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与怜悯,蹲到她跟前尽量温和地问她道。
可惜,自小接受魔族斯巴达式教育的他即便入人世三百年依旧改不掉周身的煞气与阴冷,更别提他此刻还背光蹲在人小姑娘跟前,带着一脸吓死人的扭曲笑容了——小萝莉当即被吓得浑身僵硬,顿了两秒后,猛地瞪大双眼放声大哭了起来。
“……哇!!!”
她这么一哭,姬彦顿时也惊慌失措了起来,尝试性地又安慰了她两句,换来的却是诗缨更为凄厉的哭喊,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回了自己建在一处山谷底的木屋。
于是翌日,当我们的小诗缨从一张垫了柔软绒草的麻葛吊床里幽幽醒转过来后,发现自己既没有冻死在山里也没有被野狼吃掉,而是身处一处简单又不失舒适的小木屋里时,毫无疑问地,她震惊了。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环顾了一圈,发现屋里没有人后,才鼓起勇气开了门往外走去。
门外是一大片新开垦出来的菜圃,上面整整齐齐地种了好些刚破土的蔬菜,再远些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上面开着好些漂亮的野花,诗缨一时手痒,便欢蹦过去采了几朵,偏头间突然发现木屋的另一边竟缓缓流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咦?河边好像有个人呐?
难道就是这个人救了我?那我是不是该上前去同他道个谢?这么想着,她果断抱着鲜花颠颠儿地往河边跑去。
“大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脆生生的萝莉童音,正在摸鱼的姬彦下闻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怀抱鲜花,笑容格外烂漫的小姑娘。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诗缨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哇塞,原来大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呐!不好意思,昨天背着光我没看清,又被狼嚎声吓坏了……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哥哥你不要介怀。”
看上去家教很不错啊,兴许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吧。姬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有强装笑脸,万一又像昨天那样吓着人小姑娘就真的太尴尬了。
“无妨。山里的早上很冷,你还是回屋呆着吧。我先抓两条鱼烤着,等吃饱了再送你出山回家。”以他的魔力,要抓鱼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现在人在人间自然要入乡随俗,否则徒惹麻烦不说,生活也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诗缨听说有烤鱼吃,再度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哇塞!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
姬彦顿了顿,模棱两可道:“山林危险众多,你年纪太小,还是不要常来的好。”
诗缨觉得有些失落,尤不死心道:“哦……那我一年来一两次,可以吗?”
“……好吧。”
“耶!大哥哥你人真好!对了大哥哥,我叫诗缨,你叫什么?”
“……姬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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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转身黄蜂尾上针
从那以后,每年春天和秋天,诗缨都会跑去山里找姬彦玩。三年后,他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收她为徒,教她修魔——原本诗缨并不知道姬彦是个魔修,直到有一次他闭关估错了时间,被提前进山找他玩的诗缨撞了个正着,小姑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隐居在山里的冷面哥哥其实是位了不得的大魔修。
“你确定你要修魔?”在正式收她为徒之前,姬彦忍不住再三确认道,“虽说大道不分仙魔,但仙修之路毕竟要平坦安稳地多,不似魔修那般,竟是些激进毒辣,极其挑战人之本性与抵抗力的‘旁门左道’。”
诗缨笑了:“哪有人这样说自己选择的修炼之路的!其实呐,阿缨只是不想跟着三清观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道士修那些枯燥乏味的道法符咒罢了。再说了,高风险高回报,魔修之路虽然惊险,但若能安然渡过,修炼速度不知比仙修快上多少倍呢。相比之下,阿缨还是更喜欢有挑战的东西。”
如此又过了一年,九州王看上了城西的绵延大山,打算将其改造成皇家狩猎场,众臣们觉得此举着实有利于锻炼他们那群整日里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后代,纷纷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诗缨多番周旋仍无力回天,只得匆匆赶去山里通知她家师父。
“我要是不搬的话,王上是不是还会派人来强拆?”彼时他立在木屋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诗缨翻了个白眼:“那倒不至于,徒儿虽阻止不了父王改造这里,但求他留师父您继续住在山里当一个守林员还是可以的。”
“谁稀罕。”姬彦呲笑一声,“你师父我寻了好些年才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安宁的地界儿,才不要挪窝。”
“……师父,求您别让徒儿为难好吗?”诗缨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姬彦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会在木屋所在的这处山谷设下禁忌,凡人看不见也进不来。你呢,回去向你父王讨了这件差事,从今以后狩猎场归你管,这样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也可罩为师一二。再者,也便于为师教导你修炼,如何?”
“如此甚好!徒儿这就回去禀明父王,师父您就等着徒儿的好消息吧!”
可说到底,诗缨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罢了,九州王再怎么宠爱她,也不可能将那么大的项目交给她做,诗缨自然不依,跟她家父王软磨硬泡了好多天,九州王这才勉强同意派她去当个挂名小监工,并允诺在她年满十八时,将皇家狩猎场送给她做成年礼。
一年后,皇家狩猎场竣工,诗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往她家师父那儿隔三差五地跑,弄得姬彦一度怀疑狩猎场这主意根本是这丫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撺掇她父王建造的。而在其他人眼里,则多是感叹他们的公主果真是热爱自然,天真活泼,灵动可人巴拉巴拉神马的……
然后又过三年。
仙修第一阶段共有筑基、初关、中关、大关四级,飞升之后又分九品仙阶。而魔修相对应的,则是六欲七情八苦——六欲指生、死、耳、目、口、鼻;七情指喜、怒、忧、惧、爱、憎、欲;八苦指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其中,过六欲者为玄魔,再过七情,则为真魔。修过八苦,既成魔尊。综上所述,魔修更多的其实是在考验人的心智和情感,很多时候并不是努力就能突破的,单看一个悟字。(话说我们东月初知道魔修的修炼方法时,险些以为他们修的不是魔而是佛,不过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的三观俱来自于非常正统的道教谱系,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有关于佛教的蛛丝马迹,最后执着地相信,总有一天,和佛教理念如此相似的魔界一定会衍生出一条另类的风景线的!握拳!)
而诗缨在姬彦的教导下,也终于在这一年正式踏入了七情中最后亦是最难过的“欲”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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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五年便能修到这般境界,不得不说她于魔修一道确实有着极大的天赋。”姬彦对戴天轩如是冷笑道,“但比她天赋更好的在魔界也不是没有,可最终,他们却都磕死在了这一关上。”
戴天轩皱眉:“我怎么听着,你们魔修的六欲七情八苦,有很多重叠的地方?”
“很正常啊,因为人的性情本就是变化多端的么。”姬彦理所当然道,“或许你今天还是个孤高冷傲的人,明天就被王上株连九族狼狈逃亡,届时为了活命连狗食都可以抢着吃——两相对比,心性必然大变。所以在魔修的过程中,必须经历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考验,才能坚定自己的心性,最终成就大道。”
“……果然和仙修的理论有着天壤之别啊。”戴天轩感叹道。
姬彦挑眉:“怎么,你也想修魔了?”
戴天轩笑着摇头:“魔修之道太过艰辛,像我这种胆小怕事,斤斤计较又禁不住诱惑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姬彦莞尔:“戴少爷未免也太自谦了。”
“不说我了,继续说诗缨吧。”戴天轩摆摆手,“之后怎么样了?”
姬彦脸色当即一沉:“这个在贪欲的催使下的不屑逆徒,为求早日进阶,竟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戴天轩微微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公主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
“是啊,我一直以来也是那么觉得的……”姬彦苦笑,下一秒又恢复了阴沉冷笑道:“若不是此次她贪欲难控露出了马脚,我也不会察觉到,其实打从知道我是个魔修开始,她就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夺舍我的魔力和肉身,以成就自己未来的女王之路!”
戴天轩再难保持冷静,猛地起身死死盯着他,压低声音道:“你确定她有谋逆之心!?会不会只是受了魔功的影响?”
“有差别吗?”姬彦冷笑,“她入魔已深早成定局,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追究当初究竟是她选择了魔,还是魔改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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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你还是太嫩了
戴天轩沉吟不语。
姬彦继续冷笑道,“两年前,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记载着诸多阴毒法门的魔门秘籍,其中有一个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魔族人体内的魔力,但需在饮食和熏香两方面同时配合下手,可惜我警惕性太高,除了她之外根本不接触任何人。所以从那时候起,她便常常借故跑来找我,殷勤地为我燃香煮茶甚至亲自下厨……呵,当时我还很是欣慰,觉得自己收了个孝顺的好徒弟,哪会想到她做的菜里下了令我魔力涣散的毒,她燃的香里又种了吸聚那些涣散掉的魔力的咒!她看似勤于打扫地天天洗碗清理香炉,实是为了清除罪证并将那些吸聚了我魔力的香灰带回去制成丹药服用!”
戴天轩不动声色:“这么说,你下午大发雷霆,是因为发现她做的这些小动作?”
姬彦生硬地点了点头:“听说今天是她的选婿生日会,我便想着偷偷过来帮她参谋一二,没想到在她营帐里意外发现了那份魔门秘籍和混有我魔力的丹药……我就奇怪为什么这两年我的魔功没有寸进,反倒是她进步神速,且身上的气息同我愈来愈像,原来……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戴天轩抿唇,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放心,我还想继续在人间躲一阵呢,不会蠢到弄死九州王最宠爱的公主自寻死路的。”姬彦冷笑一声,神情冰冷地抚了抚腰间的乾坤袋,“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顺便惩罚一下这个不屑逆徒罢了。”
戴天轩松了口气:“只要你愿意留公主一命,其他的都好说。王上那边应该已经开始动手准备寻找公主了,我得去安排一下,你记得千万隐藏好她的气息,别被三清观那帮道士发现。”
姬彦挑眉:“你真的愿意帮我?”
戴天轩叹了口气:“少装蒜了,从你以戴府生意伙伴的名义踏进戴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我戴家跟你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此事我若不帮你掩过去,你自能带着公主一走了之戴府上下没有人拦得住,但我却不得不整天提心吊胆防着哪天王上收到我戴府曾窝藏绑架公主的罪犯的密报。”
姬彦玩味地勾了勾唇:“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心思缜密好,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
戴天轩微微一笑:“与其让不安分因子四处飘荡惹祸,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就近看管,我只是习惯把所有危机都扼杀在摇篮里而已。”
姬彦抿唇,垂下眼帘静默地看着腰间的乾坤袋,久久不语。
见他陷入深思,戴天轩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了内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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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跨出门槛,立在外面的东月便无声无息地跟到了戴天轩身后。
“沈万三走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淡漠道,语气里全然没有之前喊“万万”时的亲昵调侃。
东月愣了愣,颔首道是。
“我方才同蓝姬彦谈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东月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继续点头道是。
“很好,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戴天轩终于转头,直视她的双眸道,“从今天起,由你负责监视蓝姬彦,确保公主平安。”
东月不解:“可是少主,蓝姬彦魔功深厚,东月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监视而已,硬碰硬的话戴家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戴天轩道,“作为个人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作为戴家的少主,我不能让公主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丝毫损伤,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抓住把柄。”
虎视眈眈?难道少主是在暗指沈家?一念及此,东月忍不住问道:“少主是不相信蓝姬彦,还是沈少爷?”
戴天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谁都不信。”
东月抿唇,不甚赞同道:“少主,你这样太偏激了,须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东月,”戴天轩挥手打断她,神情瞬间严厉了起来,“公主夺舍蓝姬彦的法子那么阴毒,你觉得以蓝姬彦的性子,会用光明正大的法子取回魔力么?倘若他会,为什么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告诉过我,他准备用什么法子取回他的东西,如何惩罚公主?至于沈万三……如果他真的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张扬轻浮胸无城府,又如何能与我分庭抗礼这么多年?”
想起沈万三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东月只能哑然。
“你还是太嫩了啊。”戴天轩叹了口气:“好好监视蓝姬彦,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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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诗缨公主依旧称病不出,凤翔城流言渐起,大臣们每日上朝,看到眉头越皱越紧的九州王,小心肝都惶恐忐忑得扑通扑通直跳。
东月侍立在戴府最不起眼的某间小院里,面无表情地盯着虚掩着的房门——据说,蓝姬彦正在房里运功吸取诗缨体内的魔力。
倘若蓝姬彦一开始就把门紧紧关上,那东月肯定会绞尽脑汁地戳破窗户纸偷看一二,可现在人家这么坦荡荡地开着门,她反倒不好意思多做什么了。
半个时辰后,蓝姬彦神清气爽地开门走了出来,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开始享用东月一早备好的酒菜。
“你是不是又在腹诽我这副样子,看上去十成十是在采阴补阳?”蓝姬彦头都没回地对身后的东月淡淡道。
东月一噎,干脆大着胆子破罐破摔道:“那东月可以进去看看公主吗?”
蓝姬彦勾唇:“可以啊。”
于是东月一赌气,抬脚进了屋。
一分钟后,她大惊失色地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一把拽过蓝姬彦的衣领大吼道:“卧槽你个禽兽!居然真的拿我们公主采阴补阳!?”
蓝姬彦抽了抽眼角,反手抓