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子立时收了哭相,堆起笑脸道:“好侄儿媳妇,我们不借多,只借五十两就够。”
一丝嘲讽从唐枝眼中闪过:“三婶子觉得我们家钱多得花不完,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五十两银子是怎样?”
“是呀,晖儿那样能干,侄儿媳妇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伸手就掏出来了。”三婶子笑道。
唐枝冷笑一声:“来人,送客!”
对付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法子——不与他们理会。
“哎,嫂子,侄儿媳妇,别这样,咱们是亲戚啊!”三婶子喊道。唐枝只作未闻,拉起郑姑母上了车。随着马车驶出,三婶子的呼喊渐渐听不见。这时,郑姑母却叹了口气。
唐枝心头一动,抬眼瞧向郑姑母。郑姑母抿着嘴唇,双手攥拳搭在膝头,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神情说不出的晦涩。
郑姑母早年守寡,娘家靠不住,夫家又这般,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唐枝想了想,笑着说道:“姑母说天音寺求子极灵验,不如姑母猜一猜,我若有孕,头一胎是男孩女孩?”
郑姑母睁开眼,只见唐枝坐在对面,温柔笑着看过来,不由得心头一暖:“枝儿长得这样俊,若是女孩儿定然漂亮。乖乖巧巧,软软糯糯,只是想一想便觉着欢喜。”郑姑母原先只是应和,说到后面却当真欢喜起来了:“男孩可不好养,有什么事也不会跟你说,你得猜啊猜,别提多累。”
马车驶向城外,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三婶子和周兰被小厮不客气地请出门,气恼得不得了:“放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主子动手动脚?”
小厮方才被骂下贱,手脚不干净,此时哪里还有好气,冷冷地道:“我只听我家主子的吩咐,把两位请出去。”
三婶子自然又是一番入不得耳的难听话,小厮不耐烦地把两人一推,扭头进了大门:“主子遭了什么霉头,摊上这么些穷亲戚!”
三婶子顿时结舌,指着小厮的背影:“你,你……”
“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周兰搀住三婶子,往大门里头望了一眼,雕刻山水的影壁挡住了宽敞的院子与高大的房屋。眼前闪过唐枝居高临下的神态,只觉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娘,我们走!”
雍和山下,唐枝扶着郑姑母走下马车。天音寺建在雍和山的山腰,马车驶不上去,只能靠双脚走上去。留下一人看守马车,唐枝与郑姑母还有阿诚沿着石阶往山上行去。
天音寺的香火极旺,一路之上许多香客接踵而过。郑姑母不禁得意地道:“姑母没骗你吧?只要诚心诚意许愿,真的会灵验的。”
唐枝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分明是郑晖卖力,同神明有何干系?口中只是笑笑:“姑母,我们快上去吧。”
来时被三婶子与周兰纠缠了些时候,等爬到山腰时,前方已经有许多人等候了。郑姑母在心底骂了一声,没可奈何,只得与唐枝在队尾等候。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轮到她们上前。
唐枝倒没甚介意,今日天气晴好,日头挂在浅蓝的天空,暖煦的光辉均匀落下。虽然入了冬,倒也不冻人,只是叶落草枯,不见悦目的风景。
两名香客满面喜悦地走出院子,前方再没有别的香客,院门口的小师傅示意两人进去。郑姑母朝小师傅施了一礼,拉着唐枝走进去。
“菩萨在上,保佑我家枝儿早日有孕……”郑姑母双手合十,闭目念念有词,神态无比虔诚。唐枝望了一眼泥塑的送子观音,低头抚上小腹。她一定不会让别人欺侮她的孩子,郑晖不能,郑姑母不能,唐书林不能,神也不能,佛也不能。
她要让他受尽宠爱,绝不半途而废;她要挣下一份家业,全都留给他。
上过香后,小师傅递过来一只香囊,言道挂在床头,保管三个月内有孕。郑姑母感谢地接过,郑重地收在怀里。
候在院外的人更多了,唐枝与郑姑母绕过人龙,与等候在院外的阿诚会合。下山的道路在另一个方向,三人刚走了一段,突然斜地里冲出一名披散头发的女子,仿佛后面有人在追赶,慌不择路地朝这边跑来。
唐枝与郑姑母往旁边躲去,谁知那女子跑过唐枝身边时,却突地一伸手,揪下唐枝头上的一根珠钗朝旁边树林里跑去!
“小贼哪里跑!”阿诚大喊一声,立即追了过去。
“这里也算人来人往,怎么也有贼?不怕被逮住打断手脚么?”郑姑母愕然地道。
说话的工夫,披头散发的女子已经灵活地七扭八拐,钻进树林里不见了。阿诚跟在她身后,很快也不见了身影。
“山林茂密,若是躲得及时,抓到也不容易。”唐枝皱起眉头。
第70章 圈套
“是哪个缺德鬼;弄坏我家的马车;”阿文灰头土脸地从马车下面爬出来;气急败坏地朝周围喊道。
周围停靠着几辆其他香客的马车,守在车边的小厮探头过来;纷纷一脸莫名其妙。
撒泡尿的工夫,车居然坏了;阿文又急又气,破口大骂,“哪个丧天良的;有种站出来;烂肚肠的孬种;有胆子做别没胆子认啊,”
方才他方便回来;刚往车辕上一坐,便觉车身一颤,车轴传来“咔嚓”一声。钻到车厢底下一瞧,只见车轴从中断裂,而地面上散落着细碎的木屑,分明被人锯过!
扯着嗓子骂了半天,没人应声,阿文跺了跺脚,一头钻到车底下。反反复复将坏掉的部分检查数遍,确定没可能修好,不禁欲哭无泪。
待会儿东家回来,该怎么交代?眼前闪过唐枝清冷的脸庞,阿文不禁双脚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
“扑哧!”这番情景落在其他人眼中,有人笑了出来。
真是人心凉薄!阿文正在心下愤恨,不意前方传来一声:“我倒是仿佛瞧见,方才有两人在此打闹来着,不过时间不长,倒不一定是他们。”
“什么?”阿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朝那人问道:“是谁?多大年纪?穿什么衣裳?”
那人摇摇头:“我忘记了。”又见阿文一脸丧气,劝道:“不说那两人跑远了,你逮也逮不住。便是逮住又怎样呢?你还是花些力气修车吧。”
车轴坏了,哪里还修得好?阿文绝望了,一屁股坐下,呆呆地等唐枝回来,对他责骂。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晌午。经过一番懊丧、害怕、壮胆,看到唐枝等人回来时,阿文支支吾吾了一阵,只道:“主子,车,坏掉了。”
“怎么坏掉了?来之前不是才检查过吗?”阿诚抢先问道。
“是,是……”阿文涨红了脸,连说带比划良久,才把缘由说清楚:“我真的只离开了一小会儿,真的!”
“好了!”唐枝沉声喝道,“既然坏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现在你骑着马儿回去,租一辆马车回来,其他事等回去后再论!”
“是,主子,我一定尽快回来!”阿文连连点头,跑过去解车前的绳索。阿诚随后跟上,一边帮忙解绳索,一边没好气地道:“快去快回,少磨叽,晚了回城,小心挨板子!”
阿文连连应是,揪着马鬃爬上马背,吆喝一声飞快跑了。郑姑母抱怨道:“今日是怎么了,这样不顺利!我昨晚查过黄历,上面写着宜出门,怎么又是被抢劫又是坏了车?以前从没听说过菩萨脚下作乱哪?”
唐枝沉吟不语,阿诚摸了摸脸颊,接话道:“邪门得很!”
下山的路上,一共遭了两次贼,前后耽误了小半个时辰。如今下了山,马车又坏了。若不是邪门,就是遭了算计。
马车下面有锯过的痕迹,想来是碍了谁的眼。唐枝在心里转了几圈,搜索出有过节的人的名字,心下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走到车厢旁边,掀开车帘对郑姑母和阿诚道:“过来吃点东西,阿文回来还得有些时候。”
一来一回将近两个时辰,为免路上饿肚子,几人出门前在车上备了糕点和水。三人捡着吃了些,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也踏实了。郑姑母对阿诚招招手:“男子汉,你再吃点,方才抓贼跑来跑去,没少耗力气。”
阿诚十分惶恐,连忙摇头:“不必不必。”
谁知这时,唐枝端了盘子递过来道:“姑母叫你吃,你只管吃便是。”
阿诚还想说什么,忽见唐枝对他使了个眼色,连忙点头:“是,谢主子。”走近接过唐枝手中的盘子,竖起耳朵。果然耳边响起唐枝低低的话语:“暗中有人,仔细着些!”
阿诚心下微惊,好在沉得住气,只是抖了抖手腕便稳住了。
“姑母,依着天色来看,等到阿文回来只怕要到傍晚了。倘若阿文慢一些,我们便回不了城了。”唐枝道。
郑姑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我们请他们载我们一程?”唐枝指了指不远处停靠的马车。
郑姑母犹豫了下:“他们肯吗?”
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恰巧有一对母女走下山来,朝着她们的马车而去。唐枝微微一笑,搀着郑姑母走过去:“冒昧打扰,我是唐记的东家,这位是我姑母,我们的车子坏了,能否请求您搭载我们一程?”
“唐记?是唐记胭脂的唐记吗?”女儿仿佛知道一般,有些惊讶地看着唐枝。
唐枝微笑点头:“不仅唐记胭脂,还有唐记粮行、唐记茶行。”
“喔,真是没有想到,唐记的东家竟然是一位如此漂亮的女子。”母亲打量着唐枝,随即摇了摇头,抱歉地道:“不过我们的马车太小,恐怕载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唐枝并不惊讶:“感谢您的好意。如果您愿意,请载我姑母回去,我姑母年纪大了,需要早些休息。”
对方这回没有推辞:“那好吧。”
郑姑母本想拒绝,但是将周围停驻的马车打量一圈,顿时明白唐枝的选择是对的。这里的马车,没有一辆能够同时搭载他们。
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低低的透着兴奋的男声响起:“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该不会觉察到了吧?”另一个声音道。
“哼,你们还是小声些,我猜她已经发现你们了!”一个讥嘲的声音传来。
果然,唐枝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目光扫过来。
几人同时低了低头,等到唐枝的目光移开,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道:“不愧是前夫,同床共枕过就是不一样啊!”
“好了,既然她不等小厮回来,我们执行下一个计划!”
这时,送走了郑姑母的唐枝已经征得一位香客的同意,掀开车帘上了马车。不仅如此,那位夫人还答应搭载阿诚。
“非常感谢您的援手。”坐上马车,唐枝看着对面的夫人诚恳地感谢道。
这位夫人有些内向,小声道:“不客气。”
语毕,低下头不再开口。唐枝识趣地不多嘴,转而思考起今日的事情。会是谁呢?许万松的人?如果是他们出手,当真要谨慎了,他们既然出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此招不通,定然还有后招。
正思索着,突然马车一顿:“吁——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的马车?”
*
“难怪唐枝同你和离,凭你这副模样,连我阿晖哥哥的一根小手指头也比不上。”
程远之面前站着一位长相文静的姑娘,声音温柔缓慢,十分招人喜爱,只可惜口中说出来的话全然是另一番情景。
“哼,郑晖不过一介粗人,正好配唐枝那愚妇!”程远之轻蔑地道。
周兰大声斥道:“不许你诋毁我阿晖哥哥!”
“贱丫头,少同我嚷嚷!”程远之恶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你来我家为了什么?说!”
周兰用力挣开,不屑地道:“你以为是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我那漂亮高挑的嫂子曾经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罢了!”退后一步,讥笑道:“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唐枝同你和离是极英明的,我只怀疑,她当初为何嫁了你?她瞎了眼睛么?”
“你说什么!”程远之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同时泛起疼痛的还有那个地方,昨日被唐枝狠狠碾过的地方:“是大爷腻了她,是大爷休了她,她凭什么看不上大爷?”
周兰以轻蔑的眼神扫他一眼,往门外退去:“何必自欺欺人呢?我阿晖哥哥长得英武,又有本事,但凡是个女人,都会看上他而不是你。想来你不知道吧?唐枝如今回京修养,今日到天音寺拜菩萨求子呢。”
程远之顿时笑了:“你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叫我找唐枝麻烦?”程远之不蠢,周兰说了那么多,如何还察觉不出她的目的?只道:“唐枝倘若有什么麻烦,一定会感谢你的。”
周兰轻哼一声,转身走了。临去之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唐枝啊唐枝,叫你嚣张!
望着周兰离去的背影,程远之的眼神阴鹜起来,站立原地,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挤出一丝阴沉的表情:“唐枝啊唐枝,如今你可是天怒人怨呢!”
程老夫人刚踏进院子,就见程远之迎面而来:“远儿,你又要做什么去?铺子里的生意近来不太好,你多上点心,不能总这样游手好闲呀!还有那个琼姨娘,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偷吃什么了,日日油光满面,早叫你休了她你不肯——”
“我知道了!啰嗦!”程远之不耐烦地拨开程老夫人,大步朝外头走去。
程老夫人被他一拨,险些撞到墙上,眼睁睁地看着程远之头也不回地离去,愣了半晌,忽然悲从中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第71章 被捉
道路中间;横陈着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的马车;”赶车的小厮扯住马缰;朝车上走下来的三人问道。
“程远之,是你;”不等对面的人回答;坐在小厮旁边的阿诚已经把走在前方的人认了出来。
马车里面,唐枝听到阿诚的声音,不由得讶异;竟然不是许万松;
可是,程远之如何知道她的行程,到天音寺上香的决定,是昨晚才同郑姑母商定下的!
“阿诚,将夫人请出来,咱们该回家了。”程远之噙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呸!我家夫人早已同你没有任何干系,识相的滚远点!”阿诚跳下车喊道。
马车里面,坐在唐枝对面的许夫人亦听到外面的动静,抬头瞅了唐枝一眼:“外面的男人是你夫君?你们闹别扭了?”
唐枝心下一沉,此时如果解释不清,恐怕要引起误会:“他是我的前夫,我们已经和离了。”
许夫人明显地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拔高:“你和离过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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