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与繁音一同罚跪,差点冻死在殿外,最后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可这病根儿也落下了。当时繁音权力有限,并未及时医治好我;等到她登上了帝位,光是靠调理也没什么好转。
总而言之,寒疾就是一种矫情的病。
“火光太大,会招来野兽。”他道。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哪儿有什么山洞之类的,好歹避一避。”我紧了紧棉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云南巫蛊很多,山中更有不少毒虫,你在山洞睡一夜,明早变成冰冷尸体也说不定。”他的眉眼颇为无奈,可能是看我可怜,还是多添了一些柴火。
“临来前就告诉过你山中不好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后悔……我肠子都悔青了!
他这么一松口,连带着我的心口都松泛了。我恨不得把头点断,然后赶紧下山,就当没有这回事儿。
可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我竟脑子一抽咽了下去,抻着脖子跟他拉硬:“我不后悔!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跟着你!”
“可我不想带着你。”
火光跳动下,他好看的眉眼有些不真实,如梦如幻,教人捉摸不透。
庄雪绍对于一句话把人虐成狗这件事天生就很擅长似的,虽然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听到他这样说,我心中还是有些沮丧。
“凭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他继续向火堆里添柴,头也不抬道:“我是来采药的,你呢?你是为了盯着我。明知道山上不太平,你还有那么多事儿,带着你如同带着累赘,简直是给我找罪受。”
凭白被一个人说成累赘,换成谁都不会好受吧?……反正我挺难受的。我嘴角一瘪,浑身发抖已经控制不住,心头堵堵的,这样的状况让我想不矫情都不成。
“你知道我是累赘,那你把我撇了吧。你轻松,我也能回去禀报皇上,就说凤君其心当诛,留他不得。反正你寻死觅活怪累的,我助你一臂之力。”
无论受了多大委屈,嘴上一定要讨到便宜——这是我的一贯风格。
“我是男人,别把我说的像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一样。”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扔到我怀里,“穿上吧,火堆不能再大了。”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怀中物,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自顾自地坐到了我的身边,与我一同靠在身后的树上,双手环抱着阖上了双眼。
“你不冷么?”我呆呆地问。
“要说不冷……那是假的。你是女人,给你也是应该的。”庄雪绍抓起棉衣,二话不说就披在了我的身上,甚至还把领口给我整理好。
我抬眼看着他,这个时候的他格外认真,清冷的眉目就像一幅有意境的画,无论怎么品鉴都有别样的感受。薄唇微抿,一派正人君子。
不得不说,我有点被他感动到了。我低下头,突然感觉有些羞涩,整个人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显得不自然许多,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早点睡吧。”
他撂下这句话就又靠在了树上,头颅微偏闭着眼睛休息。想他一介皇子,竟然风餐露宿,在野外过夜,这样的待遇应该是第一次遭受吧?怎么我看他倒是比我还习惯……
我动了动,将棉衣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他被我惊醒,睁眼睛颇为无奈地看着我。
“那个……”我顿了顿,“太薄了,有跟没有,没太大区别。你还是穿上吧,保全一个半死的我,不如成全一个安然无恙的你。”
果然是脑子被冻出病了么……把话说完之后我才回过味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是有多么矫情。
庄雪绍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你的牙在颤。”
“我知道。”事实上,我整个人都在颤。冷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他凑近我,将棉衣盖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低声道:“得罪了。”
我靠着大树,挨着庄雪绍,烤着火。身上虽冷,心里却暖暖的。庄雪绍说完那句话就没了下文,我本想拒绝,却贪恋这份温暖迟迟不舍得开口。
他入睡倒是很快,长而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都说这样睫毛的人重情,可其实我是不信的。就好像有人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我看坊间流传的小说以及话本时,那些薄唇男人可都深情得很呢。
从小到大,我还真没认识多少男人,这是实话。
小时候太小,流浪市井倒是见过不少乞丐;入宫之后,皇宫里只有皇上一个男人,侍卫不常出入后宫,太监们也没多少长得太好看的。等到了繁音登基,后宫的男人才多了起来,但他们都不及庄雪绍好看。
这也是实话。
从当初大殿上的那一眼,到他入了后宫之后的种种,不仅是容貌,庄雪绍更胜人一筹的,还有那旁人无可比拟的风华。
这样的人儿,现在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睡深山,靠大树,真是有点美得不真实。
我抬头看天,繁茂树枝遮天蔽日,露出可怜的缝隙,以及点点星光。
不是我有心情赏月,实在是我被冻得睡不着。
两层棉衣根本抵不过山中的寒气,白日瘴气弥漫见不到光,到了夜里更是乌漆麻黑。云南属南,空气很湿,一遇冷后温度像有尖儿一样钻进你的衣服里,更恨不得钻进你的皮肤……
我尽可能地蜷缩自己,让自己抱成一团。我倒吸着冷气,想着什么时候天才能亮,我什么时候能睡着。
“啊……怎么能冷成这样……”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右肩膀,这样的夜里我被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向左看去,庄雪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却见他坐直了身体,然后……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喂喂!你要干什么!你你你放开我!”
我被他吓到,赶忙推开他坐正身子。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被你抖得闹心,帮你取暖。”
……哦。
我有很抖吗?好像是有来着……可是,“多谢凤君好意,我冷着冷着就……”
“就冻死了。”他很适时地接过话茬,“你别想太多,就算你冻不死明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若是发热了我照顾不了,你这么累赘,耽误了脚程算你的算我的?”
我没说话,咬着下唇内心很是复杂。
“阿澈大人是女官,我是凤君,如你所言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敬阿澈大人是条汉子,定不会拘泥于这等小节。我也是无奈之举,难道你要我堂堂七尺男儿看着一个弱女子在一旁受冻而无动于衷?”
“那……好吧……”我点点头,内心复杂地凑了过去。
他从善如流地把我拉到他怀中,两层棉衣盖在我的身上,的确是尽可能地让我取暖。
尝到了甜头,我很快化解了尴尬,索性老脸一抛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
我阿澈真是一条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子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去过云南我是地理渣我也不知道云南是啥样!气温啊,地理啊什么的都是我瞎掰的,你们就假装我写得很正经很严肃很正确吧!( # ▽ # )
匆忙所写,排版将就一下吧(┬_┬)
第17章 被蛇咬一口
不得不说,睡觉有人抱着,已经暖和不少。寒气再硬,我也有所缓和。
第二天一早,我跟庄雪绍双双腰酸背痛,尤其是他被我压了一夜,虽然他并未出言抱怨,可看他的眉眼我也知道他的滋味不好受。
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身上盖着棉衣,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暗戳戳地杵着地。
“雾瘴太大,我不敢走远,你吃些野果子将就一下,等雾散一些再起灶。”
庄雪绍走到我的面前,递过来三个果子,我伸手去接他又把果子收了回去。
“干嘛?”
“你没洗手。”
“……”
“真脏。”
“……”哦!
“附近没有水源,所以什么时候洗手什么时候再吃吧。”他很自然地把那三个果子放回了包裹中。
我用眼神来表达我的不满,庄雪绍视而不见。
因为昨天晚上庄雪绍还是挺大男人的,所以我决定……改日再跟他计较!
美好的早晨用来吵架未免太不和谐,所以我拍拍屁股,跟着他上路了。
“那药材什么样,我也帮你找一找吧?”上第三座山时,我问道。
庄雪绍想了想,说道:“亭亭茎直,叶大如盖,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我知道我知道!”我积极举手,“它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对不对?”
庄雪绍回眸冷笑,“我说的这些都跟药材不沾边。”
我:“……”
“那药材通体绿色,跟普通的野草无异,只是叶尖有微不可察的一点金色,生长地区比较阴湿,且不甚好找。”他绕过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枯树干,对我形容道。
“这么奇特?”虽然喜阴湿,可云南这边的山林都是阴湿着的,要想找一根草,实在太困难。
庄雪绍嗯了一声,“除此之外,它还喜欢腐烂尸体较多的地方,注意是动物尸体。”
“你确定找得到吗?”
“很确定。”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随着他爬上山顶,庄雪绍找了找石缝,又在草丛中寻找,我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一时之间又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我惆怅地叹息一声,转目去看庄雪绍。他站定身子双手负后,目视西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远处层峦叠嶂,满眼青碧,蓝色天空与碧色相接,苍茫一片。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看得出神。
那个方向,我是识得的。庄雪绍的故土西岚就在那个方向,他这个样子,也许是思乡了。
我悄悄打量他,此刻的他没什么表情,可是愈来愈红的眼眶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俊逸面容在我看来写着满满的眷恋,他一定很想回去吧。
其实……走了也好,走了就不会成天在繁音身边,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我还得提心吊胆的。
“凤君,”我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想,可以跟陛下说说,什么时候抽空回西岚瞧瞧,别这么憋着,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提一提。”
我现在单方面的认为,有了昨夜的事情,也许我跟他之间……好像少了什么。
当然也可能是多了什么,说不清。
他说多谢,“已经和亲到大渊,哪里还有回去的机会呢?在大渊被人猜忌,回去同样被猜忌,何必自找那份不自在。”
我张了张嘴,想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后来我脑子一抽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结果我被庄雪绍瞪了一眼。
午时,雾瘴几乎散去,我们迎着日头赶路,向第四座山头进发。
本来我们这两天见到的腐尸已经足够多,可到了这座山上,我还是有些受不了若有若无的那股子味道。
“好在这几天我们没赶上下雨,否则这山路可有的好走。”庄雪绍说。
我唔了一声,“凤君在西岚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还是四处流浪的江湖人?怎么感觉你很懂这些,莫非你待遇不好?”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来过还没看过吗?多读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是在显示他读书多还是在嘲讽我没文化我已经无力计较,“这里的味道不大好,你说瘟疫是不是就从这儿散出去的?”
“也许在这里能找得到药材。”他突然这样说。
我呵呵干笑,“会那么好运吗?”
他没多言,“继续向前走走看吧。”
沿着水流上山,异鸟盘旋,唧唧喳喳。赶上下午时分爬上山头,夕阳再好,我也只能看个残影。
“起灶吧,有点饿。”我捡了大块石头坐下,以手为扇用力扇风,“天快黑了,找个干净地方落脚吧。”
庄雪绍点点头,“源头应该不远,吃完饭我再瞧一瞧,先捡些干柴火备用。”
我和他分工协作很是和谐,至少我不会做的事情他都能帮我做到,倒是一点也没有在宫中的小肚鸡肠,可能是要跟我握手言和,也可能是他突然发现其实我这个人还不错……
嗯……其实……凤君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宽容大度,又会照顾人,细心体贴。他堂堂皇子,一个凤君,我不过是个女官,他还能放下身段处处照顾我,替我荡平凶险,还不计前嫌,算起来,到底还是我一个女子气量小,不如人家大气。
我对庄雪绍的印象已经默默改观,以前是看见他就减分,如今是看见他就加分。
我起身四处找柴火,山中树木阴湿,找到干木头是多么不容易。湿木头不是不能烧,只是会冒烟,火势太温不好烧而已。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柴火,却是看到了那条溪流,清澈而静谧。
劳累了一天,我看到潺潺的溪流就忍不住想去洗把脸,顺便洗洗胳膊和脖子。
转身过去看到庄雪绍在那边开灶,我才回头蹲下身来捧起一把水,细细地洗着。
这水可真凉,洗在身上好舒服。我洗爽之后便低头看着自己水中倒影,把自己吓一跳,呀!水里的美人是谁?
我捂嘴笑着,感叹自己真够不要脸。我又低头,伸手搅乱溪水。
可是在我的脑袋旁边,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好像还有一个脑袋……
那个脑袋不属于人类,三角形的头,小却很圆的眼睛泛着阴毒,细长的舌信一吐一吐,好似在宣告自己的无害。
它的脖颈很宽,好像长了两把扇子似的,高高立在那里,却又俯首看着我。
我的心陡然一窒,倒吸一口冷气,却觉得这口气是从肺中吸出,途径心脏时分明是要把心也一同带出来的节奏。
我只感觉四周都静下来了,只有我的心脏在用力地跳着,扑通,扑通,好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我看着它水中的倒影,水面反射着我们一人一蛇的视线,却不能让我读懂这条蛇的心理……
我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发声呼救,不敢逃跑离开。
我除了蹲着,完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大脑飞速运转,我甚至算过如果我跳起来就开跑以它的长度加速度会在我几步之内撵上我?可是好像不大对劲我跳起来再跑岂不是耽误时间,如果它很机智的不等我落地就开始撵我,以它的长度加速度我会不会死翘翘?
然后我又开始计算我用什么样的姿势转身逃跑才能逃掉它的蛇口,后来我腿都蹲麻了我才计算出结果——无论我以什么姿势转身我都不能幸免。
可是不行啊我不能坐以待毙啊,我又开始假想如果自己开始呼救,它会怎么咬死我,万一它过来咬我的时候我恰好闪开并且逃跑了呢?且不说有没有这个万一,蛇被激怒好像速度更快的吧,我还是逃不掉的吧?
我:“……”
我还真是……死了算了。
我蹲在原地,我觉得这不公平。我用蹲的,它是用坐的好吗!我简直要哭出来,难不成我阿澈今日就要折在这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