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个屁。偏过头去,见旁边随行而来的官兵都低着头假作没有听到,才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公开说来,当下摆了摆手,“凤君大人,请随微臣上马车吧。”
昨日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蹊跷,庄雪绍的瘟疫来得太快也太莫名其妙。说什么他被蛇咬了,我也就是将信将疑。为了保险起见我亮出了钦差身份,前去离州郡守府找了郡守大人。
也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为了防止被下药,我睡前吸了一些解药,醒来时时辰正好,没有耽误事情,否则等他跑到了边界,那可真是为时晚矣。
坐在马车里,我是一路无言闭目养神的。然而有些人偏偏不让我养神,也就是这个一直有二心的凤君。
他从上了马车,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即便我闭上眼睛,我仍能感到那视线的灼热,烧在我的脸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无论换了多少种姿势,一睁眼睛准保看到庄雪绍那张足以祸国殃民的脸。绝美精致,神清骨秀,眉目清冷,少女闺梦。
真是不大舒服。
我瘪了瘪嘴,十分地不想说话,可那视线就像生了根儿一样,一直锁在我的脸上,好像在告诉我,让我尽情地骂他。
所以我决定骂骂他。
“我说,凤君大人,您是眼神坏死还是眼珠子被冻僵了?要不我用手指插一插给你松泛松泛?”
庄雪绍素质极好,即便我的话很粗俗不堪,他也不动如山地看着我。
我竖起食指和中指,作势就要插过去,当然也就是吓吓他。刚伸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却反被他一手握住。
无论我怎样抽都抽不出来,憋红了脸看着庄雪绍,他一把将我拉过去,我一个趔趄栽倒在了他的旁边。
他有黛色眉峰,有墨色眼眸,我抬起头时就对上了他的眉眼。他仍然看着我,像是在看着什么玩物,目光深情如注。
“阿澈大人,我看了你许久,怎么看怎么是个妙人儿。”
他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手,我只能耐着性子问他,“那你能把妙人的手松开吗?”
“不能。”
“你不松手我咬你。”
“如果你觉得咬得很吃力,换成其他别的什么也无妨,譬如舔啊吻啊什么的。”
“……”
既然他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我将他的手拉到我的眼前,二话不说就当做猪蹄一样咬上去。这猪蹄咸是咸了一点儿,可它真是好看。
我要是不使力真是对不起刚才的变相侮辱!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真是一点儿都没对他客气。然而他半点声音都没发,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这样下去真没意思,我停下咬人的动作看着他,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回望我,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这人有痛觉没有,我估摸是没有的。
我用闲着的那只手掐他,“疼不疼疼不疼?”
庄雪绍摁住我的另一只手,把我两只手制住后,整个人突然倾身过来,在我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马车太稳,稳到即便我们姿势不对,可他的牙齿仍然在咬着我,始终不分离。
我感受到下唇被他舔舐的温柔,也感受到坚硬陷入柔软的疼痛,胸腔中跳动加剧,小鹿乱撞。
这算什么荒唐事儿!我突然怒火中烧,也张开嘴巴咬住了他的上唇,毫不客气地咬。
他怎么咬我,我怎么咬他!要说庄雪绍这人没病我真是万分不信,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用咬人来解决吗!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巴看着我,尽管如此,却一点也掩饰不住他的笑意。
“你笑什么笑!”我真是被他磨得好脾气也变糟了。
“阿澈大人有一张好嘴,这嘴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也能让人念念不忘。”他细细地擦着嘴,眯着眼睛,神情魇足,“自从上次一亲芳泽之后,不瞒大人您说,庄某一直念念不忘。”
我老脸红上一红,却还是不愿意给他半分好脸,一时间又羞又恼:“就当被蛇咬了一口,有什么关系!”
“这意思就是我可以再多咬几次咯?”
“……”我将牙磨得咯咯响,“微臣不敢虐主,否则……”
“没关系,”他无辜摊手,转而笑眯眯道:“虐主不一定在马车上虐,比如说,床上。”
我:“……”
就不能考虑一下大龄未嫁含羞带臊宫中女官的心情吗!说的这么直白,是想怎样!
“凤君,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拿捏好自己的分寸。”我尽可能地撤离他,不想离他更近。
他没羞没臊地凑过来,嬉皮笑脸道:“我就喜欢你这严肃的劲儿,阿澈大人,你越正经,庄某就越忍不住,怎么办呢?”
我的脑袋紧贴车壁,嫌恶道:“多半是脑子有病,来一泡狗屎膏药就好了。”
庄雪绍抓起我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阿澈大人总是这么嫌弃我,真是让我好生伤心。不过在我眼里阿澈大人是很可爱的,可阿澈大人屡次这么伤害我,我也会受伤呀。”
“所以身上带着点儿金疮药吧,身上没有伤涂在脑子上也是极好的,万一能治好脑残的病呢?”
我僵着脸抽出手,要不是外面还有离州的官兵在,我直接就跳车了好么!
庄雪绍一定是脑子有坑!不然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一会儿高贵冷艳一会儿变身浪荡子,外人面前正经得就像一块板砖,到了私下里就像从哪个深山老林跑出来的蛇精病一样啊!
跟这种人接触过密,是要被传染的。
当然,也不排除庄雪绍是在跟我装疯卖傻。能想出来装病逃跑这种奇馊无比的主意的人,用这一招迷惑我也不是不可能。
“阿澈大人是在与我分享治疗经验么?庄某记下了。”他轻轻一笑,退了回去。
然后就度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我想闭目养神时,庄雪绍打扰我;如今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我这身上又像被虫子爬上爬下了一般,各种心痒难耐。
一安静下来,又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想问问他,想跟他摊牌。
我这人向来简单明了,藏不住什么弯弯绕,按理来说我这种性子是不适合在宫中的,留下来多半也是个粗使的命。
可能也是我天生命好,遇到了繁音,当上了一品女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报答繁音,尽忠尽职,也是我应当的。
所以庄雪绍这种藏着掖着的性子,实在让我很是不爽。他倒是心安理得,却搅乱了我这一池春水啊!
“凤君,你说一个人为了达到不可能的目的不折手段有意思么?”我含沙射影地问。
“也可能因为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庄雪绍一句话就打开了另一种可能性。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我看着他的眼睛。
庄雪绍道:“或许为了不让彼此尴尬呢?”
我道:“凤君也是如此么?”
庄雪绍道:“心有所想,明知道不可能做到也想拼尽全力试一试,别说阿澈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万一呢,对不对?就好像我相信万一有一天阿澈大人会喜欢我,会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好人的。不急,时间问题。”
他的一声轻笑如同羽毛在挠我脚心,若有若无的挑逗意味着实让我有些窝火。
我按捺心情,决定耐心劝导:“大渊吃好喝好,你只消做好你的凤君,每天管管后宫,料理一下鸡毛蒜皮的琐事,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何必执着于回去呢?我一直相信凤君是一个好人,假如凤君能安心回宫,我以后会跟凤君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庄雪绍缓缓摇头,“我不要知己,我要阿澈大人你——”
我浑身一哆嗦,“请凤君注意自己的言语,微臣会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
“听见又会怎样呢?有谁会责怪你,是你自己的良心么?”
“钦差大人,到郡守衙门了。”
恰好已经回到了目的地,我匆匆瞥了他一眼,伸手便要打开车门。
手腕蓦地被人抓住,那温度正好,很是舒服。
“我对你从来都是坦言相对,也从来不是坏人,是你自己从来不肯信我。”
他放手之时,门恰好被打开。或许在外人看来,他是被我带回来的重要之人,一直是我在马车里训斥他。大抵只有我自己知道,任何一次与庄雪绍的单独相处,最后都是以我失败为终。
我下了马车,问了声郡守可有起床,府里人说早就起了。我让他们看好庄雪绍,亲自进去谢过郡守。
尽管是畏惧我的钦差身份,但吩咐事情不拖泥带水这一点让我很欣赏,所以我感谢得很是真诚。
离州郡守态度倒是不错,为人也不错,甚至还为我备下了早饭。可惜车中坐着庄雪绍,不然我是定要答应的。
简单谢过之后,我拜别离州郡守大人,将庄雪绍带走。
此时天刚蒙蒙亮,街边早已有人在摆摊。所卖的,大多是一些早点、蔬菜等。这个时候店铺商铺很多还未开门,所以路边的小摊生意也算红火。
进城是坐马车,此时却只有我和庄雪绍两个人。车夫已经被庄雪绍打分走了,尽管我一再怀疑那是庄雪绍的人。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这样清冷的景象实在少见。折腾了一大早,看到路边热气弥漫的摊子,腹中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我瞥了一眼庄雪绍,他一派气定神闲,倒是没什么表情。
我假作鄙视道:“凤君你肚子叫什么叫。”然后又装作好心人给他找了个台阶:“既然你饿了,我们就吃点什么吧……啊,吃点什么好呢。”
“馄饨。”
“哎?好!”
没想到他这么配合,我立即找了一家小摊,要了两碗馄饨,欢喜地等着。
一早就开了张,摊主很高兴,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觉有些羡艳。
“如今大渊百姓生活安定富足,也只有下来看一看才了解民生啊。”我感叹道。
“天下之大,并非离州一隅。也许一个月前离州仍然如此,可云南百姓却瘟疫在床。身为天子的耳目,以偏概全最要不得,无论你的所见是好是坏。”庄雪绍看着街道,沉吟片刻突然转头看我:“假如此刻你看到了有人卖儿卖女,你还能如此坦然坐在这里说出那番话?”
“唔……”我想了一下,“好像不能……”
卖儿卖女,那是被逼到一定份儿上才能做出的缺德事儿。我本就是流浪儿,几次险些被人卖进牙行当奴隶,所以对于无家可归的孩童,总是充满同情。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见过这种混帐事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气得一拍桌子,气鼓鼓地道。
“哦?”庄雪绍斜楞我,“说来听听。”
我歪着头,气愤地说出了当时的所见所闻。
那还是庄雪绍刚刚被封为凤君的那一年,繁音昭告天下,大渊与西岚交好。
尽管如此,宫中却缺了一场欢宴来庆祝此事。恰逢尚宫局的人出来购置东西,我便随着出了宫,本想着放松而来,却不料让我生生看到了有人卖儿卖女。
但是,卖儿卖女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那个老伯的女儿,被一个马车撞倒了!
自己的女儿被人撞了,无论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吧?至少也要索赔医药费,也在情理之中。
当老伯上前怒骂车中人时,里面的主人却态度强硬,睁眼说瞎话,咬死了说他们没有撞人。
这些事情我也是听围观百姓说的,毕竟事发时我还在旁边的商铺之中,听到外面极其聒噪,我才好奇凑过去的,于是恰好撞到了这一码子事儿。
身为一介女官,替陛下处理大小事情,为陛下分忧解虑都是应当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儿,我怎能姑息!
于是我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又让我赶上了,这结果如何我是要管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试…………前两天又有大型活动要出演,总之乱事一堆忙得要死,可算更新了,T T差点赶不上。
第23章 繁音的决定
一方咬定对方撞人,另一方矢口否认斩钉截铁,孰是孰非也无人出来说公道话。不过我觉得,一个老人不至于用小孩的性命来骗人吧?谁又会拿性命来开玩笑?
我大致了解情况之后,很是愤怒。老人家正在和车夫争执不休,而且看样子车夫似乎还想推卸责任直接跑路。
我从不是善忍之人,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撸胳膊挽袖子上去,拉住了车夫。
“天子脚下,撞了人就想逃跑,欺负老人和小孩,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又转过身来安慰老人家道:“老伯,你不要生气,有我在,撞人的人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出宫那天穿的虽然不是宫装,可也是衣着华丽,比普通百姓高出几个水平。那车夫打量了我之后,到底没有出言不逊,而是向我辩解,说他并没有撞人。
“没有撞人?你是说这个老人家和孩子是在说谎咯?”我不屑地翻白眼,这年头的小百姓真是太不诚实了。
老人家在我旁边边掉泪边说:“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我孙女以后怕是要落下残疾了,实不相瞒,我们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就靠着这小孙女赚两个钱来糊口。可如今孙女身子也……我这还怎么活,我、我死了算了!”
这老人家话音刚落就朝着马车撞去,好在车夫眼疾手快挡住了老人家。
他听了这番话,好像很气愤的样子,指着老人家骂道:“我说你这老头,别睁眼说瞎话混不讲理!到底撞没撞到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车上还有客人,今儿懒得跟你争!要走就赶紧让路,你不走我车上客人还着急走呢!”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却也没人说出到底谁在说谎,谁说的是真话。我看了看气焰嚣张的车夫,又看了看老泪纵横的车夫,这个时候还是同情心战胜了一切,不论如何,这老头家境贫寒是肯定的,否则又怎么会沦落到将自己孙女卖掉的地步……
小的时候知道吃不上饭的日子,所以能吃上一顿好饭就成了幼年最大的祈盼。看着眼睛黑亮的小女孩,我有些于心不忍。我转过身看着车夫,尽可能使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既然你车中客人着急走,那么你的车行得快了,刮到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要急着否认。也不需要你出太多,二两银子就好,拿钱来,否则我们就见官!”
“你!……”车夫气得发抖,本想继续说什么,这时马车中的客人突然把车夫叫过去,隔着车门低声说了什么,就见车夫点头弯腰地听着,很是恭敬。
我探寻地看过去,就见车里伸出一只手,那手白皙似玉,骨节分明,掌心握着银两交到了车夫的手中,然后随意挥了挥。
车夫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来,把银两交到了老人家的手中,语气不善道:“客人说不管撞到没撞到,这钱该给的就给了,快拿好,别再拦着了啊!”
我看着马车里面,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人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