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名再要打她时,她一下“呜”的哭起来,低头去捡起扁担,直直的向云无名砍。
云无名躲不及,砍在了腰上。他抓住扁担,一下夺过,扔在一边,冲过来将她摔在地上。
李影的头撞着一块干泥块,腰却瘫在一块大石上,她痛的直“哎哟”。
云无名放倒她,举起拳头又只管打。
她一面挡,一面喊:“五叔,五叔,——妈,妈——!”
这时,五叔正挑粪在坡上,看见此情,急忙放下桶,飞快跑上来,一面喊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疯了?”一面拉开云无名,直将他拉了两米远。
云无名仍没解气,指着放声哭的李影道:“你再说老子少了娘教,老子——打死你——!”一面愤愤的回去了。
那五叔望者着哭得伤伤心心的李影,又不好拉她,说道:“李影,你别躺着了,起来罢。”
李影不听劝,仍旧狠狠的哭。
五叔呆了一会儿,自叹了一声,说:“你自己起来,我还挑粪去,你妈等着呢。”说完,慢慢的走下山坡,重又挑起粪上山来,然后过去了。
李影痛哭了一阵,实在气不过,便坐起来,一面仍哭,一面揩眼泪,一面委屈得抽泣;她将扁担拾在手里,站起身,腰却疼的不能受,她站了一会儿,不觉又哭。眼泪唰唰的流,心里直恨喊:云无名你死龟儿子,你王八蛋,你不是人日的。待看见对面山上有人往下走来,她又将眼泪擦了,一面提着扁担往家走。
云无名至家,要找裤子换,门已锁上打不开,他踹了两脚。然后东找西寻来一个锄头,狠狠的砸开门扣,进去在衣柜里乱翻许久,最后找出一条旧裤子换上,出来后又进灶屋,提铁桶到井边打水,然后拿上毛巾,将水提到地坝边上,一面洗着澡,一面蹬掉臭不可闻的皮鞋,正洗着,瞥见李影回来,他一眼也不看她,自顾洗着。
李影走到他身边,举起扁担狠狠的砍向他;疼得他直跳;转过头时,李影又一扁担打在他头上;他一下抓住扁担,愤怒的要打过去;见李影一动不动恨视他,他便“哼”了一声,将扁担扔了。
李影用扁担将他一只手打出了血,他不敢再洗了,便要扭干毛巾去晾;不防李影捡了扁担又来砍他,砍在腰上,砍的重重的,他“哎呀”一声,反手搁她一耳光,抓住扁担一头一推,李影不防,一下往地坎下栽。
那地坎一丈七八高,云无名慌了,忙伸手去抓,好在抓着了,若摔下去,不断手断脚也要负一身重伤。
云无名把她拉起来,狠声道:“你闹够没有?”
李影方才又哭。
云无名道:“我的头,手臂,腰都给你砍了几扁担,你该满意了。”
李影冲他嚷道:“是你闹还是我闹?”
云无名道:“我不跟你废话,你把我的腰砍伤了,我不会再去挑。”一面倒水,一面又道:“我下午回学校,懒见你们。”
李影道:“你走,你滚!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说着,仍旧哭不已。
云无名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影却奔进屋,一头扑在床上,又大声的痛哭起来。
云无名坐在灶屋里,用烟丝把血止住,抽了一枝烟的功夫,想着明天还回校。衣裤鞋袜都脏了没洗,便去井里重新提水上来,倒在木盆里,到处找洗衣粉没找着,只得白搓着,洗着时,听见粪池里有舀粪的声音,知道是那五叔,他不清楚丈母娘居然没回来,没回来还好,反正见了面大家尴尬。
洗鞋子时,他的大舅母子提了猪肉和菜过来,说:“你丈母娘叫带回的。”他接过,舅母子笑说:“叫你回来点玉米,你怎么在洗衣服?”
他忙说:“他们在点。”
舅母子笑笑,说:“你狗日的好福气,老婆和丈母娘都疼你,当你是宝!”
他应付的笑笑,说:“癞虼宝。”
舅母子便去了,走出院后又忙跑回来说:“今天队上在抽水,你快去放些水在秧田里,别人家的都栽的差不多了,你家还有三亩多田没栽,有一亩还在高山顶上。”
他应着说:“麻烦大媳妇了。”
舅母子便笑说:“老娘抽你嘴巴。”一面去了。
云无名听了舅母子的话,急忙的把肉和菜搁在灶屋,出来几下子洗净了鞋,然后拿去晾在地坝边上。因上身光着,只得回屋来找了一件T恤衫穿上,正要出来时,听见李影一声声的疼呻。
他问她怎么了,李影躺在床上不住的扭动着,口里道:“我的腰,我的腰要断了。”
云无名道:“要不要紧?”一面去给她揉。
李影将他的手拍开,恨声道:“你狗日的滚!”又道:“你狗日的死心烂肺,你不是人养的。”
云无名落了个没趣,便出来,在堂屋里找了双烂布鞋趿着,扛上锄头便走。
这时又听李影道:“云无名你龟儿子!,你不管我了?”又哭道:“你把腰给我摔伤了,问也不问一句,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少了娘教的东西。”
云无名道:“我问过你,你不是不理我呢?”
李影仍哭道:“你把腰给我摔断了,你狗日的为什么那么黑心黑肺啊!你问也不问,医生也不给我请,你就那么狠心,那么无情呢?”
云无名道:“你打也打来还了,你腰痛,我还腰痛呢。”说完,扛了锄头出去了。
因李影的腰到底不是开玩笑的,他便先去她不知何称呼表叔的马医生家,还好他在家中正给人打针。他便叫他到家去一趟,说李影摔了腰。马医生答应,叫他坐;他说不坐了,要去放水;临走时又问他要了两张虎骨膏。马医生说你的腰也痛吗?他说有点风湿,一面问他知不知道他家的哪些田栽了秧苗,马医生便给他讲了,又说:“今天只放鬼打湾那一片水,你家的田干得起裂缝,好好的守着放。”他应着,离开了。
天上的艳阳仍高照着,天边却起了滚滚的乌云,一大片一大片的聚集着,一边锃亮,一边乌黑,倒也一番景致。
他顶着烈日,走了许久,问了两个队上的人,找着自家的两个大田后,从路过田边的沟里打开缺口,让翻腾的水哗啦哗啦的流进田中。下面一个人叫他不要放大了,下面还要放呢。他大声回道:“晓得了”。便又去将缺口堵上一些。
他的两个田是挨着的,是有三亩大小,这边放入水后,他便过去另一个田,将缺口挖开,然后回到路边上,找见一块浅草坡,旁边一株大榕树遮天蔽日。
他躺在荫凉处,静静的仰望着天空,想着放满这三亩田的水,怕要好几个钟头,午饭是吃不成了,不吃也好,免的跟丈母娘脸对脸。他怕见到她,自己再怎么使性,她终归是老人家,只有听她数落的份。好在她还不怎么说话,但这样越发让人摸不着深浅,管他呢,今天还不知怎么熬过去,先睡上一觉再说。
第十四回 (6)
他一觉睡过去,醒来时天空已布满乌云,黑压压的压在人间。天气仍是热,一丝风也没有。他懒懒的看一下表,这一觉便到六点多了。
田里的水关的清花绿亮,明晃晃的。
他顺手摸锄头,锄头不见了。他忙站起来,呆了片刻。走到下面的沟边一瞧,缺口已扎好了,却不知道是谁来过。
他因打了架,象小孩不敢见大人一般,便不想回去,信步走着。
山上的雀鸟直叫:“黑黑黑。"
又单调又无生气。
他一直往山上走,走进枞林中,找一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无聊的抽着烟,望着天空,望着树林,到处都似有鬼魅一般,直黑、直静。
山上一个人也无,苍穹和宇宙间,似乎就他一个人了。
他忽然觉得活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在校里要拼命的工作,要极力的团结好每一个人,象奴才一般卑躬屈膝;回到家不是烦闷就是争吵、打架;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有人生的抱负,就这样一年一年到老,到死去,不能给世上留下一件有意义的东西,呱呱的来,默默的去。
人的一辈子真的这样无聊下去吗?
真的该整天为吃饭穿衣碌碌一辈子吗?
这样下去太可怕了!
他觉得他不是俗人,在意念里,他该是英雄,是风云人物,不该被这厌恶的俗世淹没。
他想,他该做点什么呢?
做什么才有意义呢?
待天黑近了,他才慢慢的回家走。
至家时,他看见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他的两个堂舅子,李常胜和李长平。
那两个是经常帮他家,其实该是李影的家;以前他还没来。
人在世上帮助过谁,有利于谁,那个人就会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反之,如果谁没帮过谁,没对谁有恩,那个人便不会买这个人的帐,父子也好,兄弟也罢,其实人与人之间是存在永远的利益关系。
那两舅子对他们家有恩情,所以一遇大事都要叫上他们。
云无名不知道这两尊菩萨的到来将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做好最坏的打算,要么是挨一顿痛打,要么是李影要和他离,他现在觉得想通了,他不要再被这繁琐的俗事纠缠不休,打就打,离就离,从此两清,大家干净。
他进去后,不再卑躬屈膝,在一条短凳上坐了下来。李影在灶下烧着火,丈母娘在灶上弄着菜,他到这个时候管不得她们弄什么菜,有无菜,一切不关他事。
李常胜见他似乎豁出去的态度,便笑一下,递烟给他,他将手竖着。
李常胜见他这样,收回烟,给那五叔和李长平;自己也叼上一枝,燃上后,方才说道:“你们打架的事,三婶跟我们说了,但不要以为我们来有什么目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何事。”
云无名自己抽上一枝烟,傲燃的吸着。
他不说话,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
白坐了很一会,王寡妇端上一大碗回锅肉,一碗莴笋,一碗自家做的咸菜,因为都是一家人,便不讲客气话。王寡妇给他们一一倒上酒,然后叫李影过来吃饭。
云无名打定主意不再吃这一家东西,明天一过,他就是外人,得要志气。
王寡妇向他道:“你怎么不吃?上午你就没吃了。”
他道:“我无所谓的,一两顿不吃还饿不倒。”
李常胜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主人家不吃,我们好意思吃吗?”
云无名道:“抱歉,我姓云,主人二字当不起。”
李长平道:“你这是唱的哪出?”
云无名冷笑道:“你们不是商量好要离我吗?我不难为你们,我看见你们来的架式,一是捶我一顿,二是离婚;你们没打我姓云的,一定就是叫你们妹儿离我了,我给后来人让位。”
李长平道:“你越说越不着边,越说越不象话,你胡说八道,小心我真揍你狗日的。”
李影这时说道:“他要离就离。我不难为谁,反正我受够了气,挨够了打,我再也不受了!”
王寡妇喝她道:“你说鬼话!闭上你的嘴!”
李影只觉的屈,一下哭道:“是他先说要离。”又道:“他觉得在我们家烦,让他走好了,我们家配不起他,让他去找好的,我不拦。”
李常胜道:“影子别胡说了,好好的,谁再说离,我刮他耳刮子。两口子一打架就离,一打架就离,难道没半分感情?俗话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间吵吵闹闹有什么大不了。”
云无名道:“你们不打我,又不离我,那你们来做什么,要离就离,何必演什么戏,我觉得可笑。”
李常胜道:“我们来你家吃一顿饭,不可以吗?”
云无名道:“我哪敢,你们是长房二房,恭敬还来不及。”
李常胜道:“好,你既然认我们长房二房,坐过来,大家喝酒。”
云无名道:“那是今晚以前,现在我还不清楚你们摆这出‘鸿门宴’的目的。我一个外人不敢受席。”
王寡妇生了气道:“她大哥,你到底要怎样?”
她一生气,云无名顿时虚怯了三分,身子也震了一下。他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我问你们想怎么样,我说过,你们要离我尽管离,反正也吵过架了,也打过架了,有借口了。”
李常胜听了,怒不可歇的拍桌道:“云无名,你东西再这样说,老子真揍你!我妹妹哪里对不起你?女人的责任她该尽的都尽了,没出三纲,没犯五常,你,凭什么要在离婚上纠缠!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人了?有的话,老子把你废了!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惹急了,天王老子我都,不认!你东西越过越不像样子,没事就拿我妹妹打。她当真是你老婆,该给你打吗?你还是教师,滚你妈的教师!还教育学生懂道理,你懂你妈的鬼理!你这两次抓着我妹妹打,我们都忍了,念着你们终归一家人,是夫妻,你倒好,不但不认错,还要错上加错!你今天给我离,你胆敢离,老子搅的你这辈子别想安生。”说罢,举起大半碗酒,一饮二尽。
李影在一旁伤心的只哭。
云无名道:“你别想这样子就唬住我了,告诉你,我今天不吃这套。”
李常胜道:“我并不是想唬你,跟你好生的谈你听没听?退一万步说,我妹妹一切都错了,你是知识分子,你还该念在她没读多少书,不大懂道理,要谅解谅解,你就死咬着离离离。何况我妹妹没有一点错,半点错也没有,都是你一直在错。你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云无名冷“哼”一声。
李常胜倒上酒,又喝一大口,抹了一下嘴说道:“这人都要通道理是不是?我三婶一个女人家拉扯三个女儿容易吗?好不容易养大了李影,望着招个女婿帮着支撑这个家。你呢?你倒好,结婚头一天就闹闷气,二十天就打人,今天又打,我三婶招你招来一身的气,你非要把她气死了才甘心?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呢,那时都搁你头上。她老人家帮着你不好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生作男人,更应该宽宏大量,你直说闹离婚,你叫我三婶怎样做人?她是面子要强的人,你不怕她被人笑话吗?外人不会说你不好,是说我三婶不能待人,可是天地良心,她对你怎样你该清楚,你不要以为你当教师很了不起,凭我妹妹这样的相貌,离了婚都会找一个比你强的,但是有什么必要呢?你们两个感情是那么深厚,现在又有了你的孩子,你说能离这婚吗?你大舅母子给你们算过八字,八字先生测过你们两个是属相属火,日期属火,时候属火,你们一人三个火,两人六个火,碰在一起谁都不让谁,今后你们多注意,别动不动就打,打倒你云无名好吗?打倒李影好吗?打倒一个,另一个丢得下吗?还不是得尽心伺候!你云无名若是对李影没感情,不负责,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