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土陶瓶,递给她,说道:“这里面是我采来的花粉,气味芳香宜人,你涂在身上,可以掩盖你的石灵气息,别人只会以为你是一只小小的蝶仙,而帝君与玄冥上神也无从找你了。”
“真的?”玉璇双眼一亮,赶紧接过那土陶瓶。
“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见你,所以,我根本没必要骗你。”
“嗯,说的是。”她站起身,拍拍屁股,“如此,那就多谢你啦!”她将陶瓶打开,倒了些花粉涂在自己身上,又随手招来一朵云,踏上去瞬间便飘远了。
蝶舞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玉璇踩着云朵不知飘了多远,等到她停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到山顶了。她停在一片树林之中,这林子里的草丛有被翻动过得痕迹,有些树杈上也挂着扯断的麻绳,这附近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烟的。她沿着翻动过的草丛走了一截,发现一颗高大的果树,那枝桠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与她之前吃的红山果很是相似。
玉璇大喜,这下吃果子可以吃个痛快了。她身形一闪,下一刻整个人跨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伸手便可摘到果子。
她刚拿了一个果子,正要放进嘴里,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姑娘,那果子不能吃,有毒的。”
“咦?”她低头一看,发现一个穿着绿色粗布衣服的男子站在树下,那男子满头白发,双目用绿色粗布蒙住,他微微抬头,面上表情祥和。玉璇有几分好奇,“你都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要吃这果子呢?”
“我虽双目失明,却可以感知周围。”
“这么厉害呢?看不见还可以感知周围。”
男子淡淡笑了一下,“我天生便是如此。”
“哦。”她举起自己手里的果子,说道:“这果子我以前也吃过,怎么会有毒呢?”
“姑娘吃的必不是这类果子,而是与这很相似的另一种果子。”
“是么?我瞧着都是一样的呢!”她笑了笑,从树枝上跳下来,站到了那绿衣男子的面前。
男子微微惊了一下,问道:“姑娘,你是哪个部族的人,怎会在我九黎族统辖的树林里?”
“部族?我不知道呀!我没有什么部族。”
男子低声笑了一下,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叫玉璇,至于家……”她皱起眉头,“我没有家,所以不知道家在哪里。”
“怎么会没有家呢?你没有家人么?父亲和母亲?”
她摇头,“没有,自从我睁开眼睛,我就一个人在昆仑山上,没有家人。后来有仙人把我带到不周山上,我又一个人待在那里,再后来我又被带去了附禹山修行,然后我不怎么喜欢修行,就跑了出来。”
那绿衣男子了然地笑了笑,说:“原来你是在仙山上修行的仙子。”
她想了想,点头说:“算是吧!不过我不喜欢修行,我只想吃和玩,你能带我去吃东西,带我去玩吗?”
男子笑着说:“带你去吃些东西倒是可以,至于带你去玩,我恐怕不行。”
“哦,那你先带我去吃东西吧!”
“也好。”男子点点头,转身带路,“你随我来。”
玉璇跟在他身后,他因为看不见,所以走得很慢,玉璇也就走得很慢。
走了一截,他回过头说:“对了,我叫长离,想必你的年纪不会太大,就唤我长离大哥吧!”
玉璇乖乖的叫了一声“长离大哥”,脑子里却想着,其实她年纪大得很,她都活了好几万年了。
她跟着那名叫长离的男子走了一截,眼前忽然开阔起来,这片平底上的树木被伐光了,盖了许多木屋,住在这里的人很多,一眼望不到木屋的尽头。此时正值傍晚,许多木屋外都有人在生火做饭,缕缕青烟直升。
玉璇惊叹了一声:“这里有这么多人呀?”
长离笑着说:“我们九黎族人口数量很大,上一次统计下来,族人数量大概是四十五万。”
“哇,这么多人,他们都住在这里吗?”
“不,这里只是族人其中一个聚居地,我们一共有三十多个聚居地,这方圆数百里住的都是九黎族人。走吧,我带你去见族长。”
“这么厉害呀!”她一边感叹,一边跟着长离向里走去。
木屋前许多正在生火做饭的九黎族人见到长离纷纷停下来向他问候致意,长离均一一点头报以微笑。
玉璇说道:“看起来你在这里好像很有地位呢!”
长离说:“我是九黎族的大祭司,祈福,请雨还有占卜的事情都是由我来做的。”
“占卜?你能预测未来?和神界商羊一样?”
他笑了笑,说:“也许不如你口中的神界商羊,但确实能预测一些未来之事。”
“那你还是很厉害的了。”
他们来到聚居地中央一处双层的木屋前,长离带她沿着圆形木屋的外围踏木梯而上,绕了一圈来到第二层,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这里面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中央那名男子不仅身材魁梧,个子还非常高大,至少比他旁边的男人都高出半个头,玉璇站得很远,才能勉强跟他平视。
见他们进来,屋子里的几个男人都停下之前讨论的话题,将目光转向他们。
那个子最高的男人指指玉璇,问长离:“她是谁?”
长离走过去,对那男人恭恭敬敬的答道:“族长,她叫玉璇,是我在丛林里遇到的。”长离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目前她无家可归了。”
那族长说:“既来投奔我族,便留下来吧!长离,你带她到广乐那里去登记一下名字,晚些时候介绍给附近的其他族人认识。”
“是,族长。”
那族长又将手中拿着的一只弯弓交给他身边的一名虬髯男子,说道:“合悭,你去吩咐他们,照这个样式造出七万只弓,再造出七十万支白羽箭,分发给族里十六至三十五岁的壮年男子。”
“是。”名唤合悭的虬髯男子接过那只弯弓,向外走去,经过玉璇身边时,侧头看了她一眼。
族长见长离还在,又问他:“长离,你上次说过的铸剑可有几分眉目了?”
长离摇摇头,说道:“虽有方法,却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我这些时日都在外出寻找合适的矿石,提炼后铸成之剑总不满意。”
“你也不必太着急,慢慢来便是。”
“是。”长离转头,感应到玉璇还一个人很尴尬的站在门口,便对族长说:“我先带她下去安顿。”
族长点了点头,说:“去吧!”
长离带着玉璇离开那栋双层的木屋,又穿过一些其他族人居住的屋子,来到一座稍大一些的木屋前,对她说:“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你今晚暂时住我的屋子,我去和其他的族人挤一挤。”
玉璇拉住他的手说:“长离大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还把屋子让给我住。”她说的是真心话,在附禹山的时候,她变成石头三个月,屋子就被别人给占了,到这里来,是长离让出屋子给她住。
长离淡笑着说:“不必谢我,你来投我族,自应受到礼待。”
“来投你族?”她不解。
“你不是已经无家可归么?”
她点头。
“既然无家可归,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我们九黎族是个包容的部族,所有来投我族的人都会受到礼待,和其他的族人没有分别。”
“你是说以后我就是九黎族人了?”
他微笑着点头。
“可是我想到处去玩呀!我不想住在一个地方。”
“你一个女子,又能去什么地方?离开这片九黎族的领域,到处都是猛兽精怪,很危险的。”
“我会飞,不要紧的。”
长离失笑,“你固然在仙山修行过一些术法,可人间亦有许多妖灵凶兽,你的术法未必能对付得了它们。倘若被它们抓去,你也只能沦为它们的腹中美餐了。”
她一哆嗦,“那些妖灵凶兽有那么厉害吗?”
“我自不必骗你的。”
玉璇想到了颛顼那时候经常出去捉拿那些凶兽,什么蛊雕,什么穷奇之类的,连颛顼这样的神尊都会受伤,她就更不必说了。
、第八十章
姬窈嫁给魏击之后,每日不过是待在房里做些刺绣的手工活;魏击整日忙于大事;经常同他父亲在书房内商讨军事,只有晚上会回到姬窈的房里休息。
为了规避自身嫌疑;姬窈极少问起魏击魏国用兵之事,只少数时候,她见魏击面露疲惫时;会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她公公近期的打算。
魏击只说近期有对秦国和郑国用兵的打算,但一切都还没定下。
安邑城中有晋侯姬止派来的接应;姬窈每隔一段时间会派贴身婢女出宫送信给那名接应,再由接应将信件带回晋国。
魏国打算对秦国和郑国用兵一事姬窈已将自己所知一切一五一十的书写在锦帛上;传给了自己的父兄,并告诉父兄,魏国没有对晋国用兵的打算,而韩、赵两国需依仗魏国,也不会对晋国用兵。
姬窈嫁给魏击两年还未生子,魏击此时已三十有二,魏文侯有点沉不住气,想让魏击再娶一个,但想到魏击和姬窈夫妻二人关系甚好,姬窈嫁来魏国两年也一直规规矩矩,是个称职的好媳妇,魏斯有点开不了口。
直至姬窈嫁来魏国第三年的那个冬天,她同往常一样,到书房给自己公公和丈夫送去热茶,魏斯和魏击正对着一张秦国的羊皮地图讨论出兵事宜,见姬窈进来,二人立刻停下来。
姬窈抖抖落在身上的雪花片子,将茶壶端到圆桌上,一边倒茶,一边说道:“父亲,夫君,天那么冷,先喝口热茶吧!”她将茶杯端给魏斯。
魏斯微微点头接过茶杯,低头呷了一口
魏击没等姬窈给他端茶,自己走到桌边抬起茶杯饮茶。
姬窈颔首道:“不打扰父亲和夫君商议大事,儿媳先退下了。”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时,魏斯忽然叫住她:“你先等一下,有件事寡人考虑了许久,觉得还是直接对你二人说比较好。你们都过来。”
姬窈闻言,同魏击相视一眼,一齐走到魏斯跟前。
“李悝孙女今年方十六,寡人有意让击儿娶她做妾,你二人可有什么看法?”
姬窈闻言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魏击,却听见他说:“李悝乃父亲倚仗之人,对魏国贡献颇大。”
魏斯点头道:“没错,若你娶他孙女为妾,他必然会对寡人全心全意。儿媳,你的意思呢?”
姬窈只能在心里苦笑,她公公早已决定的事情,问她的意思又有什么意义,说到底,不过是正式通知她一声罢了,她若不答应,也不过是落得个不够贤惠的名声。她低着头,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父亲,儿媳没有异议,一切但凭父亲做主便是。”
魏斯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好,择个良辰吉日,击儿你去把李悝的孙女娶来吧!”
魏击拱手道:“是,尊父亲之令。”
姬窈看着魏击,心在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她是儿媳妇,站在她的立场,她无法拒绝,难道他就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会说吗?他就那么想娶那个李悝的孙女?
夜里,魏击从外归来,姬窈同往常一样,伺候他更衣解发。上床就寝时,他的嘴落在她的嘴边,她微微侧头避过了。
他轻笑道:“怎么了?”
姬窈只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父亲让我娶李悝的孙女,你不高兴?”
“没有,早点休息吧!”她爬上床,面朝里躺着。
魏击掀开被角,在她身边躺下,没有伸手去抱她,只是说:“李悝是魏国重臣,日后我成为国君,也要依靠李悝,娶她孙女对我百利无一害。窈儿,我以为你是一位贤德的女子,不会介意这些事。”
姬窈心中悲切,她只想说,她不是贤德的女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爱自己的丈夫,也希望丈夫只爱她一个。她知道他必须娶李悝的孙女,可是他为什么不对她说,即使他不得不娶李悝的孙女,他心里也只爱她一个呢?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对她晓之以大义?她只是想听她他安慰的话而已。姬窈闷闷的说:“我不介意……”
“那就好!”魏击顿了一会儿,又说:“李悝孙女嫁来以后,虽然是妾,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之间不要有尊卑之分,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姬窈只觉得忽然之间有了流泪的冲动,不知为什么,新婚之夜温柔待她的那个男子似乎已经换了一个人,他说过会好好待她,这一世只爱她一个,可是现在,他却说他要娶另外一个女人,还让她和那个女人和睦相处,难道这就是他对她的爱吗?姬窈无可奈何,就算他已经不爱她了,她又怎么样?她已经嫁给他了,而她还肩负着父亲和兄长的重托。所以,即使他不爱她,即使他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她也只能忍着。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你放心吧!我会让着她,跟她和睦相处的。”
魏击拍拍她的肩,“那就好,你也累了,休息吧!”
很快,她听到魏击沉沉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已经睡着了。房间里烛台还在亮着,炭盆里也有微弱的火光,整个房间看去是暖融融的,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李悝的孙女李青到底还是嫁了过来,王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他们成亲的那个夜晚,姬窈只能一个人孤坐在床边,手执一块素白的丝帕,那上面有一排小字:赠君击,望珍重。姬窈。那是她十二岁那年,他闯进她的屋子里,抱着她诉说了许多衷肠之后,她悄悄为他绣的丝帕。那时,她以为她十四岁时就会嫁给他为妻,却没有想到,在她满心期盼他来娶她时,他们魏氏瓜分了晋国的土地。她心里是恨他的,更是念他的,她还是嫁给他做了他的妻,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他又娶了另外的女子。
姬窈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丝帕,她原想送给他,希望他在战场上珍重自己,如今看来,这方丝帕恐怕是送不出去了。那个新嫁进王宫里的李青,只怕也是会为他绣丝帕的。
屋子里的炭盆烧得太旺,她觉得有些喘不过去,站起身走出房门,冷气顿时扑面而来,她经不住打了个颤。抬头往李青所住的宫殿望去,那边是一片红融融人声鼎沸的景象,而她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三年前,她嫁进魏国王宫时,这边又何尝不是一副人声鼎沸的景象,只可惜,那样的繁华转瞬即逝了。
院子里的那株梅花开了,孤零零的只有它一颗,这是魏击特地为她种的,他知道她喜欢梅花,所以在她住的院里为她种了一棵,可惜只有单独的一棵。将将开放的几朵红梅被雪覆盖得结结实实,梅的香气也极淡,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梅花已经开了的。
她伫立在院子里,望着梅枝上的几朵小小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