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文 24。姚秀思和安德鲁杨在老地方约会
姚秀思和安德鲁杨在老地方约会。
姚秀思喜欢约会这个词,好像和工作无关的样子。
她不咸不淡地说了说项目二期的预算,安德鲁杨端了一杯马爹利,接连喝了两口。平素里,他都会把鼻子凑近杯口,深深地闻一下酒香。这是在法国的日子里养成的习惯。他以前跟胡朝静说过,一个好男人,就像一杯上好的干邑,回味无穷……
姚秀思想:这个男人,越在重要时刻,越装得心不在焉,有时候简直是自虐。
“最后还有个问题。”姚秀思说,“还需要你帮个忙。”
“别客气,请讲。”安德鲁杨说。
“帮我除掉一个人。”姚秀思道。
安德鲁杨终于放下杯子,看着她了。
“很简单,她一走,我们就签合同。我知道她不会反抗,她爱极了面子。”姚秀思笑一笑。
安德鲁杨已经把眉头皱起来,他一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胡朝静。”姚秀思在安德鲁杨的耳边轻轻说。
安德鲁杨低头又喝了杯酒。局势渐渐失控,他害了胡朝静。
“如果需要,你得帮我证明,她把公司的人事机密泄漏给了你。”姚秀思道,“很简单,对吗?”
“为何容不下她?”安德鲁杨问。
“因为这个。”姚秀思把一个信封扔出来,里头是张照片,上面是安德鲁杨和胡朝静,两人拥抱在一起。
姚秀思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安德鲁杨的脸,“你似乎都哭了,她为何令你流泪?”
“这与她无关。”安德鲁杨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想你太太和我一样不会相信,这与她无关。”姚秀思道。
安德鲁杨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分辨这句话当真的程度。
“我晓得你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别跟她玩了,当真了就会有麻烦的。”姚秀思帮他重新叫了一杯酒,“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勉强自己呢,没用的。装着不累吗?”
安德鲁杨端详那张照片,拍得真好,抓到了他难得动了真情的时刻,他脸孔忧郁却不显老。
他若不顾一切地豁出去,又如何?也许他会得到三月,可他会失去其他的一切。
再说,三月又会爱他多久?他们真地在一起了,激情褪色,剩下的就是怨恨和厌倦。他根本没想过因为三月,改变目前的家庭结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以为是如他,还不是和平凡男人一样,幻想可享齐人之福家有贤妻,在外还有三两红颜知己。他不年轻了,没有试一把的机会,他只是个自私的老男人,他永远不会拿已有的利益去赌博未知。
得失一旦计算清楚,他就冷静下来了,剩下的只是一点死灰。
安德鲁杨抬起脸来,看了她一会儿:“姚,你是懂男人的,男人不是性无能,而是爱无能。
我和别的男人是一样的。你用不着要挟一个无能的男人。”
姚秀思放肆地大笑起来:“来来,为你的无能得干一杯。”
正 文 25。岗位级别和工资的预估数据出来了
岗位级别和工资的预估数据出来了。没有通过人事部,是英界咨询直接打在保密纸上发到每个人手上的。所有人都似揣着一窝兔子,躁动难安。
普通级别以“Q”打头,管理层是以M 打头的,M1、M2、M3 逐层向上。分别被戏称为地铁某线。地铁五号线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建军。
胡朝静看了自己的,Q6 级,工资在原来的级别上加了一百元。
拿着保密纸,大家心里仍旧没底。因为,谁都不清楚坐标,没有参照对象。
比如胡朝静,她就不晓得,银行是怎么拿捏她的,加了一百元的工资,是表示什么意思呢?要她走,还是要她留。如果别人都加了千把块了,那么显然是请她走的意思,如果别人不但没加,还减少的话,那么就是请她继续为银行卖命。
和别人交流一下的话,明显是违反银行规定的。
正在胡朝静忐忑的当口,有人来找她交流了。
钱若尘还是乐呵呵状,他约胡朝静吃晚饭,在咸亨酒店。上文说过,一般人都不会请吃素的钱若尘下馆子,所以,他若是主动请你吃饭,说明他是有话要同你说了。
他们点了花雕老酒和茴香豆。钱若尘荤腥不沾以外,也是不碰烟酒的,但黄酒是例外,这是他多年养成的绍兴人习惯。他的口头禅经常就是一句:“花雕不算酒。是家乡的粮食。”
他说这话的表情,像一个特别质朴的农民。
胡朝静是有些贪杯的,她追求微醺状态,放松的,大胆的,还有一点缥缈的逍遥感觉。
但,只是微醺。
钱若尘的开场白很白,“来,Q6 级别的三月,只加了一百元的三月,加入我的竞选班子吧。”
胡朝静不由睁大了眼睛,不过,什么话都没有脱口而出。几年修为,她已经能够静静地等别人把话讲完。
“一百元,那跟没加一样啊。你该想想退路了。”钱若尘贪婪地呷了口老酒,酒烫得正好,辛甜适中,有股厚稠的香气。
胡朝静淡淡道:“我能退到哪里去?早就背靠墙壁站了。”
钱若尘笑了:“三月,你知道你哪里好?你就是没有那种十三点兮兮的乐观。”
胡朝静简直忍不住要叹气,她何尝不希望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慰自己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但,事实证明,现实永远比想象要残酷几分,天不仅没有晴,还可能下冰雹。
钱若尘问:“你以为你与世无争,世界大战就打不到你?”
胡朝静道:“我做的工作对得起我拿的这一份钱。我只想继续这样的日子,也不行吗?”
钱若尘还是笑,他吃了几口干炸响铃,酥脆的豆衣呲拉拉地响,蘸着番茄酱。
胡朝静几乎知道答案了,心直直沉到了脚底,有些失望,有些寒意,又有很多认命。她拿起酒杯,问:“你是听到些什么的了。”
钱若尘叹口气,这个小孩就是聪明,他说:“我知道一件事情,你上了姚生的黑名单。”
胡朝静吃了一惊,随即苦笑了:“我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同你一起上那张光荣的黑名单?”
钱若尘笑(他今天不知为何总是笑,那种不可捉摸的笑容,令人有些恼怒):“三月,你总是小看自己。姚生是越来越怕你。”
胡朝静这下倒觉得好笑了:“她怕我?她怕我什么?”
钱若尘举起杯子:“先为这个事实干一杯。”两人仰脖喝了一杯,酒入愁肠,化作冷汗。
钱若尘继续说:“姚生是谁?她是开国的元勋,银行要靠她杀出一个新世界来。但是,等新世界一旦诞生,她的作用就起完了。银行上下都知道,她这个人就是临时那么一用,她可以打江山,是坐不了江山的。她浑身都是血腥,适当的时候,一定会找她垫背。那就算是完成她的历史使命了。人事部那个时候谁在?你干的是实事,是技术性的工作,事无巨细,你是行家。银行没有她,最多不搞文化大革命。”
胡朝静说:“银行少了谁都一样运作,包括行长在内。”
钱若尘道:“这个道理你懂的我懂的,姚懂吗?她的逻辑就是现在银行缺她不可,将来就是缺你不可。你说,她怎么会放心把你留在她身边杵着?”
胡朝静道:“她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钱若尘眯起眼:“再加上安德鲁杨的事情。”
胡朝静几乎跳起来:“什么事情?”
钱若尘道:“你那个男朋友呀。”
胡朝静板住脸:“谁说他是我男朋友。”
钱若尘道:“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不就是靠你才成功挖角的吗?银行里好像都传开了。”
胡朝静脑子嗡嗡作响,来了,果然有这些传闻。她是没法洗脱了,被钱若尘这样说出来,一定是铁板钉钉的了。钱若尘不会轻易八卦,他一旦说出来,就算不是,现在也一定是了。
“那姚生是一定晓得的了。”胡朝静道。
钱若尘道:“三月,我发现你在谈朋友的事情上有点糊涂,安德鲁杨是谁?就是他把姚生从别的公司挖到我们银行来的,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
胡朝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闻,震惊之余,无比地鄙视自己的愚昧。怪不得跳槽的人都捏着杨的名片,他是来亲自为姚秀思铲平障碍的。
原来,杨绪生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只有她这个傻女人以为人家是念旧的,巴巴地来看她。
大家都是有工作、要绩效考核的,谁都不是职业情人。
真是可怕,杨绪生的形象仿佛是一座石膏像,外面的石膏渐渐剥落,一片片地逐渐揭露出来,变成了安德鲁杨,真相狰狞,令胡朝静害怕。
胡朝静羞愤得低下头。死也不奇怪,自己那么白痴。
钱若尘道:“三月,你想想看,你有把柄被姚生捏着,又上了她必杀的黑名单,你合同到期是一定不会续签的。所以,你可以开始找工作了。幸好,你能力强,外表也占便宜,应该不难。”
胡朝静轻声道:“我从没想与姚生或银行对抗,这只是我的一份工作,一份工作,做好,仅此而已。”
钱若尘终于笑出声音来了,“整个鸟巢从十几米的树上往下掉的时候,难道会因为你乖,就能做颗好鸟蛋?”
胡朝静的眼睛有点酸胀:“为什么要这样,我罪不至此。”
钱若尘道:“或者你不甘心。如果你不甘心,那么只有参加工会委员的竞选,你一旦成了工会委员,姚生就不能轻易地和你解除合同,你至少可以安全三年。三年,你想想,三年之间会发生多少事情,届时说不定是另一番局面了。姚生她自己在不在还不一定呢。万一选不上,最多合同到期不续约了,和现在的结果也一样,你也不损失什么。”
胡朝静一下体会到孙战遥当时的那片心境,全似无辜,可是就要被诛杀。
滚滚历史巨轮下小人物的悲哀。
胡朝静慢慢地喝掉杯子里的酒,那酒,却全然失去了滋味。
加入还是不加入,胡朝静并没有太多的挣扎,她回到家,洗了把脸,脑子清静下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她不喜欢斗争,但是,她知道,斗争是本能。闻到危险气息的时候,人的本能就会被激活。
正 文 26。胡朝静加入了钱若尘的竞选班子
胡朝静加入了钱若尘的竞选班子,这无疑是个爆炸新闻。最近虽有些关于她的传闻,是真是假很难说,但她的为人到底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知道,胡朝静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
我不是怎样的人?胡朝静自嘲地想。
但,胡朝静是极有人缘和号召力的,她身上一贯有静默的力量,让人觉得可以信任。钱若尘的大义凛然,加上胡朝静的脚踏实地,确是个绝佳的组合。
支持率又向钱若尘的那边倒去。
只有姚秀思认为那是隐隐意料之中的事情。谁是安分的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姚秀思从不相信胡朝静真的就像她表现得那么无欲无求。她连这点都跟安德鲁杨一个样。
这可不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小女人居然直接跑到钱若尘的队伍里去了,公然反骨了。
无疑是给姚秀思很大的难看。
胡朝静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的。连前森都找她谈过一次话。
之前,前森倒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女子,职位低,他坐在上面根本看不见。
他把胡朝静叫到行长室,口气挺横,说:“我的意见是,人事部的人加入工会不太妥当。”
理由是胡朝静接触很多人事行政的业务秘密,如果成为工会委员,立场很难掌握。
胡朝静等前森把话说完,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第一,工会不是银行的敌人,而是银行的好帮手,应该成为银行和员工之间的沟通桥梁,为银行产生凝聚力。第二,银行守则中没有禁止人事部成员加入工会核心的条文。最后一点,如果真的钱若尘当选了,我在其中,对银行,未必是件坏事情。”
胡朝静思路清晰,日语流利,由始至终面带微笑地说完了上述话语。
特别是最后一条,其中复杂而辩证的无间道深意简直让前森震惊了。倒让前森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女子。
年轻的面孔上有着令人无法捉摸的自信。她十分放肆地暗示着自己的胆识和价值。我是谁的人?您说我是谁的人?一切都有可能。
对于这次谈话,胡朝静是有所准备的。她很少越级和上司说话,但是,此番她打好了腹稿,甚至武装了表情。正是一次机会,叫上层也知道她的实力,她平素沉默埋头苦干,并不代表她没有思想,不会表现。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已经背靠墙壁了,还怕什么呢?
前森不置可否地让她离开,胡朝静知道所有信息都已经传达完毕。
前森找宫川谈了一次话,还是关于胡朝静的参选。宫川对胡朝静是一直抱有好感的,日本人喜欢这样性格的职员,对待上司温顺,对待工作却有骨有芯地认真。
宫川听完之后,提了自己的建议,他觉得胡朝静很有培养前途,聪明,但乖巧。一个女孩子又没有太大兴风作浪的能力,放在钱若尘的身边未必是坏事,关键时刻兴许还能化敌为友。前森很满意宫川的想法和他合拍,他决定跟姚秀思说,同意胡朝静加入对方阵营,不要刻意为难。宫川想,以后自己的班子里,一定要有胡朝静这样的人。
前森对胡朝静的重视,令姚秀思吃了一惊。看来,自己坚决干掉胡朝静的决定是无比正确和具有前瞻性的。如果有一天姚秀思自己离开了银行了,那么她卓绝斗争来的胜利果实,就很有可能被胡朝静享现成的了。
谁都可以,就是胡朝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神仙姐姐气咻咻地跑来找胡朝静:“为什么你来趟这趟混水了?你不是一直讨厌这类事情的吗?你还记得是怎么劝我的吗?”
胡朝静脸是辣辣地烫,但并没有失去镇定,她听见自己轻轻地说道:“我当然记得是怎么劝你的,可是,你还记得是如何回答我的吗?”
神仙姐姐怔怔地看了胡朝静一眼。
即便是前森特地关照过的,但姚秀思还是忍不住刻薄胡朝静了。
上司给下属小鞋穿,那简直太容易了,一不小心就可以做得很到位。
胡朝静不是没见识过这样的刁难。一般分为三种:
一种是什么事情都叫你干;一种是什么事情都不让你干;第三种是你怎么干都不会正确。
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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