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笑道:“你这衣服也太单薄了,正逢你过生日,索性多做几件。”说时吩咐穆妈妈:“去库房取几件上好的衣料,叫人给素言送过去。”
穆妈妈应声出去,老夫人又对素言道:“是当年太后娘娘赏的,我嫌衣料太艳,不如给了你。”
素言受宠若惊,站起来道:“这,怎么使得。太后娘娘赏的,一定是极好的,素言不敢……”
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先时我聪敏机灵,怎么现在这么唯唯喏喏的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可别过了头。”
说的素言脸一红,低头坐下。
老夫人又问起素言对生日宴会有什么想法,素言只温言说没有。心里却在想,做人还真难做,这适可而止四个字可是大有学问。
趁老夫人端茶的空,素言抬头道:“老夫人,素言有一事,想请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嗯一声,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素言只觉得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想必是被吓怕过,不由得苦笑,老老实实的道:“素言想回娘家一趟。”见老夫人目光如矩,知道与其在老夫人面前耍花招,不如实话实话,便一咬牙,道:“我叫嫣儿去送了请贴,可是,却没得到回信,我想,亲自回娘家一趟……把贴子送过去,再者,我还想把素心接过来住两天,请老夫人恩准。”
很静,很静,却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布,让素言有些窒息。她充满希望的眼神慢慢冷却,渐渐的被失望充盈。
老夫人会不会以为她又想兴风作浪?也许她不该这么急着就把素心接过来的……
素言懊恼之极。她还是心思太稚嫩了,别人给点阳光她就觉得这已经是世间的温暖,又开始乐极忘形。费耀谦是答应了,可是老夫人未必答应……
蜇服这么久,却并不能轻易就将她从前的恶劣印象抹掉。会不会功亏一篑,她又被打回原形?
老夫人却忽然道:“女儿想回娘家,尽为人子女的一份孝心,这是天伦,我高兴还来不及。”
素言如同干涸的沙漠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感激的道:“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示意她稍安勿躁,道:“素心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这孩子,也是个心思重的……你能这么想也好。换换环境,说不定就好了……”
素言大喜过望道:“多谢老夫人体谅。那,素言明日就回去。”
老夫人点头,道:“你别急,回娘家是大事,来人,去把总管叫来。”
总管站到屏风外,老夫人吩咐:“明天大少夫人要回娘家,你去亲自给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挑选礼物。”
素言这才明白老夫人的用意,心下更是感激。
老夫人又道:“备好车,你明天亲自送大少夫人。”
总管应了,老夫人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叫他下去。侧头看素言,低头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夫人柔声道:“素言,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亲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其间有什么误会,总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素言点头,说:“老夫人的教诲,素言明白,从前……素言再不会了。”像是保证般,素言的语气十分坚定,就连眼睛都是亮亮的。
042、苦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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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素言一早就起来了。压抑着心头的欣喜和沉重,如常的去园子里跑步,回来时,身上热汽腾腾,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
沐浴完毕,嫣儿端上早饭,才吃两口,外面响起任妈妈的声音:“大少夫人起的早,奴婢还怕惊扰了大少夫人呢。”
素言慌忙迎出来,道:“任妈妈,这么一早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任妈妈进屋,对身后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头放下手里的东西退出去,任妈妈这才道:“老夫人见大少夫人昨日穿的单薄,现做衣服想是来不及,故此叫奴婢送来两件衣服,都是老夫人年轻时喜欢的,也没怎么穿过。”
打开包袱,竟是件白狐大氅。狐毛通体雪白,毛又细又软,做工精致,显然是件上品。摸上去极舒服,想必穿上去也一定很暖和。
素言再三感谢。
任妈妈笑着又嘱咐素言一路小心,早去早回之类,这才回去复命。
素言呆坐,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夫人这么隆重的又送她衣服,又准备礼物,不过是想给米家人看看,费家并未亏待了她,同时也想让米家明白,她去请米夫人过府做客,是费家给的殊荣。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表现太过差劲,让费家蒙羞,颜面无光,她在费家就真的混到头了。
嫣儿进来回,说是总管派人来请。
素言只得打起精神,跟着嫣儿出了费家大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朝着米家而去。一路上,素言正襟危坐,手心里都出了汗。她自嘲的想,这白狐大氅实在是太暖和了。
马车行的并不快,一路得得的声音甚是清脆,如果不是满腹心事,素言一定会为头一次出门而觉得欣喜。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褥,嫣儿又给她准备了手炉,是以并不觉得多冷,再加上马车颠箥,素言昏昏欲睡。
正这会,马车停了,嫣儿掀起车帘道:“大少夫人,到了。”
素言下了车,抬眼望着米家紧闭的大门,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嫣儿上前扶住素言,轻声道:“总管亲自叫的门……礼物都抬了进去,可是老爷和夫人都不肯见……”
素言点头,对嫣儿道:“你去告诉总管,叫他先回去,天黑之前来接我。”
嫣儿点头,不一会回来,道:“总管已经走了。”
素言这才对嫣儿道:“进去吧。”
守门的人虽不敢拦,可也只是远远的避着。素言和嫣儿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进了内院。嫣儿指着一处秋爽居轻声道:“这里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素言嗯一声,轻声对嫣儿道:“嫣儿,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吧,看看亲人或是朋友。”
嫣儿刚要问为什么,就见素言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去。眼圈一红,嫣儿想也不想的跪在素言身边,说::“小姐,奴婢不走,奴婢陪着您一起……”情急之下,叫着习惯的小姐。小姐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老爷和夫人接纳她不少字
素言无耐的看嫣儿一眼,道:“你何苦牵连进来?我做的事,我一个人来承担。”
嫣儿却一笑,道:“奴婢不怕。”
素言便扭了头,道:“这会嘴硬,一会别疼的哭,后悔都没机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素言不想因为自己的坚持坏了嫣儿的坚持。
素言主仆二人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北风嗖嗖的刮的越来越猛,丝毫没有因为时近正午而有所缓和,并且才过午时,竟然飘飘扬扬的下起了漫天大雪。
嫣儿冻的嘴唇青紫,浑身直哆嗦,头发上落满了雪,就像一个雪人。
素言还好些,有老夫人才给的白狐大氅,虽然狼狈,倒还不是很冷,见嫣儿这样,还有心思嘲笑她:“这会后悔了不少字谁让你刚才大义凛然的要充英雄好汗。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济世救人、仗剑天下的大侠的。”
嫣儿僵硬的咧开嘴朝着素言一笑:“奴婢,压根就没想过,当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想陪着,小姐罢了。”
素言心生不忍,却变了脸道:“谁要你陪?如果我要下地狱,你也舍了父母爹娘,陪我一起去吗?”不跳字。
嫣儿张口结舌,眼中含泪,说不出来的委屈。曾经小姐打过骂过,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只用两句话就让她觉得冰冷无情。
素言却忽然笑了笑,对嫣儿道:“你不是谁,只是你自己,不用舍身喂虎,起来吧。”
她不要嫣儿做圣人,她自己也不会做。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都有私心,那样不是很好吗?没有谁可以让谁为了自己无条件的牺牲。
素言苦笑。老夫人、费耀谦、费耀宗深谙人性之根本,很会通过讲条件,引导人性做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来。
嫣儿只得起身,素言却又道:“嫣儿,我不希望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嫣儿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向素言时,她低垂着眉睫,正盯着地面上慢慢聚起来的白雪,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嗫喏着道:“奴婢发誓,决不会说半个字,否则,不得好死。”
素言扬起唇角,道:“你去吧。”
嫣儿起身,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素言一动不动,只在心底无言的叹了口气。就像老夫人说的,亲情血浓于水,她赌的就是亲情。孩子再坏,再不争气,却始终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终究忍不下心不闻不问。
只不过,他们和费老夫人一样,想要让自己多吃些苦头,长些记性,以后做任何事都别影响到他们的名声、利益。
当初放下狠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膝盖开始疼。素言伸出手指,轻轻放在膝盖上,徒劳的想要把手心里仅有的一点温热传递到膝上去。
雪融化成水,这会已经潮湿冰凉。虽然膝盖处特意加厚了一层,可是再跪下去,里衣就该湿了。
在费家,她是不得宠的媳妇,跪罚是咎由自取。在米家,她依然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位置,跪罚是自作孽。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前进虽然铺满荆棘,可退后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043、原谅(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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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一直相信,人心都是善的,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的人们,有着自己特有的处世法则,对于某些东西来说,某些人的性命一文不值。
就比如那些丫头仆从,就比如她这样的女儿。
为了家族利益,女子的性命是随时都可以拿来做牺牲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政治联姻了。个人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嫣儿曾经悄悄跟她回,费老夫人和费耀谦有意将她送出费府。
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庆幸。离开费府,她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启人生?
可是嫣儿惊惧的看着她时,素言忽然明白了这不能揭开的秘密。她是费家的儿媳,一辈子都是。一旦费家不要了,等待她的命运就是悄悄处决。
送出府,只不过是瞒骗她的借口。
这个决定因为仪太妃薨逝而不得不延迟,素言却再不敢轻易放松一口气,一旦三个月的国丧结束,媚娘的扶正就要提到日程上来。那个时候,有媚娘就没有她。
费耀谦故意要办她的生日宴会,或许有阴谋,可是素言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还是不能让费老夫人满意,那她就只有引颈受死了。
帮素心,是事实,救她自己,却是刻不容缓的事。如果米家不能给她提供最有力的支持,她又不能博得费耀谦的欢心,她在费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素言轻叹气,只恨自己不是力大无穷的男子,否则何必拘困于一方小小的宅院,任人把控自己的生死?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的雪咯吱咯吱作响,渐渐到了素言身边,步子停下了。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疑惑的道:“妹妹?”
素言抬头,眼前是个弱不禁风,却异常明艳的女子,眼神复杂,盯在自己身上。
素言知道米家只有姐妹两个,这人叫自己妹妹,难道……
素言脱口而出:“大嫂。”
那女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却只是紧抿唇,轻柔的道:“相公说妹妹回了娘家,怎么只跪在这,不进去?”
素言苦笑,道:“素言……”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那女子便抬眼望了望里面,道:“爹和娘都在,容映雪去给爹娘请了安再来陪妹妹。”
她盈盈转身,在众丫头的服侍下进了秋爽居,素言却傻呆呆的怔在了那。映雪,映雪。那夜费耀谦醉酒,喊出来的名字可不就是“映雪”么?
脑中轰隆隆的闪过一阵阵天雷,素言颓然的坐在了雪地上。
一双有力的臂膀握住了素言的胳膊,温润的声音传来:“素言,你怎么在雪地里跪着,快起来。”
素言被迫起身,抬眼望进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掩饰不住的软弱,喃喃道:“大哥——”看着眼前这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素言哀叹,是不是,这所有和她相熟悉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她算计过?
米兰卿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道:“傻妹妹,来了怎么不叫嫣儿知会我一声,自己就在这傻跪着。要是爹不发话,你打算跪上一天吗?”不跳字。
素言强忍着泪,微笑道:“如果爹不叫我起,那就是不肯原谅。如果得不到爹娘的原谅,我跪到死又何妨?”
米兰卿爱怜的看着素言,嗔道:“傻瓜……”他这个只知道闯祸的妹妹啊,其实她一直有颗柔软的心,只是总是藏在坚硬的荆棘下面,没有人能感受得到罢了。
他拉起她的手,心疼的道:“手这么凉,走,我带你去见爹娘。”树怕剥皮,人怕见面,素言已经做到这个份了,爹娘不会不动心。
素言眼睛有些湿润,对这从未谋面的大哥生出来许多亲切,就好像不论她闯了什么祸,有他这双大手牵着,可以替她挡掉一切责罚。
米素言何其有幸。
映雪站在门边,娇弱的扶着门框,见米兰卿牵着素言的手进来,脸上浮起娇柔的笑意,道:“爹和娘叫素言进去。”
米兰卿朝着映雪笑笑,道:“映雪,谢谢你。”
映雪低头,轻道:“妾身不敢当,素言始终是相公的妹妹,是爹和娘的女儿……”轻轻撩一眼素言,笑意盈盈中却带了点忧伤。
不等素言说话,米兰卿又安慰她:“别怕,有大哥呢。”
素言朝他点头,不知为什么,无比的相信米兰卿可以替她遮挡风雨。
米兰卿拉着素言进门,倒把映雪抛在了后边。素言不禁回头,朝她歉然一笑,她却只是悠悠然的盯着她和米兰卿,眼里没什么感情,也压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素言就是一怔,步子迟疑下来,叫住米半卿:“大哥,嫂子她……”
米兰卿却头都没回,淡淡的道:“走吧,爹该等急了,你要是再忤逆他,可就没有机会了。”
素言一急,也就返过身,跟上了米兰卿的步子。
米老爷坐在太师椅上,米夫人坐在另一边,两人都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米素言,久久都没人说话。
米兰卿先开口道:“爹、娘,素言一定吃了很多苦。别人不在乎,你们是她的爹和娘,也一点都不在乎吗?”不跳字。
米夫人用帕子捂住嘴,低低的抽泣,米老爷却只是别开眼,哼一声道:“她咎由自取,还有脸面回娘家?”
米兰卿急道:“爹,素言已经知道错了,不然,她也不会在雪地里跪这么长时间。况且……”
米老爷忽然盯住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