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厨子自然不能在平遥王府里有多大的力量,但是顾藏锋对鹊应的另眼相看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顾藏锋本是郑家的人,当初齐倾墨对付郑家的时候,萧遥借着练兵演习为名,在郑家的军中生生拖住了郑家要藏兵散兵的步子,但也让他发现了一个擅长领兵打仗的奇才,这个奇才就是顾藏锋。
只是顾藏锋此人生性耿直,跟着郑家许多年,颇有感情,要纳为己用极是困难,萧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打探出顾藏锋有一个妹妹在几年前去世了,顾藏锋与他这位妹妹相依为命数年,感情极为深厚,曾一度伤心得病了好几个月下不来床。
恰巧,鹊应与他妹妹长得有八分相似。
靠着鹊应,萧遥才把顾藏锋留了下来,并收为己用。
像顾藏锋这种人,一旦臣服,就绝不会背叛,萧遥看人的眼光很毒,这就是他能统帅临澜国大军十数年不出乱子的原因。
只是,顾藏锋的来历有问题,毕竟当时郑家的亲兵都被诛杀,萧遥要留这么个人下来自然有着极大的风险,所以他没有告诉萧天离,因为这种风险萧天离没有必要承担,但齐倾墨他却是瞒不住的,毕竟他要找齐倾墨借鹊应一用。
这才有了齐倾墨将鹊应送进平遥王府一事。
而顾藏锋没有令萧遥失望,他对鹊应极好,对自己极忠诚。
平遥王府里的下人看似懒散,但其实都经历过萧遥的严苛筛选,所以他并不担心任何人会将顾藏锋的秘密泄露出去,外人只会当顾藏锋是平遥府中一个普通的家丁而已。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鹊应了。”齐倾墨想起鹊应说的糖葫芦一事,便能推测出顾藏锋对鹊应的疼爱,鹊应没有享受过多少家人的关怀,顾藏锋多多少少让鹊应温暖了一些。
“其实应该是我多谢齐小姐这么些年对鹊应的照顾。”顾藏锋果然是直爽之人,他抬头看着齐倾墨,并没有过多的礼节和卑下之态,话语间未有丝毫做作,实实在在地将鹊应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子在疼着,透着军中男儿的爽朗痛快。
而齐小姐三个字,尤为叫得齐倾墨合心意,此间之际,她对齐侧妃三个字无比反感。
“我想知道,顾少将军准备好了没有?”齐倾墨目光微沉,看着顾藏锋,这一声顾少将军叫得格外清晰。
“末将准备好了。”顾藏锋起身拱拳一拜,竟是军中受令的姿势。
齐倾墨宽心一笑,萧遥留下来的最后这一手,果然不凡得很,要做那样的事,这位年纪轻轻的顾少将军却十分沉稳冷静。
当冗长寒冷的冬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收走了他最后的尾巴时,春天来得越发急切,过早抽芽的柳树吐出鲜嫩的枝叶,齐倾墨与萧天离的冷战决裂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两人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谁都不曾先提起对方。
齐侧妃搬去平遥王府住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奇怪着就算是齐侧妃跟三皇子吵了架,也应该是回宰相府去住,怎么住到了平遥王府上去了?
那晚齐倾墨去平遥王府的时候,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更何况一场大雨突然而至,连打更的人都偷了懒,能让这件事传遍丰城的自然是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太子殿下萧天越了。
三皇子的侧妃住到了平遥王府的府上,哪怕平遥王爷此时不在丰城之中,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由得令人怀疑。
萧天越并不在意人们会编出怎样荒诞的香艳故事,他只在乎皇帝会怎么想。
一个是锋芒渐露的三皇子,一个是手握重兵的王爷,这种组合,很容易让身在帝王之位上的皇帝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这,正是萧天越需要的。
阳光很好,齐倾墨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致有一种再入人世的错觉,鹊应小心地替她掖了掖毯子,免得冷风吹进去。外面的人看见是齐倾墨的马车,不由得指指点点,多有非论。
齐倾墨面色淡漠,全然未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放在耳中。
萧天离坐在她对面,偶尔看着她安静得异常的脸色出神,想起那天晚上两人的争吵,心里发苦,自己为什么在当时不能克制一下?
“风寒好了没?”萧天离没话找话,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明明是想示软的,但却显得有些僵硬,颜回前几日就告诉过他,齐倾墨已经痊愈了。
“萧天越最近还是很安静吗?”齐倾墨忽略掉了萧天离的不太自然的语气,也懒得想原因,拉扯出现在唯一一个维系他们二人关系的东宫太子殿下。
“是的,没有任何异动,甚至宫中也很少去了。”萧天离知道齐倾墨不想与自己多说其它的话,嘴里泛涩却毫无办法,说话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如果他再这般沉默下去,皇帝是不会易储的。”齐倾墨眉宇微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在青史上留下毫无污迹的美名以流芳万世都是很重要的,临澜国这位皇帝也不例外,而东宫易主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做出来,因为这将是史官笔下的污点,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能力不足的体现。
“而且,我现在的地位太高了。”萧天离自嘲一声,自从郑家倒下之后,皇帝有意将他的地位捧高,这并不是好事。
“你现在不过是皇帝给萧天越选的一块磨刀石罢了。”齐倾墨说话向来大胆,对于天家也从未有多少敬畏,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但的确很中肯。
“那也要看那是不是一把好刀,经不经得起我的磨砺。”萧天离冷笑,对于皇帝的打算他当然清楚,萧天越也不过是在等一个雷霆一击的机会。
齐倾墨沉寂的双眸闪过一丝异色,萧天离是极有耐心的人,从他可以隐忍十数年就看得出来,对于此时的萧天离来说,自动削权,主动犯错,让皇帝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放松警惕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齐倾墨不想等。
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异色自然落进了萧天离眼中,无由来的心头一颤,齐倾墨较之过往身上的气质越发阴沉狠戾,而且她似乎有许多事在瞒着自己,他却查不出到底是些什么事,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很不安。
两人明明是夫妻,但现在的相处方式却令人觉得好笑,又或者是心寒,像是两个为了同一种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商人,只谈生意,不谈交情。
齐倾墨,原本就是天性凉薄之人。
齐倾墨一直住在平遥王府,这一次极为难得地肯与萧天离同乘一辆马车出门,自然有重要的事,宰相府里那位病了许久的五公子齐宇,终于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死掉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萧天离心中暗自高兴了一把,终于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接齐倾墨回府了。但齐倾墨却一早就坐上了另一辆马车,萧天离失去了拥抱齐倾墨的机会,只能坐上她的马车。
一身素衣的齐倾墨和萧天离在相府门口缓缓下车,颜回赶紧推着轮椅过来在下方等着,鹊应有些歉意请泠之继将齐倾墨扶下去,并没有去看萧天离漆黑的脸色。
扶着齐倾墨舒服地坐下,泠之继将预备好的薄毯盖在她身上,在小厮的带领下,鹊应推着齐倾墨面色沉重地往相府里走了进去。
相比起三夫人去世时的冷清简单,齐宇的死显然更能触动宰相齐治的心,府中上下披麻戴孝,白色的灯笼挂满了园子,钱纸烧了整整一锅的灰,朝中官员依次进来安慰那个老泪纵横的老人,看得出来,齐治真的很伤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府中后辈凋零,他不能不伤心。
所以看到齐倾墨坐着轮椅进来的时候,齐治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幸灾乐祸,但是当着下人的面,他依然还是做足了样子,给萧天离行完礼之后,道了一声:“齐侧妃娘娘。”
齐倾墨并不介意齐治有多恨自己,看了两眼那棺材,烧了一把钱纸,只道节哀顺便,也懒得上演什么父女同悲的好戏。
倒是萧天离处事圆滑,相府里头来的大多是宰相的门生派系,但他毫不避讳,大方交谈,只是一双眼睛却从没离开过齐倾墨的那张轮椅。
没有人敢去问如今这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家中私事,大家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与周道,虚伪地面具每一个人都戴得很好。
“去四夫人那里。”齐倾墨在灵堂坐了一会儿,想了会齐宇的生平过往,他死得的确窝囊难看,但这并不妨碍齐倾墨连死人都会利用一把。
、第188章 初解凤血
外面说的是四夫人因为两个儿子都英年早逝,悲痛难当,一病不起,故尔不能来灵堂送自己儿子最后一程,连着去探望的人也拒在了门外,只怕是伤心得不能言语。
但齐倾墨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四夫人,只怕最多会念一句阿弥陀佛。
今日四夫人那院中的香烟格外多一些,门口李婆婆正烧着钱纸,看到齐倾墨进来了也不如何惊讶,只起身行了个礼:“齐侧妃娘娘。”
“鹊应,请四夫人出来。”齐倾墨上不去那几阶台阶,这一回倒只能请四夫人移驾院中了。
下人们已经退出去了,齐倾墨与四夫人坐在她院中那株极大的榕树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茶,已没了余温。
“你终于要动手了。”两人沉默许久,最终打开话题的人还是四夫人,她似乎有些怅惘又有些欣慰,这种古怪的情绪让人觉得莫明其妙。
她开口没有问她儿子,没有怨恨齐倾墨,而是一句,你终于要动手了。
“四娘果然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狠心的。”齐倾墨嘲笑一声,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顾的人,真不知有着多大的企图。
“你不见得比我仁慈。”四夫人看了看齐倾墨的腿,既然没有流露出同情,也没有表现出欣喜,所以她的意思是,一个对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更不可能在乎别人。
“既然你知道我要动手了,那么关于凤血环,你想告诉我些什么。”齐倾墨肯定四夫人对于凤血环知道些什么,但是她要等到自己开始疯狂的时候才会告诉自己,因为那时候,齐倾墨没有了退路。
那一只血红的凤血环静静地悬在齐倾墨的手腕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显得安静异常。
四夫人久久地盯着齐倾墨,目光怪异,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极是恐怖:“我与你娘亲在嫁进相府之前就认识了,而且认识了十几年。”
齐倾墨的眼神突然犀利如剑,她不喜欢,别人总是拿她那个为了救她和哥哥性命而死的娘亲,做为要挟她的筹码,很不喜欢。
但四夫人的话无疑像是一根锋利地针扎入了齐倾墨心里,四夫人,这个神秘的四夫人她与萧天离查过许多资料,都寻不出半点蛛丝马迹,现在她告诉自己,她跟她娘亲早就认识了十多年,这意味着,她与她娘亲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她们都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
四夫人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我不会告诉你我跟你娘亲的关系,因为你日后反正都会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凤血环的秘密,一个,很有意思的秘密。”
她诡异的脸色像是带上了某种色彩,显得极是荒诞怪异,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怀里揣着一块糖,悄悄地告诉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要跟他一块分享这块美味的糖果一样,神秘,小心,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急切。
鹊应在外面望着天色,小姐已经跟四夫人聊了快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她有些担心。而旁边的李婆婆一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所以鹊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她本想进去看看,但萧天离的到来止住了她的脚步。
“倾墨呢?”萧天离见鹊应留在外面有些不满,齐倾墨腿脚不便,身边怎么能没人侍候着。
鹊应对萧天离隐隐有些敌意,听得他叫自家小姐叫得这么亲热,有些不舒服,冷声道:“小姐有事。”
萧天离知道鹊应对自己的不满,耐着性子说道:“准备回府了。”
“小姐等下会回平遥王府,三皇子殿下先请回吧。”鹊应没有让齐倾墨回三王府的打算,她相信,小姐也不会愿意回去。
“闹了这么些天脾气难道还没有闹够吗?你们主仆二人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萧天离有些火大,他已经俯首作低了,齐倾墨怎么就不能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难不成,难不成齐倾墨还真的打算问自己要一纸休书不成?
“三皇子殿下言重,奴婢不敢。”鹊应完美地秉承了齐倾墨的硬脾气,对萧天离丝毫不作退让。
泠之继和颜回死命打眼色,求鹊应这位小姑奶奶别再搅浑水了,自家爷这些天晚上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天天半夜爬起来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了才昏昏沉沉倒一会儿,难道她们就没发现,自家爷不过短短月余时间,已经瘦了一大圈吗?
可惜,鹊应把他们的求饶全当作没看见,小身板往院门前一挡,谁也奈何她不得。
萧天离脸色铁青,却又没有半点法子,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连齐倾墨身边一个婢女都能把自己拦下来!可是若不是因为齐倾墨,鹊应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蛇有七寸,人有软肋,是为弱点。
就在几人在外面睹着气的时候,里面突然闪起了一道不算耀眼但足够亮堂的血红色光芒,透着浓浓的血腥味,紧接着传出齐倾墨恐惧的大喊。
“这不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齐倾墨的性格,冷漠清寒,像是这世间没什么事能让她动容或者慌乱,所以这一声恐惧的喊声在此刻听来,分外令人惊心。
萧天离想也不想猛地推开院门,口中大喊着:“倾墨,怎么了?”
齐倾墨满头大汗地坐在轮椅里,全身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紧紧盯着她对面的四夫人。而四夫人一脸诡秘,甚至带着奇怪的笑看着齐倾墨,向来一脸慈悲模样的四夫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无由来地令人心里发寒。
她转了转头,望着急步奔进来的一群人,对萧天离怪异一笑:“三皇子殿下也来了。”
“倾墨,发生什么事了?”萧天离一心扑在齐倾墨身上,扶着齐倾墨的肩头,担忧地看着她。
齐倾墨却穿过他直直看着四夫人,只低声重复了那一声惊喊,否定着一个她不能接受的事实:“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齐侧妃娘娘何不亲自证实?”四夫人很是自信地说道。
齐倾墨只感觉口干舌燥,刚才……刚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吗?睫毛一点点往下盖去,遮住她大半眼睛,也遮住了她眼里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仍有些不稳地声音唤了一声鹊应:“我们回三王府。”
鹊应一惊,抓住齐倾墨的手,紧张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她知道以齐倾墨的性格永远不可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