他的手下身上做的禁锢,禁锢以咒语的形式,封尘在身体里,一旦被开启,性命将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迅速衰败,而期间的症状便是,一经受到光照,立刻全身疼痛,而脑袋则是巨痛不已,且长时间的光照还会缩短剩余的寿命。
但一般情况下,挽尊的手下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然而,小麦成了一个列外。
小麦看着刚才晴朗的天空,此刻立刻阴沉下来,不禁笑了笑,“这就是人常说的‘好人有好报’吗?在我将死之际,还能让我好受些,小麦不虚此生了呢,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却无声的从眼角落下,他缩在树根边,小声的呜咽:“姐姐,小麦好想你,姐姐……”越来越冷的感觉,让小麦全身发抖,但他依然回忆着和姐姐和宋棐卿一起的时光。
小时候和姐姐在家门前的大树前打架、爬树,抢邻居孩子的东西吃,父亲知道后,严厉的训斥,娘亲温柔的呵护,一切的一切,在以往,小麦好像怎样都想不起来,但现在确实脸父亲气的吹掉多少胡子,娘亲抱着他落了多少泪他都可以数的清楚。还有姐姐,自从族人被灭,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姐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人性的自己,在跟他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被挽尊带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后悔,但也不后悔。
如果没有遇见挽尊,他也许根本就不可能遇见宋棐卿。在认识宋棐卿之后,从他身上从新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那人总是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就想过去的娘亲温柔的呵护,就想过去的爹亲切的教导,就想过去的姐姐想依靠的爱护。没有宋棐卿,小麦的世界会一直黑暗下去,是宋棐卿给他的世界带来了光明,让他知道,他还可以撒娇,他还会笑,他还……有值得爱护的,值得为之努力的事。
“姐姐,小麦不希望你看到我。宋哥哥,希望你不要怪我,小麦跟你……撒谎了呢。小麦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哟。”小麦一边喘着粗细气,忍着发抖的身体,缩在一起的小身体,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姐姐,你也许见不到小麦会很着急吧,小麦……到你的梦里去找你好不好?宋哥哥,小麦不敢出现在你的梦里呢,万一你问小麦,本领学的如何了?小麦……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啊……小麦好后悔说了这么一个慌,可是小麦,真的不会说谎呢。”
……
“姐姐,我看到父亲和娘亲了,他们在对我笑呢。”
“啊……多么美好,我的世界在最后是光明的呢,宋哥哥,小麦……好舍不得……”
当第一颗雨珠落在小麦的脸颊,小麦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再见……我的……”
幼小的身体就那样孤零零的缩在大树底下,他与天地万物相比是那么的渺小,随着雨势渐渐变大,小麦的身体缓缓变成更加渺小的白色元身。
一阵剧烈的草丛扫动的声音,一青色身影快速奔到小麦身边,却在靠近他的时候,渐渐放慢了速度,他伸出苍白的手,缓缓靠近小麦的身体,却是在即将接近的时候顿住,一声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沙哑的道:“小麦……”
宋棐卿愣愣的看着小麦的身体,许久后才把他软小的身体抱到怀里,可是那个总是对他笑,喜欢缩在他怀里的白色身体,再也不会动,再也不肯跟他撒娇了。
宋棐卿红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远方,双手却是紧紧的搂着小麦,一声不吭。
突然一道长鞭,混着大雨,伴着破空之声,狠狠的砸在宋棐卿脚边的泥土上,紧接着一道狠戾尖锐的声音在周围炸开,“放开小麦,放开我的弟弟!你抱他这么紧做什么?放开他!”
面对强势而来,兴师问罪的景幽,宋棐卿眼中仿若无物,一双眼已经红透,却好像定在地面上的石人一般,一动不动。
景幽看着一动不动的小麦,一张阴阳双面的脸颊立刻变得苍白,她像疯子一般,冲到宋棐卿面前,毫无章法的抢夺他怀里的小麦,她大叫着:“还给我!把弟弟还给我,他是我的弟弟,你这个可恶的人类,你不配抱着我弟弟的身体!你混蛋!”
两人早已经忘记自己在干什么,在大雨下,被淋得没有了样子,但一个不停的捶打着宋棐卿的胸口,企图抢回弟弟的身体,而另一个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静静的定在地上,任由对方施为。
“啪!”的一声响声,在渐渐变小的雨势下,显得格外清晰,宋棐卿被景幽大的脸朝一面偏去,紧接着便听到景幽额狠狠的道:“把弟弟还给我!”
可能是景幽真的把宋棐卿打醒了,也许是宋棐卿太累了,总之景幽终于把小麦从宋棐卿的怀里抢了过来,把抱着小麦的身体,万分小心,紧接着双眸一闪,一道猩红的光亮照向宋棐卿。
景幽一把抓起宋飞的脖子,将他抵在身后树干上,恶狠狠的道:“宋棐卿,你给我听好了,念在你救过小麦一次,我这次饶你一条命,过了今天,若再让我安陵景幽看到你,定然要取你性命!”
说完把宋棐卿被雨淋的落魄的身躯往大树后的草地中一甩,跟着便要离开,却在此时听到宋棐卿终于开口。
“把他葬在这!”宋棐卿大声道,“咳咳咳……把小麦……”
景幽闻言转身狠狠的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宋棐卿虚弱的趴在地上,一身衣衫早已粘在身上,身体跌在一处水洼中,满身泥水,但他一双眼却紧紧看着小麦的身体,他再加大一分力道,大声道:“把小麦葬在这棵大树下,这是他的心愿,求你把小麦葬在这里。”
宋棐卿无力的趴在地上,却是声嘶力竭的请求景幽,“如果你肯答应我,宋棐卿就算让你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求你把他……葬在这……”
景幽闭了闭眼,一串串泪珠凑从双眼掉落,她伸手抹掉眼泪,看了看狼狈的宋棐卿,点了点头。
越是开春的季节,天气就越是阴晴不定,一大早晴空万里,到了晌午竟然下起大暴雨,到了下午时分,竟然就放晴了。
路边摊的小贩们又开始热闹的摆起摊子,而此时,与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一白发男子,满身污泥,仿若无魂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迈着步子,这个特别的风景立刻引起了街道上人群的关注。
尚云清禾在前往琅嬛山一带查看宋棐卿与魔胎的下落无果,又在巨麓宫遭到九天大仙的戏谑,他满身火气的下了山,由于不想过早的回去,便打算在山脚下的茶馆喝喝茶,休息休息再回去。
刚端起茶碗,就被街道上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吸引,那人就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脸上身上沾满了干巴巴的泥土,但看那样子,那些泥实在下雨的时候就沾上的,而那人却丝毫不在乎。
尚云清禾定定的看着那位馒头白发的人,那人虽走的慢,却不似年老之人,竟然是少白头吗?那越是专注的观察,尚云清禾却觉得那人十分的熟悉,他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将手中的茶碗随意放到桌上,不顾弟子及周围人诧异的不光,径直朝着那白发人奔去。
尚云清禾紧紧抓着那白发人的胳膊,紧张的看向他的脸,虽然大半边都被泥土遮盖,但他还是认清了那人的脸,他失望了,尽管两人身形很像,行走动作很像,但,不是一个人。
为了避免尴尬,尚云清禾轻声问道:“这位兄台,敢为你……怎么如此狼狈?”
闻言宋棐卿才缓缓看向说话的人,奈何他看着这人面容如此熟悉,却怎么也认不出他是谁,最后只得轻声的挤出一句凄楚无比的话语,“我的家人去世了……他走了……他没有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尚云清禾看着那人双眼红透,声音沙哑,凄惨无比,不知道怎么了,见惯了家人之间生死离别的他,本不应该激起任何情感,似是却因为这白发人简单的一句话,若蚊的沙哑声音而定住了身形,随之而来的感同身受一般的情感,让他想把这个可怜的人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慰。
尚云清禾,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我打了好几天的预防针——连续几天留言“小麦……”但是写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哭的稀里哗啦,应该不会有跟我一样的亲吧。你们哭了证明我写的还可以,你们没哭说明我的文笔欠佳,但我也不希望你们哭,怎么说呢,别哭的太惨就好。
接下来就是带孩子的事情了,会比较轻松哟。
☆、第四十五章 愤怒
宋棐卿表情痛苦,即使有假面遮挡,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悲痛,尚云清禾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终于缓过情绪,轻声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还望者外兄台莫要太过伤心。”
宋棐卿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不懂……”看着对面人的面容,宋棐卿总觉得他十分的熟悉,不禁缓缓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他一边慢慢抬起手,一边轻声道:“你,很熟悉,好像……”
尚云清禾定定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掌接近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早已被此刻熟悉的气息,以及二人之间的气氛感染,不想做任何反抗,他期待那双手覆上自己的脸。
一名弟子警惕的走到尚云清禾身边,想要出手保护他,却被尚云清禾一抬手阻止了,他甚至十分期待那只手快些接近自己的脸,因为他感觉对方太熟悉了,熟悉到下一刻他就可以,叫出这个陌生白发男子的名字。
然而,宋棐卿却在此刻突然清醒,认出了自己对面的人是谁,意识到自己正要做什么,他的手立刻如雷击一般,猛的收回,摇着头道:“抱歉,我认错了人,实在抱歉,在下告辞了。”
期望的手掌没有接近,反而是对方匆匆离开的身影,如果说尚云清禾刚才还怀疑,那么在听到他说‘在下’的时候,就十分确定了他的身份,因为蒂都人从不以‘在下’称呼自己。
宋棐卿!
尚云清禾在心里大吼着他的名字,追着那抹简直可以称为‘落荒而逃’的身影而去,“任何人不得跟着本座,你们先回府。”
丢下这句话,尚云清禾怀着满腔的激动与愤怒,朝着宋棐卿的方向直追而去。
宋棐卿,你想就这么逃了吗?第一次逃跑,你没有给我理由,这一次,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要离开,为什么?凭什么?我尚云清禾为什么要为了你离开的理由而烦恼,今日我定然要把事问个清楚。
宋棐卿发觉尚云清禾已经追了上来,虽然他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他依然不想与对方对视。一方面,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尚云清禾,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孩子而来,若他是来跟自己抢孩子的,那他自然不愿意交出。
另一方面,他此时心情烦乱,小麦在最后一刻选择,宁愿离开他远远的,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告诉他命不久矣的事实,以及小麦最终选择的长眠之地,种种由小麦带来的深深的伤痛,与刻骨铭心的震撼,让宋棐卿的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
是谁教会了小麦,为他这么付出,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肯告诉自己他遭遇不测,且性命垂危?小麦细腻的情感,以及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的种种,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的体会,对于小麦的死,他又如何能平静的对待,安然的接受?
但就在这个时候,偏偏让他遇到尚云清禾,那人还追在自己身后,这让宋棐卿的心更加烦闷不已,他顿时停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对方。
尚云清禾也停了下来,两人在距离不近不远的地方,就这么静静的对视。没多久,宋棐卿实在无法忍受,遂开口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跟着在下有什么事情?”
尚云清禾微微一笑道:“宋棐卿,你何必跟我装傻,难道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宋棐卿闻言微微皱眉,道:“不论如何,我依然是那个问题,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尚云清禾上前跨出一步,哼道:“我也还是那个问题,你明知故问。”
宋棐卿看着尚云清禾咄咄逼人的样子,沉了口气,缓声道:“如果你想问我孩子的事,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
尚云清禾本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问,宋棐卿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然而对方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