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此刻正是晚上,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灯光昏黄,照得房间里的物件都迷迷蒙蒙的。
江晗灀推门进来,见沈言昭茫然地坐在床上,也不打招呼,先是把手上的托盘放到了桌上,从案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三叉烛台,又点了两支蜡烛,一并插到了烛台上。
房间立刻变得明亮了许多。
“江师姐?”沈言昭疑惑地喊道,江晗灀轻轻点了头,把托盘上放着的一个细白瓷的碗端到了沈言昭的面前。
那碗里是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一股叫人舌根发苦的味道。
沈言昭皱眉,无辜地看着江晗灀,似在哀求。而江晗灀不理,又把药碗往前递了一些,几乎要凑到沈言昭的唇上。
沈言昭咽下一口口水,接过药碗,闭着眼睛咕嘟咕嘟飞快地喝了下去。
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地避过了舌尖,但还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苦涩,似乎还带着一点酸和咸,奇妙的味觉组合几乎让人错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江晗灀把空药碗从沈言昭手上收回,犹疑了一会问道:“沈师妹,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沈言昭疑惑地看着她:“江晗灀师姐,不对吗?”
“对。”江晗灀轻轻笑了一下,摸了摸沈言昭的头顶道:“今晚好好休息。”
“嗯。”沈言昭应了一声,却没有得到预想中会拿到的蜜饯之类的东西,只得拼命吞着口水,想把这苦涩的感觉从嘴中消除。
江晗灀带着托盘烛台离开了房间,房外围着一大圈的人。
肖语白辈分最长。便由其发问:“江师姐,沈师妹她还好吗?”
江晗灀点头:“沈师妹的身体已经由师父治疗过了,五脏已经归位,但魔气依然在体内盘踞。师父也无法消除,只得来日另想办法。”说着,江晗灀顿了顿:“而且,沈师妹还能记得我,大抵记忆没有丧失。”
众人听江晗灀解释完,全都松了一口气。
白日里墨行衍醒过来时的反应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生怕沈言昭醒过来也是同样反应,着实叫人担心了许久。
乌拉都走到江晗灀身边接过她手上端着的盘子和烛台,道:“入夜了,都会去休息吧。沈言昭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众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云天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我来守着吧,以前她刚来天虞受了伤的时候也是我照顾的。”
晏碧道:“以前她那是小……”
“没事的师姐,我来守着吧。”
张清江登时意会,拍了拍晏碧的肩膀道:“今晚就先让云师弟守着吧,我们每日轮着换班。”
乌拉都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憋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晗灀拉着走了。
于是,云天便一个人留下了。
房间里的蜡烛被江晗灀带走了,只有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带来了一丝的亮度。
云天从桌边拿了张凳子,坐到了沈言昭的床边。
沈言昭还保持着坐姿,看着云天坐下。然而云天背着月光,看不清脸。沈言昭盯了他好一会才笑着问道:“云天?”
“嗯。”
“师兄师姐他们……”
“都回去休息了,我今晚守着你。”
沈言昭哭笑不得,道:“又不是小孩子。”
“睡吧。”
沈言昭知道云天长大之后是个闷性子,索性也不和他磨嘴皮,乖乖躺回床上,把被子扯到肩膀上。云天站起来。倾身给她把被角掖了掖,又坐了回去。
一切都收拾整齐,沈言昭反而睡不太着了,半天都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纱帐,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直看着沈言昭的云天自然也发现了沈言昭没睡着。问道:“不想睡吗?”
“嗯。”沈言昭头侧了侧,看着背光的云天:“可能是之前睡久了。”
“那……”云天想了想,问道:“说会儿话?”
沈言昭开心地应了一声,又“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和云天平视:“你以前为什么要去留剑峰学剑,难道比起卜策,你更喜欢剑?”
“我不喜欢剑。”云天的眼睛很亮,语气却十分平缓:“但是我需要力量。”
“为什么,神识的力量也已经很强了不是吗?”
云天摇头:“神识的力量虽然很强,但是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太多。而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掌握最多可以运用的力量。”
“力量……”沈言昭重复着,心里的某个地方变得空空荡荡,仿佛有什么已经错位了。
“你呢……为何又去受了墨师叔的一剑?”
“墨师叔?”
云天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归宗峰首座,墨行衍墨师叔。”
“那是谁?”沈言昭托腮苦思:“听起来倒是有点耳熟……”
……
墨行衍独自一人坐在归宗峰的藏书室里头,看着满墙的书和地上的毯子,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遗漏了。
铃铛甩着尾巴凑近了他的身边,讨好的叫着,可墨行衍只是瞥了一眼,挥了挥袖子就将它驱离了藏书室。铃铛委屈地叫了一声,跑入茫茫夜色,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走到书架边,顺手抽下来一本阵法的书。翻了一下,却发现里头夹满了各类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心得,还有阵法变种、结合的实验。那字清俊秀气,但隐约还能看到沈言昭小时写字的影子。
墨行衍有些奇怪。心想沈言昭什么时候已经学到这些了,还是她又急功近利了?
墨行衍一想起沈言昭,脑袋里就有一根弦拉扯着,绷得紧紧的。让他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
他似乎忘掉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记得。
两根手指点上太阳穴,轻轻重重,一下一下按摩着。
疼痛并未减轻,反倒是加剧了许多。
世尊从万归殿的入口处踏进来,见墨行衍这般,心底叹了一口气。
“行衍。”
墨行衍见世尊进来,便站起身子,行礼恭声道:“师尊。”
“行衍,你告诉我。你还记得多少?”
墨行衍愣住了。
……
魔界,宛漫千寝殿。
宛漫千把玩着手上小小的连心镜,艳红的嘴唇勾着,眼角的余光扫到在一边等候吩咐的赵昌。
“放心吧,那个小丫头还没死。”
赵昌低垂着眼睑。遮住了大半的眸子,面上半点波动都没有,看不出什么心思。
宛漫千拇指和食指拈着连心镜,而后用力一扭,让连心镜在桌面上转动起来。红色的结穗上色泽迅速褪去,布满血丝的镜面停了下来,光幕展现在两人面前。
宛漫千低低笑了两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可怜她这三十年来为你苦苦煎熬,顶着异化的丑样子被关在牢里,还痴心妄想着你去接她。”
赵昌抬头,光幕里头的画面撞入他的眼帘。
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蓬头垢面,只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被锁在一间空荡荡的牢房里。身上缠着的锁链比赵昌的大腿都还要粗。看上去十分笨重。不仅如此,那锁链十分短,也就意味着女子的活动范围非常的小。
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手上端了一碗水,放在了女子的身前。半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女子拖着沉重的锁链,慢慢俯下身子去喝水,可碗里的水是半满,而且有些少,女子喝得十分辛苦。
赵昌不禁想起来自己被宛漫千关在铁笼里的日子,愣怔着,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看看,看仔细了。”宛漫千漫不经心的语调将赵昌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了出来:“可还认得?”
赵昌狐疑地看了宛漫千一眼,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光幕上的那个女子身上去了。
女子虽然脸上有些脏污,但五官非常的端正,不难看出是个漂亮的人。眉眼处似曾相识,只不过那些回忆中的画面都太过遥远,他已然记不清了。不过,他随着宛漫千去天虞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
化身堕龙的时候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但隐约能想起来三个字:林苒岫。
林苒岫?
赵昌再次仔细打量了光幕中的女子。
林苒岫同沈昕君和沈言昭一般,都是几十年前的记忆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和长大了之后的脸相差极大,尤其是女孩子,眉目张开之后便是至亲之人也不一定能够完全肯定地认出来,又何况赵昌?
赵昌再三思索,可林苒岫十岁之时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也已经模糊,实在无法和眼前的女子做出对比。
宛漫千见赵昌这副迷茫犹豫的样子,阴惨惨地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转眼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怜这些痴情的,还念着想着。”
说着,宛漫千伸手轻轻点了一下连心镜,光幕随之消失。
ps:
终于赶上了。。。还以为来不及了。。。这几章写得真的真的太卡了,可能有时候想得多反而不一定能够干脆地表现出来,等过一阵子状态好一点了我可能会改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立场
玄黄回了一趟归宗峰,把铃铛抱到了幻月峰来。
铃铛已经两天未曾有过正经吃食,饿得小小的身子都蜷作一团。
墨行衍对沈言昭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她十岁之事,那时候铃铛与沈言昭还未结成灵契,墨行衍只当铃铛是山间游荡的灵兽,又怎么回去喂它?
再者沈言昭这次被邪神强行抽走了记忆,灵魂折损,连带着与她结成灵契的铃铛都受了点伤。
对于寻常人来说,灵魂虽然重要,但其重要程度无法与拥有魂灵之根的人对比。
四系灵根资质虽然高于众人,但同样也承担着比常人大得多的风险。
沈言昭是魂灵之根,也就是说浑身上下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灵魂,如若灵魂收到了损伤,则极难恢复,身上的修为也会随着灵魂受伤的程度而退步。墨行衍是气灵之根,气灵之根的关键则全在一个“气”字上,气灵之根的人能够无意识地吸收天地灵气,对灵气极其灵敏,但同样的,气灵之根的人对魔气的抵抗力也比普通修者要弱上一些,一旦为魔气所蚀,后果便是极其严重的。
沈言昭原先不知道这些,但与邪神误打误撞的交易,却是给了墨行衍一道保障。
而玄黄本想把沈言昭体内的邪神一次性拉出来,可力量并未恢复,只是重创了他,让他躲到沈言昭身体更深的地方去了。玄黄能够从沈言昭身上汲取力量,但她的力量和沈言昭的并不成正比。
沈言昭与其说是她的容器,倒不如说是她的宿主。
“玄黄,怎么了?”沈言昭察觉到玄黄的目光,转过头来和她说话。
“没什么。”玄黄并不领情,转了个身就出了房门。
看来只能把钟离元和那厮叫来了。
只不过天虞因为宛漫千的入侵而加强了警戒,想要钟离元和那样吊儿郎当的方士进山,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邬予室那小子差不多也该沉不住气了。
……
冰凉的水泼到脸上。林苒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如今解除了异化,她的身体就是个实打实的凡人,虽然修练过魔功,但在天虞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被压制了个九成。而剩下的那一成,只要随便派个分神期的弟子来就能轻易收拾了她。
这魔功她修炼得刻苦,原想三年就能修炼完成,却没想到这魔功比焚心观的心法高上不少阶层,不仅精妙,而且有诸多衍生与变化。饶是她天资聪慧,也用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参悟,用足了二十年,才堪堪达到了宛漫千对她的最低要求。
宛漫千一早和她达成的交易是让她将魔气过渡给墨行衍,然后就能解除了她的异化。将赵昌还给他。
如今果然食言。
不过就算宛漫千食言了,她也奈何不了她分毫。她们之间的联系本来就是单向,从来都只有宛漫千找她的份,而她,只能在艰苦的修炼中静静等待着那宛若恩赐一般的联络。
反叛修者。协助魔族。
这八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林苒岫在焚心观修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修者那一套大道理却被灌输得实在。六七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她虽未亲历,但也在诸多师兄师姐的言谈中得知了魔族的作恶多端。更不要说她才是亲身经历了焚心观灭门的当事人,对魔族的恶行十分了解。
可自己当时,又为何要答应宛漫千,潜伏在天虞呢?
韩昔端着一个空碗。冷冷地注视着林苒岫。
“清醒了吗?”
林苒岫微微抬起头,泼进她额发中的水顺着额头上先前水流的痕迹流了下来,却因她抬头的动作打了个折,渗到了眼睛里,带来了一阵干涩火辣的疼痛。
“为何要成为魔族的卧底?”
“一位与我有恩的人在宛漫千手里。”
“可是焚心观的人?”
林苒岫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赵昌,是我的师兄。”
韩昔沉吟片刻。又问道:“三十年来,你一直被囚禁在地牢,宛漫千是怎么与你联络的?”
林苒岫答道:“我也不知道。每次都只是出现一道光幕……”
韩昔听到这句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林苒岫的叙述:“胡说!天虞地牢的禁制如此之牢,怎么可能会被魔族侵入……”
林苒岫低低地苦笑两声:“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说着,林苒岫盯着韩昔的眼睛:“其实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根本做不了主。她愿意什么时候用我,便什么时候用我。愿意什么时候丢弃我,就什么时候丢弃我。”
林苒岫目光灼灼:“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
林苒岫的目光像是能看进人的心底,韩昔略略动摇了一下。
她在这里审问林苒岫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林苒岫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在焚心观被魔族灭门的时候似乎犹豫了许久之外,便再无不配合的时候。
韩昔在执事堂多年,知道林苒岫肯定隐瞒了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审问出来。
不过韩昔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审问人的好手,倒不如今日就此停下,明日让贺长风再来问问看,说不定反倒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
一切都如玄黄所料,没过几天,世尊就遣人来请自己去太虚殿一叙。
上茶的弟子退下去是顺道把门也一并关上,空荡荡的太虚殿内就剩下了玄黄和世尊两人。
“听宛漫千说,你叫玄黄是吗?”
玄黄点头道:“暂且这么称呼吧。”
世尊点头又问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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