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声温柔如常,河蚌翻了个身:“不吃。”
淳于临将她强拉起来,他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立刻就发现她右手的伤势:“你的手……”他紧皱了眉头,“容尘子和行止怎么搞的!受伤了也不给上药!!”
他找了生肌续骨膏,细心地为她涂抹:“疼不疼?”
河蚌立刻就眼泪汪汪:“疼!”
淳于临叹了口气,将点心端到榻前,在床头的矮柜上搁好;又抽出她怀里的鲛绡。鲛绡上沾了不少血,他得帮她洗好。
刚刚出门,就见刘沁芳守在门外,她接过他手上血迹斑驳的鲛绡,温驯贤良如同一个小妻子:“我去洗吧,这些事不是男人应该做的。”
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已经响起:“不要让别人碰我的东西,你要不愿意洗,有的是人乐意!”
淳于临赶紧从刘沁芳手里接过那段鲛绡:“我自己去。”
河蚌站在门口,她眯着眼睛,又娇又横:“不用,我不要了!”
淳于临微微叹气:“嗯。”
河蚌回房继续睡了,刘沁芳站在原地,再抬头时她已收起眼中的泪花,含泪带笑:“对不起。”
淳于临将那鲛绡卷在怀中,低声安抚:“无事,她早就想换掉这根鲛绡,与你无关。不必往心里去。”
刘沁芳咬着唇,许久才点头。淳于临转身出了刘府,他得回一趟海里,去找鲛人看看上次订的那条鲛绡好了没有。
鲛绡止血有奇效,质地又柔韧,最适合河蚌。
、第四十六章:敌人的资格
夜间;淳于临替河蚌取回了一条新的鲛绡,她右手疼得厉害;脾气也很糟。淳于临小心翼翼;做了好多她爱吃的糕点;又讲了些奇闻趣事给她听,好不容易才将她哄睡。
他刚出得房门,就见刘沁芳立在门口的台阶下,她的发间隐约可见露珠;不知已在这里站了多久。淳于临微怔,怕惊醒河蚌,领着她行出十余丈远;方问:“有事?”
刘沁芳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低着头不敢看他:“这个……送给你。”
淳于临心中微动;最终缓缓接过来,这香囊做工极为精细,针脚密实,绣样美观,内中不知添置了何种香料,每一次嗅来,香气都不相同,时而浓郁,时而清新,令人神思清明。淳于临收到少女的礼物不多,他常年跟在河蚌身边,最多也就从东海买海产的时候龙王送他几个海龟、霸王蟹之类。
他的日月轮倒河蚌寻的材料,但这货又岂个会送礼物的,她就指着那两块黑铁般的寒精,大大咧咧地道:“拿去,打成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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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淳于临手握着香囊,多少有些感动:“谢谢。”
刘沁芳抬起头,脸颊燃起两朵火烧云:“海皇陛下要睡很久吧?”
淳于临点头:“一般要睡五个时辰,今天估计会短些,三四个时辰吧,她一受伤就睡不好。”
女为悦己者容,刘沁芳如同一朵春日的牡丹傲然绽放,眼中风情娇艳欲滴:“你……要到我房里坐一会儿吗?”
淳于临微怔,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可男人在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孩面前,总心软一些。何况他食髓知味,初尝少女滋味的男人也总没有几分抵抗力。见他沉默不语,刘沁芳面上红霞更盛,似乎着急解释:“我煮了些参汤,天冷,你又刚从海族回来,可以暖暖身子。”
淳于临垂下眼睑,许久才道:“也好。”
刘沁芳眼中的甜蜜似乎盈满将溢。
I河蚌醒来时不过三更,没有看到淳于临。方才睡觉时不小心压着受伤的那只手,疼得厉害。她推门出来,风霜满地。没有下雪,却比下雪更冷的天气,她信步前行,沿着装饰花架走廊直走。花架上装点着颜色各异的绸花,虽然艳丽,却毫无生气。
走廊尽头就女眷居住的园子,一扇院门拦不住她,她却站在门前再不愿走了:“淳于临!”
她直接就站在院子门口喊。
淳于临同刘正值紧要关头,闻声却微怔,随即他骤然抽身:“她在叫我。”
院门离刘沁芳的绣楼其实还有一段路,刘沁芳什么也没听见,但淳于临却听得清楚。他迅速整饬衣裳,刘沁芳还有些茫然:“谁?”
这个字还没说完,她就想到谁。除了那个河蚌精,谁还可以把这时候的他从自己床上叫走?
淳于临走得匆忙,那根河蚌不要的鲛绡还搁在刘沁芳榻上。刘沁芳捡起来,鲛绡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其质柔韧,光泽耀目。她握着这鲛绡追出去,见淳于临已经急步赶到大院门口。
见到河蚌,他语声中掩不住的痛楚:“天冷,不给你备了狐裘吗,怎么这样就出门?”他上前拥住河蚌,用手掌温暖她的脸颊,那动作流畅得仿佛睡醒睁眼一样。
河蚌眼里转动着眼泪花花:“手疼,呜呜,好疼。”
淳于临将她拥在怀里,解了自己的外套为她御寒,随即才去看她的手。他的声音又宠溺又温柔:“压到伤口了。没事,没有流血,回房我们重新上药。”
他揽着河蚌正欲回房,突然院门前刘沁芳含羞上前,她衣裳不整,面颊桃花盛开,眼中春潮未息,一副鱼水之欢未竭的娇艳模样:“祭司,”她举起手中鲛绡,声音低若蚊吟,“你的东西落在我那儿了。”
淳于临微怔,不觉偷眼看了看河蚌,随手他接过刘沁芳手里的鲛绡,淡淡道:“谢谢。”
他牵着河蚌往回走,河蚌又岂个愿意走路的?最后淳于临只得打横抱起她,他的声音低若呢喃:“饿不饿,上完药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刘沁芳手中一条罗帕绞在一起,勒得指间变色。的,初时她觉得只要能和淳于临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次也此生无撼。可人的欲望总随时随地在变。
那只河蚌只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她什么也不做,只会索取,她凭什么能得到淳于临这样无微不致的宠爱?凭什么让淳于临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只为她一声呼唤?
她甚至想那个河蚌一定知道淳于临正和自己欢好,特意赶在这个时刻来的吧?第一次来刘府的时候,她还和那个容尘子恩恩爱爱、纠缠不清。她凭什么阻止淳于临同自己来往这个世界不公平,真不公平。
她再去找了那条三眼蛇,三眼蛇仍旧仰泳,笑得十分欢畅:“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人性真奇怪,哈哈哈哈。”
刘沁芳咬着唇:“我只想知道,怎么样能让他也爱上我。”
三眼蛇在水中打滚儿:“他爱那个河蚌精,其次你。如果河蚌精没了,他岂不就只爱你了?”
刘沁芳怒目而视:“可那个蚌精再如何,总也与我无怨无仇!而你却我的杀母仇人,还杀了许多人!”
三眼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过奖过奖,还不算多。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你想呀,你的生母可以算为你而死,她总归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如果你能和你的情郎长相厮守,黄泉之下,她也必无遗撼。况且话说回来,我固然你的杀母仇人不错,但那个河蚌和那群道士难道就没有一丝责任么?我冒充你入到刘府,那个道士明明知道有异,却迟迟不至。那个河蚌更没有将你一家上下的性命放在眼里。能者赎世,她拥有天水灵精之能,但在其眼中,人命不会比一个萝卜丸子重要多少。”它细细地为刘沁芳找理由,“所以你的杀母仇人不止我,害死这些人的也不单单我。只目前以你的力量,别说对付他们了,我一尾巴就能把你的腰绞断。复仇于你而言本无望之事。但你要明白,这个河蚌与你可不无怨无仇。”
晨间,淳于临起得早。河蚌每天要刷次壳,不然身上就痒。他用木盆打了一盆水,在房门口遇到刘沁芳。她今日穿了件白色绣寒梅的夹袄,下着火红襦裙,清新中透着几分火热,映得淳于临的眸子也染了些艳色。
二人对视片刻,房门突然打开,大河蚌从里面探出头来。她今天仍是水色衣裳,只是头上用最细嫩的梅花枝条松松绾就了一个头环,寒梅仿佛就盛开在她的发间,清香四溢、妩媚难言。
刘沁芳只看了她一眼便忍不住去看淳于临,淳于临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神祗。倒是河蚌先打破平静:“淳于临。”她的声音脆得像炸得金黄的薯条;白嫩的双臂水蛇一样缠上了淳于临的脖子,“人家早饭想吃萝卜丸子。”
淳于临微微敛眉,只冲刘沁芳点点头便将她往房里带,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如若春风抚柳:“萝卜丸子我没做过,早上我们先吃驴肉火烧配羊杂汤。萝卜泄气,冬天少吃。”河蚌依在他怀里,不知道说了神马,淳于临又低声安抚:“那让我先看看菜谱,晚上再做。”
河蚌还在考虑,淳于临将水兑得稍热些:“来,先刷壳。”
河蚌喜欢刷壳,便暂时放过了萝卜丸子,翻个身变成只灰黑色的大河蚌,淳于临挽起衣袖,用柔软的汗巾轻轻擦洗她的外壳。
刘沁芳静静站在门口,天空飘起了小雪,寒梅落英翩跹,她被酷寒障目,只看到无边落雪。
她终于明白那河蚌其实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敌人,因为她构不成任何威胁。这世间最残酷的事不是遇到一个劲敌,而是战斗一番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连被人当作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第四十七章:我恨你,何盼!
中午;容尘子随行止真人四处寻找三眼蛇的踪迹,但仍是无功而返。三眼蛇似乎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行踪一样;总能巧妙避开。而这种苦差事;河蚌是从来不参与的;她正在睡午觉。
容尘子去往庄少衾房间,路过假山,山石之后一个声音分外耳熟:“大祭司,您收我为徒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清澈明晰;容尘子一下子便听出是淳于临:“这……我是武修,能教你些什么呢?”
“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躲在你们身后苟且偷生;我想和你们一起杀光所有的三眼蛇!”她的语声越来越低;姿态也越来越亲昵;“我想真正能够帮你做点什么,更想为我母亲报仇!临郎,答应我吧……”
容尘子微怔,他何等样人,自然已知二人关系不简单,但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他匆忙前行,未作片刻停留。
庄少衾的房间在河蚌隔壁,容尘子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有心想提醒一句,又寻思着不应妄议是非,何况如今她在午睡,自己闯入,孤男寡女,也多有不便。他最终什么也没提。
河蚌醒来时正是晚饭时间;淳于临不在。她眯着眼睛走到饭桌前;容尘子和刘阁老等人正在聊三眼蛇的事。今天一天又是徒劳无功;一行人难免有些沮丧。好在庄少衾研究的蛇卵开始孵化,里面蛇形的阴影越来越大,几乎将要破壳而出。
大家都关心着蛇卵的事儿,唯大河蚌吃嘛嘛香,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以前的座席都是淳于临占的,河蚌就坐在他身边。今天他不在,桌上的人河蚌都认识,但唯一熟的只有容尘子。不巧的是容尘子左边坐着叶甜,右边坐着行止真人,而且容尘子也明显没有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打算。
但这河蚌又岂是个会客气的,她径直就走到行止真人身边:“让让,我要坐这里!”
行止真人是男人,且又是出家人,终不好与她争,只得将座位让给了她。她便大大咧咧地在容尘子和庄少衾之间坐下来。她的吃食淳于临倒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仆人见她睡醒,也就一一端了上来。
庄少衾同行止真人正说着话,这河蚌已经在打量桌上的菜色了。淳于临走之前给她做了萝卜丸子,她夹了一个含在嘴里。
庄少衾倒了杯酒,她也不客气,理所当然地就接过来啜了一口,一看就知道是饭来张口的货。庄少衾长这么大,除了服伺紫心道长以外,还第一次给人斟酒。好在是这个河蚌,他也不多说,喝了就喝了吧,重新再要个杯子就是了。
容尘子和行止真人在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也没有在意:“看来要等到蛇卵成形之后,试试各种符咒。再尝试驱蛇药和水、火、刀、枪,总要试出一种效率高些的法子才好。”
这时候河蚌第一杯已经下肚,她坐在那儿眯着眼睛望着空酒杯,庄少衾给自己斟酒时顺便也给她添上。
容尘子察觉的时候,庄少衾已经给她添了第四杯,她醉酒的时候腮染酡红,眸中水光欲滴。艳色撩人,庄少衾只恨酒盏太小,至于三眼蛇,一时不在思考范围之中了。河蚌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容尘子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手,端走她的杯子,顺便还瞪了庄少衾一眼。
庄少衾立刻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再不敢生妖蛾子,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河蚌身上瞟。
容尘子将杯子里的酒倾掉,倒了杯茶放在河蚌面前。那河蚌没接,倒是一直盯着他的手,一看见她的目光,容尘子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跟身边的刘阁老说了两个字:“换座!”
可惜刘阁老反应太慢,他还没起身,那河蚌已经拿住了容尘子的手,她一身酒气,眼神妩媚如丝:“你想跑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容尘子不想同她拉扯:“男女有别,你……”
那河蚌可听不进去:“你什么?对了!你还欠我五十一两肉呢!”
容尘子素行端正,实在是不擅赖账,他只得任她抓住自己的手:“你醉了!”
河蚌靠在椅背上,两颊粉嫩娇艳:“我醉了也没有多加一两呀!”
容尘子只得垂下眼帘:“嗯,贫道欠你五十一两肉。”
那河蚌便埋下头,在他手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容尘子任她啃咬,眉头也没皱。庄少衾和叶甜却忍不住了,上前就将她拖过来。她张牙舞爪,容尘子沉声道:“放开她!”
叶甜又急又怒:“师哥!她喝多了!”
容尘子声音沉静如水:“但她没算错账。反正早晚也是要还的。”
他目光微微一扫,庄少衾只得松了那河蚌,叶甜却是咬着唇,死也不放的。她的声音像暴雨一样又快又疾:“你这个臭河蚌,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不就是欠你一点肉吗,我替师哥还,我替他还不行吗?!”
河蚌咬住容尘子不放嘴,伤口渗出了血,她贪婪地舔食:“谁要你的肉呀,又老又肥!”
叶甜一听,原本八十的战斗力瞬间就飙到10086!她抽出宝剑就要和这河蚌拼命,庄少衾赶紧拉住她,河蚌喝多了站不稳,但她的嘴很稳——牢牢地咬住容尘子不放。
容尘子只好任她靠着,她咬了半天也没咬下一块肉,只抬眼看容尘子。容尘子容色沉静如常:“咬不动?”他起身,右手以掌斜削,掌风如利刃,在臂间削下一片肉来。河蚌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