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太太给了受试者一些“茶和同情心”,我这个一向含蓄保守的同事,才忽然想到这个实验如此去人性化地
对待学生。B太太的举动,让他自觉十分羞耻。
赫尔曼的“小小实验”
赫尔曼在一个星期前,实验尚未开始时写下的自愿者背景资料,让我们晓得他在“当狱卒前’的状态。我很惊
讶知道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二学生,相对于最老的阿内特,他是我们最年轻的受试者。赫尔曼来自一个中产阶级
的书香之家,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高6英尺2英寸,重175磅,有着绿色的双眼和金黄色的头发,外表让人印
象深刻。这个年轻人认为自己是个“音乐家”而“本质上是一个科学家”,他这么自我描述:“我过着自然生活,
喜欢音乐、食物和其他人。”又说:“我对人类有着极大的爱。”
在回应“人们最喜欢你哪一点?”时,赫尔曼的回答充满自信:“一开始,人们会欣赏我是因为我的天分和外
向的个性。但很少有人了解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才能。”
在“人们最不喜欢你哪一点?”的问题中,赫尔曼的回答让我了解这个年轻人复杂的个性,给了我一些可以了
解他在赋予完全权力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信息。他写道:“我对愚蠢的事情没耐心,我会完全忽略那些生活形态与我
不苟同的人。我会利用一些人,我直言不讳,我有自信。”
最后,这位受试者五味杂陈地说,他比较希望自己被分配到犯人的角色,“因为人们憎恨狱卒”。在知道他的
角色偏好后,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实验后他怎么看待自己在研究中扮演角色的认知。
狱卒赫尔曼:“是的,这不只是一个实验而已。我有机会可以测试人的极限,假借惩治之名,将他们推到崩溃
边缘。那不是多让人愉快的事,但我就是忍不住因为个人强烈的爱好驱使,而去测试他们的反应。我自己,就在许
多场合做了许多实验。”
“这个实验最好的一个部分,就是我好像是催化剂,带出许多惊人的结果,引来电视台和报社的瞩目。。如果
我惹来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麻烦,我很抱歉——只因为我在做自己的实验。”
“这个实验最糟的事情,是许多人很严肃地看待我,认为我是他们的敌人。我的话语会影响他们(犯人),让
他们在实验中脱离现实。”
在我们中止研究的一个月后,这个“前狱卒”接受“前犯人”复仇者克莱416的单独访谈,他们的互动被当NBC
报道我们研究的电视纪录片里的一部分,还曾在《六十分钟》节目前强打预告。这场访问的标题是:“819做了坏
事!”
在赫尔曼描述他融入狱卒角色转换的心情时,即使克莱持续他的攻势,最后他还是加入他的历史名言:“种什
么因,得什么果。”
赫尔曼:“当你穿上制服、被赋予角色——我指的是工作——时,‘你的工作就是要让这些人守规矩’,那么,
你就不再是穿着平常衣服走在街上扮演不同角色的你。一旦你穿上卡其色的制服,你就是扮演那个角色的人,你戴
上墨镜,你拿着警棍,你这么扮演着。那就是你的戏服,你必须从内而外,都和你穿上的制服一致。”
克莱:“那伤害到我,我说的是伤害,我应该用现在式——这伤害到我。”
赫尔曼:“这个又怎么伤害你了?现在怎么伤害得了你?你只要想‘只要是人,在那个位置就可能如此’就好
了。”
克莱:“好吧,这让我想到一些我有点了解,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我是说,我阅读过许多关于这样的
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实际的经验。我没有看过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而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知道吗?你了解吗?”
赫尔曼(笑着摇着头):“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克莱:“我真的,真的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认为你是——”
赫尔曼:“那么为什么你会恨我?”
克莱:“因为我知道你转变了。也许你会说:‘喔好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喔好吧,这是特殊的少见
情况,两个星期后就会过去的。’但是你还是会乐在其中。”
赫尔曼:“好吧,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克莱(缓慢、小心翼翼、清晰地说出每个字):“我不晓得,我不能告诉你我知道我会怎么做。”
赫尔曼:“是的,我——”
克莱(打断他的话,而且好像很享受新权力):“我想如果我是—个狱卒,我不认为我可以有那么多有创意的
杰作!”
赫尔曼:“我不认为伤害性有那么大,那根本不算什么,尤其那只是我特别的小实验,让我知道我可以——”
克莱(怀疑地问):“你特别的小实验?你怎么不说说看?”
赫尔曼:“我自己进行我的小实验。”
克莱:“告诉我有关你的小实验,我很好奇。”
赫尔曼:“好。我想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可以承受言语辱骂到什么程度才开始反抗或反击。而这也吓
到我,因为没有人出面来阻止我,没有人说:‘天啊,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这些话病态到没有人性。’没有人这
么说,他们只是接受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说:‘去告诉那个人,当着面告诉他,他是人渣。’而他们也没说什么就
照着做。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照着我的命令做俯卧撑,他们被丢进黑洞里时,吭都没吭一声。他们伤害彼此时,也
没说什么,他们应该在监狱中团结一致,但是因为我的要求,没人敢对我的威权表示意见,以致互相羞辱,而这真
的吓到我了。(他的眼睛中泛着泪光)大家在我开始虐待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些什么呢?为什么?”
真的,是为什么呢?
第10章 斯坦福监狱实验的意涵Ⅰ:性格转换的炼金术
我们都是上帝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人性不过是进行中的一项试验。
——田纳西·威廉姆斯,《皇家大道》
(Tennessee Williams,Camino Real,1953)
斯坦福监狱实验一开始只想简单地证明综合环境变数将会对在模拟监狱中的囚犯与狱卒的行为造成一些影响。
在这尝试性的调查中,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检验特定的假设,而是希望评估存在于制度性环境中的种种外在因素,可
以压倒该环境中行动者的内在天性到何种程度,也就是好人与恶劣环境的斗争效果如何。
然而,经过时间的洗礼,实验真正的意义开始浮现,它强而有力地刻画出恶劣的系统与环境所产生的潜在毒害,
能够让好人们做出有违本性的病态行为。关于这项实验实施以来所引发的种种事件与效应,在此我已尝试忠实地重
新勾勒过一遍,并且淋漓尽致地揭示:一个平凡、正常且心智健全的年轻人屈从于行为发生背景中的内在社会力的
可能极限,或者说会被诱惑到什么程度,进入同样情境背景时,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以及许多成年人和专业人士身
上。善恶之间的界限原本被认为是牢不可破,但我们却证明,这条线其实相当脆弱。
接下来应该要检视研究期间搜集到的其他证据了。许多量化的资料来源,都有助于我们更加了解在黑暗地下囚
室中曾经发生过的事。因此,我们必须运用所有可以取得的证据,设法发掘这项独特实验浮现的意涵,并且确定人
性的转变是如何受到权力有无所驱使。关于人类的本质,以及可能贬损或丰富人性的各种条件,都是这些意涵底下
所潜藏的重要信息。
小结:写于进一步深入前
如你所见,我们所设计的监狱环境具有心理学强制力,诱发许多实验参与者做出强烈、逼真的反应,而且经常
是病态性的反应。狱卒们在意识到囚犯造反事件出现时表现出的支配强度及反应速度,也让我们非常惊讶。正如道
格8612的案例所示,情境压力能如此迅速彻底地使这些大多数是正常、健康的年轻人屈服,这使我们相当吃惊。
当这些年轻人丧失了身份认同,持续服从于专制独裁的行为控制之下,并且被剥夺隐私权及睡眠之后,他们身
上出现了被动、依赖及忧郁症候群,这相当类似“习得的无助感”的心理反应。(“习得的无助感”是指由于一再
遭遇失败或惩罚,个人随经验学习到的消极屈从及沮丧感。特别当失败与惩罚是武断的,而不是偶发于行动者身上
时更容易产生。)
在我们的学生囚犯中,有一半人由于遭遇严重的情感及认知失调而必须提前释放,心理反应虽然出现短暂,在
当时却十分剧烈。留下来继续进行实验的人当中,大部分人逐渐变得只服从狱卒的命令而不再思考,他们慑于气焰
高涨的狱卒威权,而服从于他们一时兴起的各种不合理命令,举止变得死气沉沉,简直像“行尸走肉”。
“好狱卒”为数不多,勇敢面对狱卒支配控制的囚犯也同样稀少。正如克莱416的例子,他的英雄式消极抵抗
原本该得到支持和鼓励才对,却反而因为身为“麻烦制造者”而受到牢友骚扰。骚扰他的人采纳了狱卒们狭窄而偏
颇的观点,而不是针对克莱的绝食抗议形成自己的看法,将他的行为视为一条出路,从而发展出抗拒盲目服从于威
权的集体行动。
“中士”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模范生,但他偶尔也会抗命,拒绝对一位牢友骂脏话。杰里5486的表现突出,
因为他是最平衡的一名囚犯,然而他曾在个人自省中指出,他的生存之道只不过是尽量将关注点转移至内在,而不
再提供那么多帮助给原本可以从他的支持中获益的囚犯。
在实验开始之际,我们已针对一些面向进行前测,以确保手边受试者样本不至于偏离一般受教育大众的常态分
布。换言之,被随机指派担任“囚犯”角色的受试者,和被指派“狱卒”角色者,彼此之间可以互换取代。在这两
组人中,并不存在犯罪记录、情感或身体缺陷,乃至于知识或社会性劣势等,足以将囚犯和狱卒以及囚犯和社会中
其他人区分开来的典型差异。
基于随机指派以及比较性前测,我可以断言,这些年轻男性在进入监狱后陆陆续续从扮演的囚犯或狱卒角色出
现的病态行为,绝非一开始就存在。在实验一开始,这两组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但是不到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却
已经没有任何相似点了。我们因此有个合理的结论,亦即这些病态行为是被诱发的,产生作用的则是在监狱模拟情
境中持续加诸他们身上的情境力量。此外,这个“情境”是由我所协助创造的背景“系统”所认可与维持,我的做
法首先是给予新手狱卒们心理上的定位取向,接着我和我的同僚们则协助后来逐渐发展出的政策及方法能顺利运转。
在狱卒和囚犯深陷于“大染缸”中,受到强烈渗透影响之前,每个人都可说是“白布一匹”,没有人一开始就
是坏的。染缸中的各种特质,包括角色、规则、规范、人物及地点的匿名性、去人性化的过程、服从命令的压力及
群体认同等许许多多特质的综合,都构成在这行为脉络中运作的情境力量。
从资料中,我们学到什么?
除了全天候直接观察囚犯和狱卒之间的行为互动及特殊事件之外,我们还做了一些资料补充,包括录像带记录
(大约12小时)、隐藏式录音记录(大约30小时)、问卷、自陈式个体差异人格测验以及许许多多访谈。在这些
测验中,有些已根据量化分析的需要加以编码,有些则和结果评估相关。
许多诠释上的难题在资料分析之后出现,我们的样本数相对而言过少,而且由于经费及人员短缺,以及策略性
的决定聚焦在能引发高度兴致的日常事件(例如报数,进餐,访客及假释听证会),因此我们只是选择性地记录,
并非全面性记录。除此之外,由于狱卒的轮班制度,在不同的值班时间以及班次轮替期间,狱卒与囚犯间出现动态
性的交互作用,这使我们无法确定日常的趋势。人们,群体以及时间效应之间互动复杂,这个明显事实更进一步混
淆了针对个人行为的量化资料分析。再者,传统的实验中,会有一个由可比较的自愿者组成的控制组,他们不需要
假扮成囚犯或是狱卒进行实验,只需在实验前后给予各种评估测验,但我们的实验并没有设计控制组。没有这么做
的原因是,我们将这实验视为现象说明,正如米尔格伦(Milgram)最初的服从威权实验,而不视为是欲建立因果
关系的一项实验。当初的构想是,如果我们能从开始的探索性调查研究中得到有趣的发现,就要在未来的研究中进
行实验组对控制组的比较实验。也因此,我们只有一个简单的独变项,也就是狱卒与囚犯相对地位的主要影响。
尽管如此,还是有某些清楚模式逐渐浮现,因而更详细阐释了我截至目前所做的定性说明。针对这个具有心理
学强制力的环境性质,以及受此环境要求测试的年轻人特质,这些发现提供了一些有意思的理解观点。有关这些评
估测验的计算分数以及它们在统计学上的意义,可从发表在《国际犯罪学及狱政管理学期刊》及网站
.prisonexp.org的—篇科学文章中得到完整信息。
实验前的人格测验
研究开始前不久,我们曾对前来接受前测评估的实验参与者进行三种评量测验,以评估他们之中的个体差异。
这三种评量测验分别足测量威权性人格的F量表(Fscale of autoritarianism)。测量权术性人格的马基雅弗利
量表(Machiavellian Scale Of interpersonal manipulation strategies)以及孔雷人格量表(rey Personality
Scales)。
F量表,在测量是否墨守传统价值及对威权是否抱持顺从、不具批判力时,狱卒们的平均数是4。8,而囚犯们
的平均数则是4。4,两者间差异并无统计上的意义,这是在他们被分派为两种角色前所做的测量结果,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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