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静下心来,悄悄后退了半步,直起身道:“回王爷,正是臣妇。恕臣妇愚昧,不知王爷名讳是……”他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他,不公平。
来人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
素言只得道:“臣妇在园子里闲逛,不成想在这迷了路,还冲撞了王爷,臣妇这就回去了,娘娘和老夫人还在正厅等着臣妇呢。”
素言行了礼,转身要走。此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人却一步抢在素言前面,笑问道:“你既迷了路,怎么走出去?不如本王替你带路,如何?”
素言没来由的不悦。身为王爷,如此不尊,路遇陌生女眷,就算再好奇,也只该说两句便走。可像现在这样涎着脸主动搭讪,更像个登徒子,简直是有辱身份。
素言火壮,毫不留情面的拒绝道:“臣妇不敢,王爷乃万金之躯,岂能为臣妇做引路侍从?此去正厅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若是臣妇愚钝,走不出这迷局,也只好问问府里的侍从,实不敢劳驾王爷。”
这男人啧了一声,神情更显轻佻,摇了摇头道:“唉,不识好人心,白费了本王的一番心思,米氏,既然你如此坚持,本王也不强人所难,只是你若真的出不了这迷局,可别怪本王不加援手。”
好人么?连真名实姓都不敢报,亏得他还是个男人。
素言心下暗自冷笑,也不再多话,福了身给他让路,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这人走了两步,忽然又退回来,说道:“米素言,本王可是听说过你的大名很久了,今日一见,方发觉名不副实。”
素言心头的怒火腾腾的上涨,却又不得不强自压下去,道:“天下之大,名不副实者多矣,臣妇不过是沧海一粟,何足道哉?王爷言重了。”
这位自称王爷的男人倒笑起来,玩味的摸着下巴,俯视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女子。明明一副柔弱依人的可怜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甚是噎人。
他何曾受过女人给的冤枉气,可今天偏生就受了,而他不甘心,于是道:“每个人都关心自己,但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都会想尽办法听到不可,否则寝食难安。米素言,你就不好奇在本王眼中,你是什么样子?”
他三番五次直呼自己的名字,让素言觉得心头极是不悦。若是和他较真,推来搪去,也只是给他更多纠缠的借口而已。
那就装糊涂吧。
素言淡淡的笑了笑,道:“臣妇不过是普通人,自然好奇。”
“这还差不多。你想听?”
“回王爷,臣妇不想听。”
“为什么?”他的好奇心反倒被勾起来了。
素言并不急着答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心中大致判断着时辰。如果她到时不回去,老夫人和齐王妃一定会派人来寻她。
心中不禁有些烦躁,只想快点逃离这种无意义的纠葛中,便道:“世人的评价是一面镜子,是用来让臣妇调整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可正因为这评价是出自世人之口,未免有失偏颇,若是圣人,自然多有助益,可臣妇是愚人,凭白庸人自扰,多添几分忧愁,所以倒不如不知的好。”
素言逐客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从她仅可见的娇俏的下巴上都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可是那男人不为所动,笑嘻嘻的道:“可是本王就想当面对你说,你听不听?”
素言在心底叹口气,道:“臣妇洗耳恭听。”
要说就快,说完了好赶紧走人。
那男人似乎看不懂素言的意思,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听人说,费家大爷娶妻米氏,为人十分大胆,勇于追求心中所爱。”
素言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心中暗暗鄙夷,男人也传八卦的么?直接说她倒追男人不就得了?
那男人见素言平静漠然,全不受他的话打击,便加重力道,再接再厉:“本王又听说费家米氏敢爱敢恨,有燕赵侠客之风……”
素言心道,这话还真是……委婉。直接说她为了追求费耀谦不择手段更直接些。
他又开口道:“本王还听说费家米氏极为贤良,实是费爱卿的贤内助。”
这是在讽刺她把自己的丫头亲自塞到费耀谦床上吧。一个女人贤良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令人发指。
不过在这个男权时代,女子主动为夫纳妾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没有她这般激烈极端罢了。
等了半晌,没有下文,素言温声道:“王爷说完了?”
“嗯,本王听说的,目前就这么些,你可有话要说?”他一副你只管说,本王替你做主的架势。
素言不动声色的在心底狠狠的厌烦了一把,面上不露声色,彬彬有礼的道:“臣妇没有,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了,容臣妇告退。”
素言极是执拗的性子,若是有人尊重她,她自还人以尊重,若是对方给脸不要,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也绝不会多给一分,言尽于此,也不等这人再说什么,抬步就朝来时的路上走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想来这人倒也识趣,并没追上来,不休不歇的纠缠。他啰啰嗦嗦说这许多讨人嫌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喝酒喝多了。
素言的一颗心刚刚要放下,正打算在心里要原谅他一回,就听他在她身后大声道:“米素言,今日一见,也算你与本王有缘,改日本王请你到东洲做客。”
素言只不理他,耳听得这些字句,只觉得义愤难平。原来他是当今主上最小的儿子魏王。仗着皇上宠爱,就敢青天白日做出这样轻浮的举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素言把刚才要原谅他的打算踩到自己脚下,头也不回,越走越快,很快他那肆意的笑意就变的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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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轻蔑
魏王不急着走,在原地若有所思,从不远的假山后绕出来一个青衣侍从,上前行礼,看了一眼远处,问:“王爷,您怎么让她走了呢?”
魏王收了笑,脸上奇怪的没有了那份轻佻和色欲,看都不看这侍从,道:“初次见面么,总得留个好印象不是?”
那侍从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没吭声。
魏王又道:“本王自宴席上遁走,六哥虽不说什么,心中却不愤,我这当弟弟的,理当还六哥一份大礼,算是陪罪,小圆子,你说是不是啊?”
叫小圆子的人不敢说不是,问道:“可是王爷怎么能断定,呃,她一定会撞入到脍炙阁去?”
魏王轻哼了一声,说:“天机不可泄露。”
小圆子不敢再问,便转移了话题道:“王爷还要不要再回宴上去?”
魏王又恢复了笑面孔,摆手道:“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干吗要回去?虽说有一场好戏,可是爷不耐烦看,还是去找,嗯,费爱卿去叙叙话来。”
小圆子无比同情刚才走的费夫人。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位小爷是轻易得罪不得的,她会不会留下来向王爷道个歉?
如果她知道离了这个看似骚扰人的小王爷,却即将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她会不会后悔刚才走的太快了?
可是他的同情心如果这么泛滥的话,自己早就不会待在魏王身边这么多年毫发无损了。
魏王瞄准了费耀谦,自然找的极是容易,将他堵在宫门口,却是和齐王并肩站在一起。两个年纪相当的男人,又同样生得风流倜傥,果然养眼的很啊。
想着一会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会别样的精彩,魏王就觉得心情大好。大步上前,朝着齐王拱手:“四哥——”
齐王是个温和的近乎于没有个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平凡的很,以至于和他那张出色的脸相比起来逊色的多。
而他这种普通、平凡、平淡,正是让费耀谦欣赏的地方。也只有他这样一个位居高位的王爷,才做得来这份雍容、谦和、内敛以及低调。
齐王点点头,朝着魏王道:“在哪喝了酒?”
魏王哈哈一笑,道:“我喝了一点,没喝多。”作势抬起袖子闻了闻,道:“有这么明显吗?”不跳字。
齐王并不多说,只道:“喝酒要有节制,免得误事。”便不再多说。
费耀谦行礼,魏王大方的一抬手:“免礼,这位是——?”故作深思状,浑然没听到刚才费耀谦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齐王微微皱眉。这个小九弟虽是胡闹爱玩贪恋女色了些,倒不知几年不见,竟是这么的骄纵跋扈,不懂规矩。
待要说什么,却终是垂下了眼睑。父皇知他年纪小,又生母早逝,难免宠溺多了些。这次回京,所有的皇子都在宫外住着,只有他得了父皇的圣命,搬进了宫里。
何必他这个做哥哥的教训人?
费耀谦倒是平和的紧,人家是王爷,年纪又少,连皇上都纵容,他有什么不耐烦的资格?不过是个名字,再说一次又何妨。
他才要开口,魏王却大叫一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费耀谦只得住口静待他的下文。
魏王却看向了身边的小圆子:“刚才我们碰见的是不是就是他的夫人?”
小圆子心下暗暗叫苦,心道,王爷您这不是故意气费大人吗?假装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却认得人家的夫人。
见王爷问,不敢不答,只得装傻问:“王爷,您说的是哪位夫人?”
魏王眼一瞪,却面上笑的肆意,轻轻伸脚一踢,道:“爷记性不好,怎的你也听过就忘?不就是费夫人米氏素言吗?”不跳字。
小圆子生生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脚,陪笑道:“是,王爷教训的是,奴才真是糊涂。”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主子们明争暗斗,一会气起来不定要跟谁撒邪火,首当其冲的定是他这些奴才。
费耀谦的脸上没有勃发的怒气,倒是有三分惊讶,两分费解,看向魏王的眼神也只是极不恭敬的轻视和不屑。
魏王年轻气盛,就有些恼。费耀谦这是什么眼神?他调戏他老婆了,他一点血性都没有吗?也不过是个没用的男人罢了,为了自己的官运,他像一只蛆,攀附在四哥身上,不吝啬牺牲一个女人。
齐王却脸上挂不住了,微嗔道:“九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等胡闹,还不快向费大人陪礼?”
魏王奇道:“四哥,我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说错了么?见过了就是见过了,记得的就是记得的,干吗要撒谎?我还邀了费夫人到东洲做客呢,她也是答应了的。不信你问小圆子?”
他人证物证俱在,越发有恃无恐的斜眼挑血着费耀谦。
齐王见魏王这话越说越无顾忌,看一眼费耀谦,只觉得自己做兄长的未免大失颜面,斥责魏王道:“真是胡说八道,费夫人安安生生的在费府,怎么会遇见你,又怎么会私自接受你的邀约?”他原本是替费耀谦开脱,却不想这话倒于魏王来说反是铁证。
魏王哈哈大笑,道:“四哥,你倒是问问我那好四嫂去,王府里的酒宴是为谁设的?”
齐王蹙眉。
费耀谦却明白,便道:“今天母亲和内子去府上拜别王妃娘娘……”他说的落落大方,丝毫没受魏王那副小人得志面孔的影响。
齐王一怔,想了想,不由得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脸上顿显尴尬之色,破坏了往昔的平淡、宁和,一指魏王道:“你和二哥他们一起吃的酒?”
魏王更乐,道:“四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你说要兄弟们一起聚聚的嘛。四嫂特意请了京城贵宾楼的大厨,摆下一桌酒宴请了我和三哥、三哥、五哥、六哥。我们久等你不至,还在纳罕怎么你这主人反倒迟了。我多喝了几杯,出去醒醒酒,才与费夫人不期而遇。”
他摊手,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齐王心下又是悔又是恨,只觉得烦闷异常。他的确是请了兄弟们要在年前临别之际相聚,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今天,还恰巧赶到费老夫人婆媳两个也在。
魏王如此孟浪,又素有花名在外,他说的虽是轻巧,可是终究他和米氏两人私下相见,无人在旁作证,有与没有,都是说不清的事。
他这主人又如何能辞其咎?
齐王便冷了脸斥道:“既遇女眷,理当回避,岂有上前搭讪之理。就算不得已说了两句,又该替女子保全名誉,又岂能当成笑谈在外随便与人言及?六弟,你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怎么能随便毁人家女子清誉?”
魏王也恼了,道:“四哥这话好生无理,我不过是和米氏见了个面,说了两句话,自是风光霁月,又不是行那苟且之事,何来毁人清誉之说?我极爱天下美人,这不是秘密,也不是什么羞耻不能道的事,我盛情邀约费夫人,她也应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你所说的礼法规矩有什么相干?你若看不惯,大可以不闻不问,何必插手做这不讨喜的事。连费大人都不曾说什么,何须你来多事?”
齐王气的一扬手就给了魏王一个耳光,怒喝道:“越说越放肆,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他拿起兄长的风范和气势,魏王倒还真不敢还手,可是嘴上并不闲着,冷笑一声道:“不劳四哥费心,我只管待在宫里就是,下次记得,再要搭讪美人,也该在别处,不该在四哥的府里,毁人清誉。”
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反倒连齐王一起恨憎上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前看一眼费耀谦,道:“费大人也不必太在意,谁不知道费夫人是何许人?又怎么会是那般……也许本王醉眼看花了也说不定。那妖妖娆娆的女子只怕是四哥金屋藏娇呢。本王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无端端在背后说东道西,的确不该,费大人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和本王计较。不过,本王是真心邀费大人和费夫人到东洲一叙。”
说完吩咐小圆子:“把请贴送到费大人手上,我们走。”
小圆子不敢抗命,当真拿了个金光闪闪的贴子双手奉到费耀谦身前,道:“费大人——”
齐王脸色十分的难看,魏王这个举动,无异于打在费耀谦脸上的一记耳光,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
费耀谦却没什么怒色,伸手接过请帖来,看了一眼,轻笑道:“只怕魏王一番好意要落空了,内子不喜远游,就连回娘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
他故意停顿一下,成功的吸引了魏王的注意力,这才道:“她最恨举止轻浮,言谈狂荡的男人……”
这句话骂的这个狠。一个字都没提魏王,却将素言的不屑和轻视以及他的不屑和轻视,双重的都给了魏王。
魏王脸色突变,想着米氏那明着恭敬其实不屑的神态,跟这费耀谦还真是如出一辙。他在心里大骂着,也不回言,甩袖子走了。
108、擦肩
齐王忍笑,轻轻一扯费耀谦:“别理他,他就是小孩子家家赌气任性,他的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