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毛骨悚然了———那条虫子还活着,它在石头下的阴影里死死盯着他。
有钱人转身就跑!
……在车上,他一直在回想那条结实的虫子。
突然,他有了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身子甚至都抖起来。他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在车里搜寻,没有任何食物。
他坚持着朝前开了一段路,意外地看见路边有一个青石垒的房子,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用红漆写着两个字:食堂。
他什么都顾不上想,立即把车头一转,开了过去。
那青石房子里很暗,有点压抑。不过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就是那种小饭馆煎炒烹炸的香味,在豪华的大饭店里绝对闻不到。
他的胃一下就跳动起来。
一个山民模样的男人从里间走出来,憨憨地对他笑着,操一口当地方言说:“老板,你吃饭吗?”
他急不可待地说:“废话,我不吃饭来干什么!”
“你吃点什么?”
“有饺子吧?半斤饺子。”
这时候他已经不管什么馅了。
平时他不太吃猪肉,这时候,猪肉都是美好的了。
“你等一下,我们现在就包。”
“快点呵。”
“好嘞。”
那个男人拿起一个很旧的泥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然后,就进了里间。那应该是厨房,挡着一个脏兮兮的帘子。
有钱人没喝,他只等着饺子出锅。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那个男人才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出来。
时间太长了,有钱人怀疑这个小饭馆只有他一个人,剁馅,擀皮,包,煮……
“你一个人开饭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又憨憨地笑了笑:“还有我老婆。”
有钱人不太相信地朝厨房看了看。
那个男人就叫了一声:“老婆!”
脏兮兮的帘子一撩,走出来一个女人,憨憨地看着有钱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大约两三岁,看不出男女。
有钱人惊诧了———这一家三口长得出奇相像,就像同一个人,只不过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小孩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个女人怎么也和这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有钱人看着面前这三口人,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老板,你慢慢吃吧。”
那个男人说完,就领着老婆和孩子又走进了帘子后面的里间。
有钱人饿极了,顾不上想那么多,夹起一个饺子就吞进了肚子,同时,他听到一声怪叫:“呀!———”
他哆嗦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盘子里的饺子,蓦地感到了恐怖!
果然,那些饺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用筷子夹开一个饺子的皮,差点昏倒———那里面包着一条虫子,正是那种砸不死的虫子,它的一只眼珠正在饺子的热气中古怪地盯着他!
这饺子刚刚从锅里捞出来,这一点不会错,很烫嘴。就是说,这条虫子包在饺子里,一直在锅里煮,可是,它竟然没有死!
有钱人的手猛地按在肚子上,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大。他不敢想,刚才他吃的饺子里是不是包着虫子。
他又颤颤地又夹开了两个饺子的皮,每个饺子里都包着一条毛烘烘的虫子!
它们都活着,在饺子皮被夹开之后,它们那密麻麻的腿立即开始慢慢舞动起来,脸上的一只眼珠毒毒地盯他。
他猛地把筷子甩在了地上,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他是有钱人,平时没有人敢这样捉弄他。
于是,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以为他可以像平时对待大饭店的服务员一样,把这个小饭店的主人臭骂一顿。他气急败坏地朝里面喊道:“店主,你给我滚出来!”
那个男人慢腾腾走了出来。
有钱人站起身,脖粗脸红地说:“你妈的,看看你这饺子里是什么!”
那个男人根本不看饺子,而是看着他,低低地说:“老板,你不要骂人。”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种威严,一种阴森的杀气。
有钱人马上意识到,对方不是他的员工,他在这里是不能撒野的。这里是荒山野岭,这里是他的家……
他马上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看看,这饺子里都是虫子……”
店主低头看了看,说:“就是虫子啊。”
他的平静让有钱人感到了一种压力。
“你的饺子里包的就是虫子?”他的声音里失去了威风,甚至有请教的味道。
“是呵,我这里卖的都是山野味。”那个男人竟然坐了下来,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它们还活着!”
“这叫生吃,更有营养。”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这种虫子叫求死,很珍稀的,吃了补钙。”
求死这两个字太不口语化,有钱人没有听懂:“你说它叫什么?”
“因为它怎么都死不了,所以就叫求死。”
有钱人全身发冷。他感到今天自己可能走不出这个小饭馆了。
“我们一家都吃这个。”那个男人又说。
这时候,那些虫子像鸡雏拱破蛋壳一样,纷纷从饺子里慢腾腾地爬出来。
有钱人惊惶地问:“刚才我把一条吃进了肚子,它会不会死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店主一拍桌子,兴奋地大声说。接着,他又把声音压低了:“它们当然不会死!”
有钱人悲惨地嚎叫了一声。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那条虫子舞动着密麻麻的腿,开始在他的肚子里慢慢地行走了。它好像顺着食管爬了上来,到了喉咙,又慢慢地爬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手:“求求你,救救我!”
那个男人笑起来:“不要怕,没事。根据我的经验,你醒着的时候,它会睡觉。你睡觉的时候,它才活动。”
接着,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我再给你上一盘,你吃掉,以后你就永远都不用再吃任何食物了———好不好?”
后来,大家看到这个有钱人天天夜里都在大街上疯跑。
他求死不能。
第一十二章
?热爱生命
暴当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经关闭的绿松石矿井。
绿松石是稀有的宝玉石。三个人偷偷钻进去开采,不幸塌方了,他们都被困在了里面,大约几百米深处,生死不知。
当地驻军立即奔赴现场营救。
他们爬进矿洞中,清运塌方挡住的矿渣。
洞顶的石块和泥渣还不时掉下来。为了防止再塌方,他们运来粗大结实的木料,搭架支撑……
矿井内坑道复杂,坍塌得一塌糊涂,他们一直寻不到那三条生命的迹象。
雷锋家乡来的战士许友,一直奋战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营救人员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们不能撤,上头的命令是:活见人死见尸。
他们只有继续敲打坑道,并不停地大声呼喊:“有人吗?———”
终于,坑道一侧隐隐传出沉闷的敲击声。
筋疲力尽的许友一阵狂喜,陡然来了精神,朝后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铁钎子一齐朝那个声音猛戳,里面的敲击声越来越明显。
大约三个小时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窟窿,里面漆黑无比。
“几个人?”许友探头大声喊道。
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一个……”
许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递到同伴手上,说:“我进去把他抱出来。”
那个窟窿只能通过一个人。
他刚刚钻进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后“轰隆轰隆”地塌落下来,就像天塌地陷一样,一转眼,坑道就被严严实实地堵死了。
许友不知道那几个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绝了。这是几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这个空间好像很狭窄,有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导致的闷。
“完了……”
那个虚弱的声音说。听得出,他在躺着。
许友惊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许友的身份是营救人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友对这个人有些恐惧。
“那两个人呢?”许友问。
“我不知道他们……你带吃的了吗?”
“没有。”许友说这句话时,心中无比绝望。
他的救生包里装着牛奶,葡萄糖,还有手电筒,却不在他手里……
那个人一下就没有声息了。
过了很久,他还是死寂无声,许友怀疑他已经完蛋了,就试探着说:“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吗?”
“不知道……”
“已经十天了。”突然,许友警觉起来:“———你当初下来时,是不是带了吃的东西?”
那个人弱弱地说:“没有,我只带了烟和火柴……噢,还有一把小刀。”
许友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说带了烟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说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种自卫。
“你还有火柴吗?”许友问。他想看看这个人的长相。
“已经用完了……”
停了停,许友说:“也许,外面的人很快就会挖过来
了……”
对方吭都没吭一声,他似乎对这种毫无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现在,这真是个奇迹……”许友没话找话。
“我并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办法。”那个人突然阴森森地说。
许友的头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怀疑另外两个人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们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们的肌肉供养眼前这个人活着!
“什么办法?”他紧张地问。
“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那个人的口气突然暗淡下来:“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许友差点疯了!
他感到,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中,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这充满了死亡气味的地下,面前这个在生死边缘挣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变,容貌已裂变……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为什么那些抢夺钱财、残杀同类的案件层出不穷———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烟头烧焦伤口———我已经吃了三块了。”
许友的肠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换了一个思路。
有些弱小的动物,被强大的动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为了保全生命,会把那部分身体舍弃。
假如,被困的人注定第十天可以获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么办?
放弃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这个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继续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许友争抢?
他会一直吃下去,直到两条腿只剩下白惨惨的骨头?
吃完了两条腿吃什么?
许友怀疑他的腿已经露出骨头了。
现在,突然进来了另一个被困者,这个人有血有肉……
许友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
而黑暗中的对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险。
他们都不说话了,气味古怪的空气渐渐凝固……
此时此刻,两个人对血肉味都比蚊子还敏感。他们静默着,那似乎是一种进攻前的静默。
许友一直没看见对方的长相,对方也一直没看见他的长相……
这个人手里有小刀。
许友有体力……
许友身下有一块坚硬的石头,一直硌着他,他实在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他马上感到,对方也警觉地动了动。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地点,一个大一点的动作,就可能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这里是个不正常的世界,气氛不正常,心态不正常,举动不正常……
时间还早着呢。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会熬不住,变得狂乱,失控,歇斯底里,互相啃咬……
为了消除对方的警觉,友好一下气氛,许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对着黑暗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许友,湖南人,在这里当兵。你是暴当村的人?”
“不,我在县里。”
“你在什么单位?”
“原来在亚麻原料厂,半年前下岗了。”
“我们部队就在你们厂旁边啊。”
“炮兵团?”
“是。我们经常去你们厂搞联谊活动,说不准我们还见过面呢。”
“有可能。我记得有个兵弹吉他唱歌,特别棒。”
“那就是我呵。”许友有些激动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没错儿!”
“唉,没想到,我们在这儿遇到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
“不,没有希望了……”
天纳西·威廉斯说:两地之间最长的间隔是时间。
黑暗的时间,更加漫长。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个绿松石矿井多处塌方,几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营救人员红了眼一样朝里挖,用十三天的时间才清通了几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许友。
许友还活着!
……而那个孟建立已经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无几,多处的骨头都裸露着。
许友一见到阳光,就疯了。
第一十三章
?登山的故事
有一伙大学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对情侣,女孩叫谭丽,男孩叫周天。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谭丽上网搜索关于登山的资料,想掌握一些相关的安全知识。其中有一个关于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后心里产生了阴影。
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伙学生去爬雪山,只有一个是女生。她和团队中的一个男生是情侣。
当他们快要到达顶峰时,天气突然变坏了。但是,这些学生情绪高昂,非要上去。
最后,那个女生在营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了,那些人还是没有回来。
女生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听着惊天动地的风雪声,感到无比恐惧和孤独。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回来了!———只是没有她的男朋友。
回来的人好像刚刚逃过一场大劫难,惊魂未定,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告诉她,三天前,他们朝顶峰冲刺的时候,她男朋友就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