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狰狞,一时倒让素言清醒的意识到她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
素言浑身疲惫之极,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陈亁,问:“陈先生,可是结束了?”
陈亁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文儒雅的脸,笑道:“是,想必过不了多久费大人就该醒了。”他的头发濡湿,连睫毛上都沾着汗珠,显见得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倒让素言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
素言低声道:“如果真是如此,有劳陈先生……”
陈乾并不居功,看定了素言,认真而诚恳的道:“因缘际会,实乃天定,生死祸福,人力亦能及,陈某不敢当辛苦二字,这是费夫人和费大人心意相通,情比金坚的结果。”
素言怔怔的,勉强笑了笑,道:“刚才,我只觉得是南柯一梦,究竟又做了什么?”
陈乾道:“人生如梦,梦亦人生,费夫人不必当真……”一句话倒把素言所有纠结、困惑的问题都推的一干二净。
素言呆了一呆,再想问刚才发生的是不是真的,又觉得味同嚼蜡,再没有了意义。
她凝眉略略思索,倒也觉得似梦似幻,并不真实。那里的她,虽然本质没变,不过许多话许多事,是她平日里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的,她从来没有那样的懦弱、胆怯和纠结过。
可是总这样面上心上都沉静的撑着,就是冰还有裂的时候呢,素言不确定她是不是真会有弦崩断的那一日,有个这样的梦做缓冲未必是坏事。
陈亁辛苦自是不必说,素言回神,叫蕙儿打赏。陈倒也不拒,欣然纳了锦袋,银子沉的甸手,他却瞧都没瞧一眼,同素言辞别:“陈某先告退,明日再来看费大人。”
一再表明他不是江湖骗子,拿了钱就走的人,对自己的巫术也极有信心,就算费耀谦今日不醒,明日也该醒了。
素言对陈乾一下子就有了好感,像他这样自然又洒然的人,真是不多了。
当夜,素言守在费耀谦的床边,熬到三更时才恍恍惚惚睡去。一夜无梦,耳边听的鸟儿啁啾的声音,能感觉到晨光像是豁然打开的一面明亮的镜子,照的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素言意犹未尽,还想再眯一会,有谁抚上了她的发顶,稍微抓握几下,头上的簪环被拆开来,一头黑发就如瀑布般流淌下来。
素言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不敢睁开眼睛,怕惊吓到身边人。
费耀谦撩开素言的头发,道:“怎么睡在这?到床上来躺躺,天还早呢。”他的指腹就触在她的脸颊,真实的温暖和力道让素言感激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神灵和诸位佛祖。
久等不到她回言,费耀谦诧异的探身看过来,问:“还没睡醒么?你——”却见素言闭着眼,泪早就流了一脸。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以然,讪讪的道:“是我弄痛了你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是好意,看你在这睡着,想必十分不舒服……”
素言睁开眼,一句话不曾说,先摸了摸他的脸,见他眼睛极有精神,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总算是醒了。”
费耀谦倒是一脸怔忡,半晌回过神来歉然的道:“那日我坠下山谷,一定是吓坏了你……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素言听他叙叙谈话,思维清楚,逻辑缜密,一颗心才算彻底归位,泪又溢出来,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拭了,不肯再看他,道:“我是,腿麻了,所以才会疼的掉眼泪……”
她倒真怕他一开口就是“我回来了,素言,到过你的世界,我更懂得你的心意,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的,再不管尘世凡俗的规矩礼教……”
真要那样,才吓死人。
费耀谦不是个会海誓山明,甜言蜜语的人,素言早就习惯,而且她也并不喜欢那种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不管不顾说出那种有**份的话的男人。
男人还是成熟、内敛些的好,肉麻的话,不说也罢。
费耀谦听说自己昏睡了两三天,心下大急,很快的起身吩咐素言:“快,替我找衣服出来,我要去见柳知府,也不知道灾民们现在安置的怎么样了……”
这才是素言熟悉的费耀谦。什么时候他的事都是小事,什么时候他个人的利益都排在最后。
素言熟练的替他找好了衣服,道:“柳大人这几天不辞辛苦,一直奔波,灾民们安置的差不多了……”按捺住早就迫不及待的费耀谦,视线落在他有些瘦削的脸上,不无忧心的道:“你真的确定现在就出门么?”
费耀谦停下正在解开外袍的手,诧异的看着素言:“怎么?”
知他不喜欢猜来猜去,说些弯弯绕绕的话,素言便接替他的手替他宽了外袍,露出他穿了几天的里衣。还是那日他回到柳府才换下的,已经睡了三天,他也该沐浴换换衣服。
又不知道身体到底恢复的如何,几天不思饮食,勉强哺他些粥,能管什么大用?
费耀谦低头看了一眼,恍然道:“你是说这个……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嫌我几日不沐浴便脏了,可知那些灾民这会连喝的热水都没有,两相比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素言倒也笑起来,道:“倒也不只为这个,你错睡时有位陈乾陈先生,替你招魂作法,原是说好了今日再来的,你总要和他打个照面,当面向人家表示一下谢意。”
费耀谦不耐烦的夺了素言手上的衣服,仓促的就套在身上,道:“子不语怪力论神,不过是江湖骗子,专拿这些雕虫小技来投其所好,亏得你病急乱投医,这等人也敢招惹……我醒与不醒,这是天命,与他作法招魂有什么关系?且莫再说这等话,我不叫人把他打杀就算是好的了。”
素言哭笑不得,不愿意和他拧着来,便道:“那也要吃了早饭,我叫人去请柳知府过来,你们也好商量一下今天要做的事,你这么急巴巴的跑过去,还不得把人吓一跳?”
费耀谦一迭声的催促:“快去叫人送信,早饭可备好了?”
还是从前的那个人。
素言看着他大步走向桌几旁边,自拉了椅子坐下,不怒自威,别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一时只觉得,即使那只是个梦,选择叫他回来也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费耀谦看她瞅着自己发呆,歉然起身,拉她过来坐下道:“你这几天心力憔悴,我不该这样苛责你,功臣请上座,容费某诚意相谢。”
素言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道:“要怎么谢?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
费耀谦也绷不住笑,又带了几分嗔怒,连声说着:“胡说,胡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假,怎么就敢妄知尊长了……”
费耀谦吃饭吃的快,吃的和平日差不多。素言替他添饭,问他:“你可有哪里不适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诊诊脉?”
“我很好。”费耀谦答的简短,接了碗低下头,又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饭菜上。
素言也就不再强求,只温声嘱咐:“毕竟体力可能稍有不济,一路上多注意,若是哪里不适,即刻就歇歇……”
费耀谦放下碗筷,人已经站了起来,道:“你的嘱咐,我都记下了,我要出门了,你好生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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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也的很费劲啊。又是新的一周,新的一天,我怎么这么多怨尤呢。
240、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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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城到云洲,转眼间就是一个多月,费耀谦一直很顺利,只除了那次坠落山谷。好在自他醒过来就和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适,起居饮食,神态举止亦和从前一般。
素言彻底的放下心来。
只当那是一场梦吧。
陈乾拒了素言的重赏,虽然扑了个空,倒并没什么愤愤不平之色,神色如常。他并不以费耀谦的恩人自居,略略问了几句费耀谦的身体状况便要告辞。
素言递过去一张银票,道:“陈先生多日离家,想必家人一定十分惦记,这些,就只当是对陈先生及家人的一点补偿吧。”
陈乾坚拒:“陈某说句居功自傲的话,救人治病,原是为医者的本份,何敢额外再收取酬劳?费夫人一片好意,陈某心领,但实在是不能收。既然费大人身体无恙,还请费夫人代为向柳夫人请辞,陈某即刻就要回家去了。”
这个容易,素言当即吩咐蕙儿去向柳夫人借马车。
陈亁道:“费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万事万物,自有其发生发展的规律,其存在也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只需顺应天命,加人力辅之,便可高枕无忧。”这是安慰之词,同时也是低调收敛,不想树大招风。
素言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不借此夸大事实,东山再起,但那是他家的私事,她也不想多问。
因此只是淡然一笑,道:“陈先生不说,我也不想再问,虽然此番费大人清醒多得陈先生之力,不过我还是很难相信造物鬼神之说……”
素言事后自嘲,她也当真是撇清的干净,竟把陈乾的一应努力都化为了流水。既要用人,又不信,还轻轻巧巧的把自己择了出去。
这件事并没多大的风波,很快云洲城安顿的差不多,只待来年春暖花开,一应百业俱兴。
家信接连送到,老夫人颇有微词。费耀谦看过第一封,索性后边的就不给素言看了。都是指责之词,怨言溢于词表,他看了都觉得气闷,何必再叫素言跟着生这种无谓的闲气?
素言也不说破。她才不会上赶着问“书信上到底写些什么”之类,尽管她知道老夫人的书信附带了一纸梅映雪的书信。精致的玫瑰笺,字迹纤丽风流,还有斑斑几点泪渍。
她一点都不好奇老夫人和梅映雪会说什么,那不是纯粹自己找虐么。
她也不好奇费耀谦的表现,他禀承了好男人两头瞒的品性,什么都不说,面色如常,举止如常。
他不说,她便装不知道。
费耀谦挥笔写就一封家书,自叫明秀找人带回京城。这下消停了,一连小半月都不见有回信,素言也没问过。
转眼就到了年底,费耀谦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已经着手启程回京。
素言收拾了随身衣物,跟费耀谦商量:“左右急赶慢赶,也未必能赶得上回京过年……”
费耀谦端着杯茶,闲闲的陪着素言,见她这么说,便问:“你想去哪儿?”
素言沉默了一瞬,道:“没有,还要看你的意思。”她忽然就明白了费耀谦这话端话尾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愿意回京过年的,甚至愿意为此长途跋涉,连夜奔波。
也许在他看来,就算不能一家子守夜,赶在大年初一早上回去也是好的。
那么他所谓的征询意见就没有了意义,而她的想法也就没了意思。
素言借故停下话碴,道:“我想起来,和柳夫人说好要把一些用不着的衣物一起捐出去的,昨天已经收拾好了,我这就叫蕙儿送过去。”
边说边起身往门外走。
费耀谦也没拦,只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出了房门,和蕙儿在院子里说了些什么。蕙儿转身去了,她还站在那发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一株红叶苋,叶红如霞,又如九月残霜,无端端的让人内冷外热,愁绪顿生。
等素言再进屋,费耀谦已经下定主意,道:“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此番回去又不比来时紧急,就是行的慢些也无妨,不如我们沿途边走边看,顺路看看风景……只当是散散心。”
素言笑笑,道:“季节不合时宜,若是春夏倒也罢了,这会白茫茫的,到处都是白雪,连点红从绿意都没有,不看也罢。”
费耀谦直觉的说了一声好。他最烦两人因为琐事而意见不一。尽管这些琐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和争辩的地方,但他好歹也知道,累次争端都被沉默强势的压抑,早晚也会变成大风暴。
难得素言知心知意,岂不更好。
两人放开了这个话题,素言闲下来自在榻上坐针线,费耀谦也早就推脱了外边的事,在一旁闲坐看书。
不知怎么,眼前总是闪过素言在院中看那红叶苋时的情景。他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可是能推断出不是什么喜悦。
她又为什么要惆怅?如果有不同意见,又为什么不说出来?他明明已经退让了一步,她又为什么退的更多?
这会费耀谦才慢慢的醒悟,他和她,一个一个都把自己的真实心意藏在心里,是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默契和谐。
似乎没什么不好。在费耀谦从前的意念里,夫妻两个,或者说是妻子就该是事以他为主,从他的角度和利益出发,循着他的喜好和性子,达成夫妻的默契和睦。
他的世界便是她的。
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她想要的,他会竭尽所能的满足……就这样相携终老。
那是因为别人的世界不值得他探询。
费耀谦忽然抬起头朝着素言望过去。她很专注的在飞针走线,每一个动作虽然简单却透着优雅,很快手下便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
费耀谦盯着她手下那鲜亮的图案,竟一时怔忡起来。她所织就的和她所想要的世界,是统一的么?
就如同他能给的,是她想要的么?
如果她永远都不说,而他永远都不试着从她的角度和立场去想,是不是一切都是表面上的虚妄?
费耀谦手抚住额头,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素言即刻就望过来,问:“你怎么了?”
费耀谦刻意的垂下了眸子,道:“不知道,头疼。”
这一句无心的谎言却让素言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放下针线走过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她有点担心是不是摔落山谷那次的后遗症。
尽管有着陈亁的再三保证,榀是素言心里却落了症结,她真怕哪一天,他会真的再次离开。那时没有陈亁的招魂,他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吗?
费耀谦用眼角余光看到素言如此焦急心切,心下一暖,随之又觉得一空,到底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她知道而是他所不知道的?她请的那个什么陈先生又做了什么?
素言已经走到他身后,道:“我瞧瞧你的头。”脑后的肿块早就消了,素言却还是准确的找到了那个位置,用着不大小的力道按着问费耀谦:“疼么?”
“不疼。”费耀谦觉得很舒服,微闭了眼享受着她的按摩,嘴上却道:“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什么蜂涌而来,却一个场面都抓不住……”
素言的手僵在那,迟疑的问:“都是些什么?你,见过吗?”不跳字。
费耀谦原本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见素言这样郑重其事,心下就是一沉,反倒越发确定有什么事素言是瞒着他的。
他抓住素言的手,把她拉到身前,道:“我,记不太清了,就是觉得很陌生,似乎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景、物和人……”
他信口开合,是因为确定梦里的东西与真实世界有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