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岱东月不觉有些无语:“不至于吧?我就是普通的失眠而已。”
“你不知道,哦不,是你不记得了。”魏华存摇了摇头,“你天生就对天命变化有着异常的预言能力,虽然以你现在的修为无法占卜出确切的命数变化,不过多少还是能感应到一些异数的。”
说着,她自顾自地走到了内厅的圆木桌前,看也不看桌上那些丰盛的饭菜一眼,挥袖便将其瞬间挪移了去,而后她端坐到桌前,一把抹开六十四张卦牌,口中念念有词地洗了起来。
岱东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用八卦牌占卜,顾不得多想自己的天赋异禀,一把甩开图鉴分分钟凑到了她跟前好奇地旁观了起来。
只见魏华存双目紧闭,口念八卦口诀,左手覆在心口,右手食指在卦牌之上无意识地划画,精纯的仙力自她指间逸出,桌面上的六十四张卦牌随即自动交错混洗了起来!
岱东月瞪大了眼睛,再度为这个世界神奇的法术所折服。
一刻钟后,桌上的卦牌突然不动了。
岱东月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魏华存的脸,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然苍白地只剩下两分血色!
“华存……”
话音刚落,魏华存突然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桌面上的卦牌瞬间归位,整合出一副完整的八卦图来!
魏华存做了个深呼吸,低头扫了一眼卦象,下一秒,本就苍白的只剩下两分血色的脸庞彻底惨白!
“怎么了?卦象很……不好吗?”岱东月担忧地问道。
魏华存颤抖着双唇喃喃道:“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下震上乾,是天雷无妄卦!”
呃,不明觉厉啊。岱东月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举手道:“天雷无妄卦……是什么?”
“……就是下下卦!大凶之象!”魏华存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来不及细说了,马上通知遥参,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帝君和真君找回来!”
岱东月一头雾水还没回过神来:“啊?叫他们回来帮忙吗?可是泰山那么大,谁知道他们现在翻进哪座……”
“白痴!有危险的不是我们是他们!乾为天为刚为健,震为雷为刚为动,天雷无妄卦最忌讳的就是妄行!”
(96)今夜月明人尽望
泰山范围内共分幽、旷、奥、妙、秀、丽六大区,魏华存占出天雷无妄卦象的时候,玄天和九源正在妙区月观峰搜寻时空裂缝的痕迹。
位于南天门西的月观峰,因与日观峰东西对望而得名。山顶有月观亭,从前碧霞元君兴致好的时候,常常会挑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到这里欣赏美景——仰则见天庭皓月当空,俯则看凡间万家灯火,饮酒品茗,歌之舞之,自有一番风雅惬意。
可惜现在是大白天,玄天九源又肩负重任,压根没有半点游玩的兴致。
月观峰山腰处的一片树林中,九源站在一旁无语地端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盘,圆盘上嵌刻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面前的玄天则优雅地抬起手,面不改色地将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圆盘,塞进、悬挂在他头顶上方的、树枝上的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里……
九源:“……”
两秒后,围绕在蜂窝周围弱弱的嗡嗡声猛地上升了五十个分贝,数不尽的马蜂轰然而出,向四面八方急冲而去!
神奇的没有受到任何马蜂攻击的罪魁祸首淡定地拍了拍手,转身对他微微一笑道:“搞定,弄了一上午真是累死我了,要不要一起去月观亭坐会儿休息一下?”
九源眯了眯眼,点头应下。于是片刻之后,两人便沿着石阶上到了山顶,在一座撮角石亭里面对面坐下。
九源率先开口道:“你那些圆盘,当真能驱使那些鸟兽虫鱼帮我们找到时空裂缝?”
玄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我怎么知道。”
九源:“……那我们忙活了这一上午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激动别激动,听我解释嘛。你别小看这些圆盘,它可是元始天尊为了验证自己的时空裂缝假说特意发明出来的呢!”玄天顺手从袖间又掏出一个圆盘来,指着上面奇形怪状的花纹和小雕塑一一同他介绍了起来,那架势,简直比上门推销的推销员都熟练。
九源耐着性子听他巴拉了半天,最终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就是说,这东西能在一定时间内催眠并驱使一定范围内的鸟兽虫鱼,同时兼有感应时间和空间异常变化的能力,并能将这种能力暂时赋加到被它催眠的鸟兽虫鱼身上,对吧?”
玄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没错!一针见血!”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那些鸟兽虫鱼的回复?”
“是滴!”
九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谈点别的打发一下时间如何?”
玄天敛了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谈什么?”
九源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对东月,究竟是什么意思?”
玄天歪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不明白?那好,我换一种问法。”九源微微倾身,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对她的意思,和我对她的意思,是一样的意思么?”
玄天笑了,意味深长道:“呵呵,真是有意思的谈话。是东月同你说了什么,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连东月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九源愣了愣,神情间很快多出了几分复杂:“她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确定,因而不愿说。”
“不确定什么?”玄天仍是笑,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忐忑。
九源呲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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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参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直到黄昏时分才确定了玄天和九源的位置,岱东月和魏华存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闻言二话不说即刻腾云往月观峰的方向赶去。
“还有就是……后山那只异兽龙死了。”匆忙的两女没有忽略遥参千里传音的最后一句,但也只微微滞了一秒,便火急火燎地继续赶路了——比起一位帝君和一位真君的安危,一条恐龙的生死着实算不得什么。
途中,岱东月向博学多识丝毫不亚于玄天的魏华存询问道:“师父说时空裂缝很危险,和九源一起出门也是为了寻找它,你说这次的大凶之兆会不会同这个有关系?”
魏华存皱了皱眉:“难说,时空裂缝这个东西跟真爱差不多——谁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其实根本没什么人遇到过。”
岱东月抽了抽嘴角:“你这比喻是不是太天马行空了一点儿?”
“你明白不就好了。”魏华存耸耸肩,“元始天尊对这个最有研究,照他的说法,时空裂缝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平行空间交错而生的,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时空秩序混乱,更严重的还会引发空间激烈碰撞乃至毁灭,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有办法补救时空裂缝,所以说,一旦时空裂缝产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交错的平行空间越少越好,并且尽快错开而不是更近一步相撞。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时空裂缝产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而且就算产生了,只要不是毁灭世界的程度,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错开消失——至少,就目前有记载的史书上而言,时空裂缝从来没有发生过。”
岱东月闻言,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条无辜炮灰的矮暴龙:“照你这么说,要想通过时空裂缝穿到别的世界的概率是很小很小的,想要穿过去再穿回来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对吗?”
魏华存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想到那儿去?难不成你也想体验一把那条异兽龙水土不服衰弱至死的销魂旅程?别逗了亲爱的,你说的那种可能小到连可能都算不上。”
岱东月默了——果然啊,她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生老病死好了,现代什么的还是别想了吧……
说话间,两人终于赶到了月观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安全起见两人先是落在了山脚,再一路边感应玄天和九源的仙气边往山顶而去。
“东月,你有没有觉得……晚上的月观峰特别寂静啊?”魏华存环顾了四周悄然无声的树林,咽了口口水忐忑道。
“就叫你没事多出来走走了,胆子小成这样真是丢我辈元君的脸,”岱东月鄙视地白了她一眼,“快走吧,马上就到山顶了,我好像感应到我师父和九源的仙气了。”
魏华存撅嘴抱怨道:“真是的,这两个大男人到底搞什么鬼,找不到就走好啦,做什么非要死守在月观峰顶……”
几分钟后,两人终于登上山顶,却被眼前的场景硬生生骇地愣在了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清冷幽蓝的月光下,玄天面无表情地坐在山顶的月观亭里,九源站在他对面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浑然不知自己身后正缓缓撕开一道黑不见底的裂缝,眼看着就要将他吞进去!
“九源!小心背后!”
岱东月尖叫一声,拔腿朝九源冲过去,同时右手一抖,肩上紫绸当即气势凌人地朝他背后的裂缝直直射去!
九源闻声,下意识地转头看她,可就是这转头的一瞬,让他错失了躲避的唯一时机,背后的裂缝中随即传出一阵得意的怪叫声,彻底将他吞噬了进去!
“不!!!”
岱东月目眦欲裂,身形变换迅若闪电,可即便如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裂缝骤然消失在空气之中,先她一步的紫气东来击了个空,茫然地停滞了两秒后软软落到了地上。
“……”
岱东月愣愣地站在亭前,魏华存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挽住她的肩:“东月,你……”
岱东月一把甩开她的手,径直冲到玄天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时空裂缝吞噬也不救他!?”
始终面无表情,平静地宛若一潭死水般的玄天闻声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却很是莫名:“东月,你怎么了?”
“你还在这里装!我什么都看见了!你难不成还想骗我吗!”岱东月忍无可忍,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过后,玄天的左脸迅速肿起,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他侧着脸,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魏华存见状,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岱东月哽咽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里渐渐升起无边的怨愤和悔恨,“终究是我看走了眼。”
玄天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神闪烁不定:“东月,我……”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玄天,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她看着他,声线颤抖得几近破碎,“九源他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玄天脸色瞬间惨白,岱东月却再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朝山下走去。
“我恨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随着风传入玄天的耳中,他再也忍受不住,喉头一滚,鲜血从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染上了他的衣襟——却因是墨袍,身上始终不见半分血色。
“帝君!”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魏华存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玄天,“您没事吧?!”
玄天摇了摇头,目光始终不离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的岱东月的背影:“出了什么事?”
魏华存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帝君你……真不是在装傻?”
玄天叹了口气,感觉稍稍恢复了些许后便挣开了她的搀扶:“算了,此事容后再说。东月的状况不太对,你先追去陪她吧。”
“那帝君你呢?”
玄天抿了抿唇:“我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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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东月心神恍惚地走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眼前不断闪现出这些日子以来同九源在一起的片段——
初见时,他站在蕊珠阙的碧湖边,没什么情绪地问她说:“你是谁,怎么闯进我的领域的。”
再见时,他不惜耗费大量法力挪移了她的皎月阁,只为送她一张白玉请柬;
蟠桃会上,她担心他不合群遭人非议,他却白了她一眼说:“你怕什么?就实际地位而言,我们的品阶是一样的,坐在一起又不越矩。”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花槿熙,他坦然地告诉她,“我是对槿熙有些好感,但这份好感,更多是源于对她的钦佩和怜惜,无关风月。”
至宝丢失,他没原则到为了她一个不算高明的美人计选择相信三岛十洲的宿敌武当山;两人身份有别聚少离多,他宁可背弃三岛十洲绝不飞升的铁律也要去天宫同她在一起;
就在昨天,他还在同玄天吃醋,质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特别一点,可谁能想到……
眼泪越流越多,怎么止都止不住,岱东月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一个不注意脚下便踩了个空,竟然就这么从山路上滚落了下去!
。
人间篇: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97)忘魂蛊②
岱东月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出现了很多她似曾相识却又不甚记得的场景,而在那些场景中,主角有两个——
一个是十八九岁的红裳少年,他斜坐在榻上,看上去有些疲倦,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狐狸眼半眯着,雌雄莫辨的面容妖娆得不真实,修长白皙的右手托着下巴,微敞的领口露出线条明晰的漂亮锁骨,颈部优雅如黑天鹅。摇曳的烛光下,黑中泛蓝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逶迤出七分迷醉的风情。
另一个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宽袖长袍,披散着一头冰蓝色的及腰长发,面容好像刚从最静谧的湖水无尽处浮出水面而来似的,冰冷而深邃。他侧身负手立于湖畔,平静自然地仿佛已在那儿站了千年万年一般。
他们就这样毫无征兆且不容抵抗地自她脑海深处奔涌而出,走马观花一般给她展示了一番后,又迅速消散在眼前。
然后岱东月睁开了眼睛。
她下意识地咂巴了一下嘴,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刚刚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梦了。
“东月,你醒了?!”
一声低呼又惊又喜,岱东月下意识地侧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紫檀云床上,出声的是个面容十分英挺俊朗的黑袍男子,他伏在她的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仅从苍白的脸颊、通红的双眼和干裂的嘴唇上岱东月就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忧虑绝对非比寻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这个人的面容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紧接着,心里便对他升起一股莫名的怨恨和厌恶来。
下意识地,她抽出了被他握住的右手,冷冷开口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