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窈呆愣片刻,掩面哭着跑开了。
晚上的庆功宴,魏击中途离席,没有人过问他去往何处,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的走进了姬窈的闺房。
姬窈那时正在撤下头饰准备沐浴,魏击大摇大摆走进来,姬窈立刻变了颜色,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魏击面带微笑,看看自己身后才说:“没有人拦着我,我就走进来了。”
姬窈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
魏击不为所动,看到姬窈身后的婢女一眼,那婢女心领神会,立刻引身退下。
姬窈见房中只剩下两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这是里绛都,纵然你魏氏势大,你也不能在这里放肆!”
魏击只是笑,“两年未见,你比从前长高了许多。”
姬窈只是哼了一声。
魏击走向她,“你父亲已经将你许配给我,再过两年,你就会嫁给我。”
姬窈往后退,“我不会嫁给你的,你马上给我出去!”
魏击上前擒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这么瘦小的身子,确实还不能成亲,只需再过两年……”
“你无耻!”姬窈红着眼怒骂他。
“我喜欢你,这怎么是无耻?你身为女子,终要嫁人,难道嫁我不好么?”
“你可恶,我不要嫁给你。”她仍在挣扎。
魏击将她搂得死死的,“你别再乱动,我怕用力太大伤到你。”
“那你放开我。”
“不放,我想抱着你。你还那么小,我保证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你让我抱一抱你,好吗?”
姬窈心中微微一动,拉拉他坚硬如铁的胳膊,“那你松一些,你箍得我喘不过气。”
魏击稍稍松开一些,坐到她的床榻上,又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揉揉她散开的黑发,颇有些感慨的说:“真希望你快一些长大。”
姬窈面上一红,别过脸说:“我才不要长大,我不要嫁人。”
魏击扳过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窈儿,嫁给我好么?我保证会像你父亲和兄长一样疼爱你的。”
她瘪着嘴不说话。
、第三一章
“自从在你父亲的寿宴上见到你,我便忘不了你,尽管那时你才十岁,可我知道,你就是我今生的妻子。窈儿,你可知道,我在出征中山国时,有一次差点死了,我那时心中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
姬窈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两军交战时,我与中山国的一名大将在马上缠斗,有人从我背后偷袭,我没有防备,被刺中肩膀落下马,若非我军将士将我及时救下,我只怕已经沦为对方大将的刀下亡魂。”
姬窈心中一紧,拽住魏击的衣袖,脸上的表情是担忧的。
魏击见她如此,微微一笑,又道:“那时我心里便在想,如果此生再也见不到你,该有多遗憾。我还想,若我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娶你为妻。现在,我果然活着回来了,所以,窈儿,我一定要你嫁给我。”
姬窈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击见她面颊绯红,心神一动,忍不住低头在她右脸亲了一下。“窈儿,你要快点长大,再过两年,我就来娶你。”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交到姬窈手里,“这匕首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母亲说,这是当年父亲送她的定情信物,窈儿,我现在将匕首送你,你可能明白我的一片痴心?”
姬窈手握着那柄匕首,心中暖暖的,毕竟是个只有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听到这么英俊优秀的男子对自己诉说衷肠,怎能不心动?她软软的应道:“我能明白,魏郎。”
魏击顿时大喜过望,“窈儿你方才唤我什么?再唤一遍。”
姬窈却别过脸,“不要。”
魏击抓住她的双肩,“再唤一遍好不好?”
“不!”
他哈哈大笑起来,“就算你不唤,我也听到你方才唤我的那声魏郎了。”他再次低头在她颊上印下一吻,“我的小窈儿,我真恨不得你立刻长大,现在就变成我的妻。”
姬窈羞涩不已,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那一刻,姬窈心中是甜蜜和幸福的,她以为,待她十四岁的时候,魏击就会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去。可她没有想到,十四岁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魏、赵、韩势力渐大,晋烈公已经无法管控他们,他们甚至已经不到绛都来朝拜。
姬窈端茶进自己父亲的书房时,只见满室狼藉,锦帛笔砚被扔得到处都是,她的兄长姬颀站在一旁面色悲痛,而她的父亲晋烈公则拍着桌子大骂着:“魏赵韩他们三家是想反了不成?不上供不朝拜,他们还想自立为王吗?”
姬窈心中一沉,走过去默默的将盛有热茶的茶壶放下。
晋烈公打开一张锦帛,看了两眼又狠狠地扔出去,“魏斯还想让他儿子娶我女儿,休想!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姬颀在旁轻声提醒:“父亲息怒,妹妹她……她进来了。”
晋烈公这才发现自己的小女儿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忙换上慈爱的表情,说道:“窈儿,你怎么来了?”
姬窈倒好热茶,奉到晋烈公面前,“父亲为国事操劳,女儿想略尽孝道,为父亲送来热茶。”
“好好好,还是寡人的女儿最好。”晋烈公接过茶杯一口饮尽。
姬窈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欲离开书房。
“窈儿!”晋烈公叫住她,“你与魏击的婚事,寡人看,就作罢吧!”
姬窈心口有些堵,想到这几年魏氏所做的扩张,也能理解自己父亲所做的决定,“女儿遵从父亲之令。”
晋烈公双鬓已经白发斑斑,叹了口气,又说:“窈儿,都是为父无能,不能为你选一个好夫家。”
姬窈连忙说:“父亲千万不要这么说,父亲的苦楚,女儿都明白。魏氏这些年所做的种种,女儿都看在眼里,女儿也不愿意嫁给魏击。”
晋烈公眼中已有浑浊的泪,转过身挥挥手,不愿意让女儿看见自己的泪水,“你、你先退下吧!”
“女儿告退。”姬窈屈身行个礼,退出了晋烈公的书房。
走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面颊上已沾满了泪水。她忽然狂奔起来,冲回自己的房间,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柄匕首,看着匕首上镶嵌的宝石,愤恨地说着:“魏击,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你父亲也想自己做诸侯是么?你也想做世子是么?你们这样对我们晋国,我怎能再嫁你?魏击,我恨你!”
她拿着匕首冲出房间,冲到院子里,随手拿来一个镢头开始挖坑,挖到一定深度后,将匕首放进挖出的坑里,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土将挖出的坑填起来。她把魏击送给她的匕首埋了,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抬头看看天空,口中喃喃地说着:“魏击,若你魏氏真的狼子野心,你便是我的仇人,你是我的仇人!”
姬窈十七岁那年,晋国到底被魏赵韩三家瓜分了去。这三家的实力过于强势,周天子迫于压力,不得不下令承认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地位等同于晋侯。自此,晋国被分去大片土地,仅留下绛都一带,晋国曾经的魏大夫、赵大夫、韩大夫也各自变成了魏国、赵国和韩国的国君。
此事件,在历史上称为“三家分晋”。
同年,晋国国君又一次接到了魏氏的求亲。晋烈公姬止此时已是满头华发,手握着魏斯亲笔书写的锦帛,步履瞒珊的向自己小女儿的寝宫走去。晋烈公还没有走进姬窈的屋子,她已经开门迎了出来,屈膝跪在晋烈公的跟前,“父亲,女儿愿嫁魏氏。”
晋烈公顿时老泪纵横,“孩子,为父对不起你啊!”
姬窈扶住自己的父亲,“千万不要这么说,女儿知道自己的责任。那三家之中,属魏氏势力最大,女儿嫁给魏击,来日便是魏国的君夫人,可通过魏氏牵制韩氏与赵氏,这样,我晋国便有喘息之余。哥哥睿智,他日必能韬光养晦集齐军队将我晋国的失土全数收回。”
晋烈公抚着女儿的头,“你能知晓此间大意,寡人甚慰。”
当晚,姬窈将那柄埋在院子里的匕首又挖了出来,清洗干净后,用白色的绢布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
她出嫁那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魏击身着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绛都城外,他的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绛都城的老百姓围在道路两侧看热闹,姬窈就在所有人惊羡的目光中,穿着艳红的喜袍,踏进了那顶轿子。
从绛都到安邑不过几十里的路程,迎亲的队伍赶在次日一大早到达安邑。
姬窈被人搀下轿子,麻木的进行着那些繁琐复杂的环节,等她和魏击拜完堂,她被送至洞房时,已经是午时一刻。她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咕叫,可她依然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坐在床榻上等着。
夜幕降临时,魏击终于结束应酬,醉醺醺的进来了。喜娘在一旁指挥婢女帮助他们喝合卺酒,又吃鸡蛋又吃面条,林林总总进行了一系列环节后,喜娘将两人头发结在一起,微笑着退出了喜房。
一切都是红色的,洞房里红烛闪耀。
魏击看着自己的新娘终于长成一位女子,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扑到在床上。下一刻,他的喉间被抵上了一件冰冷的利器,他看清楚那件利器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那柄匕首。
她看他的目光不复之前的柔情似水,而是冰冷的,锐利的。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你要杀了我?”
“你该死!你们魏氏都该死!”她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击并非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这是大势所趋,即使魏氏不这么做,韩氏跟赵氏也一样会这么做。”
“是么?三家之中,数魏氏势力最大,兵力最强,若你们没有这个意思,韩氏和赵氏即使想,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魏击轻笑起来,“我的妻,你真聪敏。”
姬窈面上一片死白,握住匕首的右手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你承认了?你竟敢承认,你们真该死!”
匕首无比锋利,魏击的颈脖处已经开始流血,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窈儿,你既然如此聪慧,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嫁来魏国的目的?你答应你父亲嫁过来,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成为魏国的君夫人,继而牵制赵国和韩国,给予晋国苟延残喘的机会吧?”
“你!”姬窈瞠大双目,右手几乎就要拿不动那柄匕首,“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魏击趁机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扔到床外,“因为我爱你!”他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姬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忽然疯狂地击打着他的身体,“我恨你,我要杀了你,都是因为你们,晋国才会变成这样,我要杀了你!”
魏击抓住她的手,语气严厉地说:“姬窈,你给我听好了,你恨我,你要杀了我,可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的后果?我父亲可会善罢甘休?一旦你杀了我,魏国绝对出兵攻打绛都,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你认为现在的晋国有能力抵挡魏国的进攻吗?”
姬窈怔住了,整个心直直的往下坠,仿佛落进了一个无底洞。
魏击伸手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在她身旁躺下,又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窈儿,你心里知道最好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我恨,我好恨!”
他吻住她哭肿的嘴唇,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窈儿,我无法阻挡我的父亲,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魏国的国君,你也会成为君夫人。窈儿,我向你保证,一定竭力保护晋国,绝不会让韩国和赵国对晋国用兵,好吗?”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魏击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上,“这里,是为你而跳的。窈儿,我等了你七年,我已是而立之年,正妻之位一直为你保留,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姬窈又怔住了。
魏击不再多言,伸手解开她的衣襟,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红红的烛光下。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起来,低头狂肆地亲吻她的嘴唇,舌头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摄取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
姬窈只觉得呼吸不畅,意识混乱之间,抓住他在她身上四处游离的大掌,目光迷离的问他:“魏击,你会爱我一生吗?会为了我保住晋国吗?”
“会的,窈儿,只要你开心,就算和周幽王一样点燃烽火戏诸侯又有何妨?”
姬窈又一次被他的话感动了,闭上眼双手揽上他的肩。在他冲入她身体的那一刻,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魏击口中动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在她身上制造出一波一波的冲击。
这一刻,她也醉了。
、第三二章
姬窈嫁给魏击之后,每日不过是待在房里做些刺绣的手工活,魏击整日忙于大事,经常同他父亲在书房内商讨军事,只有晚上会回到姬窈的房里休息。
为了规避自身嫌疑,姬窈极少问起魏击魏国用兵之事,只少数时候,她见魏击面露疲惫时,会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她公公近期的打算。
魏击只说近期有对秦国和郑国用兵的打算,但一切都还没定下。
安邑城中有晋侯姬止派来的接应,姬窈每隔一段时间会派贴身婢女出宫送信给那名接应,再由接应将信件带回晋国。
魏国打算对秦国和郑国用兵一事姬窈已将自己所知一切一五一十的书写在锦帛上,传给了自己的父兄,并告诉父兄,魏国没有对晋国用兵的打算,而韩、赵两国需依仗魏国,也不会对晋国用兵。
姬窈嫁给魏击两年还未生子,魏击此时已三十有二,魏文侯有点沉不住气,想让魏击再娶一个,但想到魏击和姬窈夫妻二人关系甚好,姬窈嫁来魏国两年也一直规规矩矩,是个称职的好媳妇,魏斯有点开不了口。
直至姬窈嫁来魏国第三年的那个冬天,她同往常一样,到书房给自己公公和丈夫送去热茶,魏斯和魏击正对着一张秦国的羊皮地图讨论出兵事宜,见姬窈进来,二人立刻停下来。
姬窈抖抖落在身上的雪花片子,将茶壶端到圆桌上,一边倒茶,一边说道:“父亲,夫君,天那么冷,先喝口热茶吧!”她将茶杯端给魏斯。
魏斯微微点头接过茶杯,低头呷了一口
魏击没等姬窈给他端茶,自己走到桌边抬起茶杯饮茶。
姬窈颔首道:“不打扰父亲和夫君商议大事,儿媳先退下了。”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时,魏斯忽然叫住她:“你先等一下,有件事寡人考虑了许久,觉得还是直接对你二人说比较好。你们都过来。”
姬窈闻言,同魏击相视一眼,一齐走到魏斯跟前。
“李悝孙女今年方十六,寡人有意让击儿娶她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