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思忖。总管从来不进紫荆院的,会是什么事?
任妈妈一笑,对素言道:“少夫人有事,奴婢先带着素心小姐过去。”
素言还怕素心怕生,便对嫣儿道:“你去陪着素心。”素心却很乖,还算落落大方,跟着任妈妈走了。
素言见她三人远去,才对近处的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大丫头招手。那丫头忙跑上来,道:“大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
“奴婢蕙儿。”
素言点头:“去把总管请进来,沏一盏茶送到前厅。”
蕙儿应了,转身先走,素言带着另外两个丫头回到前厅。
总管坐在前厅等着,听见脚步,慌忙起身,低头紧走几步过来给素言见礼。素言还了一礼,请他坐下,道:“不知总管来,有何见教?”
总管欠身:“奴才惶恐。是大爷一早吩咐奴才,请少夫人和素心小姐搬到歌华苑,奴才过来看看,少夫人有没有特别要吩咐的。”
素言脸微微一红。她当他是笑谈,谁知他竟当了真。兴师动众的搬到歌华苑么?素言几百个不愿。迟疑间,总管道:“歌华苑比紫荆院大两倍还多,住着比这里舒服,人手也多。那院子虽是空着,却一直有人料理,要不少夫人先过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奴才这就叫人去添置。”
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很是烫手。可是真要甩出去,又有给脸不要的嫌疑。素言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大爷是替我考虑,搬去歌华苑是极好的事,可是,眼瞧着初九就到了,老夫人请了夫人、小姐们过府来赏梅,我若是搬走了,园子里虽然有人照料,难免不能尽心。不如等过了初九我再搬吧。”
素言自认说的在情在理,总管却是老奸巨滑之人,哪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笑道:“少夫人一番心意,奴才体会,大爷也早知少夫人放心不下,故此特意嘱咐过奴才,紫荆院里一切照旧,不怕没人照料园子里的梅花。”
言外之意,她没搬进来之前,这园子里的梅花也开的好好的。
素心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听总管的话,完全是费耀谦的意思,容不得她违抗,便爽快的道:“倒是我多虑了,既如此,那就搬吧。”
总管完成任务,立即起身告辞。
素言苦笑。不是她想不开,实在是这费耀谦将大男子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又有总管这样的狗腿替他摇旗呐喊,让她没有一点说话的余地,更别说过问她的感受和意见了。
她所用之物,都是费家的,紫荆院也好,歌华苑也好,自是样样俱全。说不定,家具摆设,比这里更要奢华,她岂敢挑三拣四?
可她就是不愤费耀谦将她当成一件物什,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她是人,有自尊,有隐私,需要被尊重。
愤也没用。素言回到屋子,简单的将自己的一些贴身物件收拾了,叫丫头们收拾衣物,简单交待几句,就去了老夫人那。
素心、素心和初雪姐妹三个玩的非常好。素言倒闲下来,在一边喝着茶只看着笑。老夫人叫她坐过来,笑道:“总管去过紫荆院了?”
想来要她搬到歌华苑,老夫人是知情的。素言垂了头,低声应道:“是,去过了。”
老夫人便吁一口气,道:“歌华苑离我这近,以后你可以带着素心常过来。”
素言只点头,不说话。老夫人见她的神态分明是害羞,料想费耀谦要她搬离紫荆院不是无中生有的事,按捺了好奇心,只作不知。
素言渐渐恢复正常,这才抬头问老夫人:“今天可有锻炼吗?”不跳字。
老夫人点头:“我知道今天初雪她们要来,怕被她们看见笑话,所以一大早就练过了。”
素言忍笑,道:“怎么会笑话?老夫人,今天练的如何?可曾出汗么?”
“嗯,我照你说的,不敢过量,稍微出汗即止。比昨天多练了一会。倒是没有看不懂的,你画的画挺明了清楚。”
素言放心,道:“老夫人不知,这套功夫叫太极拳,相传是道家张三丰所创,动作中正安舒、轻灵圆活、松柔慢匀、开合有序、刚柔相济,动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最能强身健体。”
老夫连连点头,听得有趣。
素言又道:“对应这拳法,还有一套太极剑,也是适应中老年人所创,舞起来最是好看。老夫人若有兴趣,改天我画出来给您看……”
老夫人摆手笑:“好好,画来看看也罢,我还是不练什么剑了,被人看见,倒该说我老不羞了。”
素言低笑:“不会,人们只会羡慕老夫人身体康健,轻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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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戏言,希望天天掉馅饼,其实馅饼有时候也是会砸人的。
059、玄机
晚饭时,费耀谦惊讶的发现素言在座,费耀宗惊讶的则是素心在座。兄弟二人颇有默契的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致:这里有蹊跷,而且,肯定与娘有关。
媚娘是随着费耀谦一起来的,看见素言,有些难堪,却还要强颜欢笑,装着若无其事的挨着费耀谦坐下。
平素都是费耀谦、费耀宗兄弟一左右陪着老夫人,今天却换成了素云挨着老夫人。素言则和素心打横坐在了老夫人对面。费耀宗挨着的是素言,素心则挨着媚娘。
老夫人率先拿起了筷子,众人便纷纷跟着。费家一向禀承食不言,桌上人虽多,却压静无声,只听见碗筷触碰的声音。
费耀宗第一个放下筷子,道:“娘,儿子吃饱了。”虽是说着,却并未离席。
素云一直用余光瞧着,也立即轻盈的放下碗,道:“老夫人,素云也用完了,我去帮二哥倒茶。”
素心看一眼素言,似有话说。素言便问:“素心?”
“姐,我也吃饱了。”
“好,你去坐着歇歇。”素言放下筷子,朝着老夫人和费耀谦的位置虚无的点了下头,要陪素心离开。费耀宗却忽然道:“大嫂——”
众人都望过去,想听他叫住素言有什么事。
素言只得重新坐回去,问:“叔叔有什么吩咐?”
费耀宗笑笑,道:“大嫂别这么郑重其事,倒叫我为难不好说出口了。”
众人轻笑,老夫人笑道:“你们再也猜不出他是为了什么,我却知道。脸皮厚的人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真真好笑。”
费耀谦却也明白了费耀宗的意思,也附和着老夫人笑道:“耀宗再刁钻伶俐的孙猴子,也逃不如娘这如来佛的手掌心,这不才跃跃欲试,就暴露了。”
费耀宗做恼羞成怒状,朝着素言道:“大嫂,你可不能跟了娘和大哥一起欺负我。”
素言笑笑,没作声。
费耀宗却眼泛奇怪的光芒,伸手握住了素言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往外走,道:“大嫂,我们到一边说话。”
这一举动骇住了素云和媚娘,两人不约而同的去看老夫人和费耀谦。老夫人只是微微惊讶,倒也没说什么,看上去是淡淡的宠溺的笑。费耀谦脸上的笑更是凉薄刻骨,索性垂了眼睫,大有眼不见心净之势。
再看素言,她倒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羞愧和难堪之意,随同费耀宗走到一边,才笑道:“好了,这世上再没有不被人知道的事,这里足以掩耳盗铃,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是刻意要让满屋子里的人听见,但足见她心思磊落。
费耀宗眯了下眼,笑意从眼角漾到唇角,摆了个很懒散的姿势,压低声音道:“山楂茶——”
素言以袖掩口,怎么也忍不住笑。那一双水样的眸子因为这笑而深如秋泓。费耀宗心头一跳,故意懊恼的道:“大嫂你也取笑我。”
素言道:“不敢,原来叔叔喜欢酸的,我叫人多包几包给叔叔送过去吧。”
费耀宗索性跳起来,做抱头鼠窜状:“还要满世界嚷嚷,简直不叫人活了。”
老夫人带头笑起来,指着费耀宗取笑道:“叫你这么大了还馋嘴。”
众人笑罢,又陪老夫人坐着说话。费耀谦起身,背着手无意之间溜达到了老夫人几案前。他早就看到了一卷纸,那是媚娘提起过的看起来下笔粗糙的画。他想知道素言在上面画的是什么。
趁着众人不在意,他伸手取了下来,才展开还不及看,费耀宗从背后伸手抢了过去,道:“大哥你在这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好东西呢。”
费耀谦微恼,却只是说了一句“胡闹”。费耀宗脸上露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色,凑到费耀谦面前,压低声音道:“这是什么?”
费耀谦看过去,见是一个个小人模样,摆着各种动作,果然令人匪夷所思。
费耀宗沉思:“娘擅长丹青,这断不是娘的手笔……”
费耀谦却早就将画收了,淡淡的道:“娘的东西,还是别乱动的好。”
费耀宗却诡异的一笑,道:“我知道了……”才要说话,被费耀谦狠狠一瞪,立时住了嘴,却仍是笑的肆意,让人着恼。
兄弟两人坐到一处,费耀宗眼睛在费耀谦身上打量,无视他恼怒的眼神,最后停在了他的腰间。费耀谦知道他做出这般鬼头鬼脑的情状来,是有话要说,却偏不上他的当,不接他的腔。
费耀宗叹一声,道:“我听说今天初雪妹妹们来过,闲着无事一人打了一条络子,我的还没送到,大哥的倒先挂上了。”
费耀谦看一眼腰间挂着玉佩上的络子,道:“这也你要争?既是你急,把我的拿下来送你好了。”
费耀宗按住费耀谦要解络子的手,笑道:“别,我先问问大哥,这络子你可喜欢吗?”不跳字。
费耀谦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种装饰用的物件……再者又是初雪送的,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费耀宗笑道:“自然有大讲究。你若是喜欢呢,我不夺人所爱,你若是不过耳耳,少不得兄弟要争一争了。”
费耀谦再迟钝,也终于听出来了,费耀宗话里大有玄机。只怕,这络子不只是络子吧。他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费耀宗:“这么多年,可有你喜欢的却是我的我没有让给你的?”
费耀宗呵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等到放下茶碗,才淡淡的道:“没有,不过,也有。”
费耀谦看着费耀宗。
费耀宗却不往下说了。
费耀谦的手指无意识的放到络子上,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媚娘,缓缓的道:“耀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给你。”
费耀宗却呵笑一声,道:“我不喜欢。”
谁规定他喜欢了才会要?有时候争一争,不过是好玩。人活着多闷,可不就得自己找找乐子吗?
费耀谦没说话,手指从络子上滑下,别转了头,一眼望见素心正忧心忡忡的望过来,迎着他的视线脸色微红,窘窘的躲闪了,眼角眉稍却多了一份情愫的欢喜。
他心猛的一沉,微愠之色渐起,看向了素言。
060、机会(二更)
素言陪着媚娘敷衍。还是那日弄污了衣服的事。媚娘一副婢妾的神态,谦卑中透着可怜,笑容后面是无怨的怨尤,让素言尤其的头疼。
素言想,这媚娘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拉着她陪罪呢?自己已经说不计较了,她听不懂吗?还是说听懂了但是不相信?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她做出楚楚堪怜之态,是生怕老夫人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吗?就算是老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不会就因此觉得是素言欺负了她。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素言硬着头皮,拦住媚娘的话头,自认十分诚恳的说道:“媚娘,我说过了,这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妾心下十分不安,昨夜辗转,睁眼直到天明……”
素言苦笑。媚娘睡不着,到底是因为心怀愧疚,还是因为自己给她造成了威胁?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素言无耐的苦笑,不经意眼睛瞥到任妈妈看过来的示意,知道任妈妈有事,忙道:“你怀着身孕,这样对你对孩子都不好……媚娘,任妈妈叫我过去呢,有话一会再说。”
慌乱的从媚娘潮凉的手里挣脱出来,歉然却轻松的笑笑,迎着任妈妈走过去。任妈妈笑道:“少夫人,大爷在外面叫您呢,说是有话要说。”
费耀谦?素言怔了。他叫她有话说?什么话还要背着人?和费耀宗真不愧是兄弟,擅长做这种避无可避之事。不消一会,满屋的人都知道他俩不见了。
只得讪然的笑笑,出了门。费耀谦不在外间,素言只得再往外,他就站在台阶下。
素言上前行礼:“妈妈说你叫我。”
费耀谦看着素言因为冷而微微有些瑟缩的肩,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拉着她往下走,道:“你没衣服么?怎么总是穿这么少?”
“不是,是我不习惯。”素言实在不喜欢这时候的斗蓬,披在身上,只有后背是暖和的,冷风照旧灌进来,如同穿透了胸腔。又兼笨重,能不穿就不穿。
费耀谦长话短说,道:“初雪送我的络子是你打的?”
素言的眼神刚巧落在他的腰间,听他问立时脑中闪过一阵问号,沉吟了下说:“我和初雪一起打的。”很折衷的答案,不算撒谎。
“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我,却要假手于人?”
素言不解。他是在生气这络子不是初雪打的,还是在气不是自己送的?这么想着,不由得细致打量他的表情,希望借此探测到他的内心。
被她的眼神这么一打量,费耀谦就觉得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达心脏,尖锐却不疼,只是触感鲜明。仿佛她那清亮的眼神已经照进了他的心里,再没有一点秘密。
她是聪明的,只是,似乎也有不懂得的。比如人性,比如感情,比如……费耀谦没忽略掉素言眼中一抹极稀微的惶惑。
费耀谦严阵以待,虽然并不甚厉,却周身上下都形成了一道屏蔽墙,密不透风,任凭素言怎么揣测,他一丝痕迹都不露。
对手太强大,素言无语,只得道:“是初雪和我闹着顽,强抢了过去……我没想到她会真的送给你。”
费耀谦揣测素言话的真实性,终是没再纠缠,道:“我答应你。”
不明不白的四个字,素言有些费解,忽然明白了费耀谦的意思,大喜过望:“真的?”
费耀谦道:“嗯,不过,还有娘那一关。如果你能让娘接纳素心,我决无二话。”
素言点头。毕竟,只要费耀谦不阻拦,素心和费耀宗的婚事就能容易些。
费耀谦看着素言,仿佛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一转身进了屋子。素言稍稍在外站了会,才也跟着进去。
屋里的人正说的热闹,似乎没人觉察她和费耀谦。
天色渐晚,众人散去,费耀谦带着媚娘回去,老夫人叫住费耀宗:“你大嫂和素心已经搬到了歌华院,离你那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