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高屋堂厦之下,整个人都包裹在厚重的棉衣下,显的尤其的渺小和孤单。
素言上前行了礼,老夫人叫她坐,道:“听耀谦说你不太舒服,可好些了?”他这是在替她遮掩吧。
素言并不知道费耀谦和老夫人是如何谈的,可是听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根本还没开口。
素言站起身,往前一步,靠着老夫人蹲下身,轻轻的替她捶着腿,低头小声说:“老夫人,素言想跟您说两句话。”
老夫人嗯一声,说:“有话只管说,咱们娘俩可好些日子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素言犹豫了一瞬。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事情接二连三,老夫人又知道了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最近,身子不大好,听说北边的温泉最是养人,想着这会儿府里正是轻闲时节,所以想搬到庄子上住些时日。”
父母在不言老,更别说她这做媳妇的了,就是轻闲时节,也该请老夫人去温泉池休养,而不是她自己。
老夫人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素言。她却只低着头,光露了一段白晰的脖颈。她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平日里不擅笑闹言谈,颇有些嘴笨腮拙的意味,却也从来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可是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显见得是下了决心的。
老夫人叹道:“你这孩子……”
这话说的够直接,也够委婉,老夫人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她们夫妻二人都不承认是感情失和,一个一个都在替对方遮掩,可是却毫不留恋的想分开,叫她这个做长辈的连教诲、训斥的机会都没有。
素言垂头做聆听状,她打定主意不开口不解释,老夫人愿意骂就骂两句吧。
老夫人话只说了半句又停住,竟然抬手抚了下素言的头发,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虽是老了,可是听听也未必就阻了你的事。”
“素言惶恐,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老夫人。是素言自知不足以担当一个妻子、媳妇的责任,与其滥竽充数,不如让贤,请有德者居之。”
老夫人诧异的道:“这是什么话,素言,你和耀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夫妻哪有隔夜仇?有心结说开了就好。若是你不好意思说,等他回来我骂他……”
素言忙道:“不是,老夫人,没有误会。素言是真的这么想的……大爷他人很好,正是立业时机,不该为后院之事乱了心神。早一日定下来,他也早一日收了心思,可以安安心心的谋划他的国家大事。”
老夫人盯着素言看了半晌,才低声道:“素言,你真的,想好了?”这一去可不只是出门串门做客那么轻松,也不是游山玩水那么闲散,这一去,就是自动放下了这个位置,耀谦再娶再纳,可就与她没关系了。
素言点头,道“是,素言想好了,也同大爷商量过了,原本他是定在今天送我过去的……只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早晚也是这么一天,我把歌华院的事务都安排好了,一会请任妈妈过去帮我清点清点,我待会就动身。”
素言叙叙的说着歌华院的人员安排:“我只带了两个才梳头的小丫头,剩下的就都留在府里了。老夫人若是有好去处,就给她们一一安排了吧。我也没什么可带的,除了些随身衣物……”怕说出去难听,她把嫁妆都留下了,只不过带了些银两。
老夫人见她都安排了,一时也没法阻拦,只得道:“咱们府上在北边也有几个庄子,管着几百亩地呢,这一晃都好几年都没去过了,你去瞧瞧也好,看看收成怎么样,帮着管管庄子上的帐务。”
老夫人说着就叫人去传管事,把北边庄子上往年的帐目都拿来,又对素言道:“回头叫管家送你,把庄子上几个老管事叫来见见,也好认认人。”
素言很感激老夫人。叫她管着庄子,也算师出有名,遮掩了她的尴尬。
都安排好了,老夫人还是不甘心,道:“素言,你还年轻啊,凡事不能总是逃避。”
素言笑笑,道:“老夫人,我已经争取过了,真的不行。”
她并不说争取过什么,也不说什么事不行,老夫人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本来呢,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但是,有些事,开头不好,结果却未必就坏。你若再坚持坚持……”
素言摇摇头,说:“勉强不来的……老夫人,我知道从我睁开眼,您一直对我都很好,素言心里也十分感念。可是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时间呢。我想出去散散心,您就当最后一次容忍素言的任性吧。”
老夫人点点头,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耀谦与你,的确是横亘了太多东西。我虽是他的娘亲,却也不能一惯的替他着想,夫妻间的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就能扭转的了的。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素言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说道:“素言谢老夫人宽怀和慈爱。”
老夫人将素言拉起来,叹道:“你也是个倔的……”既然素言去意已决,她也只好顺水推舟。世事难料,谁知道呢,也许很快就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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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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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回到歌华院,将预先定下的两个小丫头找来,道:“我最后再问你们俩一遍,可真的愿意跟我走吗?”不跳字。
两个小头才七八岁模样,一个叫春枝,一个叫春叶,是双生姐妹,都是爽快单纯的性子,听素言问,便笑吟吟的道:“回少夫人,奴婢都想好了,也回去问了爹和娘,都说只管跟着夫人去。”
素言道:“那好,你们两个收拾了衣物,一会我们就走。若是愿意和父母道别,就赶紧去,回头别误了时辰。”
春枝和春叶道:“不必了,昨天已经和爹娘都说过了,夫人您还有要收拾的吗?奴婢闲着也是闲着。”
年纪虽小,却是机灵的很。素言摇摇头,道:“你们先去吧。”
两个丫头便笑着行礼告退。
这个少夫人有点怪呢。从前都说她性子不好,对待下人也极苛刻,可是忽然就似乎变了一个人。在这府里,谁都知道歌华院的差事是最好做的,即使少夫人看不出来有多仁慈宽和,但是这里的丫头婆子,不管等级高低,只要做好本份,稍微出挑些,就能多得些赏赐。
不然她们的娘也不会想办法把她俩塞到这里来了。
她们俩年纪小,在别处也是从最低等的做起,还要看人脸色,挨人欺负。
恰巧少夫人要去北边庄子上,消息才传出来,就说要选两个人跟着。竟然挑中了她们姐妹俩。
娘教过了,挑两个年纪小的,自然是好调理,说不定过几年就成了少夫人心腹了。少夫人身边几个丫头,死的死,剩下几个不是病了被打发了,就是媚娘成了姨娘,嫣儿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所以少夫人肯定要提拔新人。而最好的心腹莫过于从小时开始亲手调理。
各取所需,对彼此来说都是机会。
姐妹俩退到门边,却听素言又道:“你们叫蕙儿进来。”
两人应声,果然出去就看见蕙儿就站在廊下,呆呆的盯着某一处,脸上神情虽然看上去平静,却仍然掩饰不住惆怅。
春枝和春叶上前行礼,道:“姐姐好雅兴,在这看风景呢?”
蕙儿笑骂了两人一句:“鬼灵精的,人虽小却是会说话。少夫人嘱咐你们什么了?”她知道少夫人选了这两个人跟着,自己是一定没戏了。原以为刚才路上那一求,少夫人怎么也会答应她的请求。
却原来,少夫人终究还是太凉薄了些。蕙儿自认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她是全心全意的。
也是,如果不凉薄,怎么会说走就走呢?跟大爷怎么说也是近两年的夫妻。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少夫人却一点都不珍惜这缘份。
是,大爷的确对少夫人太苛刻了些,可是天底下的男人不都这样吗?哪个不是娶了三妻四妾,外面又有无数的红颜知己,不过是新鲜劲过了就丢了手,这深宅大院里住着的女人,谁心里没有怨气呢?
可谁也没人敢把这怨气明着发泄出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蕙儿一时倒疑惑起来,不知道少夫人这般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是不是因为少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在摇摆间,所以才不许她跟着的?
春枝和春叶已经笑着道:“没什么吩咐,就是叫我们两个人随时准备,一会就要走了。”两人生的样貌一般,说话又都稚气可爱,蕙儿见了也喜欢,少不得嘱咐着要如何服侍素言。
春枝和春叶连连点头,道:“亏得姐姐提醒,让我们两个少挨些骂。”
蕙儿倒是惘然了,道:“胡说,少夫人何曾是会骂人的?”她不会骂人,再看不惯,只会躲着不理你。看上去她是怕了你一样,其实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和不屑。
不屑和谁挣,不屑和谁抢,甚至不屑和谁解释。这份不屑,也只有同样孤傲的人才能懂。因为懂,所以惧怕这种不屑。那些看不出来她这种不屑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对手,也根本入不了少夫人的眼。
各人各活各人的,谁也不妨碍谁。
春枝和春叶两人互看一眼,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笑出来,一人拽着蕙儿的一条手臂,娇声道:“要不怎么说得谢谢姐姐呢,我们两个人什么都不懂,也不太会说话,少不得要姐姐多提点,将来也能服侍少夫人时多尽些心,姐姐也能放心不是?”
蕙儿苦笑。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小,心直口快,说话都不知道遮掩。知道的说她俩天真全无心机,根本没顾虑到自己此时的酸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仇,她俩是故意要嘲弄自己看自己的笑话呢。
蕙儿并不多说什么,春枝这才道:“刚才少夫人叫姐姐进去呢,瞧我俩光顾着和姐姐说话,差点把这碴给忘了,真是该打。”
蕙儿的心猛的一跳,动了动唇,却是半个字都没问出来。
春叶一拉春枝道:“别耽搁姐姐了,我们两个也好下去准备了。”
蕙儿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正潮腻腻的无以缓解,听她二人这么说,忙挣脱开了两人的手道:“快去吧,细致些,认真些,别丢三落四的。”
等她二人走的远了,这才迈步上前,踏上石阶,推开门进了屋。
素言正喝着茶,手边放着一张软软的纸。蕙儿只看了一眼,心就突的一沉,不知怎么,眼睛涨的厉害,不听话的泪就涌满了眼眶。
她也是个性子傲的,既求过一回遭了拒绝,就再不肯做出那样的可怜状来。
叫她去有叫她跟着的道理,不叫她去,自然有不叫她跟着的道理,她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别人答应自己什么事。
就是因为有那么一段缘份,就是因为有过亲密无间的感情,所以她才不想被这无谓的哀恳和乞求将这感情磨的一点都不剩。
总要留些念想。
蕙儿行了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素言看了看她,将手边的纸抓起来递过去,道:“这是我答应你的。”
蕙儿什么话都不说,伸手接过来慢慢展开,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展颜一笑,道:“谢夫人,这些纸上的字,奴婢大半都认得了。”
素言很宽慰。蕙儿没有缠着她求着她,颇有点让她另眼相看,听她说这话,不由得也是一笑,道:“很好,你总算是打开了眼睛。”
蕙儿强忍着泪,道:“是,都说不识字的人就像睁眼瞎,这回我认字了,平时也就能看看帐目……”声音一哽,觉得非常伤心和委屈。
素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不是现在,也早晚会有那一天。”
蕙儿自觉失态,忙轻轻的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省得,就是,一时有些舍不得……”
素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以为这样可以更长久。如果相处不几日就甜如蜜,我倒要掂量掂量,能否给得她对方这样的热情。”
蕙儿站直了,道:“是,夫人教诲的是。”
素言叹了口气,道:“蕙儿,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你现在不跟在我身边,可你拿了卖身契,又识得了字,会算帐,将来做个管事不比现在更好吗?”不跳字。
蕙儿就像被敲了一记,脑中嗡一声似乎有什么突然清明了,神情由惊愕转为欣喜,半晌才反应过来,给素言磕了一个头,笑道:“奴婢愚蠢,怪不得夫人不叫奴婢跟……奴婢一定好好的,多学几样本事……”
见蕙儿不在沉浸在那种伤别离的情绪中,素言也觉得心情不那么郁闷了,道:“多学本事是没错的,就算将来不跟着我,不管你服侍谁,都不会吃亏。”
正这时门外小丫头道:“夫人,任妈妈来了。”
素言停止了和蕙儿说话,忙站起身往外迎,任妈妈已经进来了,将披着的大氅脱下来,蕙儿忙上前接了,放到一边。
素言笑道:“妈妈辛苦,蕙儿快去倒杯热茶来。”
蕙儿应了下去,任妈妈坐了,这才道:“是老夫人叫我来的,看看少夫人这还缺什么少什么?”
素言道:“什么都不用,我连衣服都没带多少,不过是住一段时间。”
任妈妈也就不说什么,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打开,道:“这里是北连几个庄子的帐册,还有,这是老夫人特地从妆奁盒子里挑的首饰,都是当年老夫人的心爱之物,留给少夫人了。这还有几张银票,老夫人也叫少夫人带着,若是庄子上需要添添减减的,少夫人只管自己决断……”
素言看着小小包袱里的大乾坤,黄的白的,金光闪闪,都是好东西,不禁心下不是滋味,道:“老夫人厚爱,素言怎么当得起?”
任妈妈笑道:“老夫人一番心意,少夫人领得的,此去庄子虽说不远,可是一去一回也得好几个时辰,少夫人既去,就断没有几天就回来的道理,万一需要用银钱,总是不方便回来取,手里多些花用,总是方便些。”
任妈妈说完就道:“老夫人已经叫二爷备了车,少夫人如果准备好了,就由我送少夫人出去。”
这是给足了素言的颜面,素言感激不已,叫春枝春叶进来,简单的提了几个包袱,又带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婆子,主仆一行五人出了歌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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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一直在路上,奔波中。
149、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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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得了这个任务,并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