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觉,尽量减少任何对犯人的敌意挑衅。他们耸耸肩,点头答应,表现得就像爸爸不让他们在游乐场玩,让他们很
扫兴的样子。
星期五的最后报数
这是一整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犯人被允许可以不间断地睡足六个小时,他们累加的睡眠债,应该已经以复利方
式加成累积了不少。很难评估每晚频繁地中断睡眠和做梦,会对他们的心情和想法造成多大影响,想必影响甚巨。
较早被释放的犯人们的崩溃情绪,大概也会被夸大成因为他们的睡眠干扰。
现在是清晨7点5分,报数只以无伤大雅地大声喊出号码的形式持续丁十分钟。接着提供新鲜的热早餐给剩下
的五位幸存者,不出所料,克莱416还是拒绝吃任何食物,即使其他犯人好声好气地鼓励,他还是不为所动。尽管
我叫他们要好好地对待犯人,狱卒们仍然强硬地处理克莱的持续绝食。“如果416不肯吃他的早餐,那么每个人都
要做50下俯卧撑。”克莱416虽然双眼一直瞪着餐盘,却仍旧动也不动。凡迪和赛罗斯试图强迫喂食,硬塞食物
到他的嘴巴里,但很快就被他吐出来。他们要5704和2093帮忙,但还是没用。克莱416被带回囚房,强迫他和他
的晚餐香肠“做爱”,赛罗斯命令他爱抚它们,抱它们,并且亲它们。克莱416全都照做,但不吃就是不吃,一口
都不吃。对于416的反抗和不顾虑同伴的狭窄心胸,狱卒凡迪很不开心。凡迪在他的日记中记着:“当416拒绝吃
东西时,我又一次气炸了。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让食物通过他食道,即使我们叫其他犯人试着帮忙也是没用。赛罗斯
叫这个犯人对他的隔夜香肠又抱又亲的缠绵,我想没有那个必要,我才不会叫犯人做这种事情。”
那么,狱卒赛罗斯又怎么看他自己的这个行为呢?他的日记写着:
我决定时他强迫喂食,但他还是不肯吞进去。我让食物沾满他的脸,慢慢从上头滑落,我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
我讨厌自己强迫他吃东西,我恨他不吃东西,我恨人类行为的真面目。
日班如常在早上10点到来,我告诉领头的狱卒阿内特,由于法定代理人即将到来,他们必须冷静、成熟、稳
健地按照规定行事。尽管克莱416以禅修冥想稳定情绪,表面的平静还是有些奇怪的改变。阿内特在他的日班值班
事件报告中写着:
416非常神经质,我带他去厕所时只因为要将纸袋拿下,他就急忙抽身,不让我靠近。我告诉他我不会带他去
别的地方做什么(因为狱卒们常常心怀不轨),只是要让他上厕所,但他还是非常紧张,很怕再被处罚,甚至连进
厕所时都要我替他拿着香肠。上完厕所后马上就从我手中拿回香肠,因为另一个狱卒命令他随时都要带着。
公众辩护律师的对与错
我只见过蒂姆一次,而且时间很短。他是在当地公众辩护律师所工作的律师,很好奇也质疑整个事件的来龙去
脉。因为外甥而浪费宝贵的时间,显得心不甘情不愿。我向他说明这个研究的特色,也告诉他我们执行实验时有多
么严谨,请他好好看待这件事情,说不定,他以后也会有代表一群真正犯人的机会。他同意,并且先单独见过他的
外甥修比7258,接着才是其他犯人。他也同意我们在一楼实验室,也就是假释委员会开会的地方,秘密录下整个过
程。
这两位亲戚见面时,小心翼翼的见外程度让我感到惊讶。没有任何征兆会让人觉得他们有亲戚关系,或许那是
北欧裔美国人的方式,但是我想至少应该有个拥抱,而不是形式化的握手,“能再次见到你真好”这种客套的问候。
律师蒂姆宛如例行公事地跑过一次标准流程,由先前准备好注意事项的清单一项一项地询问犯人,在犯人回答后稍
做停顿,做个记录,没有任何评论,接着再依序询问下个问题:逮捕的时候有宣告你的权利吗?有没有被狱卒骚扰?
狱卒有任何虐待的行为吗?在压力下喘不过气,精神上的折磨?囚房的大小和情况?合理的要求有被驳回吗?典狱
长的行为,有没有不能接受的地方?有提醒你可以申请假释吗?
修比7258愉快地回答这些问题,我想他已经认定,在他的表哥完成这个标准程序后,他就可以离开这座监狱。
这位犯人告诉他的公设辩护律师,狱方说他们不可能离开这座监狱,没有人可以破坏合约。这个公设律师提醒他,
如果合约上有“若不参与研究就没有工作酬劳”,这样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有这一条,我也在假释委员会听讯
时说我不要酬劳,但是没有用,我还是在这里。”修比7258条列了他的抱怨清单,还说犯人416惹麻烦的行为让
他们全部人都快疯了。
狱卒们一一护送其余的犯人到面谈房间,如同以往蒙起了头。还有个狱卒开玩笑说,现在可以“掀起你的头盖
来”了。狱卒离开后,我在犯人后面坐下。这位辩护律师把问修比的问题又照本宣科地问了一次又一次,鼓励每一
位犯人尽量诉苦。
克莱416领先群雄,第一个抱怨假释委员会对他施加压力,强迫他认罪:他拒绝照做,因为他从来没有正式地
被起诉。他的绝食,一部分是因为他想要借此让他的非法监禁引起注意,因为他没有被起诉就被囚禁。
(再一次,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困扰了我:很清楚地,他正用复杂又矛盾的方式运作他的脑袋。他在面谈中都使
用法律专有名词来谈论问题,时不时就提起实验合约中犯人的权利义务和惩治的规则,就是没有提到某种“新世纪”
的神秘冥想。)
克莱看起来似乎孤注一掷,想要把全部的话告诉这个真的在倾听的人。“有几个狱卒,我不想说他们的名字,”
他说,“对我的行为非常不客气到了可能伤害我的程度。’他企图正式地提出控诉,并且“如果有必要的话”要律
师建档留下证据。“这些狱卒鼓动其他犯人一起反对我,以我绝食为由,不让其他犯人见客。”他向怯生生看着他
的修比7258点点头,又说:“我被关进黑洞时吓坏了,他们还叫犯人用力打门,他们自己是有制订反对暴力的规
则,但我还是担心情形可能失控。”
下一个说话的人是“中士”2093。他说有些企图不良的狱卒会故意骚扰他,但是他很骄傲地声明,他们最后都
没有得逞。他也据实叙述,甚至当众示范了某个狱卒命令他做很困难的俯卧撑——当时,有另外两个犯人坐在他背
上。
公设辩护律师听了很吃惊,皱起眉来,认真地写笔记。然后,高大的保罗5704抱怨狱卒利用他抽烟的习惯操
纵他:好人杰里5486则抱怨没有个人口味、比较像是大众阶层、分量也不够的食物,又常常少吃一餐,更被永无
止境的半夜报数耗尽了力气。有些狱卒的失序行为实在太过分了,而且他们缺乏高层的监督。当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时,我有些畏缩,但是他抓到重点了——我是有罪恶感。
公设辩护律师整理完笔记后,表示他很感谢所有犯人提供的信息,并且说他会在星期一以正式的报告建档,试
着安排他们的假释。当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修比7258忽然大声说:“你不能自己走了,留我们在这里!我们想
要现在就跟你走!我们没办法再撑过一个星期、甚至一个’周末!我以为你会为我和我们安排,让我们能够假释,
现在,求求你!;拜托你!”蒂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激动发言吓了一跳,只好形式化地解释I了他的工作可以做到
什么地步,有什么样的限制,而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们等等。这五个幸存者似乎都心知肚明——他们的
高度期望,已经被法律上的屁话所湮没了。
蒂姆在事后的信中告诉我他对这个特别经验的想法:
犯人们要求法律权力
。。为什么犯人没有办法要求法律上的实时协助,另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自认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中产阶级白种
美国人,总是没办法想象,有一天会被丢到罪犯的竞技场。而当他们发现身处那样的情境时,就会失去客观评估环
境的能力,只能以他们认为的其他方式去行动。
权力让情境扭曲
。。钱币贬值相较于人身自由的减少是更明显易见的(在我目睹的这场行动中)。你应该记得,在我做了假释
的建议后,他们那些强烈期待被解放的渴望。这样的监禁显然完全具有渗透力,即使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实验。很
显然地,禁锢本身是痛苦不堪的,不论是为了法律上的因素或是其他原因。
注意:实验结束,你们自由了!
这个公众辩护律师的一席话让犯人们的希望破灭了,极为明显的托词让所有犯人紧绷着脸。这个公众辩护律师
一一和他们颤抖的双手握别,接着离开房间。我请他在外头等我一下,接着我走到桌子前面,请犯人们注意听我接
下来要说的话。他们很难再有足够的动力来注意任何东西,他们希望能够迅速地被释放的希望正因这个律师非正式
对待他们的困境而破灭。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所以请注意听我说:“实验结束,你们今天可以离开了!”
没有立即的反应,就连脸上的表情或是肢体语言动也没动一下,我察觉到他们感到困惑,又抱持着怀疑,好像
这可能又是另外一个对他们反应的测试。我继续缓慢地且尽可能清楚地说:“我和其他研究工作人员决定结束这个
实验,就在此时此刻,我们正式结束实验了,而斯坦福郡大监狱关闭了。我们谢谢你们扮演每个重要的角色,而且
——”
欢呼喝彩取代先前的阴暗无语,拥抱、拍背,展露的笑容打破了长时间惨兮兮的脸孔。乔登大楼欢声雷动充满
喜悦,这是个欢欣鼓舞的时刻,不只是幸存者由囚禁中解放,自此以后我也终于,永远地,摆脱监狱典狱长的角色。
旧权力倒下,新势力崛起
我克服了绝对权力的催化,体验了能够做什么或是说什么而能为别人带来绝对的欢欣的冲击。接着我誓言要把
我所有的权力用在善的一面,对抗恶势力,帮助人们从强迫性的自我监禁中释放出来,对抗那些歪曲人类幸福和公
平正义的制度。
过去一整个星期我都在使用负向的权力,作为一个模拟监狱的警务长,我被我自己所建立的系统影响。此外,
我过分注重基础研究,歪曲了我该提早终止实验的判断,或许我应该在第二个正常健康的受试者情绪崩溃的时候,
就应该暂停实验。当我只注重在抽象上概念议题,行为情境的力量对上个人天性的力量,我看不见背后全盘影响的
“系统”,而那正是我协助创造和维持的。
是的,克里斯蒂娜确实让我明白,我允许这些事情发生在无辜的男孩们身上真是糟透了。虽然不是直接的虐待,
但我错在没有阻挡虐待的发生,而我支持整个系统独断的规则、条例和程序都是促使虐待的进行。我才是那水深火
热渺无人性中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系统包含情境,但是更加持久难耐,影响更加广阔,涉及大规模的人际网络,包括他们的期待、基准、政策,
而且或许还包含法律。随着时间演进,系统有着历史的基础,可能以政治或是经济的力量结构,在它影响的领域中
统治或主导许多人的行为。系统就好像引擎,发动情境,创造行为的脉络,影响在它控制下的人类行为。在某些时
刻,系统可能变成一个自治的实体,脱离原先刚开始的样子,或甚至不管国家统治集团里那些表面上的管辖权。每
个系统会创造出自己的文化,当许多系统集合起来时就会促成一个社会的文化。
当情境确定让这些自愿的学生受试者越变越差,一些人转变成邪恶的犯罪者,而其他的人成为病态的受害者时,
我竟全然被系统支配。在过去的一整个星期里,我一头栽进模拟监狱的威权人物,每个围绕在我身边的人都对我唯
命是从。我走路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唯我独大。因此,我变成他们其中之一。那样权威聚焦的角色是我以往生命中
我所反对的,甚至所厌恶的——高层的权威,傲慢的老板。我还没变成像那样,我是一个友好体贴的警务长,强调
一个正确的重要的原则,限制过分热切的狱卒不准肢体暴力,多少可以减轻我的良知负担。但是那也仅仅是让他们
将精力转而用在小聪明,以心理折磨虐待受苦的犯人们。而兼顾研究者和警务长两个职责真的是个错误,因为他们
是不同的,甚至冲突的行事议程可能会让我产生认同的冲突。这两个角色同时复合化我的权力,并且也转而影响其
他“局外人”——父母亲,朋友、同事,警察、教士、媒体以及律师,他们进入我们实验的设置,但是不会改变我
们的系统。这证明了情境力量抓住了你,让你毫无所觉地改变想法、感觉和行动,只是在这个系统里继续行走,自
然地顺势而为,在那个时间那个当下做出回应。
当你身处一个既陌生又残酷的系统情境下,在这个人性的大熔炉中,你可能不会表现得像过去熟悉的自己。我
们都相信自己的内在力量,能抵抗像是斯坦福犯人实验运作的外在情境力量。当然,对于一些人而言,这样的想法
是成立的,但这就像稀有鸟类,是属于少数的,我们通常会将这样的人标示成英雄。然而,大部分人虽然也都相信
个人力量能够战胜强大的情境和系统力量,并且有人有刀枪不入的错觉。但是维持那样的错觉通常会让一个人掉以
轻心,无法对抗那些隐晦的、不合乎社会标准的影响力,而使得他们更加易于被操纵。
等待汇报
基于许多不同目的,我们计划好好使用简短但十分重要的汇报时间。首先,我们必须让所有受试者在不受威胁
的情境下,充分表达他们对这次特别经验的情感和反应。接着,我必须厘清这些犯人和狱卒们,之所以会有这些极
端行为,是出自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