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不作声了。
周丽一旁道:“老师快上来,郭有名怕等不得。”
郭俊康迟疑了一下,忙拉雪儿上她的车。
雪儿上了车,觉得郭有名的身子扭动,她问他道:“你要作什么?”
好容易才听清他嘶哑的声音道:“我要看┉┉光头。”
雪儿听了,只得下了车,吃力的把他抱到光头的尸体旁。
郭有名躺在地上,侧了他的头去看着光头,车灯的映照里,只见他脸色已由苍白变的黑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同他出生入死的光头,光头再也不能和他一起,不再同他说话了。他肉翻的脸肿得像开了心的馒头。
许久许久,雪儿看见他眼里溢着两颗大大的泪,他无力的转动着他的眼珠,看一遍在视线内能看清的人影,谁都看出他脸上的那种恨!
雪儿道:“上医院罢。”回头看一眼郭俊康。
郭俊康过来抱起郭有名,将他骑在周丽的车上;雪儿上了车,双手箍着他的身子抱着周丽的腰,听见郭有名自语的嘶哑着道:“我要报仇。”
周丽发动车子,驶了出去;郭俊康上了另一辆摩托,跟在后面。
过了桥头,转弯时,雪儿觉得郭有名扭着头过来,瞧向桥头,瞧着那里的人们,瞧向瞧不见的光头,又传来他嘶哑的声音:“我要┉┉报仇。”
雪儿后来从郭有名的口里知道那晚他们是去盗墓,也从周丽那里知道在她那坝上所有人都痛恨做小偷和挖坟的,发誓若要抓住了,必朝死里打。
雪儿说你们支书村长那晚怎么不管?
周丽说就是经过支书村长默许的,反正乱棒之下打死的找不着凶手,他们两人合该撞上了,只怨他们倒霉,又说那晚若不是老师护着郭有名;他们早就拿棍棒打死他了,他们怕把你也打着了,所以只是拳脚打人。
雪儿说郭有名昏迷里还记着要报仇,真怕他伤好后又犯傻。
周丽说老师给他找一份工作吧,他再这样下去,终究会和光头一样下场。
后来派出所去料理那案子,因没有凶手,光头家又无后台,所以同村上商议了安葬了光头,郭有名的医药费也需他们出。
雪儿想着那两个学生救过她两次,她一次也没报答他们的恩,又想着自己一力要拉他们走上正途的,却无法帮助一个,光头死了,她不能还让郭有名重蹈覆辙,她等他伤好后一定要给他找份工作,让他老老实实的做人,报仇的事,不能让他去犯傻了,杀了人,他自己也逃不掉法律,法律是无情的。
第十六回 闷酒醉揽温存身
郭俊康听从了雪儿的话,再一次去探监,李玉玲仍不见他。
他不知道她是否象雪儿说的那样,她不想见他,心里却是希望他去看她。他想自己若每次去她都不见,他来还有什么意思。她不见自己,谁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她不但不见他,连带去的礼也不接受。他懊恼万分,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去,她有什么见不得他的?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长此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若这样等她下去,会不会等来一场空,也许他和她的交往注定是一场梦,他们的认识,也许老天错点了鸳鸯谱。
回到校后,教办下来一个领导找他谈话,问他在这个学校顺不顺心,如果愿意调走,教办可以考虑此事。
他说你们要调离我,早些为什么不调?我费尽心血教着这个毕业班,现在面临中考了,我该做的做尽了,你们就要调我,欺负人到这个地步,凭什么?
领导说你这样的态度很恶劣,我们只是问问,并未决定。
他说你们有什么定不定,不过是有人想我走罢了;我不走,誓将革命进行到底。
领导说你还是考虑一下,你这样的态度下去,不利同事的团结,搞不好上下级的关系;做领导的有领导的难处,若各个学校都这样,会对教学质量有妨碍,你是年轻人,能力强,不管到哪里都有大作为,何必要在这个校里,在这里你也不开心,别人也不开心,结果受害的却是学生,如果你能搞好关系,领导和下属之间能融洽,我们也不会找你谈话,你们学校很有几位老师向上反应情况,我们也是不得已才下来,又说何必受这个闲气呢?走就走,你到哪里都是有出息的,领导们还是很欣赏你的能力。
他说你们是决定调离我了?领导说还在研究中,你只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认识了自己的哪些错,并决心和有信心搞好同事关系,领导们自会酌情处理。
他听了,哼了一声,在心里,极厌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错误与不错误,有信心和没信心,早就决定了的事,还假意来抚慰一番。
虽然知道要调离自己,他清楚这是他与何校长之间的嫌隙,他没有后台,只能是他走。尽管他尽心尽力,但能力强比不上别人的资格老,他是斗不过他的,虽然他从没想过要真正意义上的跟他斗。虽然注定是他要走,但有气归有气,不能误了学生。他开始眷恋起他的学生了,他曾经打过骂过恨过,也曾经为他争得荣光的学生。不管是差的好的,尽管他们即将毕业,他都深深的眷恋着。这一班的学生毕竟是他第一年教的,他对他们有着感情;还有那感情不一样的女生,他曾经是那么痴迷着她,她也深深的思念他。从今一别,他们将永远的不会再见了,这一段从开始就不敢发展的地下恋情,也从此一刀两断了。
离考试没有几天了,他原本要等等才把他精心编制的一套考题让他们测验,以待在考场中出现类似的题让他们记忆犹新,现在却是不能等了,调令随时都会来,他尽管要走,他也得做出成绩来,让别人好生瞧瞧他,敬服他。他要走也得带着荣耀走,英雄虽然不问出处,但功名才属于英雄。
吃过午饭,天下了一场猛烈的阵雨,雨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他将考卷发给学生们后,自己闷闷的伏在讲台上睡。
爱情的不如意和工作的不顺心,久久的纠缠着他,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白白的消耗时间,浪费青春,无疑是一具“僵尸”,一个活死人,被谁都瞧不起。
他睡不着,也静不下心,便将头侧搁着,看着里面靠山崖的窗框,看着崖上茂盛的野草,野草上垂涎欲滴的水珠,在太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俄尔,一只白头翁飞来,停在一株刺藤上,它点着嘴去吸水珠,身子站在一个细枝上,细枝受不住它的重量,它的身子一点一点的,细枝便一起一伏,它的两个小眼珠盯着教室,也许什么也没盯的盯着。一会儿,它叫了一声,振翅飞去了。旁边一颗卷子树上,也许是稍远的一株柏树上,也许在哪里的草丛间,雨后的蝉声此起彼伏,有些直“┉吱┉”的鸣叫着,有些鸣着“吸我是”有的却是“父吸父吸吸我是”。它们拼着谁鸣的长,鸣的久;或许它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拼斗着,谁知呢?
他抬起头,打量着这即熟悉又觉得陌生的教室,窗框,男生,女生。就要分别了,他深深的留恋这一切。
他打量着,打量着,一个女生偶尔抬起头来,象在思考,又象在看他;他看向她,她便认了真的看他,他们的目光久久的看向对方,周丽的眼神是叫他醉心的,真真的痴迷的,但他只能平静的看着她,他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周丽倒觉得他看自己不正常,又象看她,又不像在看她。她怕被人发觉他的失态,向他莞尔的笑一下,然后低头做着作业;再抬头看他时,他又将头趴在桌上了。
考试过了一半,郭俊康又将头抬起,扫视了一遍教室,看见一个男生看了他一眼,神色慌张的又低头下去写题。
他便起身向那里走去,那男生看见他过来,急忙的藏着什么。
郭俊康走到他面前,看见他的书在抽屉下乱翻着,想是没来得及藏好。
他向他道:“把书给我。”
男生捏着笔,口里一遍一遍的念着一道证明题。
郭俊康又轻声的道:“把书给我。”
男生方才看他一眼。
“把书给我。”他仍叫他拿书,这时前后两三桌的学生都看见了,纷纷的等着事态的发展。
郭俊康叫他们做自己的题,一个个才埋头继续做着。
“把书给我。”他的声音略略提高一些;男生又看他,那眼里分明有些瞪了。
郭俊康本不想生事,只是希望他将书给了自己,考完后就还他,谁知叫了几声不见他动静,他爱情的失意和工作的不顺心一下涌上心头来,想着连学生也不买他的帐了,他顿时一股无名火气上来,将手掌猛拍在桌上,大声道:“把书交出来!”
这一声惊动了全班的学生,都看了过来,有些看不见的甚至站起了身。
那男生象顿时失去了面子,攸的便站起来与他对立。
郭俊康见他虎汹汹的,一点也不服自己,顿时火了,又大声道:“你想干什么!”又道:“是不是就要毕业了,你就不服管了。?嗯?!!”说完,仍不解气,将他数学书抓出来,直扔了出去,也不知落在了教室的哪里。
男生大声道:“郭俊康,把书给我捡回来!”
郭俊康冷冷的道:“你说什么呢?你反了你?”
又大声道:“你给老子,爬—!”说着,将手往门外一指,“滚—!”
男生横声道:“把书给我捡回来—。”
“滚—!”
“给我捡回来—”
“滚—!”
“给我捡回来—”
“滚—!”
“捡回来—”
“滚—!”
“捡—!”
“滚—!”
“捡—!”
两个人象吵架一般。
同学们见了好笑,猛的看郭俊康伸手去拽男生,一面仍道:“你给老子爬!我不教你。”
男生拼力抓住桌子,口里道:“少你教我。”
郭俊康使力也拉不动他,将桌凳都拖乱了。
他再使力一拽时,听的“啪—”一声响,他竟把男生的衬衣从肩胫给撕裂扯断了;他不解恨的刮男生一耳光,转身欲走。
那男生从地上捡一块砖头就向他砸来。
身旁的几个学忙给他拿下。
郭俊康转回身,看见他这样,那种心情真是无言可对。
他悲怆又绝望的露出苦笑,长长的仰望头劲,很一会儿才走向讲台,想给他们说些什么,又觉得心里苦,只道:“你们把卷子,烧了吧”再想说些什么,说不下去了。
第十六回 (2)
他转过身,一直苦笑着回到寝室。
云无名回去两天了,雪儿去医院探望郭有名,只有李云在写字台前做着作业。
李云见他回来,笑喊道:“大哥。”
他没理她。坐了一会儿,他摸摸女孩的头,叫她好好做题,一面带着悲怆出去了。
郭俊康的离去,班上没有沸腾,也无人闹。
邱家宝站到讲台叫大家继续做试题;照不照抄翻不翻书都靠大家自觉;这也许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数学测验了,所以希望都认真对待,不要辜负老师的一片心。
考试完后,同学们先后去了,留下邱家宝和周丽。
周丽装了书本也要走,邱家宝说你把试卷给郭老师交去吧。
周丽说你是班长,怎么要我去交;你交你的,不关我事。
邱家宝说你劝劝他吧,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了,咱们不能让老师伤心。
周丽笑说凭什么要我去劝,你身作一班之长,该是你的责任。
邱家宝说咱们何必明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的。
周丽听了,便不好意思起来,说明白什么。
邱家宝笑了一下,说我走了,你把事情办好,周丽见他要走,忙说你可不准到处讲,我爹已经有所察觉了。
邱家宝点着头,独自去了。
郭俊康出了寝室,想到处散心,却不知去向何处,下面那家烟酒摊的老板叫他抽烟,他顿了一会儿下去,老板散给他烟。他火辣辣的抽着,老板瞧着他有心事似的。他向他买了一瓶酒。老板说不来点下酒的?他想买花生,却买了半斤怪味胡豆,回头向后操场走来。
斜阳已变成夕阳,正慢慢的向山下落去,渐渐的,渐渐的沉,似乎要不是那山托住,它就一下掉下去。晚霞仍旧满天,仍旧火烧云,一排壮观。若不是路面上被雨水冲得光秃秃,很难想象午后下了一场雷暴雨。
雨后的空气是清新的,放眼看得见的玉米株已小半人高,长得郁郁葱葱,绿得黑油油的旺盛。一路行去,草间的各种蝴蝶,蜻蜒飞来飞去,一切都是那么生机无限,充满活力。
他却感受不到这生命的昂然。
他一路走,一路喝着酒,酒水涂满嘴唇,掉下胸劲。
他漫无目标的走着;碰见一两个人,他们打量着他。他不去看谁,直走着,摇晃着,不知觉到了那满无边际的枞林山。
枞林里光线暗淡。他又散漫的行着,然后随便找了个什么地方,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上,喝一口酒,抓一颗怪味胡豆嘣嘣的咬着。酒是苦辣的,他的心也是苦辣的,他便觉不得那酒苦,只当水一样,喝在嘴里无色无味。
一会儿,斜斜的山下有几个妇女或者姑娘慢慢上来,都背着满满的牛草,也或者猪草。她们穿着水靴,带着袖套。她们好奇的瞧他,一面路过他 ,向那面走去了。
俄而,一个人拉着牛不知什么地方路过他后背。他转头瞧一眼,看着牛一面慢慢的走,一面不时的啃着山上茂盛的野草,渐渐的也离去。
他又喝了一阵,感到头已无比大似的,一阵不知怎样的响声似在耳边,又似在远处,浑身也觉的飘起来;呼吸也迟缓,象有什么塞着一般。然后他也不知觉的就倒在了草丛间。
那酒已只剩下小半瓶,被他一只手碰翻,酒便往外如波涛般流溢。
他本来想拿酒再喝的,却将那瓶捞不住,那甁一古脑儿往下滚去,不知滚到什么地方藏着了。
他自我的在草里躺了一会儿,大约下面的大石顶的腰难受,便滚一下,侧卧在身边的一片浅草中。
雨后的草丛里是热闹的:蟋蟀跳跃,草鞋虫慢慢的爬,螳螂伏着不动,蝴蝶歇一下飞一下,蜻蜓象战斗机一样搜寻着什么,还有蝗虫,还有蚱蜢,蝗虫飞,蚱蜢跳;还有蠕动的蚯蚓;还有千千兵,万万将的蚂蚁,它们悠然的寻找着,问候着。一只飞不动的细小蜻蜓伏在草间慢慢的爬,几只蚂蚁搜寻着它。它们咬着它的细脚往后拖,拖未动,倒还向前爬些。几只蚂蚁对于蜻蜓的感觉无所谓,不存在危险的,蜻蜓仍旧往前移着。或许是被雨水击伤了,或许是嫩翅湿了不能飞动,它只能爬。几只蚂蚁见拖不动,便聚在一起碰了触角;然后两个往回爬,像是搬救兵去了。剩下一只还在和蜻蜓较着劲,周旋着,被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