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自己也不着急,毕竟成亲的事情是父母说了算,况且她心中念想的是梦里见到的那个男子,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疯了还是怎么了,居然会对一个梦里出现的人念念不忘。
蓝翎快十四的时候,申家到底还是来提亲了。申功和他父母出现在渔家的时候,蓝翎并不在家,她外出去给金鲤找青草去了。
渔根见了申功的父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请他们到家里坐下,然后奉了水。
申功今年已经十八了,长得挺拔清朗,这些年跟着他父亲一起打渔,皮肤也晒黑了不少,看起来越发像个大人了。
申父最先提了婚事,然后又拿了聘礼,那是两百个铜贝,相当大的一笔聘礼。
叶氏看得双眼放光,即使她坏心的想留蓝翎做个老姑娘,可看到这么一笔钱,也还是心动了。
渔村里的亲事,从来没有哪家出聘礼出到两百个铜贝的,很多人家一辈子打渔赚来的铜贝也没有这么多。申家之所以一下能拿出那么多铜贝,那也是因为他们跟贵族沾了一点亲缘,申父的妹妹,申功的姑母,嫁给了楚国景大夫的一个家臣,一位方士。士,是那时贵族中最低的一个等级。但即使是贵族中最低的等级,那也是贵族,跟奴仆和平民有着本质的区别。
渔根并没有因为那两百铜贝而心动,他只是笑呵呵的将聘礼推了回去,对申母说道:“我们家莲生,自小没有娘,渔村里难免会流传一些对她不好的风言风语,那些中伤她的话,其实我都是知道的,申大嫂,不知你是否知晓这些流言?”
申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其实她何尝不知道那些流言,那有一半就是她传出来的。申母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蓝翎,偏偏自家儿子认定了她,前两年申功就嚷着要来提亲,她找了各种借口阻拦下来,到现在终于还是拦不住了,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提亲。申母干笑了两声,说:“我哪里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村里那些流言没听过,我没听过……”
申功听到渔根这样说,显然就是自己母亲在背后说了不少渔莲生的坏话,一时间是又气又急。
渔根听申母这样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说:“我们家莲生要嫁也只能嫁到一个真心接受她的婆家,如果公婆打心眼里不喜欢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嫁过去的。”
申功连忙表态:“渔叔,我们都喜欢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我阿爹阿娘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
申父申母在旁边跟着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叶氏对那两百铜贝心动得紧,也跟着说:“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申家其实不错,你看申功,也是一表人才的,也就只有他配得上莲生了。”
申父申母笑着点头应和。
申功也是满脸希冀。
渔根低着头沉思,就在他快要点头答应的时候,蓝翎突然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把青草。她看到屋里的人,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淡淡地瞥过申家三人的脸庞。
蓝翎没有想到从小欺负她的申功也会来提亲,她心里的确有几分惊讶,但惊讶过后亦是平静。渔村里那些说她是狐狸精转世的留言她并非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她对申家没有一丝好感,所以即使申家来提亲,她相信她阿爹也不会答应的。蓝翎没再多看申家人一眼,只是对自己父亲说:“阿爹,我去喂小鱼了。”
打从蓝翎进来的那一刻,申功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她长大了,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脸蛋红扑扑个头矮小的丫头了,她出落的那么水灵漂亮,就像是个仙女,几乎都让他忘了呼吸。这些年,申功也曾悄悄跑到村东来偷看她,每次远远地看着她,他都会感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他终于知道那时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欺负她,也终于知道阿娘口中那一句“着了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喜欢上她了,想让她做他的妻。这一刻,他能够那么近的看着她,才发现她和五年前有多大的不同,她的身段已经拔得纤细修长,原本有着婴儿红的脸蛋也变得雪白柔嫩,甚至曾经平坦的胸脯也有了一些诱人的起伏。这样的发现让申功感到口干舌燥浑身发热,他想到了渔家搬走的那个夜晚,他遗留在床榻那些粘稠的液体,他的阿娘兴奋地抱着他说我的儿子长大了。后来他才懂得,那些留下的液体究竟是什么。
申父和申母自然已经看到自家儿子的反应,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也只能在心里叹气了。
蓝翎要走,渔根叫住她:“莲生,村里的申家来提亲,你的意思呢?”
蓝翎转过身,“阿爹在问我的意思吗?”
叶氏没好气地说:“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你怎么问孩子呀?”
申父申母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这事你拿主意就行。”
蓝翎无比平静地说:“阿爹,如果你问我的意思,我不同意跟申家的亲事,阿爹你让我嫁给谁都行,就是不嫁申功。”
此话一出,申父霍然起身,才说了一个“你”字,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申功脸上一白,摇摇晃晃就要向后方倒去。
申母连忙扶住申功,一挥手说:“罢罢罢,你们家女儿我们高攀不上。”
叶氏眼看到手的两百铜贝就要飞走了,急得团团转:“申大哥,你们别走呀!哎哟,这是个什么事儿呀,哪有亲事孩子说了算的啊?”
蓝翎沉着脸不发一语,渔根也只是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说。
申父申母拿上聘礼,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儿子往外走。申功靠在他们身上呢喃着:“我不走,我要娶莲生,我不走……”
申母没好气地骂道:“都已经这样了,还嫌不够丢人么?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娶那个小妖精的。”
屋子里的渔根和蓝翎瞬间都变了颜色,渔根大手一挥,喝道:“你们慢走不送了!”
申父申母冷着脸硬是将申功拖走了。
叶氏在屋里气得嚷嚷:“干什么干什么?人家两百个铜贝,你嫁村里哪家出得起两百个铜贝?”叶氏跑到蓝翎,指着她就骂:“你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来说了?你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蓝翎低着头一语不发。
渔根怒道:“够了,莲生的亲事我说了算,我说不嫁就不嫁,你要是心疼那两百个铜贝,那你自己嫁过去吧!”说罢,甩手而去。
叶氏被吼了一声,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蓝翎立在一旁,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叶氏见了,顿时怒火中烧,见渔根也不在了,指着蓝翎就骂:“狐骚蹄子,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惹恼了我,有你好受的。”
蓝翎不吭声,由着叶氏骂。
、第九章
那天以后,申家花两百个铜贝求亲未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渔村,再也没有人敢来提亲了,因为没有谁家出得起两百个铜贝,蓝翎一下从抢手货变得无人问津了。
叶氏虽然因为失去了两百个铜贝愤怒不已,同时也因为蓝翎无人问津而暗自窃喜。没有人要的蓝翎也会跟她一样变成一个老姑娘,说不定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蓝翎并不在意,没人来提亲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最开心的事就是几乎每天都能梦到金盏,他不仅会抱她,甚至会吻她了。蓝翎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更愿意就这样一直和金盏待在梦中,因为只有在梦中,她才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蓝翎有时会想,如果金盏不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是真实存在的,他可以来到她的现实生活中,向她求亲,那该多好啊!
美梦毕竟是美梦,终有一刻她还是会醒过来的。
蓝翎十五了,她越发明艳动人了,别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做了娘,看上去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朵,而蓝翎,她开得依旧灿烂。
姑娘家到十五还不嫁人,已是拖得比较晚了,渔根开始着急起来,叶氏却是不慌不忙的,她就高兴蓝翎一辈子嫁不出去。
蓝翎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过了,每天待在家里做做饭,照顾小鱼,晚上和金盏在梦中相见,可她没有想到,叶氏会突然怀孕,叶氏的有孕,打乱了她生活中一切。
怀孕后的叶氏就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在渔家她就是老大,看不顺眼什么事情就破口大骂,她现在甚至敢当着渔根的面骂蓝翎,而渔根也考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百般忍让,甚至她骂蓝翎的时候,渔根都不发一语。
蓝翎知道自己除了忍就只有忍,她却万万想不到叶氏不仅妒恨她,还妒恨她养的那条金鲤。
叶氏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蓝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洗衣做饭照顾怀孕的叶氏。渔根每天外出打渔的时候,就是蓝翎每天最煎熬的时候,叶氏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刁难折磨她。她做的饭菜,叶氏嫌味道太差,让她重新做;她洗的衣服,叶氏嫌不够干净,让她重新洗;给叶氏端茶倒水,水凉了要被骂,烫了也要被骂,有时甚至还要被泼水。渔根打渔回来后,叶氏还要向渔根诉苦,说蓝翎照顾她如何如何偷懒。渔根听了,自然要责备蓝翎。
一切的苦水,蓝翎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蓝翎的忍让还是激怒了叶氏,叶氏似乎很不满意蓝翎的委屈求全,她更想看看蓝翎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反正她怀着孩子,即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渔根也一定会让着她的。有了这样的想法,叶氏更是有恃无恐了。
那天渔根回来得早,蓝翎外出去给金鲤采集青草,没有在家照顾大着肚子的叶氏。
叶氏听到屋子外头晒渔网的声音,知道是渔根回来了,忽然打翻一把椅子,整个人坐在地上佯装自己摔倒了。渔根进屋以后看到的就是椅子翻在一旁叶氏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场景,渔根冲过来扶起叶氏,问她:“怎么回事?”
叶氏呜呜的挤出两滴泪,万分委屈的说:“我想喝水,结果碰到椅子,就摔倒了。”叶氏很精明的加了一句:“莲生也不在家。”
渔根当然顺着问下去:“莲生去哪里了?”
“她、她去给那条鲤鱼采草了。”
渔根发怒已成必然,蓝翎提着一筐青草回来时,就见到自己阿爹一个茶杯扔在自己脚边,拍着桌子大喝道:“你到哪去了?”
蓝翎立刻就愣住了,她的阿爹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渔根仍在骂:“你二娘怀孕五个多月,我让你好好在家照顾她,你却跑到外面不回来,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摔倒了?如果她摔得更严重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蓝翎的表情愣愣的,“阿爹,我、我只是出去给小鱼采了点青菜……”
她话还没有说话,渔根又是一掌击在桌上:“那条鱼不过是一条畜生,你二娘肚子里怀的是个人,是你的亲弟妹,你为了一条鱼不管你二娘,你还是个人吗?”
“阿爹,我……”
“不要再说了,现在就把你那条鱼扔了,扔到云梦泽里面去。”
“不要啊,阿爹,我都养了他那么久了,我舍不得他,阿爹求求你别让我扔掉他。”蓝翎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渔根硬起心肠,抱起大陶盆,“你不扔是吗?那我扔。”
蓝翎冲上去抱住那个盆,哭喊着:“阿爹,不要扔,我求求你不要扔。”
“你是要这条鱼还是要这个家?如果你要这条鱼的话就抱着他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渔根说完,将陶盆塞进蓝翎怀里,把她推出了家门。
蓝翎抱着陶盆,站在自家门外,表情呆呆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看了一眼盆里的金鲤,蹲下身大哭起来。没有人上来安慰她,路过的人也只是远远的避开她。蓝翎站起身,抱着陶盆摇摇晃晃的往湖边走去。
已经是夜晚了,繁星洒满天际,云梦泽的湖面上一片平静,整个湖泊宛如陷入了沉睡,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蓝翎将陶盆放下,在湖边缓缓蹲下,她将手放进陶盆中,金鲤很乖巧的游了她的手掌上。蓝翎的眼中再一次积满泪水,沙哑着声音说:“小鱼……对不起……我不能再养你了……也许、也许你离开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金鲤在她掌中缓缓游动,冥冥之中,她似乎听到了金盏的声音:“莲生,你舍得离开我吗?”
蓝翎浑身一震,站起身难以置信的说着:“金盏?真的是金盏吗?这不是在梦里吗?”
金盏没有回应她,她却忽然被人从后方抱住了,那人死死的搂住她,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袭向她的胸。
蓝翎瞬间倒抽一口气,想要大喊,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身后的人。
那人开始拉扯她的衣服,她感到自己胸口一凉,衣襟已经被那人扯开了。然后她被人摁在草丛里,一个健硕的人影压在她身上。她的嘴仍然被人死死封住,无论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蓝翎心中升起一阵悲凉,难道她就要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夺去清白了么?
蓝翎忽然放弃了挣扎,罢了,就让她死了吧!如今阿爹有了二娘,他很快又会有另一个孩子,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对阿爹而言,也许她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个拖油瓶。她喜欢的金盏,也只是存在于她的梦中。既然此刻即将被人毁去清白,那她等下就一头扎进云梦泽,一死了之吧!
那人发现蓝翎不挣扎了,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一点一点吻在她的颈部。
蓝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莲生,对不起,我不想冒犯你,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只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你就一定会嫁给我的。”
“申功!”蓝翎陡然睁开眼睛。
“你不要恨我,我一定会娶你,一定会好好爱你的,好不好?”
“申功!你这个畜生!”蓝翎尖叫起来,又一次疯狂地挣扎起来。
下一秒钟,蓝翎的嘴又被他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申功的口中重复着“对不起”,可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蓝翎身上的衣服几乎要被他褪尽了。
、第十章
就在蓝翎感到自己下身一凉,清白即将不保的时候,她身上的申功忽然闷哼一声,直挺挺的往一旁倒了下去。蓝翎吓得冷汗直流,这湖边没有第三个人,申功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去?她拉好自己的衣襟,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壮着胆子伸手到申功的鼻子下面去探他的鼻息,在无法探到任何气息的那一瞬间猛然收回自己的手。她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申功死了,他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没有第三个人,而她并没有杀他啊!申功究竟是怎么死的?蓝翎不知道,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如果别人发现她在这里,一定会认为是她杀死了申功。
蓝翎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