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我开始思索,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这看起来是错误的、危险的、鲁莽的举动。我最早的顾问之一阿尔·艾布拉姆斯就警告过我要远离海外银行业。他说这样做肯定会招致麻烦,会引来太多的关注。他说,你永远都不能信任瑞士人,一旦美国政府对他们施压,他们就会把你给出卖了。他解释说,所有瑞士银行在美国都有分行,所以他们逃不掉政府的压力。阿尔讲的这些句句在理。阿尔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谨慎的一个。事实上,他在办公时一直用10或15年前的旧钢笔,所以,即使不得不倒签文件日期,也不用怕联邦调查局用气相色谱仪断定墨水的年代。看来犯罪可得谨慎一些才行!
早期我刚开始创业时,我和阿尔通常会在Seville Diner餐厅见面吃早餐。他总会和我喝上一杯咖啡,吃上一个林茨果酱夹心大蛋糕,同时就联邦证券法的演变进行历史分析。他会向我解释事情的由来,人们过去犯过哪些错误,目前大多数证券法是如何根据过去的犯罪行为制定出来的。这些我都熟记于心。我没做任何笔记——他可不允许我做书面记录。和阿尔做交易不需要书面的凭证,他说的话就是合约,而且他从未违约。是的,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也签署过书面合约,但所签署的合约均经过阿尔的认真准备,并使用精挑细选的钢笔进行签署。当然,每份文件都坚定地支持“合理的推诿”这一理念。
阿尔教了我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每笔交易——每一笔证券交易和每一笔电汇,无论是从银行还是经纪公司——都会留下书面证据。除非这个书面证据确定无罪可查,如果不是的话,就要提供一些替代性解释,确保“合理的推诿”——你早晚会成为联邦指控对象的。
所以我一直很谨慎。从Stratton Oakmont最早期开始,我完成的每一笔交易,珍妮特以我的名义做的每一笔电汇,我参与的每一项有问题的企业财务交易都进行了“乔装打扮”,或者按华尔街流行的术语来说是“铺衬垫”,用各种不同的文件和时间标记,甚至是挂号信进行伪装,以此减轻我的刑事责任。“华尔街之狼”不会出事,我不会被他们的交叉瞄准线逮到。阿尔·艾布拉姆斯已经很好地教过我。
但现在,阿尔却以洗钱罪进了监狱或是正在等待判刑。他一向如此谨慎,却触犯了这样一项法律,即不得分拆后以略低于一万美元的数额频繁取现,以避开向国税局申报。该法旨在打击毒品交易商和黑社会,但仍适用于全体美国公民。阿尔教给我的另一件事是,如果我接到商业客户——不管以前的还是现在的客户——打来的电话,如果他们试着要和我讨论过去的交易,那么90%的可能就是他们正在和警方合作。这其中也可能包括他。因此,当我接到阿尔的电话,他以那种奇怪的吱吱叫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还记得那次……”时,我知道他遇上麻烦了。很快我就接到了阿尔一位律师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阿尔被起诉了,如果我能将他在我们共同持有的私人投资中的股份全部买下的话,他将不胜感激。他的资产已被冻结,手头现金不够。我毫不犹豫就照做了,以5倍于市值的价格,资助了他几百万美元现金。然后我开始祈祷阿尔不要出卖我;祈祷阿尔撑得住审讯;尽管他在和警方合作,但我祈祷他就算背叛任何人也不要背叛我。但后来问及纽约一位顶级刑事律师时,他告诉我没有“部分合作”这样的事;要么你与警方彻底合作,不袒护任何一个人,要么你根本就不合作。我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阿尔与警方合作,把我出卖了,我该怎么办?他从银行所取的现金大部分都到了我的名下。他曾告诉我他在珠宝行业有些代理人,他帮他们发行新股票赚钱,而他们则以大额现金来回报他。我从未想过他会从银行把钱取出来。他那么聪明,不可能这样做的。他可是地球上最谨慎的人啊。一个失误,就这么一个失误就让他栽了进去。
我也会遭遇相同的命运吗?瑞士将会是我愚蠢行为的发生地吗?过去5年来我一直极为谨慎,从未给联邦调查局留下一点踪迹。我从不谈及过去;我的家和办公室会不断进行窃听器清除;我做的每一笔交易我都亲自准备,创造“合理的推诿”;我从来不在银行进行小额取现。事实上,我曾从不同的银行账户中取过100多万美元的现金。如果联邦调查局问及,我只需说:“去查查我的银行账户,你会发现我所有的现金都是合法的。”
是的,我一直都非常谨慎。但我的好友、我的第一位顾问、曾教给我很多东西的阿尔也是如此。如果他们已经将他抓起来了,那么,我被逮捕的概率也绝对不小。
这是我今天第二个不祥的预兆。但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这并不是我最后一个不祥的预兆。
第13章 洗钱入门
瑞士日内瓦联合私立银行占据着一幢熠熠发光、覆有黑色玻璃的10层写字楼,写字楼矗立于Rue du Rhone大街,这里正是日内瓦黄金购物区的中心地带,距离我最爱的喷泉仅一步之遥。
在美国银行,当你走进入口时,总会在防弹玻璃后看到面带微笑的柜台人员,而这里却完全不同,在这家银行大厅中,仅有一位年轻女士被约40吨重的灰色意大利大理石围绕其中,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红木办公桌后,桌子大得足以让我的直升机在上面降落。她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衬衫。她金黄色的头发束在脑后,挽着发髻。我心想,又一个瑞士机器人。
我和丹尼往办公桌走过去时,她以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她肯定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她当然知道。这全写在我们的脸上了。年轻的美国罪犯想在这里将非法谋取的收益洗掉!向学生出售毒品发家的毒贩子!
我深吸一口气,原想向她解释我们只是股市骗子,我们有毒瘾,但我们不卖毒品,但我还是控制住了没跟她讲。
但谢天谢地,她选择保留自己的意见,没有道出我们所犯罪行的本质,只是说了句:“您希望我为您做点什么呢?”
希望?我的上帝!又是“希望”!“噢,我到这儿与吉恩·杰奎斯·索雷尔(化名)开会?我的名字是乔丹·贝尔福特?”我这是怎么了,说话都带上问号了。我都被这些瑞士佬给同化了。
我等着这个女机器人答话,但她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我看,然后又看看丹尼,上下打量着我们。接着,她回答说:“啊,您是想说吉恩·杰奎斯·索雷尔先生?”啊,这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优美极了,仿佛故意在强调我那糟糕的发音。“是的,贝尔福特先生,他们都在5楼等您。”她向电梯示意了一下。
我和丹尼上了红木装修的电梯,电梯操作员是一个年轻人,打扮得像19世纪的瑞士陆军元帅一样。我们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制服看。看到他的头顶时,我们两个的目光都定在了他头盔顶端挑起的那根紫色羽毛上……这时,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做着鬼脸。我悄悄对丹尼说:“记住我说的话。不管他们说什么,结束离开时我们都要说我们不感兴趣。记住了吗?”
丹尼点点头。
我们走出电梯,沿着铜臭味十足的红木装修的长走廊走着。走廊里非常安静,我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棺材之中,但我克制了冲动,不想就这个想法做出结论。相反,我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长廊尽头的那个高大、瘦削的人。
“啊,贝尔福特先生!波洛西先生!两位早上好!”吉恩·杰奎斯·索雷尔热情地说道。我们握了握手,接着,他诡异地朝我笑笑并补充道,“我相信自机场上的不愉快后您的状况好多了。喝咖啡时可得跟我讲讲空姐的事!”
他朝我眨眨眼。
我心想,这家伙不错!他可不是你想的那种瑞士法国佬,这点可以肯定。他绝对是个欧洲人,但他这么“温文尔雅”,绝对不可能是瑞士人。他有着橄榄色皮肤,深棕色头发,头发泛着油光,紧紧地贴在脑后,像个十足的华尔街人。他的脸及身材均较为瘦长,但搭配在一起却很不错。他穿着一套洁净的灰色细条纹的海军呢绒西装,一件双袖头的白色衬衫,一条蓝色丝绸领带,看起来价值不菲。他的穿着打扮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我们在走廊里简短地聊了聊,谈话中我得知吉恩·杰奎斯不是瑞士人,而是法国人,只是临时从银行的法国分行调任过来。这倒说得通。接着他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极为深刻的话:他不希望加里·卡明斯基参加这次会议,不过由于是加里牵线搭桥安排这次见面的,所以不让他参加也不行。他提议我们会上只象征性地聊聊,之后今天下午或明天再私下面谈。我告诉他,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已经打算以否定的态度结束本次会谈。他抿着嘴唇,表示赞许地点点头,仿佛在说,“这倒不错!”我甚至不用看丹尼就知道,他肯定被震住了。
吉恩·杰奎斯将我们引入了会议室,会议室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男士吸烟俱乐部。6个瑞士法国佬围着一张长长的玻璃会议桌而坐,个个身穿传统的商务套装,要么手上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要么面前的烟灰缸中放着一根正在燃着的香烟。从上到下,整个屋子弥漫着巨大的烟云。
接着,我看到了卡明斯基。他正坐在这几个法国佬中间,头上顶着那头犹如动物死尸般恶心的假发。一张肥胖的圆脸上挂着谄媚的假笑,看着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儿。刹那间我都打算请他离开会议室,但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好还是要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决定不在瑞士开展业务。
闲聊了几分钟后,我说:“我对贵国的银行保密法十分好奇。在美国时我从律师那儿听到了很多互相矛盾的条款。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贵行会与美国政府合作?”
卡明斯基回答道:“这可是在瑞士做生意的最大优点——”
我打断了他,“加里,如果我对你就此问题的看法感兴趣,那么我他妈的——”我意识到这些瑞士机器人很可能不喜欢我粗话连篇的讲话风格,所以我赶紧打住。
接着,我谦逊地说道:“很抱歉,各位——加里,等我们回纽约后我会洗耳恭听的。”
这些瑞士法国佬们笑笑,点点头,潜台词就是:“是的,这个卡明斯基真是愚不可及。”但此刻我想得更多。很显然,如果我决定与该银行做生意,那么卡明斯基就能拿到一笔介绍费。否则他犯得着这么急着来打消我的顾虑吗?起初我以为卡明斯基只不过是个喜欢显摆自己学识渊博的笨蛋罢了。华尔街上可不乏这类人,人送外号“半吊子”。但现在我坚信,卡明斯基此行是奔着钱来的。如果我真的在这家银行开立一个账户,那么通过介绍人费用的收据就能被得知。这就是问题所在。
吉恩·杰奎斯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说:“卡明斯基先生对于此类问题一向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这有点奇怪,因为您的决策对于他的收益或损失毫无影响。他将您带到本行,我们已支付了些许介绍费。不管您是否决定与我行合作,这对卡明斯基先生的口袋没有丝毫影响。”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发现了有趣的一点:索雷尔讲话时并不用祈使句。他的英语十分地道,对习语、俚语等也运用自如。
索雷尔继续说道:“但就您的问题而言,仅当被起诉的犯罪行为在瑞士亦属犯法时,瑞士政府才会与美国政府合作。比如说,瑞士没有与逃税相关的法律,因此,如果我们收到了美国政府就此问题提起的请求时,我们是不会与他们合作的。”
“索雷尔先生所言完全正确,”银行副总裁说道,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戴着一副眼镜,好像叫皮埃尔什么什么,“我们对贵国政府可没有太大的热忱。希望您不要误将此话当成冒犯之语。还是那一条,仅当被起诉的犯罪行为在瑞士属于刑事犯罪——或者,按您的话说是重罪时,我们才会与美国政府合作。”
紧接着又一个皮埃尔插话进来,这个家伙更年轻些,但头顶上光秃秃的。他说:“您将会发现,与贵国相比,瑞士的刑法要自由得多。贵国的很多重罪在瑞士却远非如此。”
我的天哪!“重罪”这个词足够让我浑身打冷战的了。事实上,我事先设想的使用瑞士银行作为代理人的想法纰漏百出,这一点已非常明显了,除非……噢,代理人这一做法在瑞士合法吗?我脑海里盘算着这一做法的可能性。我强烈怀疑这一点,不过我得等到和索雷尔私下会谈时再问。我笑着说:“噢,对这类问题我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绝对无意违犯美国任何一项法律条款。”这可是句赤裸裸的谎言,但我就喜欢这种讲话方式。毕竟,谁会在乎我说的这一堆废话呢。不知为何,这使我更喜欢待在瑞士了。我继续说道:“我是代表我和丹尼两人讲这些的。您知道,我们之所以想把钱存在瑞士,唯一的理由是保护财产。我最担心的一点是,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会被起诉——我得补充一下,是错误地被起诉——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想知道,或者更直白地讲,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无论何时贵行都不可将我的钱,哪怕是一分钱,转给一位美国公民,或者地球上任何一个对我提起民事诉讼的人。”
索雷尔笑了,“我们不仅不会这么做,而且我们甚至不认可任何所谓的民事问题。即便我们收到了贵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这个民间监管机构的传票,我们也绝不会与他们合作。”接着,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即便所起诉的犯罪行为在瑞士法律中为重罪,我们也会这么去做。”他点点头,直奔主题,“即便这样我们也不会与他们合作!”他阴险地笑了笑。
我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扫视了这个房间。除了我,似乎人人都对事情的发展方式很满意。但我可是一点兴致都没有。索雷尔最后一句话触到了我的痛处,我的大脑马上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事情很简单:如果瑞士政府拒绝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合作,那么证券交易委员会别无选择,只能向美国律师办公室提起犯罪调查请求。说来说去我都是死路一条!
我开始在脑海里设想可能的场景。证券交易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