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绍清冷,他亲和;庄雪绍俊逸风雅,他神采奕奕。稍加打量后,我将视线转到老皇帝身上,恰好他这个时候也开了口。
“我西岚与大渊素来交好,两国未能结亲也是遗憾。不知贵国女皇又是何意呢?”
繁音是啥意思我不清楚,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个太极推回去,故而我道:“七皇子殿下的才能我皇十分欣赏,我皇一直爱惜人才,也曾多次对微臣叹惋,后悔当初匆匆与殿下结亲实在是浪费人才,所以我皇特派我前来出使西岚,学习交流。大渊与西岚一直是友好邦国,相信陛下一定也这么认为。”
老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一改话头,抬手指向了坐在一旁的十一皇子,说道:“阿澈使臣,这是朕的十一皇子。使臣这段时间在宫中行事有诸多不便,朕老了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你们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不如意或者需要之处,可以找老十一,私下里也可以多相处一些。老七毕竟两年不在宫中,也需要慢慢熟悉。”
这又是什么鬼我已然不敢深想,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和老皇帝打太极倒也不费劲,无非是说一堆无关痛痒的话还说不在点子上,谁也不先提而已。但是老皇帝突然转到了十一皇子身上,隐隐让我感到了不对劲。
一般见别国来使,让自己儿子陪同也好,只是这个私下里多相处……是几个意思?
“微臣谨遵陛下懿旨。”
这个时候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端妃开口了,言谈所涉都不过的女儿家的事情,体谅我做女官的辛苦,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等,还埋怨了一下庄雪绍不知心疼我,匆忙赶回来之类的。
这更加让我迷茫。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与他们打太极,只是打太极我擅长,跟对方唠家常我不擅长啊!最可恶的是,三个男人坐在这里,其中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她儿子,她如此心安理得又是怎样!
“阿澈使臣远道而来,朕理当尽到地主之谊。不如明晚设宴,款待使臣一番可好?咏衍,这件事交给你,一定不要让使臣失望。”正说到这路上如何劳累,老皇帝突然接过话茬道。
原来庄雪绍的十一弟叫庄咏衍,我看了他一眼,不巧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微笑着看着我,没由来地使我心里一颤。
无论是庄雪绍还是他,在看人时都会给人一种专注、认真的感觉,目光中夹杂的温柔简直让人沉沦。我甩掉这个奇怪的念头,也应了一声是,便继续陪着端妃唠家常了。
陪他们周旋了半个时辰,从这里出来时就像打了一场仗。我掏出腰间手帕擦掉额头虚汗,顺口问了一句:“端妃平时就如此能言擅语?一路上那点儿事简直要问烂了。”
“若非如此,如何快速拉拢人心呢?看来父皇是对你起了心思,这一阵你要多加小心,如果没有要事不要轻易踏出景行宫。这深宫处处陷阱,指不定就栽倒在谁的手中。”庄雪绍意味深长道。
“皇上对我起了心思?”我反手指着自己,“你是说哪种心思……”
庄雪绍乜斜我道:“不是你想的那种。”
“哦。”
我跟着他回了景行宫,该见的都见识过了,我却突然想到了庄雪绍的母妃。
他的母妃……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夜晚。
无论是宫宴还是欢庆宴,在晚上进行素来是惯例。我今日换上了大渊官袍,坐得是大渊使臣的位置。
老皇帝今夜看起来精神不少,一旁的端妃也着盛装出席,同时还有其他几位我并不认识的妃子。我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实在看不出哪位妃嫔与庄雪绍的眉眼相似。
我又见过了西岚皇帝的其他几位皇子,不论别的但拿相貌来说,能比庄雪绍出挑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我大凤君果然卓尔不群,甩出他们好几条街去!
宫宴开始,先是枯燥简单的宫廷舞蹈。这种舞蹈看头大概也只在舞姬身上,可我一个姑娘家家也没什么看头,自然意兴阑珊。
老皇帝举杯畅饮,我也只好陪着与群臣寒暄了好一会儿,各种舞乐杂耍,舞姿美人更美,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自斟自饮了一杯,算是敬我在大渊逝去的二十二年,身边突然一暗,我转头一看,竟是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庄咏衍坐了过来。
“十一皇子,微臣敬您一杯。”我二话不说,举杯就喝。
可我干了这杯酒后,庄咏衍才不疾不徐地喝光了杯中酒,然后抬袖大大方方地擦嘴。
“使节舍身救主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我对使节您一直心生仰慕,今日总算得见,果然是女中豪杰。”
满嘴跑骆驼这个专利是被庄氏中人承包了么?我自问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曾哪里豪杰过,这番钦佩实在来得不明不白。
我随和一笑,举杯道:“在大渊时我对皇子您的事迹也有所知晓,皇子您年少志高,也教微臣佩服。”
“哦?不知使节都听闻过有关我的什么事迹呢?”
“……”我上哪儿知道去。“不多,也不详细,就记得听过之后微臣很敬佩您。”
“如此,两个相互仰慕的人聚在一起,更应该好好喝上几杯。今夜的宫宴父皇特意为您准备,不知使臣还满意否?”他言笑晏晏地看着我。
我也跟着笑,“满意,哪能不满意呢?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看光是跳舞的舞姬,就别有一番温婉趣味。微臣在此人杰地灵之国又结识了如皇子这般有趣之人,也不虚此行了。”
“认识阿澈使臣,也是我人生当中的幸事。不过阿澈大人就叫阿澈,便没有个姓氏么?”庄咏衍问。
“不过是卑贱的贫民,有了姓氏也不配,不如没有。大渊有这么一句话,没名的孩子好养活,后来就阿澈阿澈地叫了,也无不妥。”我笑眯眯地瞧着他,“不也很好听么?”
第33章 八杯不思乡
我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庄咏衍闲聊,目光却在宫宴上搜寻,为何庄雪绍不见了踪影。
“皇兄在大渊这两年,有劳阿澈大人您多多照顾,请容我敬您一杯。”庄咏衍举杯道。
庄咏衍的眼睛不及庄雪绍那般幽深,却也是十分斑斓的。看似磊落心无城府,谁又知道他今夜刻意凑过来与我没话找话又是何意。
但戏不能不演,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冒牌的大渊女官,我的目的很明确,如果我不接这杯酒,很显然这与我的目的有所偏离。
我只好端起酒杯与他对饮。
还别看西岚这风土人情处处文雅,这酒可不是一般的辣。穿过了喉咙就像要烧着一样,直呛嗓子。我长长地“哈”了一声,拿出手帕掩住嘴,说道:“你们西岚的酒都这么够劲么?”
庄咏衍摇头,眯眼笑道:“非也,这酒可是特意为阿澈大人您准备的。”
“为我?”我疑惑地瞅着他,“这酒有什么出奇之处么?”
“这是自然。此酒名唤不思乡,喝了第一杯下去与寻常酒无异,可越喝越烈,就像人在思念家乡,愈想愈是控制不住。酒过喉咙下了肚,甜味慢慢就上来了,唇齿留香,让人贪恋。只是这酒,一壶之中最多最多只有八杯。”他伸手比了个八,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好奇问道:“为什么只有八杯?”
“因为,”庄咏衍突然凑过来,与我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他附在我的耳边,呼出的热气直扑我的耳蜗。“八杯之后,人就开始醉了。醉得忘记忧愁,醉得忘却尘世,醉生梦死一醉忘乡,就像神仙一样。阿澈大人,要不要试试?”
“我?”我不自在地向后缩了一些,与他拉开距离。
灯火迷离,我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灯下眨动,看见他浅笑如玉如同鬼魅。
我又转头看了一眼仍然热闹的宴席,想着就算我看着也是无趣,倒不如试一试这个什么不思乡。
“好啊。”我欣然点头,把杯子推过去,道:“我似乎喝了五六杯了呢。”
“不多不少,正好六杯。”
无色酒水从壶口倾泻,映着暖色灯火,形成一道橘色水流。伴随着哗哗声响,庄咏衍看着我道:“我就欣赏阿澈大人的直爽,大人,请。”
我端起酒杯,凝视片刻,接着一口气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果然如庄咏衍所说,这一杯下了肚后,已经渐渐的可以感觉到甜味了。那种甜并非如蔗糖,而是一种自然的甘甜,如梦如幻,萦绕的唇齿之间。
“唔……好喝。”我赶忙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偏头瞧着他,说道:“十一皇子诚不欺我,就是不知这第八杯下去之后,会怎样呢?”
“阿澈大人何不一试?”庄咏衍微笑。
试就试。我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下去。这一杯下肚的确是烈性极大,我也是低头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可是等到甜味上返,那舒服劲儿简直无法言喻。
突然想到了这十年皇宫的生活,有苦有累有辛酸。被人欺负过,也曾偷偷抹泪过,甚至想轻生。碰上个好主子倒也罢,碰上个恶主那可真是吃不尽的苦。
然后遇到了繁音。
所以这人生就是一出兜兜转转的戏,谁指不定就成了谁的贵人。不过如今再看,往昔种种都是花满枝桠的昨日,明媚灿烂的逃跑生活才是美丽今朝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迷迷糊糊地甩甩头,傻乎乎地笑着,再看灯影也已迷糊不清,就连庄咏衍的连也成了双影。
真是扯淡呵,怎么可能有喝了八杯就喝不下第九杯之说呢?我偏不信。
我伸出手去够酒壶,只是酒壶没够到,却反被一只手给握住。也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感觉,就像摸到了滑溜的缎子,有点爱不释手。
“阿澈大人,你醉了。”庄咏衍眯眼。
“呵……”我用力抽手,却发觉浑身软绵绵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倒下睡觉。
睡觉吧,不去想我是谁,不去想繁音,不用想大渊,只一朝醉梦,换得一夜安枕,那也不枉此生。
“我……没……醉……”
然后我就倒在桌子上,再也起不来了。
头疼欲裂,四肢无力,浑身又滑又软十分舒适,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继续贪恋这被子中的温柔。
只是……搭在我身上这只胳膊是谁的?
我缓缓睁开眼,一张清俊面容就映入我的眼帘。他有浓密的睫毛,有红润的嘴唇,他样貌俊朗如同骄阳,他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很明显,他是庄咏衍。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放在我腰上这只胳膊算怎么回事儿!
我刚想张嘴尖叫,却又觉得自己尖叫不太合适。我暗搓搓地掀开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我的身上只有亵裤和肚兜,庄咏衍更简单粗暴,只有那么一条淡金色的大裤衩。
我:“……”
谁能来告诉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我赶忙坐起来到处找衣裳,可这一坐起来才发现我的衣裳和庄咏衍的衣裳都混在一处,凌乱满地。
趁着庄咏衍没醒,我赶紧下地穿衣裳,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溜走,到时候彼此假装不知道,将事情轻描淡写的也就过去了。
我可以对天对地对大渊发誓,我跟庄咏衍什么都没做,只是睡在了一个床上而已!如果此时此刻被什么宫女撞见,那我阿澈的脸可就真的丢大发了。
我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加快许多。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凉凉地说:“阿澈大人还穿什么衣裳,昨晚不是都被我瞧见了么?”
我浑身一个激灵,显然被吓了一条,操蛋的是我想尖叫还不能,只能压抑着胸腔中的不快,怒火中烧。
“十一皇子!什么不思乡,都是你瞎编的吧!”我恨得牙痒痒,狗屁的不思乡是为我特意准备,还真是有心了!“你这样做到底图个什么!”
我快疯了,握紧拳头一肚子的问候词没地儿说,憋在心里早晚要憋出病来!
床上的十一皇子也坐起来,柔软的丝质薄被从身上滑下,露出他结实的上身。
“怕什么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娶了你,不比你在大渊做女官来的风光么。”他也穿鞋下地,走过来阻止了我穿衣裳的动作,而是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用那要人命的浪荡声音撩拨我道:“看不出喝醉了的阿澈大人,竟是那般缠人。昨夜我真是险些没有把持住,要不是念着不能委屈了你,想给你一个名分,我又何需忍耐呢?”
……我已经开始怀疑西岚的皇室风气是否都是这般不正,怎么庄咏衍和庄雪绍调戏起人来都是这么一个德行呢?血缘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我一巴掌扇掉下巴上的手,同时推开他穿上最外层的衣裳。来不及整理头发,我转身就朝门口跑。
但男人么,总是比女人速度快、动作快。等我到了门口,庄咏衍早已双手环抱穿着那淡金色大裤衩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了,那目光之赤裸,简直让我想把眼珠子抠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一谈。
“十一皇子,昨夜的事情,让我们都淡定的忘记吧成吗?我是女子,我遭遇了这种事情我都不介怀你又何必非要执着于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走行么,我今儿就离开邺都离开西岚,保证马不停蹄地滚出你们西岚领土。但前提,你得让我出了这个门儿。”
说出这番狂拽炫酷的话我自己都要佩服死自己,脑海里什么名节什么贞操都无所谓,我怕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庄咏衍会将这些事情公诸于众。
直白地说,我是怕被庄雪绍知道。
不敢想他是什么表情,也不敢想他是什么模样,就是觉得如果让我庄雪绍知道了,那就完了。
从昨夜我就没见过他,他也没差人告诉我他去干什么了,可宫中的风言风语散播速度是最快的,任何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我必须趁现在无人来伺候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见到庄雪绍主动解释,这样掌握了主动权一切都好说。
可当事情是传到庄雪绍的耳朵里,是非黑白早已模糊不清,太过被动的处境对我来说半点好处都没。
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不思乡的滋味不是尝过了么,做我的皇子妃有什么不好?你代表着大渊嫁入我西岚,这才是促进两国关系的最好方式。亲上加亲,比任何利益关系都要牢固不是么?”他挑着眉梢,言笑晏晏道:“阿澈大人不如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这其中的利弊,何况嫁给我不见得就那么委屈你,该有的风光,保证一样不差你,你意下如何?”
我与他静静对视,眨了眨眼,还是用力地扒开他,同时说道:“我觉得十分不如何,你要是想亲上加亲有本事自己和亲到大渊做凤君啊。”
这下是真的甩开了这个麻烦,我赶紧打开房门,提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