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博特·马什戒毒所位于佐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占地几英亩,风景很美。这里距离私人机场仅10分钟的车程,我用了足足10分钟的时间构思我的撤离计划。事实上,在下飞机前,我给驾驶员下达了严格的命令,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起飞。我向他们解释说,毕竟付钱的是我,不是女公爵。此外,如果他们原地驻留,我还会额外再给他们报酬。他们向我保证一定照办。
当轿车进入车道时,我像囚犯般探着脑袋向外看去。与此同时,胖胖的布莱德和迈克坐在我对面,正如他们所说,放眼望去,我的确没有看到水泥墙、金属栅栏、机枪塔,或者带刺铁丝网之类的。
在佐治亚州的阳光下,在紫色、黄色的花朵中,在手工修剪的玫瑰丛中,在矗立的橡木和榆树中,整个戒毒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里和德拉医学中心充斥着尿液的走廊绝对有天壤之别。不过似乎有点不对劲。或许这个地方好得过头了?戒毒所怎么会这么有钱呢?
楼前有一片环形下车区域。车子缓缓地靠近这一区域时,胖胖的布莱德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3张20美元面值的钞票。“给,”他说,“我知道你身上没带钱,所以,就把这个当作一份礼物吧。这是你返回机场的出租车费。我可不想让你搭便车回机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撞到什么样有毒瘾的疯子。”
“你在说什么呢?”我无辜地问道。
“我看见你悄悄和驾驶员说过话,”胖胖的布莱德说,“这种事我可做过很长时间,如果说我从中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如果你没有做好戒毒准备的话,那我是无法强迫你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这一路来让我笑得这么开心,我觉得如果不给你这60美元的话我可就欠你人情了。”他摇了摇头,“你真的是一个变态的浑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搜索着恰当的措辞。“无论如何,我必须得说,这是世界上最古怪的一次干预行动。昨天我还在加州参加一场无聊的会议,突然接到了丹尼斯·梅纳德极为抓狂的电话,他跟我说起了一个很漂亮的模特,她拥有亿万身家的老公正濒临自杀的边缘。信不信由你,起初我真的犹豫了一下,因为距离的原因,但紧接着,贝瑞吉的女公爵接过了电话,她不允许我拒绝。之后,我们就上了一架私人飞机,接着我们就和你见了面,这可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旅行。”他耸了耸肩,“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和你太太好运。我希望你们能够和好如初。这将为这个故事画下一个很棒的句点。”
迈克医生赞同地点点头。“乔丹,你是一个好人。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即便你10分钟后就打开前门直奔吸毒点,这仍不会改变这个事实。这是一种变态的疾病,这种病很狡猾、令人困惑。我自己在戒毒成功前曾3次离开戒毒所。我的家人最终在桥下找到了我,我当时过着乞丐的生活。真正变态的部分是,当他们终于将我送进戒毒所后,我又逃回桥下。这种病就是这么变态。”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想骗你。即便在我们今天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给你们讲那些歇斯底里的故事,我们都无法控制地大笑着,我还是一直在想着毒品。它就像高炉一样在我脑中燃烧着。我已经在考虑一离开这儿就给我的安眠酮交易商打电话。没有可卡因或许我还能活下去,但没有安眠酮则绝对不行。安眠酮现在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
“我非常了解你的感受,”胖胖的布莱德点点头说,“事实上,我现在都还忘不了可卡因。我没有哪一天不想着吸食它。但我成功地做到了,我坚持了13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笑了笑,“是的,我知道——一天一天地坚持,对吧?”
“啊,”胖胖的布莱德说,“现在你终于明白了!你还很有希望。”
“是的,”我咕哝着,“我们开始治疗吧。”
我们下了车,沿着一段短短的水泥路向前门走去。走进戒毒所,我发现,这个地方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太华丽了,看起来就像是男子吸烟俱乐部——楼里铺设着毛茸茸的地毯,非常富丽,非常鲜红,摆放着许许多多桃花心木和胡桃木家具,以及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双人沙发、休闲椅;此外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有着古董外壳的书。书架对面摆着一张深红色、靠背很高的皮革椅。它看起来异常的舒适,所以我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上面。
啊……我坐在一把舒适的椅子上,脑中没有想着可卡因和安眠酮,这样的时间有多久?我背部、腿部、臀部或其他部位都不再疼痛了,再没有什么让我感到困扰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这是一次很棒、很清醒的呼吸,也构成了一个很棒、很清醒的短暂片刻。这种感觉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过了?已经将近9年了!彻底充满疯狂的9年!天哪,这是怎样的生存状态。
我现在快饿死了!我急需吃点东西。除水果外,什么都行。
胖胖的布莱德朝我走了过来,说:“你还好吧?”
“我饿了,”我说,“现在如果有巨无霸卖,我愿意出价10万。”
“我会帮你看看的,”他说,“我和迈克需要填写一些表格,接着我们会带你进去,给你找点吃的。”他笑笑走开了。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次,我足足憋了10秒钟。我盯着书架中央看,并缓缓地将气呼出 ……就这样,在那一瞬间,一切的反感都离我而去。我要结束这一切。我知道,我不会再吸毒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再有冲动。就这样,我对毒品的冲动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原因,我永远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再碰它们了。我的脑中有个东西动了一下,某种开关已被关掉,我只知道这一点。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了等候室的另一边,胖胖的布莱德和迈克正在填写书面材料。我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那60美元。“给,”我对胖胖的布莱德说,“你可以把这60美元收回。我打算留下来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已经猜到了这一切。“做得好,我的朋友。”
就在他们离开前,我对他们说:“别忘了给贝瑞吉的女公爵打电话,告诉她与驾驶员联系,否则他们会在那儿等上几周。”
“噢,为贝瑞吉的女公爵干杯!”胖胖的布莱德假装举杯敬酒。
“为贝瑞吉的女公爵干杯!”我们都异口同声地说着。
接着,我们拥抱了一下,并承诺会保持联系。不过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再联系了。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现在他们该继续忙下一个案子了,而我也该戒毒了。
第二天一早,一种新的疯狂状况开始了——清醒状态下的疯狂。我上午9点左右醒了,感觉异常的精神。没有戒毒的症状,没有宿醉,也不想吸毒。我现在还没有进入真正的戒毒阶段,明天才开始。我仍在排毒科。在前往餐厅吃早餐的路上,我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仍然无法联系到女公爵,她似乎神秘失踪了。我曾往老布鲁克维尔的家中打过电话,和格温通过话,她告诉我她没看到娜丁。她仅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和孩子们通了话,她甚至都没提及我的名字。由此,我猜想着我们的婚姻已经结束。
早餐后,我正往房间走,这时,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家伙——就像一条凶残的鲱鱼,脸上挂着一副极其怀疑的表情,他正在向我招手。我们在投币电话旁碰了面。“嗨,”我伸出手说,“我是乔丹。你好。”
他小心地和我握了下手。“嘘!”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跟我来。”
我点点头,跟着他回到了餐厅,选了一张远离他人的方方的午餐桌坐下。此时,餐厅里人已经很少了,大多都是一身白衣的员工。我把这位新朋友看作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他的打扮和我相仿,也是T恤衫、牛仔裤。
“我叫安东尼,”他伸出手来要再一次握手,“你就是昨天乘坐私人飞机来这儿的家伙吗?”
噢,天哪!我原本想低调一次,不想做出头鸟。“是的,就是我,”我说,“不过,如果你能保守秘密的话,我将不胜感激。我只想保持低调,好吗?”
“我会守口如瓶的,”他说,“不过,在这个地方想保守住什么秘密可不容易。”
这听起来有点古怪,事实上是有点儿失去人性。“噢,真的吗?”我说,“为什么?”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因为这个地方就像奥斯威辛集中营。”他悄悄说道,接着朝我眨了眨眼。
这时我意识到,这个家伙并没有完全疯掉,或许只是一点点而已。“为什么这里像奥斯威辛集中营呢?”我笑着问道。
他耸了耸他那壮实的肩膀。“因为这里充满了折磨,跟纳粹死亡营没什么两样。你看到那边坐着的员工了吗?”他用脑袋示意了一下,“他们是德国党卫军。火车一旦把你在这儿放下,你就永远都无法离开。另外,你还得在这里出苦力。”
“你说什么呢?戒毒方案不是只有4周吗?”
他紧紧地抿着嘴唇,摇着头说:“或许这只是针对你,不是针对我们其他的人。我猜你应该不是医生吧?”
“不,我是个银行家——不过我现在基本上算是退休了。”
“真的吗?”他问。“你怎么会退休呢?你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我笑了。“我不是小孩子。不过,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医生?”
“因为这里的人基本上不是医生就是护士。我是一位脊椎指压治疗师。在这里,像你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其他的人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他们都失去了医生开业执照,所以这里的员工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除非他们说你已被治愈,否则你无法重新拿到执照。这真像场噩梦。有些人来这儿已经超过一年了,他们仍在努力拿回他们的执照!”他凝重地摇了摇头,“这太疯狂了。大家都互相出卖对方,以讨好这里的员工。真变态,你绝对想象不到。病人像机器人一样到处走着,胡扯着关于戒酒互助会一类的废话,假装他们已经康复。”
我点点头,完全听明白了。像这样不正常的体制——员工竟拥有如此大的权力,这绝对会引发虐待事件。谢天谢地我不会受这份苦。“这里的女病人怎么样?有没有很火辣的?”
“只有一个,”他回答道,“一个绝对的性感尤物。如果以10分为满分,我会给她打12分。”
这让我精神为之一振!“噢,是吗,长得什么样儿?”
“她是个小巧的金发女郎,身材好得没话讲,五官很完美,一头卷发。她真的很漂亮,真的是极品中的极品。”
我点点头,心里提醒自己离她远点儿。她听起来是个麻烦人物。“这个叫‘道格·塔尔博特的家伙有什么故事?那些员工都把他当神一样敬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妄想症朋友咕哝着,“他就像阿道夫·希特勒。或者,他应该更像约瑟夫·门格勒博士(有奥斯威辛集中营“死亡天使”之称的人类学和基因学专家)。他是吹牛大王,他把我们每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和其他两个人可能除外。不过,你还是得小心行事,因为他们会利用你的家人对付你。他们会向你太太灌输思想,告诉她,除非你在这儿待上6个月,否则你会毒瘾复发,将你的孩子放到火上。”
那天晚上,大约7点左右,我往老布鲁克维尔打电话,寻找失踪的女公爵,但她仍然不见踪影。不过我还是和格温通上了话,我向她解释说我今天已经和我的治疗师见了面,我接受了预诊,诊断结果是,我是强制性购物狂以及性欲狂,这两项基本属实,不过跟他们的业务毫不相关。不过我的治疗师告诉我,将对我设定金钱限制——只允许我占有仅够用于自动售货机的钱。
我问格温,她能否往几双卷起的袜子里塞几千美元,然后通过UPS寄过来。我告诉她,它们很可能会瞒过纳粹秘密警察的“法眼”,不过,这对她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尤其是过去9年来,她一直是我的得力干将之一。
让我难过不已的是,在我和格温挂电话前,钱德勒来到电话旁说:“你因为将妈妈推下楼梯而去了亚特兰大吗?”
我回答说:“小家伙,这是原因之一。爸爸病得很重,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如果你现在还在生病,我可以再一次把你的病亲走吗?”
“很有希望,”我难过地说,“或许你可以亲走妈妈和爸爸两人的病痛。”我感觉双眼已经充满了泪水。
“那么我会努力的。”她极为严肃地说道。
我咬着嘴唇,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我知道你会的,宝贝。我知道你会的。”接着,我告诉她我爱她,然后挂了电话。那天晚上上床前,我跪了下来,默念着祷告——钱德勒可以亲走我们的病痛。之后,一切又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做好了与阿道夫·希特勒的化身——或者是约瑟夫·门格勒博士——见面的准备。整个戒毒所的病人和员工今天早上要在礼堂参加定期全体会议。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隔离的宽阔空间。礼堂里摆放了120把圆木椅,整齐地摆成了一圈,房间前面是一个小讲台,上面摆着一张演讲桌,当日演讲者将在此与大家分享他或她的毒瘾苦痛史。
现在,我作为一位病人,坐在一大圈有毒瘾的医生和护士(或者,在我看来是来自塔尔博特火星的火星人)之中。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今天的特邀演讲者——一个看起来很伤心的女人身上,她40出头,臀部大得出奇,长着一脸痤疮,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经常服用精神药物的精神病人。
“嗨,”她害羞地说着,“我叫苏珊,我……呃……我是酗酒者和吸毒者。”
房间里所有的火星人,包括我在内,都做出了回应,“嗨,苏珊!”听到这句,她脸红了,然后沮丧地(或者说是胜利地)点了下头。不管怎么说,我确信,她是世界一流的说教者。
现在,房间里一片寂静。很显然,苏珊并不太擅长在公众面前演讲,或者,或许她的大脑已经因为她服用的那些药物而短路了。苏珊在整理思绪的时候,我趁机打量了一下道格·塔尔博特。他正坐在房间前排,两边各有5名员工。他有一头短短的雪白的头发,看起来将近60或60出头。他的皮肤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