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锋说:“我已娶妻,你嫁过来虽是妾室,但我可以以平妻待你……”
孟真盯了他半响,失声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嫁给你,莫说是妾室,便是正室,我也不稀罕。”
“你名声在外,在京城中,除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娶你。”
孟真冷笑:“拜你所赐,但不劳你费心!”
“无需我费心,”贺林锋有些不屑道:“现下这门亲事,会由你父亲先我们贺林家提出来的。”
孟真愕然,愣在原地:“你什么意思?”
“你们苏家只剩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即便不是我娶你,也会有其他的官家公子上门向你提亲。自然你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看上了你,而是意在与你爹攀亲结故。你大姐嫁给了宋太尉的儿子,二姐嫁的夫君是侍郎,你觉得,你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我爹是武官,你爹是文官,官职相近,与其你嫁给别人,不若嫁到我们贺林家,我定然不会委屈了你,而且……”贺林锋目光稍稍柔缓些:“你父亲同我解释过以前的事情,你方才也说,是我坏了你的名声,如今便当是我补偿于你……”
“不需要!”孟真咬牙道:“苏尚书他难道没告诉你,我现在是孟真不是苏真,我并不觉得我有义务要听从他的安排。三年前我并非心甘情愿想嫁给你,三年后的今天,我更是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管你是出于好心还是其它,我都不需要你来娶我。你说苏尚书会先向你们家提出亲事,你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若说以前,我们贺林家的确没这个自信,可是现下,若我们贺林家执意讨你做儿媳,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坏不过……”贺林锋轻笑一声:“最坏不过,让宫中下旨赐婚。”
孟真气结,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忘了,宫中的丽贵妃正是贺林家的女儿。
他会偏执到真的要宫中下旨吗?她一个名声不好的小姐,值得他们这般劳心费力吗?她并不觉得以贺林家现在的实力,还需要用亲事这种关系来拉拢一个官职并不太显赫的尚书。
贺林锋临走前,将那时她给他的定情信物留了下来,并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有些话你说对了,当年的事情我们都有错。我们现在虽不是朋友,但也不能说是陌生人,之于我,你总是知根知底一些不是吗?这是当年你送予我的信物,虽然我对这个东西早已没了感觉,却也一直未曾丢掉。我现在将它还给你,你希望不久后的某一天你会再一次将它送给我。”
孟真捏了捏手中那个虽然完好但已破旧的香囊,在贺林锋转身走的时候丢到了他的身上:“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念旧,过去的东西我可没兴趣……”
贺林锋懒得回头看她。
孟真扭头便回到房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打量四周,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她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苏府的,唯有她是多余的。
贺林锋提出这门亲事真的吓到她了,她不想自己的人生再由他人左右了。
真是够了!
丫鬟们跑来声泪俱下地阻止她,跪在地上抱她大腿,嗷一声抹一把泪。孟真忍了几忍,才忍住没将她们一一踹翻了去。
有丫鬟见事情不好,偷偷跑了出去。
孟真身上只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思量着出府以后该怎么办。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好的办法,却是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孟真眯着眼睛看面前这人。
自从她来到苏府住下后,一直不曾见到苏珏,料想是他心亏,不敢来见自己。殊不知上次苏珏用迷药于她,他当时虽服了解药,但仍避免不了吸入许多,身体难以承受,便又在床上躺了几日。
“三姐……”苏珏轻轻唤了声。
孟真心中的几分怨怒被他这声不轻不重的“三姐”唤走了大半,望着他惨白的脸,纵然有太多的不满也不忍心冲他吼出来。
“三姐,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为何突然要走?”苏珏问她。
“小珏,你同我说实话,你们千方百计要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孟真目光直逼向他:“我只是最后问你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了,所以你不要骗我。”
苏珏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看她:“自然是因为,你是苏家的女儿,认祖归宗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孟真转身就走。
“三姐……”苏珏急忙伸手去拉她,旁边的下人扶不住,竟一时松了手。
孟真听到扑通一声,扭头去看,见苏珏以半跪的姿势摔在地上,十分狼狈。旁边的下人手忙脚乱去扶他,却被苏珏拨开来,一脸期望地望着孟真。
孟真站在原地看他许久,苏珏也不起来,便这么一直同她僵持着。
“好吧你又赢了!”孟真心中不忍,弯腰去扶,苏珏便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
苏珏身子虽然瘦弱,但到底是男子,比孟真高出许多。孟真拉他时,他将所有的力量压在孟真身上,孟真扶不住,堪堪向后退了两步,苏珏便顺势压在她的肩上。
耳边一热,一句话便飘进耳中:“你留下来,我的病才会好……”
苏珏扶着她肩膀站好,唤下人们过来,这才放开了孟真。“三姐,送我回院子好不好?”
孟真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后疑惑地看着他,又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下人打量一遍。
临近苏珏的院子时,老远便瞧见有一抹红影立在院门前张望。见他们过来,那红影便快步过来,一脸急切:“夫君,你去哪里了?”
苏珏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淡淡说道:“无事,回去吧。”
孟真便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不施粉黛,清丽无比,一双眼睛清澈十分,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个女人给孟真的第一感觉是单纯,可这单纯却让孟真觉得有点奇怪:作为冲喜而嫁过来的新娘子,看到自己的夫君这副病弱模样,总该有几分忧愁才是。孟真做过算命先生,一个人真正的情绪就算隐藏得再好,但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端倪来。可眼前这个女人,孟真一直偷偷地观察她的表情,可是她满眼流露出来的,全是关心之意,并且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好似唯恐别人看不到她对苏珏的情义,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过分了些。
不对,这双眼睛……好熟悉。
那女人一直轻声细语地同苏珏说话,苏珏却只是随口应几声,漫不经心的模样更是让孟真生疑。
“夫君,孟大夫等了许久了……”她将“孟大夫”这三个字咬得挺重,只是孟真在想其他的事情,只在意她的人,并未在意她的话。
“嗯,好。”苏珏点点头。
那女人将苏珏扶进房间,孟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房中有一人坐在房中,穿一身宫中御医长袍,侧对着他们。
那便是苏尚书从宫中请来的为苏珏请来的御医吧。
孟真看他一眼便转开视线,愣了愣,又将视线转回来。而此时,那御医已经背对着她,替躺下的苏珏把起脉来。
他提笔写药方的时候,孟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看他行云流水般写下满满一纸的药草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像是她从拓本上看到的那些漂亮的字体一样。
孟真失望地收回视线,坐在一旁等着。她想问问苏珏,刚刚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御医写完药方,递给旁边的丫鬟,便起身告辞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
孟真歪着头看着他走出去,明明她视线强烈,他却并未看她一眼。她瞧着御医,苏珏瞧着她,狐疑地叫了声:“三姐?”
那御医已经走出房门,孟真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忽然想起,刚刚他写字的时候,用的是右手。
她和师傅在一起的时候,师傅也写过几个字,那时他用的,是左手。
那时她还讶异:“师傅你居然是左撇子!”
师傅说:“我不是左撇子,而是两只手都会写字罢了。”
“那你什么时候用右手写字?”
“心情不好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了解,用哪只手写字和心情有什么关系?或许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只是师傅随口糊弄于她罢了。
“三姐,你在看什么?”苏珏忍不住开口问她。
那御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孟真回过头来问苏珏:“这个御医,他叫什么?”
苏珏摇摇头:“只知道他姓孟……”
他说完这话,便孟真猛地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待孟真气喘吁吁追到府门外时,那御医已经坐上马车准备离开。她心中焦急,不管不顾地跑到马车前面,张开手臂将马车拦了下来。
“停!”
车夫堪堪收回马鞭,不快问她:“姑娘这是做什么?”
孟真跑到车旁,抬脚上了马车。那车夫没有办法,只得从另一侧跳下来,给她腾出地方来。
帘子掀开,车中那人面色平淡地看她。
孟真咬咬嘴唇,伸手去摸他的脸。
那人轻易避开。
孟真锲而不舍地又伸出手去,那人终于不耐烦,捉住了她的手,复又丢开:“何意?”声音陌生,孟真并不熟悉。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易了容?”
“无理取闹!”
孟真垂下眼帘,跪坐在马车中,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同他对持着。
御医也不赶她,只是不同她说话,身子坐得笔直,似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目光端的是波澜不惊。
许久,孟真才抬头,吐出一句话来。
她说:“师傅,给摸摸吧?”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久违了!
话说冲喜的那个女子很可疑有木有?大家猜猜她是谁呢?很好猜的喔!
Ps:关于孟真说完那句话后的假想:
温柔版:
孟真:师傅,给摸摸吧?
师傅:喏,给你摸……
暴躁版:
孟真:师傅,给摸摸吧?
师傅:蹄子给你剁去!
洁癖版:
孟真:师傅,给摸摸吧?
师傅:你爪子洗干净了?
当然,还有一个正常版,敬请期待明天那一章喔~
、以后不再叫师傅
林长清带着六公主来到苏府的时候,门口的侍卫告诉他们,孟真在那辆马车中。靠近马车的时候,忽然传出孟真的声音来:“师傅,给摸摸吧?”
六公主惊恐复惊恐地看了林长清一眼。
显而易见,六公主听到的重点在后半句,而林长清听到的重点,是前半句。
师傅?安青宴么?
六公主想将孟真叫下车来,却被林长清阻止了。六公主张嘴不出声,用口型问他:“驸马,你要偷听?”
林长清揉揉她的脑袋,笑:“是明着听。”
六公主的表情瞬间就亮了。
车中的孟真自然不知道车外站了两个竖着耳朵正大光明偷听的人,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面那人的眉毛明显挑动一下。
孟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叫他不承认,那眉毛挑动的弧度,那故作冷淡的神态,分明就是师傅无疑。她再次伸手,预料之中被再一次拍掉,却是在这一次,孟真突然故作一个身形不稳,向他扑了过去。
实则她想扑师傅很久了。
那人避得晚,给她扑到了半边身子。孟真只抱到他半个肩膀,由于力气用得猛,她整个人向前栽去。这马车不比公主府的马车,没有厚软的毛毯铺着,前面便是有棱有角的榻沿,她收势不住,眼看就要撞了上去……
孟真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避免不了的疼痛,然后……
她撞到了一只手上。
“师傅……”孟真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那人收回手来,掏出白帕子,开始擦手。
这以往孟真越看越讨厌的洁癖的毛病今日看起来尤为可爱。
孟真的五官渐渐皱成一团,痛苦道:“师傅,我膝盖疼……”他只顾上她的脑袋没撞疼,却没顾上她一双膝盖重重磕到了地上。
而车外六公主听到这话,又想到刚刚马车中那一声闷响,脑中立即浮现出很不良家妇女的情景,娇嫩的小脸立即红了,捏着林长清的手激动道:“驸马驸马,膝盖膝盖,是膝盖哎……”
“你纯洁一点行不行?”林长清将她的脑袋一把摁了下去。
六公主窝在林长清胸前嘀咕:“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是纯洁不起来啊……”
林长清耳根微粉,轻咳两声,以便能引起车中人的注意:这大庭广众的。
而车中的孟真根本没听到外面林长清委婉的提示,她此时正忙着胡抓乱挠,对那人的脸欲行不轨。她左扑又扑,手脚并用,一副不将那人脸上的那张脸皮扒下来不罢休的模样。
马车难以自制地动了起来,六公主的表情更惊恐了,要不是还挺着大肚子她简直要蹦起来了。六公主指着马车不可思议道:“她她她,她红杏出墙……”
林长清果断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六公主尖叫一声。
晃动终于停止。
然后……
马车中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不是别人,正是头发凌乱鼻尖冒汗脸色红润的孟真。
“六公主?”孟真看了她一眼,抹去一把汗,随即嗖得又将脑袋缩回去:“你等我一会儿,等我办完正事再同你说话!”
“办办办正事?”六公主和林长清都惊呆了。
而车厢中……
“你就认了吧!”孟真急躁不已,捶得马车咚咚作响:“这样下去有有意思吗?你就干干脆脆认了不行吗?这样下去多没意思啊……”明明就是师傅无疑,他真的以为换一副脸皮她就认不出他了吗?
孟真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实则师傅这打死都不承认的别扭性格真的让她很崩溃。
“是没意思……”那人终于开口,恢复原来的声音,抬眸淡淡地望着她,柔风一般,抚平了孟真焦躁的情绪。
孟真立即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低唤:“师傅……”
那人目带肯定地看她,眼中不再满是冷漠,而是流露出些许暖意来,倾过身子,将整张脸置在孟真面前,表情无谓而无奈,那意思自然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孟真爪子一挥,将他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那张陌生的脸皮后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那眉那眼,那□□的鼻梁和薄厚均匀的嘴唇,那是……
孟真猛地将手中的面具扔到他身上,粗鲁吼道:“叫你装,叫你装,你装什么装,明明你就是……”气一短,她便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擦掉一颗又落下一颗,怎么也擦不干。
孟修拍掉身上的面具,看着气急败坏的孟真,也不觉得生气,见她气到哭泣,不免觉得好笑又心疼:“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开玩笑?有这样开玩笑的吗?孟真抬起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抹了一抹,转身便要往外爬。
孟修一把拉住她:“怎么,千辛万苦见到我,这么轻易便要走?”
“不走我留在这做什么?”孟真吸了吸鼻涕,鼻音颇重,开始轮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