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做的这一切,他怎么能查得到?”瑾诺的力量齐倾墨是见识过的,那遍布天下的商号,构成了天底下头号的情报网络,如果瑾诺有心隐瞒一件事,萧天离在没了细雨阁的情况下,要查清楚只怕难上加难。
瑾诺很高兴齐倾墨虽然避世,但头脑一样灵活机敏,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睿智的齐倾墨,说道:“他是很难查到,但临澜国的皇帝做得到,临澜国有一个很神秘的情报网,叫百书人,就算是我的人,也打不进去,他们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神奇?”齐倾墨这才想起以前自己做的那些有多可笑,或许在皇帝老头儿的眼睛看来,只不过是跟过家家一般玩闹一样,枉费自己还费尽心思。
像是看透了齐倾墨心中所想,瑾诺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临澜国皇帝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萧天越就没那么容易被你们打倒了,而且那段时间,皇帝的注意力并不在你们身上,百书人全力忙活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齐倾墨想不出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事比夺嫡更能引人侧目的。
瑾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齐倾墨真相,最后还是敌不过齐倾墨的目光,战败一般说:“寻找上一任圣女留下的东西。”
上一任圣女,那不就是自己的娘亲吗?皇帝找娘亲留下的东西做什么?难道是在齐府找的吗?当时的四夫人有没有与皇帝接触过?
突然齐倾墨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着瑾诺。
瑾诺就知道,不管齐倾墨多久不用脑子,多久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诡计,可是只要她愿意去细想的时候,那一切就都瞒不住她。
于是他点头:“是的,东西在我这里。”
、第306章 一个故事
依然美如仙宫的无忧宫中,月光下那一盆凌月花果然散着柔和莹润的光泽,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齐倾墨坐在窗下的软椅上,怀中抱着一个首饰盒,轻轻拂过上面的纹饰,久久地沉默着。
齐倾墨与瑾诺第一次见面时,是四夫人让自己去丰城的天宝阁替她拿一套首饰,齐倾墨打开一看,发觉其中有异推说过几日再来取,然后就遇上了瑾诺。
瑾诺说想借齐倾墨怀中的首饰一看,齐倾墨好一番横眉冷对不理不睬,当时的两人如何能想到,日后竟成了类似朋友的存在?记得还有一个冲突莽撞的姑娘叫祭语,因为自己不肯给瑾诺看首饰,她就一掌击碎了首饰盒。
想着往事,齐倾墨嘴角泛起一丝回味的笑容。
“拿到手了,不看看吗?”瑾诺走进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这套首饰是前一次祭语来时,从临澜国辗转几次送回来的,当初将这套首饰放在天宝阁的人是齐倾墨的母亲,也是上一任的柳族圣女,柳一南。
这其中曲折的故事,如果齐倾墨不问,瑾诺不知从何说起。
齐倾墨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步摇,一项圈,一戒指,与当年所见一模一样,像是岁月不能在它们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金步摇上面的鎏的那几缕流苏,在月亮下摇晃着依然优美雍容,钗头细细镂空的那两只火鸟,还是如同就要活过来一般,如孔雀开屏一样的尾巴上宝石也依旧闪亮。
项圈中间是一粒齐倾墨叫不上名的珠宝,微微泛着红光,项圈里面雕刻着花纹,纹路清晰可见。戒指上有着与项圈配套的的宝石,套在手指上,显得一双手细长莹白。
“整个无忧宫所有的金银珠宝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一套首饰珍贵。”瑾诺笑道。
齐倾墨一惊,无忧宫里的珍藏她是知道的,整个宣遥国皇宫里最好的东西都堆积在这里,怎么可能比无忧宫里珠宝加起来更珍贵的存在?
瑾诺替她解惑:“因为这套首饰是历任圣女传下来的,这里面藏了柳族阵法的布阵和破阵之法,只有得到这套饰,并且找到地图,才有可能找到柳族,找到圣女。”
然后他又笑道:“殷笑闻是例外,那是柳江南自己跑出来的,否则凭他自己,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别想破开柳族阵法,更别想找到柳族,那是数千年来柳族人智慧的结晶所在。”
齐倾墨拿着步摇发呆,这是她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宝阁,为什么没有交给四夫人,为什么瑾诺会知道这么多,她有许多许多的疑问,但却突然发现,她似乎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心底隐隐有些抗拒去知道那些尘封在灰尘里的故事,大概是想逃避吧,她不想再面对任何会让她觉得辛苦的东西了。
瑾诺并不催她,收好盒子放在一边,陪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没关系,当初柳姑姑也没有想过要把一切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强迫你听的。”
齐倾墨的眸光一暗,从袖子拿出一张纸条,交到瑾诺手中,双目轻合,语气无奈而悲伤:“瑾诺,如你所说,有些事不是知道不可做,就能不做的。”
瑾诺展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叶凌云公主。
“这是谁给你的!”这是齐倾墨第一次看到瑾诺惊慌的样子,从眼睛到脸色还有他问话的语气,都充斥着紧张和慌乱,甚至他都没有查觉到他的手指在发颤。
“所以,这是真的?”齐倾墨怆然一笑,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盖上疲惫,“告诉我吧,瑾诺。”
这是齐倾墨今日与瑾诺在城里,被百姓围住时有人塞到她身上的,她发现之后一声未吭,这也才是她真正提出想离开宣遥国的原因。
但瑾诺说起了她娘亲的遗物,说起了百书人,说起了许多她从前未能解开的迷团,她便想起了那个为救自己和哥哥,病死在病榻上的娘亲。她始终始终想不明白,以娘亲圣女的身份,为何会沦落到那般地步?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瑾诺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在经历了最开始的紧张惊慌之后,渐渐平稳,后来掺进了些悲伤,他的声音如同月光一样,温柔着,安静着,也寂寞着。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宣遥国老国主的孩子吧?”瑾诺用了一个比较特别的开篇。
“知道,听说你是收养的。”齐倾墨闭着眼睛回答。
“对,我是孤儿,当时被收容在济善斋里,我打小身子弱,又不是很爱说话,所以经常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被欺负以后我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特别特别美丽的女子,她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男子汉不可以随便掉眼泪哦,那是你的母亲,柳族的圣女,我心中真正的圣女。”
瑾诺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语气时而幸福时而天真时而难过,那个故事并不美丽,但瑾诺选择了牢牢记住美好的那一部分,永远烙在骨子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柳一南带走了当时还不过五岁的瑾诺,带着他吃遍了整个宣遥国最好吃的点心,穿最漂亮的衣服,把他打扮得粉雕玉琢的,替他取名瑾诺,两人大手拉着小手穿过大街小巷就为了追一只在天上飞着的风筝。
然后柳一南追着追着一头扎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那男子华贵俊朗,一把接住快要摔倒的柳一南,有些责怪道:“怎么带着孩子也不小心些?摔了可怎么好?”
柳一南调皮道:“孩子他爹跑了,正难过呢。”
那男子当时就怒了,板着脸道:“哪有这样当爹的,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把他给你抓回来!”
后来柳一南才知道,原本那男子是宣遥国的国主,叶江城。
于是当时天底最漂亮的女子和最英俊的男子就此相遇相知,后来相恋相爱。
这个以美丽相遇做为开头的故事,有一段美丽的过程,叶江城给了柳一南这世上最纯粹最美好的爱,而且叶江城也同样喜欢瑾诺,将他视为己出,小小年纪不懂事的瑾诺总是奶声奶气的叫着柳一南柳姑娘,而叫叶江城爹爹,这让叶江城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有一段时间柳一南说是要回一趟家,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回来,那些日子瑾诺除了每日爬在窗户上等柳一南回来,就是被叶江南抱在怀中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城外那条路,期待着柳一南的身影会在那里出现。
柳一南来了,还带了个侍女,柳娆,也就是后来的齐府四夫人。
柳一南与叶江城大婚当日,举国同欢,但却未邀请其余两国的人,那时候的瑾诺已经能听懂一些话了,总是听他们提到圣女,柳族,偶尔还会听到柳一南的哭泣声和叶江城的劝慰。
如此又过了两年,跟在柳一南身边的那个侍女倾心叶江城,几次哭着倾诉心迹都被叶江城拒绝,他说他此生得一南足矣,不再需要任何其它女子。
柳一南也知道此事,但她向来心地善良,虽知道柳娆心怀不满,却也没有多加苛责,只当她是少女情怀错投,等她日后想明白了就好。
哪成想,一夜祸至。
当时的柳一南刚刚怀上身孕,青沂国遇上了百年来最大的洪灾,山间林木被洪水毁于一旦,叶江城日夜辛劳不事休息,想尽一切办法却也未能阻止洪流,急得只差华发早生。
柳一南开启凤血环,预见未来以测吉凶,却欣喜地发现在三个月之后有解救之法,只是那时整个宣遥国已濒临崩溃,所以为时晚矣。当柳一南将方法告诉叶江城之后,叶江城并没有如何高兴,反而责怪柳一南为何要瞒着她私自开启凤血环。
那时小小的瑾诺藏在屏风后面,听着叶江城和柳一南认识以后的第一次争吵,他们吵得很大声也很激烈,只是说的词汇还太生涩,他听不太懂,大意是,叶江城担心柳一南用了凤血环之后,会被人带走。
那一夜过后,整个宣遥国都流传着一个谣言,皇后柳一南是个妖女,有人亲眼看见她为妖气血雾缭绕,所以才震怒上苍,降下大雨,惩戒世人。
这传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广泛,到最后所有人都高喊着烧死妖女以平息上天的怒火。
叶江城用尽了全力保护柳一南,不让她听见外面的流言蜚语,更不许宫里的下人私传,但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柳一南哄着瑾诺睡着以后,她还是走了。
瑾诺哭了整整一个月,叶江城抱着他睡了一个月,半夜瑾诺惊醒,总能发现叶江城眼角的泪滴和梦中的呓语。
而后十年,叶江城穷尽全力寻找柳一南下落,未再娶妻,叶凌奚也非叶江城所生,是他兄长的女儿,临终托孤。并全力栽培瑾诺,教他君王之道,传他处世之经,把他做为下一任帝王培养。
七年前,叶江城忧思过度,英年早逝,弥留之际传位瑾诺,并叮嘱他一定要找到柳一南,和柳一南的孩子。
三年前,凤血环现世于临澜国。
、第307章 还你一切
齐倾墨依旧闭着双眼,只是两鬓已让泪水浸湿,后来的故事,不用瑾诺说她也能知道了。
娘亲带着柳娆流落至临澜国,想安静生下自己,但不曾想被齐治看中,无依无靠又不敢暴露身份的娘亲,孤苦无依,被齐治强掳进齐府。
“其实是这一切都是柳娆做的对吧?”齐倾墨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声强忍。
“是,那谣言是柳娆传播出去的,这才害得柳姑姑不得不离开宣遥国,不然老国主的皇位都保不住。后来到了临澜国的事我也查过,是柳娆故意引齐治发现柳姑姑的,齐治当时意得志满,看到柳一南之后色心大起,强行将姑姑纳入齐府,四夫人因牵线有功,所以齐治让她做了第四房夫人,而姑姑是第五房。”
“我娘当时知道这一切吗?”齐倾墨问。
“或许知道吧,但姑姑生性善良,虽聪明绝顶但不如你狠心,一直记着柳娆是她从柳族带出来的,所以一直不忍除掉她。”瑾诺感叹一声,若当年的姑姑有齐倾墨一半的狠辣,也不必沦落到那般田地。
“你之前不知道这一套首饰就在天宝阁吗?”如果一早就发现这套首饰,瑾诺他们怎么会查不到娘亲的下落?
瑾诺摇头说道:“姑姑很聪明,天宝阁是宣遥国的老产业了,经营已有数十年,除了替人打造首饰之外,还帮人保管珍贵物品。存放在阁内的东西不会有任何人打开去看,这是天宝阁的信誉所在,所以姑姑将这一套首饰放在天宝阁十数年不曾有人发现,也是常事。”
“后来柳娆将凤血环的消息放出来,引你来临澜国,又故意让我去天宝阁取那套娘亲遗留下来的首饰,与你相见,再接着拿我娘的事诱我接下凤血环,最后引导我第一次开启凤血环,她所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齐倾墨不懂,如果柳娆因为得不到叶江城的爱而恨自己和娘亲,在娘亲死之后她有大把机会杀死自己,为什么要眼看着自己一个接一个弄死她的儿子,又引导自己知道凤血环的秘密?
“这一切,或许只有当面问她才能知道了。”瑾诺也许是这天底下除了齐倾墨之后,第二个最想找到柳娆并问一问柳娆当年做这些事,她的良心到底是不是狗吃了的人。
齐倾墨终于睁开眼睛,月亮盛开在她眼里,却显得寂寥万分。
原来她叫叶凌云,凌云之志,当初叶江城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自己活得开朗大气吧?
叶江城,父亲,公主,圣女,齐治,柳娆。
这几个词构成她一生,如此荒谬可笑又凄凉的一生。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宣遥国的原因,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你保管。”瑾诺说。
齐倾墨看了看瑾诺没有说话,起身光着脚走到宫门口,外面的月亮如霜,照得有如白昼,整个皇宫都像是浸在月亮中浮着的仙宫,地上的白玉地砖并不冰寒,反而有着微微的暖意。齐倾墨走在月光下,走到台阶上,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瑾诺陪着她静静坐下,望着底下精致的亭台楼宇,真好,终于将这里的一切都还给她了,姑姑,爹爹,在天之灵,你们可有安息?
“我娘……在你哭的时候是怎么逗你笑的?”齐倾墨用有些生硬的口吻问道。
“我小时候很好哄的,只要姑姑说,男子汉大丈夫,再哭鼻子就要长尾巴了哦,我就吓得不敢哭了。”
“哦,那她有喂你吃过饭吗?应该有吧?”
“嗯,小时候我总拿不住筷子,她一着急,怕我饿着,就直接喂我了,没事的时候再教我拿筷子。”
“你小时候有没有生过病,生病的时候她会陪着你吗?”
“会,姑姑和爹爹都会。我出过天花,太医说熬不过那个晚上就活不下来了,姑姑和爹守了一整个通宵,眼都没合一下。”
“真好,我娘和爹,对你真好。”
“对不起,本来这一切,都该属于你的。”
瑾诺看着齐倾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